第廿七章 一言破煞氣 歡笑各聚頭
整座大覺寺的僧人已經被曹廷的人取代,在別人來說這並不容易,在他來說卻是輕而易舉,以他目前的實力要解決大覺寺的僧人畢竟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要手下喬裝僧人也是一樣。
易容改裝原就是東瀛武士的專長,他的手下對他又是如此的忠心服從。
避暑山莊一役雖然令他傷亡慘重,他手下仍然有一批既可靠又能幹的武士,只是人雖然很多,沒有一個是可以吐露心事的對象。
深感寂寞之餘他不由又想到了練青霞,這些年來,練青霞與他之間的感情,既是師徒,也有如父女的了。雖然有很多事情他不能對練青霞傾訴,到底也有很多是可以的。
最令他感覺苦悶的還是由現在開始仍然有一段頗長的等待時間。
他已經等待了多年,那一份耐性是不必懷疑的了,只是面臨這麼重要的關頭,難免有一份難受的感覺。
石柱秘密的揭露他並沒有消息,他雖然老謀深算,安排了兩批人輪候,卻是怎麼也想不到第一批人被嚴拾生臨死前放倒,另外一批人截擊途中遇上了齊飛,亦無一倖免。
但雖然這樣,他還是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只可惜這種感覺是在他深感寂寞之後才到來。
他才生出著人到行宮去一看的念頭,便聽到了呼喝聲,那種呼喝聲一聽便知道是有故人殺進來,而且勢不可擋——
他們怎會找到這裡來。
心念一轉他當機立斷,便要下令在鐘樓上的人引發火炮。
他當然想不到在他要下命之前燕十三、長孫無忌與齊飛已殺到了鐘樓上。
燕十三、長孫無忌、齊飛在神武營的高手採取行動,殺進大覺寺前已經採取行動的了。
他們藉助神武營的設備,發揮神武營高手不能夠發揮的威力,在繩鉤射掛上鐘樓的飛檐同時,身形亦如離弦箭矢,衝天火炮般射上半空,手抓飛繩,一再往上疾射,在被喬裝僧人的東瀛武士發現之前,撞破窗戶,闖進了鐘樓內。
鐘樓內赫然有一座火炮。
看見這座火炮燕十三不由鬆一口氣,長孫無忌卻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也更加佩服燕十三的直覺了。
燕十三非獨已經考慮到石柱內埋藏了火藥,還考慮到引爆火藥的方法,發現鐘樓與石柱在同一直線上,便已懷疑到除了可以用引線引爆火藥外,應該還有一種更簡單更快捷的方法。
他卻是想不到那竟然是一座火炮,對火藥火炮這種東西他畢竟知道不多,認識有限。除了在戰場上,用火炮的機會實在很少,也所以從未經歷戰陣的長孫無忌也一樣沒有想到這樣的東西。
他們不明白曹廷怎能夠弄來一座火炮運進大覺寺,安排在鐘樓上,卻不能不承認這座火炮若是發射,轟在石柱上,不難引爆石柱內藏著的火藥,使四條石柱在同時間爆開,散發出毒氣來。
火炮也顯然早已安排妥當,旁邊燃點著長明燈數盞,守候在火炮旁的八個喬裝僧人的武士也顯然經過嚴格訓練,早已接受指令,在什麼時候採取行動,也所以看見燕十三他們突然闖進來,雖然沒有曹廷的吩咐,立即採取行動,搶過火把,在長明燈上燃著,要燃點火炮上的引子。
他們反應敏銳,長孫無忌、燕十三更加敏銳,燕十三一個身子幾乎是貼著火炮身邊滾過,寶劍一劃,將燃向火藥引子的火把削斷。
兩個僧人隨即拔出一旁的倭刀分向燕十三砍至,其他的人繼續手執火把撲向火炮。
每一個都是在拚命,燕十三雖然武功高強,又有一雙寶劍在手,仍然被迫退。
一個火把終於燃著了火藥引子,燕十三速划三劍都趕不及,狂吼聲騰身撞向火炮的炮身,長孫無忌、齊飛同時採取相同的行動。
他們任何一個都未必能夠移動那座沉重的火炮,可是三個同時採取一種行動,同時將所有的氣力用在那一推之上,那座火炮終於被撞開了半尺。
火藥同時爆發,霹靂一聲,鐘樓的一面牆壁碎裂,窗戶碎片橫飛,一道火虹未絕,疾射了出去,在夜空中劃過,蔚為奇觀。
鐘樓上偏側了半尺,射到了行宮,與那些石柱的距離便已有接近二十丈距離。
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燕十三就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才有這種行動。
有那麼一段距離,石柱當然沒有影響,可是立在火炮鐵彈落下的那兒的兩個神武營高手,便首當其衝,還是不免粉身碎骨。
練青霞也就在石柱旁邊,看見火炮的威力,不免魄動心驚,但爆炸之後,還是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歡呼,她知道曹廷安排了火炮,也知道火炮在引發之前還是被燕十三等及時阻截,移動了目標。
其他神武營的武士亦明白是怎麼回事,眼看發出了歡呼聲。
他們跟著採取行動,在石柱四面挖掘,以免地下埋藏著其他的火藥引子,其餘的人亦四面散開,準備應付其他突然而來的襲擊。
火藥爆發的一聲霹靂當真是驚心動魄,整座鐘樓為之震動,燕十三等人的耳膜雖然沒有震破,那剎那亦處於接近失聰的狀態。
他們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廝殺緊接再展開,那些東瀛武士如何是敵手,一個接一個倒下,卻沒有一個後退,全都是悍不畏死。
燕十三、長孫無忌、齊飛不約而同結合在一起,一路往下衝殺,當者披靡。
神武營的高手在寺院內這時候亦與喬裝僧人的東瀛武士展開慘烈已極的搏鬥。
他們也許是受了曹廷的感染,與那些東瀛武士一樣全都是悍不畏死。
那些東瀛武士無疑都知道已到了末路,一個個全力拚命,若非神武營的高手亦是同樣有拚命的心態,人數儘管在他之上,而未必能夠阻擋他們的衝殺。
曹廷也就在這一片混亂當中走出殿堂,走向鐘樓,他聽到了那一聲霹靂,雖然聽到行宮那邊的反應,但看見從鐘樓殺出來的燕十三三人的表情,亦知道火炮的計劃已經失敗,自己已到了絕路。
他的一張臉立時漲紅起來,在他來說,這到底是前所未有的打擊。
燕十三沒有見過曹廷,可是一看迎面來的這個人的氣派,亦明白這到底是哪一個。
曹廷的感覺也是,腳步一停,緊盯著燕十三,突然叫出來:「燕十三——」
「曹廷——」燕十三很快便冷靜下來了。
曹廷也是,接問:「為什麼你總是要跟我作對。」
燕十三笑了。「你還是再冷靜一些再跟我作對。」
曹廷一怔,嘆了一口氣,轉向:「你是怎樣發現這裡的秘密的?」
燕十三道:「因為我的好朋友發現了行宮的秘密。」
曹廷追問:「哪一個?嚴拾生?他怎會發現的?他哪來這種本事?」
燕十三笑了笑。「他的本領雖然不太好,可是,他的運氣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好,瞎打誤撞也找到行宮去發現了石柱的秘密。」
「我的人——」曹廷三個字出口便住口。
燕十三道:「你的人都已盡了力,但你的安排絕無疑問還不夠妥善,以致消息未能夠及時送來。」
曹廷笑了笑。「這不是不夠妥善,是我太小心了,有時候太小心並不是一件好事。」
燕十三道:「你就是擔心你的人留在行宮附近太多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而且行宮佔地甚廣,要全體監視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曹廷又笑了:「我也不相信石柱的秘密會這麼容易被發現。」
燕十三道:「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們所做的預防措施其實並不足夠。」
曹廷道:「我以為我的思想極其精密,每做一件事都是無懈可擊的。」一頓,一聲嘆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事實的確是這樣。」
「這也是老話,入中原以來,我早已發覺很多老話都是很有道理的,但到頭來還是疏忽了這一句。」
燕十三道:「我們也是。」
曹廷道:「那個嚴拾生呢,我想見見這個人。」
燕十三道:「很快你會見到他的。」
曹廷笑了笑。「他已經死了?」
燕十三道:「以你的所為,你以為還有生存的希望?」
曹廷笑了笑,說道:「要殺我並不是容易事。」
燕十三道:「到現在為止沒有一件事是容易解決的。」
曹廷目光一轉。「火炮並沒有擊中目標。」
燕十三道:「我們已儘力而為,要火炮落空並非完全是僥倖。」
曹廷說道:「我是多此一問,可是在這個時候,無論我怎樣說也是值得原諒的。」
燕十三笑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曹廷道:「沒有了——」隨即背轉身子。
一個神武營的高手也就在這時候奔向這邊來,斬殺了一個喬裝僧人的東瀛武士,殺得性起,沖向曹廷。
曹廷雙目暴睜,突喝一聲,道:「你敢——」
那個神武營的高手一怔,亦一聲暴喝,揮刀砍去,曹廷腰插的倭刀亦在這時候出鞘。
閃電也似的刀光,閃電也似劈出,一聲霹靂暴喝,驚天動地。
這一刀的威力,這一喝的威勢,簡直是匪夷所思,燕十三、長孫無忌、齊飛在那個高手揮刀同時亦一齊撲上,可是仍然來不及阻止曹廷這一刀。
刀疾砍而下,砍向那個神武營高手唯一的破綻,一刀將他劈成兩片。
曹廷刀隨身回,撞開了齊飛的鐵笛、長孫無忌的軟劍,再迎向燕十三的一雙寶劍。
「嗆」的一聲,倭刀三寸刀尖被燕十三的一雙寶劍剪斷,燕十三雖然被震退三步,曹廷倭刀的凌厲氣勢亦在刀尖斷去同時消散。
「好劍——」曹廷脫口一聲,人與刀倒退半丈,倭刀一翻指著燕十三。
「無堅不摧,當然是好劍。」燕十三雙劍在手中盤旋。
曹廷冷冷道:「以你的武功,未必是我的對手,但有這樣的一雙寶劍為助,卻是要重新估計。」
燕十三道:「你等於赤手空拳與我交手,我這雙寶劍在握,你內力再好也無濟於事。」
曹廷道:「這一戰並不公平。」
燕十三道:「我們以三對一,這本來就已是不公平,這一戰卻也無需公平。」
「不錯——」曹廷刀再舉。
燕十三、長孫無忌、齊飛同時暴喝撲上,曹廷亦一聲暴喝,身形拔起,看似要撲前,半空中卻倒翻,一股濃煙同時在他的身上爆開來。
那股濃煙迅速擴散,曹廷身形半空中翻滾,三個起落,周圍三丈已盡在濃煙包圍中。
燕十三三人身形同時散開,分三個方向,包圍著那一股濃煙,他們雖然知道曹廷在濃煙中一樣看不見濃煙外的情形,但仍然極盡小心。
他們的身形才落下,濃煙中已響起了衣袂破空聲,卻是急而亂,四面八方的散開去。
燕十三三人不約而同一齊伏倒在地上,耳貼地面,傾耳細聽。
有過一次的經驗,曹廷要利用這個方法脫身是很困難的了。
他們伏地即起,一齊向東面追出,曹廷也果然在東面脫出濃煙,往外掠去。
才掠出濃煙,燕十三已追到,一雙寶劍剪至,截斷了曹廷的退路,長孫無忌、齊飛同時左右掠來。
曹廷回身一刀,倭刀的一寸刀鋒又被那雙寶劍剪斷,他第二刀沒有出手,身形倒翻,往外再急掠。
燕十三三人緊追不捨。
那些可以抽身出來的神武營高手亦緊追在後,聲勢浩大。
一出大覺寺,曹廷很自然的撲向行宮那邊,未到行宮,迎面已一群人追來。
為首的也就是練青霞,率領一群神武營的高手,一個個精神奕奕,威風凜凜。
曹廷腳步一頓,目光一落,笑了笑。「好徒兒——」
練青霞咬咬嘴唇。「我們師徒之情在避暑山莊已了斷。」
曹廷仰天大笑。「好,看你們如何對付我!」
練青霞尚未回答,那群神武營的高手已呼喝著衝殺過來,聲勢有如怒濤。
曹廷不由退一步,回顧追殺前來的燕十三等人一眼,仰天一嘆,當中衝出。
他的身形迅速移動,一股股濃煙也從地下爆發,翻翻滾滾一條煙龍也似舞向長街。
燕十三等人會合在一起,緊追不捨。
不錯,他們人多勢眾,也就因為人多勢眾,燕十三、長孫無忌等四個高手好不容易才越前。
曹廷的輕功絕無疑問很高強,內力造詣也在一般人之上,身形展開一刻不停,逐漸將燕十三他們拋開。
他是奔向皇宮的方向,燕十三等人立即確定,也同時想到了他的動機。
他們的輕功原就是很好,尤其是燕十三、齊飛,這時候亦都已施展至極限,可是曹廷非獨有一身很不錯的輕功,而且有很多掩護身形的方法,煙霧暗器之外還有一種見風即迸發亮光,令人為之目眩的粉末,燕十三等一路追來,被受困擾,始終追之不及。
到曹廷的煙霧暗器等等用盡,人已在皇宮內,直撲大殿。
對皇宮內的環境相信沒有人比他更熟悉,而皇帝的脾性也顯然很清楚,推測皇帝在這種心情這個時間之下會在什麼地方。
皇帝也果然在大殿內,周圍都是高手,但這些高手又怎能夠阻擋曹廷?
看著他長驅直進,勢如破竹,那種氣勢已不是強勁兇悍什麼所能夠形容。
皇帝居然沒有被他的氣勢壓倒,高坐在殿上,很冷靜的看著曹廷殺奔前來。
常德郡主在皇帝身側,原是有些恐懼,但看見皇帝這樣,亦變得堅強起來,冷靜的看著。
燕十三、齊飛、長孫無忌、練青霞這時候也追到了。
練青霞、長孫無忌雖然輕功沒有燕十三、齊飛的好,但環境的熟悉卻是在他們之上,抄捷徑便省卻了許多不必要走的路,所以能夠同時趕來。
那整侍衛連忙讓開,燕十三他們越眾而前,到了曹廷身後三丈,還是停下來。
曹廷與皇帝之間的距離已不到一丈,若是揮刀一擊,沒有人能夠阻止那一刀。
連燕十三也沒有這個信心,所以只有停下來,靜觀其變。
曹廷知道燕十三他們已趕到來,卻沒有理會,倭刀斜指著皇帝,他有絕對的信心在燕十三他們採取行動之前一刀將皇帝砍殺。
皇帝仍然什麼表示也沒有。
曹廷盯著他,終於問:「你不怕?」
皇帝淡然道:「何懼之有?」
曹廷道:「只要我刀一動便可以將你砍殺刀下,你還這樣年輕——」
皇帝道:「毒氣的危機已經消除,你的身份又已被揭穿,還有什麼事朕放心不下的。」
曹廷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皇帝道:「生死有命,一定要死就是在乎又有什麼用?」
曹廷冷笑道:「你不像是說這種話的人。」
皇帝道:「正如你之前也只是像一個賢能的臣子?又焉知原來是倭奴化身?」
曹廷道:「你既然清楚我的身份,還不快快跪下來求饒?」
皇帝面色一沉,喝道:「大膽曹廷,見了朕竟然還不下跪,說這種話?」
曹廷大笑道:「你在廢話什麼?」
皇帝道:「你忘了現在什麼身份?」
曹廷道:「是什麼身份,我以為你已經很清楚,卻還來說這種話。」
皇帝道:「聯只見你仍然是穿我朝的官服,仍然以曹廷自居。」
曹廷一怔。「好厲害的嘴巴。」
皇帝接道:「到這個時候你還不棄刀下跪。」
曹廷搖頭冷笑。「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煩的了。」倭刀一引,作勢欲砍。
皇帝毫無懼色,也毫無要閃避的反應,曹廷冷笑接道:「你若是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可就大錯了。」
皇帝只是盯著他,曹廷接道:「我一刀出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常德郡主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插口:「你若是要這樣對付皇上,也等不到今天。」
曹廷目光一轉。「你這個女人懂得什麼?」
常德郡主嘆了一口氣。「我只懂得你現在與不懂事的女人並無分別。」
曹廷又是一怔,常德郡主嘆著氣接道:「我以為你就是失敗,也會像一個大男人,頂天立地,怎知道現在與一個罵街的潑婦並無分別。」
曹廷冷笑。「你也知道什麼是潑婦罵街?」
常德郡主道:「我雖然久在宮中,也有時間到外面走動,看看民間的情形。」
曹廷搖頭。「這又是怎麼回事,每一個人都好像變得完全不像是本來。」
常德郡主笑了笑。「你明白自己變了便成。」
曹廷忽然問:「你也不怕死?」
常德郡主道:「本來是怕的,但現在想來,若是死得有意義,死又有何妨?」
曹廷道:「變了變了。」
常德郡主道:「我們這些人都是變好,只有你繼續變壞。」
曹廷大笑。「無論你怎樣說,今天要我罷手可是沒有這麼容易。」
常德郡主道:「你是打算怎樣?」
曹廷道:「你們姊弟兩個隨我走。」
「到哪兒去,回東瀛?」常德郡主笑問:「你前功盡廢,一無所得,這樣回東瀛去,如何見你在東瀛的朋友?」
曹廷說道:「總有一天我會捲土重來的。」
常德郡主又笑了。「你以為還會有人信任你。」
曹廷道:「這是后話了。」
常德郡主道:「你以為你能夠將我們帶到東瀛去?」
「不能便殺了。」
「現在你到底明白喪家之犬是怎樣了。」常德郡主冷冷的看著曹廷。
曹廷冷冷的接道:「你若是多說半句,我便立即將你斬殺刀下。」
燕十三即時應道:「這時候你能夠殺得多少人?」
「能夠殺多少便多少。」曹廷緩緩回身,道:「燕十三,你可有信心阻我出手?」
「沒有——」燕十三應得很快。「否則我不會等到現在仍然不出手。」
曹廷目光一掃。「其他的人?」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練青霞臉上,練青霞一條飛索在手,蓄勢待發,與曹廷目光接觸,沒有迴避。
「很好——」曹廷笑了。
練青霞道:「感覺上是的。」
曹廷道:「所以有機會你也會毫不猶疑的出手。」
練青霞道:「只要有機會。」
曹廷道:「也不枉我教導你一場。」
練青霞道:「這是過去的事了。」
曹廷道:「很好——」
燕十三接說道:「在你來說卻是很不好。」
曹廷笑笑。「我不好,你們的皇帝也不好。」
燕十三道:「我們的皇帝乃人中之龍,一心在國家,視死如歸,有何不好。」
曹廷又道,「你們當然不會忍心看著我殺他的。」
沒有人回答,曹廷倭刀一揮,接喝道:「那就給我滾開!」
也不等答覆,又喝道:「三數之內,還有人擋著我的去路,莫怪我刀下無情!」也不回頭看,接喝道:「起來——」
皇帝沒有反應,曹廷大喝:「起來!」回刀一翻一插,正好插向皇帝的腋下。
他原是要以刀背將皇帝架起來,卻怎也想不到常德郡主就在這時候抄起旁邊的几子疾向那柄倭刀砸去。
在他的身後,也就只有皇帝、常德郡主二人,對他可以說一點兒殺傷力、一點兒威脅也沒有,所以他完全沒有提防這兩個人,更是怎也想不到常德郡主竟然有此一著,也所以他回刀一插一架,頭也不回。
到他感覺不妥的時候,常德郡主的几子已砸在倭刀上,居然將那柄倭刀砸的盪開去。
他驚怒,一聲咆哮,轉刀便斬,練青霞的飛索也就在這時候飛卷而至,齊飛的鐵笛亦脫手飛出。
他很自然的飛刀一擋,「嗆」一聲,鐵笛被震飛,刀勢迅速一折,仍斬向常德郡主。
練青霞的飛索同時捲住了他的右臂,隨即一拖,將他的刀勢帶動,一斬落空。
他揮刀再斬,燕十三已擋在常德郡主面前,他的右臂仍然受練青霞的飛索影響,刀勢一展便停頓。燕十三寶劍即時斬下,又斬斷了刀鋒三寸。
齊飛同時接回飛上半天的鐵笛,倒躍而回,鐵笛點向曹廷的面門,長孫無忌的軟劍亦飛削而至。
這只是剎那間的事情,曹廷又一聲咆哮;刀一轉,將飛索削斷,凌厲的刀勢同時將所有人逼退。
包圍著他的所有人亦跟著停下動作,一個個只是緊盯著曹廷。
皇帝這時候才道:「曹廷,你還不束手就擒?」
曹廷大笑。「到底是個娃娃,若換是別人,就不會這樣說話的了。」
皇帝淡然道:「朕知道你要聽的是什麼話,只是那種話不是朕說的。」
曹廷怔住,盯著皇帝。「原來我真的是低估了你。」
皇帝道:「你也低估了其他人,否則以你的老謀深算,又怎會倒得這麼快?」
曹廷無言,皇帝接道:「朕絕對相信你有喜歡的一套了斷方法。」
曹廷道:「難道我選擇什麼方法也要得你許可?」
皇帝搖頭。「殿上有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朕從來沒有想到要支配他們。」
燕十三接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道義,但皇上不許,我們也不能作主。」
曹廷道:「你們當然也不會阻止皇帝的旨意。」
燕十三道:「當然——」
曹廷目光一轉。「我明白,這是皇帝樹立威信的時候,你們當然也明白。」
燕十三道:「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們將會採取什麼行動。」
曹廷冷笑。「對東瀛的習俗你其實也很明白。」
燕十三道:「這對你來說是最不幸的事。」
曹廷目光轉向練青霞。「我也曾告訴你們有關東瀛的習俗。」
練青霞道:「我沒有忘記,但要我動手,卻是必須皇上的許可。」
曹廷仰天大笑,所有人只是看著他,沒有反應。
他大笑了一會,終於停下來,霍地面向皇帝跪下來,朗聲道:「東瀛戶澤三四郎求賜一死。」
皇帝緩緩的說道:「賜戶澤三四郎一死。」
曹廷半身一轉,面向東方,盤膝坐下,倭刀一轉,插進小腹中,一拖一切。
鮮血狂涌,他面不改容,接喝一聲:「青霞——」
練青霞彎刀已在手,應聲在曹廷身後疾劈而下,砍飛了曹廷的頭顱。
殿堂內雖然那麼多人,那剎那竟然沒有發出聲響,只有曹廷頭顱落地滾動的聲音。
然後很突然的,所有人齊皆跪拜下來,齊呼一聲:「皇上洪福——」
燕十三、齊飛是例外,在眾人跪下同時,身形展開,往外疾掠了出去。
江湖人到底是江湖人。
行宮那四條藏著毒氣瓷球的石柱終於被拆下來,送到適當的地方爆破,以絕後患。
看著石柱安全拆下來,燕十三才放心,沒有立即離開行宮,信步而行,心頭說不出的落寞。
齊飛一直在他身旁,沒有說話,也不像是有意,只是信步而行,不過那麼巧在燕十三旁邊,就好像跟著燕十三走動。
走了好一段路,燕十三終於停下來,仰首嘆了一口氣。齊飛不覺問道:「你又在想起你的朋友?」
「可以不想嗎?」燕十三反問。
齊飛搖頭。「我是不可以的。」
燕十三道:「也許你不知道盈盈、纖纖是如何可愛的兩個少女。」
齊飛道:「我知道,她們就像是玉嬌嬌,但無論如何,她們生前都較玉嬌嬌活得快樂。」
燕十三道:「你怎知道玉嬌嬌活得不快樂?」
齊飛道:「她還未嫁進唐門,唐家的大少爺便橫死,又如何快樂?」
燕十三道:「這你是承認她跟唐門大少爺在一起是很快樂的了。」
齊飛怔住,燕十三接道:「你既然是她的好朋友,當然很清楚她的為人性格,若是她對唐門的大少爺一點意思也沒有,又或者被迫,你以為她會不會答應嫁到唐門去?」
齊飛道:「應該不會的。」
燕十三道:「相信你知道這件婚事的時候,多少雖然會有些懷疑,結果還是不能不接受。」
齊飛點頭,燕十三接道:「若是她沒有自己的性格原則,相信要將她留在唐門,也不是一件易事。」
「當然了。」齊飛毫不猶疑的。
燕卜三又道:「她也絕無疑問是一個聰明人,所以看穿了我的意圖,當日我企圖借著她的婚事,騙取她的解藥,結果不免落得一個中毒的下場。」
齊飛眉飛色舞的。「她絕對是一個聰明人。」
「而且她也有她的理想,所以,雖然她有解藥在手,並沒有以此要挾我履行諾言。」
「看來她的確不大喜歡你。」
「經過唐門大少爺的事,她追求的應該是一種絕對的安全感,我終年浪跡江湖,當然是談不上什麼安全感的了。」燕十三笑顧齊飛。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人稱我浪子,當然,也不是一個可以讓她依託終生的對象。」
「長孫無忌是另一種人。」
齊飛冷冷的說道:「你說了這許多話,目的就是要告訴我長孫無忌是最佳的選擇。」
「相信你也同意。」
「否則我早已將他殺掉。」
「長孫無忌也是認真的。」
「那玉嬌嬌死了,他便應該到黃泉下陪伴她,怎忍心讓她一個人那麼寂寞。」
「她是不會寂寞的。」
「怎會不寂寞?」
「之前她喜歡的唐門大少爺不就是在黃泉下?」
齊飛又是一怔,燕十三接道:「這不是你要殺長孫無忌的主要原因。」
齊飛沉吟著又道:「他答應了娶玉嬌嬌為妻。」
燕十三道:「玉嬌嬌若是在生,他一定會履行諾言,以我所知他對玉嬌嬌也有很大的好感。」
齊飛立即道:「唐家大少爺死了,玉嬌嬌不是留在唐門?」
燕十三道:「那是因為帖子已經發出了,花轎又到了門前,可是唐門的老祖宗仍然覺得這是一種不人道的所為,仍然給玉嬌嬌再嫁的機會。」
齊飛搖頭。「你就是不明白。」
燕十三笑笑。「我只是明白了死了就是死了,不再有感覺,活著人才是重要的,正如玉嬌嬌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見你現在這樣。」
齊飛道:「你哪裡知道玉嬌嬌是什麼感受。」
燕十三道:「我只看出玉嬌嬌不是一個普通女子。」
齊飛道:「當然了,所以你企圖騙婚,立即被她看破,給你一些教訓。」
燕十三笑問道:「以她一個這樣聰明的女子,你以為她會不會看出你對她的感情?」
齊飛沒有作聲。燕十三接道:「可是她並沒有給你機會。」
「什麼機會?」
「她給我,給長孫無忌的機會。」燕十三很冷酷的。「在她來說,這實在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齊飛怔怔的看著燕十三。
「這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發覺你根本不適合她,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齊飛脫口問。
「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糾纏不清,一點也不洒脫。」燕十三接問:「你難道看不出玉嬌嬌是怎樣性子的一個女子?」
齊飛沒有作聲,燕十三搖頭。「我相信你是清楚的,只是你不肯接受這個事實,連接受事實的勇氣你也沒有,還說其他什麼?」
齊飛瞪著燕十三,胸膛起伏,顯得有些激動,燕十三沒有避開他的目光。「你若是玉嬌嬌的真正好朋友,希望她九泉下能夠安息,便不要再做那種無聊的事。」
齊飛只是瞪著燕十三。
「我說這番話無疑是有些殘忍,但總要有人說的。」燕十三又笑笑。「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齊飛鐵笛在手,斜指著燕十三,接問:「你要跟我動手?」
燕十三笑笑。「是你要跟我動手。」
齊飛又問:「有什麼好處?」
燕十三說道:「我說了這許多令你不高興的話,難道你不想將我狠狠的教訓一頓,?」
齊飛道:「可惜你說得又實在有些道理。」
燕十三笑道:「你也是一個喜歡說道理的人?」
齊飛道:「有時候。」
燕十三接問:「這件事你是準備就此罷休的了?」
齊飛道:「當然了,你跟我又沒有什麼過不去,難道就因幾句不舒服的話來跟你拚命?」
燕十三笑笑道:「你什麼時候離開京城?」
齊飛道:「跟長孫無忌了斷之後。」
燕十三一怔道:「你還是要跟他過不去。」
齊飛道:「方才我進來的時候老遠已看見他跟練青霞走在一起,看來很親熱,我看著便生氣,本來便要過去狠狠的教訓他一頓,你卻在這時候出現了。」
燕十三道:「可是你不是要……」
齊飛截道:「我絕對承認之前找你麻煩是毫無道理,也沒有否認你的話很有道理,事實亦是不準備跟你交手什麼的了!可是長孫無忌不同。」
燕十三嘆了一口氣。「我一直在跟你說的就是長孫無忌的事。」
齊飛大搖其頭。「你們是兩個人,他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你怎能夠代表他說話,替他作主?」
燕十三隻有嘆氣,齊飛又道:「這個人朝三暮四,喜歡了一個人又一個人,不好好的教訓一頓,怎成?」
燕十三嘆著氣道:「這可是他個人的事。」
齊飛道:「可惜他本來是玉嬌嬌的人,不幸我又是玉嬌嬌的好朋友。」
燕十三又說道:「沒有比這更不幸的了。」
齊飛目光霍地一轉,燕十三不用望也知道是長孫無忌、練青霞到來,他已經聽到他們的笑語聲。
齊飛目光一轉再轉,回到燕十三面上,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燕十三淡然一笑。「毒氣的事已經解決,我的確已沒有插手的必要。」
說著他身形一動,掠上了旁邊高牆上,接道:「這一次我只是看熱鬧。」
「看到不對路的時候還是會前來的。」齊飛冷笑。
「也許。」燕十三索性在牆頭上卧下來。
說話間長孫無忌、練青霞已從假山旁邊轉出來,看見齊飛迎面悍立在那裡,腳步不由停下。
齊飛沒有作聲,只是盯著他們。
練青霞第一個開口問:「你怎麼也跑到這裡來?」
齊飛道:「當然是因為我知道長孫無忌在這裡。」
長孫無忌接道:「你找我?」
「毒氣的事已經解決了。」齊飛冷冷道:「你大概沒有忘記你答應過什麼。」
長孫無忌方點頭,練青霞已問:「你是認真的?」
齊飛道:「否則,我千里進京所為何事?」
長孫無忌道:「毒氣的事若非你鼎力幫忙也不會這麼順利解決,你這樣做當然是有原因的。」
齊飛說道:「原因你我都清楚了,也不用再多說的了。現在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長孫無忌沉吟著,道:「每個人總有許多心愿的,要完全了結唯有到生命的終結。」
「你不是要我等到那個時候。」
「我沒有忘記當日說過什麼。」長孫無忌目光轉向燕十三,不等他開口,燕十三已高聲道:「這一次我只是看熱鬧。」
長孫無忌笑笑。「那你看好了。」
練青霞轉道:「你認為齊飛這樣做沒有錯。」
燕十三說道:「觀點與角度每個人各有不同,我卻也沒有忘記,長孫無忌曾經答應。」
練青霞說道:「那是為了不想節外生枝……」
燕十三反問:「長孫無忌可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練青霞一怔,燕十三接道:「這也只是長孫無忌的事情,跟你好像是沒有什麼關係。」
練青霞叫出來。「難道你一定要看見他們其中一個倒下來。」
燕十三道:「這可是他們的事,他們一定要以生命作勝負來決定,有誰能夠阻止。」
練青霞道:「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燕十三道:「那可要看長孫無忌打的是什麼主意了,若是他願意,也沒有什麼人能夠阻止。」
齊飛接道:「包括我在內。」
練青霞冷笑道:「很好。」
「不好——」長孫無忌突然插口。
練青霞反問:「什麼不好?」
長孫無忌說道:「這是我跟齊飛之間的事情,我不想其他人插手,包括你在內,可是這一來,難免會惹你生氣,當然不好。」
練青霞問道:「若是我插手,你會怎樣?」
長孫無忌深注著她道:「你不會插手的。」
練青霞亦看著長孫無忌,好一會,長嘆一聲。「這你要小心了。」
長孫無忌道:「我會小心的。」一頓轉向齊飛。「我們到哪兒去?」
齊飛目光一轉道:「這不是適合的地方。」
長孫無忌點點頭。「郡主的行宮現在多的是侍衛,聞聲而來,雖然不會阻止,對你我多少難免會有些影響。」
齊飛道:「而且你現在的心情也不會太好,我不願乘人之危。」
長孫無忌道:「你要在哪兒?」
齊飛道:「明天早上,日出之時我在城南的雨花台等你。」
長孫無忌道:「一言為定。」
齊飛道:「你總算還像個男人。」頭一仰,接問燕十三:「你也會在場?」
燕十三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你們若是在這裡動手,因利乘便,也無妨看看,可是跑到那麼遠,還是大清早,可就沒有這個興趣了。」
練青霞目光轉落在他臉上。「你一點也不關心?」
燕十三冷冷地道:「他們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哪一個管得這許多。」
練青霞道:「這可是齊飛——」
「齊飛也好,長孫無忌也好,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燕十三牆頭上一彈而起,再一個翻身落在地上,隨即往外走去。
練青霞脫口問:「你要到哪兒去?」
「江湖人當然是回江湖去。」燕十三頭也不回,繼續往外走。
練青霞怔在那兒,齊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亦轉身舉步,走了出去。
長孫無忌目送齊飛背影消失,才走到練青霞身旁。「不用擔心。」
練青霞搖搖頭,道:「那個人是瘋子,不可理喻,說拚命便拚命,教人如何不擔心。」
長孫無忌道:「他的武功也不見得比我高,而且我也會拚命。」
練青霞目光一閃,忽然道:「我們跟皇上說,請他調派侍衛,將齊飛逐出京城去。」
長孫無忌笑了笑。「不用跟皇上說,我們也可以調動神武營的高手,可是我知道我們不會這樣做。」
練青霞搖頭。「我——」
長孫無忌笑笑。「你只是氣在上頭,胡亂說話。」
練青霞又搖了搖頭。「我是什麼都會幹的。」
長孫無忌輕擁著她的肩膀。「難道到現在我還不明白你對我的心意?」
練青霞的眼圈不由紅起來。
轉了幾個彎,回頭不見練青霞、長孫無忌追上來,燕十三忍不住打了一個「哈哈」。
齊飛也就在這時候從一旁轉出來。「什麼事這樣高興?」
燕十三搖頭。「這是我個人的事。」
齊飛盯著他。「你是覺得練青霞比纖纖、盈盈更麻煩,慶幸沒有給她纏上?」
燕十三一怔。「你在胡說什麼?」
「是否胡說,只看你的表情我便已清楚。」齊飛笑了笑。「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不承認就是這回事?」
燕十三盯著他,嘆了一口氣。「你讓我心中有些秘密好不好?」
齊飛道:「我也不想說出來,可是如骨在喉,不吐不快。」
燕十三搖搖頭。「你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嚴拾生?」齊飛追問。
燕十三又搖搖頭。「你是否可以回答慢一些,反應別這麼快?」
齊飛搖頭。「理由已經說了。」
燕十三笑笑。「幸好你不是嚴拾生那種人,否則整天跟著我,可就麻煩了。」
齊飛笑了笑。「跟著你沒有什麼不好,經過毒氣的事,你當然更有名,沽些光采,對我來說,總是好的。」
燕十三又盯著他,突然大笑。「幸好明天大清早你便要到雨花台跟長孫無忌拚命。」
齊飛道:「我是叫他在那兒等我,可沒有說我一定會到那兒去。」
燕十三道:「你不是說一言為定?」
齊飛道:「你的記性不像這樣壞,這四個字是他說的,不是我說的。」
「可是你已經答應。」
「我也不是什麼君子,答應了難道一定要做到?」齊飛一臉的笑容。
燕十三看著搖頭,道:「你不像這種人。」
「本來不是的,只是現在想來,就是變成那種人也沒有什麼不好。」
燕十三又搖頭。「我還是不明白。」
齊飛笑了笑,才道:「還不是你那番說話。」
燕十三沉吟著。「看來那番話我還是不說的好。」
齊飛道:「我不能否認從你那番話當中領悟了許多做人的道理。」
燕十三方待說什麼,齊飛話又已接上。「也是方才我才明白嚴拾生為什麼老是跟著你。」
燕十三道:「我們是老朋友。」
齊飛搖頭。「主要還是他明白跟著你實在有很多好處。」
「我可不覺得。」
「所以由現在開始我是決定跟著你了。」齊飛說得很認真。
「什麼——」燕十三叫起來。
齊飛接道:「反正我已多時沒有在江湖上行走,有一個老江湖指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燕十三呻吟著。「你不是認真的。」
齊飛又笑笑。「一個好像你這樣的大俠也總要一個我這樣的人跟著才像樣。」
燕十三又一聲呻吟。「你不是還要告訴我你連名字也要改做十三。」
「好主意——」齊飛眉飛色舞的。「齊十三叫來亦實在響亮。」
燕十三看著他,一個頭那剎那彷彿要變成兩個,嘆息著問:「有什麼可以令你改變主意?」
「沒有。」齊飛回答的很爽快。
燕十三再問:「那我總有辦法擺脫你的吧?」
齊飛沉吟著。「你不妨嘗試一下,我相信我不會比不上嚴拾生的。」
燕十三正要說什麼,齊飛又已道:「你當然有很多話要說,正如對嚴拾生一樣,可是時間多著,用不著一下子說光。」
燕十三微笑。「嚴拾生的耐性可比你好得多。」
齊飛亦笑了。「我相信他也會像我這樣通情達理。」目光再一閃,一旁走開。
燕十三不由回頭看了看,常德郡主正站在那邊,一雙眼充滿熱情的望著燕十三。
接觸那種目光,燕十三心頭一凜,正要抽身離開,常德郡主已舉步走前來,一面問:「你們在談什麼?」
燕十三道:「江湖上的事。」
「江湖上又發生了什麼事?」常德郡主興緻勃勃的。
燕十三淡然道:「你又不是江湖人,沒有知道的必要。」
常德郡主喃喃道:「那必又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充滿了刺激。」
燕十三更冷淡的應了一聲,才說道:「也許——」
常德郡主道:「你這是準備回到江湖上去解決那些事的了?」
燕十三道:「江湖人當然要回到江湖上。」
常德郡主忽然一笑。「這我明白了,江湖上根本沒有事發生,只是你要回到江湖上。」
燕十三一怔,常德郡主突然變得這樣聰明,實在是令他有些意外。
常德郡主接道:「我也覺得你回到江湖上好一些,官場的刻板生活到底是不適宜你的。」
「當然了。」燕十三疑惑的看著常德郡主。
常德郡主道:「皇上的意思是你什麼時候離開給他說一聲,好教他為你設宴餞行。」
燕十三道:「這個不必了,江湖人到底是不習慣。」
常德郡主接問:「那你打算在什麼時候離開?」
燕十三沉吟著道:「這是我第一次進京,總要到處去看一看,一頭半個月是要的了。」
常德郡主道:「京城中的名勝古迹我全都熟悉,我給你引路不會錯的。」
燕十三皺眉道:「郡主金枝玉葉,要郡主引路,姓燕的如何擔當得起?」
常德郡主笑笑。「我也不在乎,你更就不要說這種話了,什麼時候開始?」
燕十三沉吟著。「明天怎樣?」
「好啊,這時候最好就是到水西門外的莫愁湖。」
燕十三道:「那麼明天早上我在水西門等候。」
「一言為定。」常德郡主顯得很興奮的。
燕十三笑接。「明天見——」轉身往行宮外走去。
常德郡主想追前,但結果沒有,看見燕十三一路頭也不回,無疑是有些失望,但那種眼神令人一見,亦不難看出充滿了愛慕。
燕十三並沒有看到那種眼神,但一路走來,總是覺得常德郡主在後面看著的。
轉了三個彎他才回頭,看不見常德郡主,卻看見齊飛躡著腳步跟來。
「你真的由現在開始便跟著我?」燕十三嘆著氣。
「由明天開始也可以的。」
燕十三無可奈何的點頭,道:「這也好,最低限度我暫時也可以安靜一下。」
齊飛接問:「明天你真的要到莫愁湖去?」
燕十三道:「那麼有名的地方,難得到來,看看也是好的。」
齊飛道:「不錯,據說當年明太祖和他的部將中山王徐達曾經在那附近下棋打賭,就是以莫愁湖為賭注,結果是明太祖輸了,現在整個莫愁湖都是徐家所有。」
「可沒有不讓別的人在附近遊玩。」
齊飛立即道:「這我也得走一趟,看看了。」
燕十三點頭。「有常德郡主作伴,別人去不到的地方我們也應該可以。」一頓,又是一聲:「明天見——」舉步再往外走去。
齊飛沒有再跟上,看著燕十三的背影,笑了笑,這一笑燕十三當然看不見,否則他的腳步無論如何也不會那麼輕鬆。
清晨。
在日出之前長孫無忌便已來到了雨花台,只等齊飛出現。
雨花台是城南的勝境,盛產一種五色的小石子,玲瓏燦爛,相傳梁武帝時有一個雲光法師在這裡講經,自然天花亂墜,所以名雨花台,而那些玲瓏燦爛的小石子據說就是天上降下來的神花所化成。
雨花台下有一個著名的永寧泉,水味甘美,長孫無忌也捧了一口喝下,卻不是甘美的感覺。
從泉后的倒影他已經看見練青霞遠遠的等在一株樹后,他知道練青霞一定會到來,並沒有阻止,亦知道阻止不了。
他沒有洞破練青霞的行動,只是心中實在感慨,亦只有希望齊飛早些出現,早些解決。
他當然不知道齊飛被燕十三點破的心意,大徹大悟,根本已提不起興趣到來,這時候甚至已離開了京城,南下江湖。
長孫無忌的耐性一向都很不錯,但現在等著還是不免煩躁起來。
練青霞的耐性本來就沒有長孫無忌的好,到長孫無忌有煩躁的感覺,她已經忍耐不住,由藏身的地方走出來。
長孫無忌只當作沒有看見,可是到練青霞接近,還是不免轉過身子去。
練青霞隨即嚷起來:「這一戰根本不公平。」
長孫無忌苦笑:「他只說清早,日出之前,現在還未到時候。」
練青霞回身一指。「你看——」
長孫無忌發覺旭日已東升,搖頭:「這個人真是——」
「以我看,他是故意如此,好讓你心情不安,才容易對付。」
「他應該不是那種人。」
「難說,以我看他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說不定他早已到來,到你心情最混亂的時候才現身。」
「這樣做對他並無好處。」
「能夠將你擊倒,這還不是好處?」
「可是對他的名譽多多少少也有些影響。」
「所以他才選擇這裡,燕十三不來更遂了他的心愿,沒有人證。」
「你不是來了。」
「這有什麼用,我又不是江湖人,跑到江湖上說,有哪一個會相信?」
「這根本不是江湖上的事情。」
練青霞嘟囔著道:「說不定燕十三也是這個壞心腸,所以不願意到來作證。」
「燕十三又怎會這樣做?」
「那他為什麼不來,難道他不將你當做朋友,完全不關心你的生死?」練青霞冷笑:「他就是這樣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你怎會這樣想?」
練青霞脫口道:「因為他發覺比不上你。」
「他哪一點比不上我?」
練青霞欲言又止,長孫無忌忽然笑了笑:「有一點倒是的,他沒有我這麼大本領,能夠贏取你的芳心。」
「胡說——」練青霞的臉紅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了馬蹄聲,不約而同回過身去,練青霞的手更不覺落在腰間彎刀的刀柄上。
「別這樣緊張。」長孫無忌按著她的手。
來騎終於奔近,鞍上的騎士翻身而下,赫然是一個神武營的高手。
練青霞認識這個人,非常奇怪,這個人施過禮,隨即道:「是那個齊飛叫卑職到來的。」
「到底什麼事?」長孫無忌、練青霞異口同聲。
「齊飛要卑職傳話,他要跟燕十三闖蕩江湖,是不會到來的了,兩位有興趣在這裡等下去,卻無妨等下去。」
長孫無忌、練青霞怔怔的聽著,練青霞脫口罵一聲:「這個人——」
才三個字出口,不由笑出來,長孫無忌亦不由得露出歡容。
那陽光也就在這時候照在他們的身上,燦爛的陽光,充滿了溫暖,也充滿了希望。
燕十三這時候也披著陽光,卻是輕騎走在南下的路上,想到齊飛與常德郡主在水西門外等候,亦不禁笑出來,這笑容卻隨即凝結。
齊飛一騎也就在這時候,在前面林子里轉出來,一臉笑容,高呼一聲,叫道:「早——」
燕十三板著臉道:「你怎會跑來這裡的。」
齊飛笑應:「當然就是因為你跑來這裡了。」
燕十三悶哼一聲,齊飛又道:「若是一開始便跟不上,如何替代嚴拾生的地位?」一頓,一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的。」
「什麼好消息?」
「郡主也來了。」齊飛笑得很開心。
「什麼?」燕十三目光一轉,便看著常德郡主淺笑盈盈的,一騎從林子里轉出來。
燕十三一個頭立時像變成了兩個,瞪著齊飛。
「別這樣看我,在我到來之前她已經到了。」齊飛笑著:「她身為郡主,隨便一句話,最少也有六七千個眼線在監視著你住的地方。」
燕十三轉顧常德郡主,不等他開口,常德郡主已笑道:「我是沒有惡意的,可是我感覺你在說謊。」
燕十三一怔,常德郡主接道:「我跟皇上說過的了,皇上也贊成我到江湖上跑跑,領悟一下民間的疾苦,也贊成我跟著一個你這樣的好人,高手。」
燕十三冷冷的:「我可不贊成,也不會答應。」
「不要緊,我只是跟在後面,不會影響你的行動的。」
「我也是。」齊飛接上口。
燕十三目光一掃。「我走我的路,你們路上有什麼遭遇,可與我沒有關係。」
齊飛又一笑,望著常德郡主。「你放心,他不是心腸那麼硬的人。」
燕十三瞪著齊飛,常德郡主隨即道:「這我早就看出來了。」一頓,接問:「燕大哥,我們先到哪兒去?」
「是啊,先到哪兒去?燕大哥。」齊飛也很認真的。
燕十三仰天連打了一串「哈哈」。
常德郡主奇怪的問齊飛。「這又是什麼意思?」
「他高興極了,一時間想不到先到哪兒去,只有發出高興的笑聲。」齊飛也隨即打了兩個「哈哈」。
常德郡主若有所悟,亦一聲「哈哈」,催騎上前。
燕十三看著他們,連「哈哈」也打不出來了,等到齊飛、常德郡主兩騎來到了身旁,只有無可奈何的催騎上路。
陽光這時候更輝煌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