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山偶語喚春回

第六章 空山偶語喚春回

石軒中道:「我太蠢啦!可是你那茅亭又在哪兒呢?」

易靜招手,和他並肩走過那樹叢,向左面指道:「這邊便是國心,公孫先生的愚廬便築在那裡。」又回身指向相反那面道:「那邊便是我方才坐著的茅亭,你如今可瞧得見不?」

果然離此兩丈余遠處,一座茅亭,建立在一個小池中心。他正隨著易靜的手在望時,忽聽身後咳嗽一聲,兩人連忙轉身去看,只見小徑轉彎之處,站著一個人,眼光嚴厲地望著他們。

易靜當下叫道:「公孫先生,你練完功啦!」

那人原來是公孫先生,只見他穿著一襲青布長衫,外面一件玄色綢面褂子,左手托著一支精色的兒臂粗的旱煙管,面目十分清秀,有風逸出塵之致。可是雙目發射出光芒,嚴厲而又異樣地注視著他們兩人。

「這位少年壯士是誰?靜兒你何故與他在一處?」

石軒中連忙躬身為禮,朗聲答道:「晚輩石軒中,特來求見公孫先生,適遇這位易姊姊,正在叩詢問,先生便現身了。」

公孫先生忽地容色稍霧,哦地應了一聲,問道:「推命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晚輩乃因一至交好友,被九指神魔白骨掌力所傷,甚是危險,久聞公孫先生之石螃丹至寶,能起死人而活白骨,故爾冒昧求見,拜求靈藥……」他的話未說完,那公孫先生擇手截斷他的話,大聲道:「推介紹你來討丹的?有書信憑據沒有?」

石軒中搖頭,那公孫先生已道:「既然沒有人介紹,你憑什麼敢來代取靈丹?難道你不知此丹之寶貴么?我豈能輕易與人?」

石軒中張口結舌,無話可對。公孫先生又道:「你在哪裡打聽來我這兒的路徑?方今江湖上知我居處者甚渺,那告訴你路徑的是誰?」

「晚輩耳聞先生隱於宣長風至此地后,蒙江邊一漁夫指點,方知先生停軒之地。」

公孫這時訝然,連他身旁的易靜也咦地驚嘆。公孫先生道:「那定是南連漁隱了!他怎肯告訴你的?你與他有何淵源?」

石軒中搖搖頭,答道:「晚輩與這漁夫素昧平生,只因晚輩經過時,那漁夫正好鉤著一尾極大的紅色鯉魚,晚輩助他一臂之力,捉到那魚,故爾蒙他示告!」

「你的話可當真?」那公孫先生忽地十分激動,手中的煙管也禁不住微顫起來,易靜也喜叫一聲。

「可是……漁隱怎地不發訊號喚我?」公孫先生忽又低頭沉吟忖想。

「晚輩的話尚未說完,那魚得晚輩幫助扯上岸來,卻已腹破腸流,動也不動。漁夫……」

「什麼?那魚剖腹自殺了?你是不是說,那魚的肚版已經裂開了?

快說,快說!」

「正是這樣,那漁夫……」

「啊!天哪,漁隱怎地不發訊號?他們為什麼不發訊號周?十年心血……那十年心血都白費了!功虧於一貨……漁隱為何不喚我呢?」

公孫先生臉色也發白了,雙手用力捏著那煙管,慢聲地說著,忽地清脆一響,那小兒胳臂般粗的旱煙管,被他齊腰拗折,他攀然一摔,兩截煙管擲在石路上,火星飛濺,音聲清響,原來是精鋼打成的。連精鋼打就的煙管,也被他拗折,他心中的急憤,可想而知。而這種硬功臂力,也足以教人矯舌不下!

易靜大吃一驚,走上前去,一把抓著他的臂膀,喚道:「公孫先生,你……你彆氣壞了身體……」石軒中先前已被那漁受弄得十分糊塗,此刻見公孫先生,這麼一個陶羅萬象,深沉智慧的人,也發狂般惱怒著,不由得更為糊塗了!

那公孫先生倏地一振臂,把易靜振開數步,而上的表情霎地變為平靜,卻是那麼深沉,就像那無底的大海般,誰也不知道裡面包含著些什麼!他道:「姓石的,你說要求我的石精丹,若你不求,倒還罷了,如今你還要不要這靈丹?」

石軒中聽他聲音十分陰鴛,微微吃驚,轉念想起朱玲,膽氣頓壯,昂然答道:」晚輩專程來拜求靈丹,焉有不要的道理?」

「我一生吃硬不吃軟,任你百般乞求,終是無用。但有一法,可以求得我的靈丹,只不知你敢不敢做?」

易靜忽然驚但地叫聲公孫先生,又向石軒中暗中搖手。石軒中裝看不見,答道:「晚輩哪敢畏難,只要先生吩咐,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果然有志氣,我的辦法是,我們來較量一下,若是你贏了我,石媒丹雙手奉送。」

「晚輩不敢無禮!」

「那就體提石煙丹了!」

石軒中不覺遲疑忖想道:「玲妹妹的傷非此不可,說不得要跟這公孫先生動手了!」當下說道:「先生既是這等說,晚輩恭敬不如從命,只未知如何較量法?」

公孫先生道:「我出題目,你我較量三盤,兩次贏的,便算勝了,你以為如何?」說著,嘴角現出一絲冷笑,眼光中隱露煞氣。易靜早看到了,她深知公孫先生脾氣,這際忍不往又低喚一聲,接著向石軒中示意,不可動手。」

石軒中暗想道:「那易姊姊對我甚好,兩次示意,必有區蹺,只是大丈夫嘆能貪生畏死?我且不理她的好意。」當時答道:「先生所說辦法甚佳,晚輩一切違命!」

公孫先生此刻成算在胸,付道:「這少年年紀輕輕,雖說他能助漁隱一臂之力,身手不腐,但也不愁他贏得我數十載苦修。我先出一個容易的題目,讓他扯個平手,哄他歡喜一下,再行收拾。」原來他是用貓捉老鼠的慣技,先把那被捕的老鼠盡情地戲弄之後,再行吞噬。石軒中如何能知他的用心,凝神聽他出題目。

公孫先生道:「我們先來一場文比,晤……」他掃目四看,見那兩截煙管在石路上,便微微冷笑,繼續道:「就用這兩截煙管作為比賽工具!」

他移步去拾起兩截煙管,量了一下,剛好差不多一般長短,便道:「這兩截煙管中,有一截是煙鬥頭,我們先各自揀好一支,再行比賽。」他點下命易靜過來,吩咐道:「靜兒,你把這兩截煙管,兩手分開持好,藏在背後。」易靜依言把煙管藏在背後。

公孫先生這時悠然說道:「你先揀靜兒任何一隻手,那手中的煙管,便是你的,剩下那支便是我的。揀完之後,得著煙管嘴那半截的人,先行動手。辦法是在人站的地方,划個一尺直徑的圓圈,然後儘力將煙管拋向空中,看誰拋得高,這是其一;這煙管掉下來,要落在圓圈之內,這是二。煙管一定要平著旋轉上去,平著旋轉下來,這是其三。誰拿著那截煙鬥頭,為了重量不平衡,自然大為吃虧,但只能怨運氣不佳,一樣算數的,你聽清楚這辦法沒有?」

石軒中連忙點頭,答道:「晚輩聽清楚啦!」心裡卻想道:「用這方法比賽,我可佔了便宜啦!」原來石軒中自小在蛇銅山頂,哪有什麼好玩的,練完了功,閑來無事,便糾了一兩個年輕的道侶,在觀外平地之處,耍那擊木的玩兒。

辦法是先截兩根半寸徑圍粗的木棍,一根長的約兩尺許,一根短的大約四寸左右,然後在泥地上挖一條小溝,把那根短的橫架溝上,玩的兩個人這時拈閣或清拳,勝的一個,便用那長的棍子,從小溝里把橫架著的短棍,儘力遠挑,另外那人早已在那邊等候,留心去接這短棍。

若是接著,便輪到他去挑這短棍。如接不到,便在三十步遠處,早已劃定的界線那裡把這短棍拋來。規定要拋在這持長棍的人左手邊齊胸高之處,讓這人持長棍儘力遠擊,那拋棍的人便得跑著去拾,就像罰他跑步,以為笑樂。

倘若這拋棍的人,所拋的位置不正確,大高大低或價左們右,這持棍的有權不擊,讓那人跑來抬起,再去拋根,他們本以看人跑來跑去為樂,算是一種刑罰,故此這樣玩法。不過若持棍的把棍擊出而落空,便輪到那拋棍的來玩了。

石軒中當時在拋棍時,便常常以旋轉方式拋出,使那人即使擊中了,也擊不遠。起初拋時,那短棍能旋轉時,使拋得不準確,又得跑步拾起再拋,漸漸工多藝熟,加之內力漸純,後來便能夠把那短棍旋轉得像風車一般拋出去,甚至棍身也極疾地滾動,所拋的部位更是準確非凡,使人不得不擊,那擊的人每次都能擊中,卻因棍身滾動和像風車般旋轉的緣故,那短棍每次都像粘滿漿糊似的,貼著長棍轉了一下,掉在地上。

這時的比賽,雖不是橫向拋出,但以他這種內外兼修的好手來說,其實是一樣。故此他心中暗喜,趕快答允了這方法。

當下由他先揀,他隨意點定就近的左手,易靜暗暗皺眉,伸手出來,原來是那有煙鬥頭的。石軒中接過手來,暗暗試試兩頭相差的重量,找到平均點,五指拈住不語。

公孫先生哈哈一笑,說道:「天命如此,那麼我先動手便了!」他走到路中心,左足尖微微伸出去,以右腳為軸,修地滴溜溜打個旋轉。那石子小路的小石四下進飛,原來他已用左腳尖在地上掃出一個圓圈來。

只見他用三指拈著那截煙管的中心,用力向空中一推,那截煙管旋轉著,平平飛起。這三人都是武林會家,目力不凡,自然能夠清楚地看出這旋轉上升的煙管,究竟飛了多高。石軒中不禁低叫一聲好,那公孫先生也微微咽笑,傲然跨出圈子,好讓那截煙管掉下來。只有易靜的眉尖處,輕輕地受了一下。三人的表情,各個不同!

那公孫先生把煙管旋轉著拋上半空,隨即跨出那圓圈。只見那煙管平著旋轉加風車般,一直上升,那去勢並不疾迅,緩緩升起。石軒中是個行家,知道這純是用內家潛力,推將上去,那種力量,極為均勻。待得這截姻管上升至三丈左右,忽地在空中微微停頓一下,修地又衝上半丈左右,這才霎地下降。他禁不住輕叫一聲「好」宇,易靜卻擔憂地雙眉犁蹩一下。

石軒中並沒有看見,那公孫先生心細如髮,看在限內,一抹奇異的表情在面上掠過,隨即恢復原有神態。

那截煙管下降之勢,極為迅速,宛如流星飛墮,一下子掉下地來,旋轉之勢則已甚是緩慢。墜在地上時,正好落在那圈子中心。

公孫先生做一個手勢,著石軒中開始動手。石軒中也不推辭,走人圈子中,只見他五指微張,如蓮花般托著那截煙斗,手法甚是奇特惹眼。

他凝神運氣,真力聚在五指尖處,緩徐地向上空一舉,那煙斗暮地脫手而起,旋轉得比風車還快,竟然微微發出嗚嗚之聲。這煙斗直如離弦之箭,衝天而上,到三丈半時,勢於忽地剎住,疾地掉將下來,也是掉在圈中,真是上得快,落得更快。只有一樁,這煙斗下落之時,那自身旋轉仍然像脫手飛起時一般疾速。

易靜不覺喜孜孜地展眉一笑,公孫先生又看在眼內。石軒中沒有做聲,看公孫先生怎樣說法。

公孫先生忖道:「哎呀!想不到這廝內力造詣與我不差上下,雖則我稍為大意,剛才只用了七八成內力,以致高度和他的一樣。只是這廝方才出手,那手法極是高明妙絕,要平心論起來,只要同一樣高度,他便算贏了,因為那煙斗一面重得多;要能均勻平穩著旋轉拋上,便難得多了!這廝委實不可輕視!」

他這時說道:「這一次比賽,因為聲明只論高度,故此我們算是扯平,你說是么/說完,微微陰笑一下。

易靜嘴唇窈動一下,結果沒有作聲,石軒中道:「公孫先生此言不差,這一場算是扯平!」

公孫先生問道:「我且問你,那漁隱是不是扛T魚走啦?」

「不!那位漁夫當時非常憤怒,把那尾紅鯉魚一下給摔下江里,然後狂笑高呼走了!」

「咳!真是一著之差,滿盤落空!」公孫先生又是悔恨又是沮喪地長嘆,雙眸閃閃,瞪著石軒中,眼光里惡意顯明流露。

石軒中察出這公孫先生眼中暗含惡意,心中大為狐疑不解。卻聽易靜叫一聲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側頭顧盼,略帶怒容地擺手,制止她再說話。

石軒中道:「敢問先生第二個題目,怎樣比法?」

公孫先生道:「這一場我們來比輕功!」石軒中聽了,心中又是一喜,付道:「師父曾經說過,我的八步趕蟬輕功,已是江湖獨步,這次縱不能勝,也不致落敗。」口中連忙答應了。

「這次輕功的比法,甚為普通,你跟我來!」公孫先生說罷,首先一擦長衫,徑自前行。這裡石軒中和易靜,趕緊跟他走。

公孫先生帶了他們,一直走到那茅亭去,正是方才易靜所坐的亭子。來到切近,便看出這亭子乃建在小池中心的大石上,這小他方圓周圍不及三丈,池心那塊大石,已作了丈半方圓。他水十分清澈,大約四尺來深,池底鋪的是白色細砂。

只聽公孫先生道:「這池中插有一列青竹,只有拇指大,長度剛好在水面之間。這列青竹每隔四尺一根,繞池一周,只因插作「之」

字形,故共有十五根之多。我們輪流在竹尖走一圈,只許腳底沾水,不得濕了鞋面。」

石軒中心想到:「這個又有何難!我多抱一個人也辦得到。這公孫先生大概是糊塗了!」

只聽公孫先生又道:「如果我們都能辦到,便再走一圈,但只准用單足跳躍踏竹而行,你聽清楚了沒有?」

石軒中忙又點頭。公孫先生反手勾起長衫下截,口中說道:「這次由我先走,你到亭中看著。」石軒中依言一躍而落在亭中,易靜也跟來亭子里。

只見公孫先生向水中一躍,邁開腳步,就像在平地上走路似的,霎那間已走了一圈。他腳尖在最末那根竹端一點,輕飄飄地飛身上來,落在亭中。抬起腳讓石軒中看,只在腳底沾了一層水漬,鞋面上半滴水珠都沒有。這是因為那竹末端恰好在水平線處,故此鞋底有水漬。

石軒中已看準方位,這時便也一躍下池,急颶迅電似地疾轉了一圈,易靜只覺眼前一花,石軒中已昂然站定在亭中了。

公孫先生贊道:「的確是名門內家身法……你師門……」他墓地停口,不再探詢。原來他早已立定主意,不問石軒中的來歷,以免稍有淵源,便不能隨心行事。石軒中當下也詐聽不到,沒有搭腔。

這公孫先生是個大行家,不必再檢查石軒中的鞋子,當下移步道:「還有一圈,你仔細看看!」只見他躍下池中,單足立在竹端,提住那口真氣,身形倏起,如寒雞啄米,又如精蜒點水,只用單足,繞他而轉。剎時已轉了一圈,到了最末那根青竹時,身形微頓,攀然身軀左右搖擺,似要掉下水去。石軒中衝口道:「好個風擺殘荷……」

語聲未歇,人影一閃,那公孫先生已躍回亭中。

石軒中不再搭話,腰間暗蓄勁力,雙足點處,修地凌空而起,這亭子離崖邊不過一丈四五之隔,眼見石軒中身形如離弦之箭,凌空急起,已越過這片池水。忽見他半空中一折腰,直如大鷹回空,身形急轉直下,返向水面撲墜,臨到將近水面之時,墜勢一挫間,身形暴長,單足踩處,已踏在池中青竹上,化為「金雞獨立」之式。

他這一賣弄,身法既迅疾強勁,卻又是十分輕靈翩躍,美妙已極。亭中的公孫先生眉梢,陡籠殺機,面上陰暗不定。他胸中雖滿盈殺機,卻又暗自動了愛才之念。

石軒中單足一點,掠水而起,忽左忽右,一下子便躍到最末一根,單足落處,忽黨腳下那根竹向旁便倒,禁不住吃一驚,原來他這一下因為要躍回亭中,故此下結之勢較重。

他記起第一次那困,躍到這最末的一根,也稍覺不穩,只因乃以兩足交替飛躍,故此毫無妨礙。

這一圈用的是單足起落,因而已加小心,誰料那根竹簡直一點力都不受,忽地橫向斜倒。

石軒中在這欲墮未墮之間,施展出絕妙輕功心法,丹田裡一提真氣,兩臂忽地一展一振,仍舊用那單足,輕輕一踩水面,身形倏然上拔,疾速衝進亭中。

他身形落地時,禁不往往前一衝,一連墊了兩步,才拿樁站穩,抬起頭來,那玉也似的臉龐,已激蕩得通紅了。

這一精微的變化運用,只在一瞬之間,易靜一旁看來,只覺得他到了最末一根竹時,兩臂一振,便躍回亭中,哪知他險些兒墮在水中,但公孫先生卻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根本這最末的一根竹,乃他造下手腳,在那第一圈時,早已弄鬆,到第二圈時,更以「風擺殘荷」

的身法來掩飾,暗中將那根竹完全弄鬆,只要池水稍為微動,那竹也得流倒,何況以石軒中這麼大的一個人,想在其上換力,更吃不住了。

石軒中初涉不湖,經驗十分稚嫩,要非他聰穎過人,早就連宣長風也到不了。這刻他還未曾醒悟,乃是遭了公孫先生的詭計暗算。

公孫先生呵呵一笑道:「好,你身手果真不凡,只是……你看,你鞋面上已沾了幾點水珠,按規定這一場是我贏了!」

石軒中低頭看時,果真鞋面上已沾著幾點水珠,想是方才輕輕一踩水面之時,給濺了幾粒水珠,面上不覺微微變色,道:「這場我認輸了!」

「那麼我們再比第三場,這一場我們在拳腳上分個高下,而且就在這池中的青竹上,除招式的勝負外,倘一方被迫上岸至跌下水中,也算是輸!」

石軒中微有餒意,卻硬著頭皮道:「這樣甚好,晚輩勉力奉陪!」

公孫先生不敢怠慢,將下半截長衫撩起來,盤在腰間,這才一躍下池。石軒中回顧易靜一眼,卻見她臉上有驚愕憂慮之色,心下一凜,想道:「易姊姊深情這公孫先生的底蘊,她既然為我驚恐,想那公孫先生必有歹心廣但那時已不容多想,一下子也自躍下池中。

兩人各佔一竹,對面相峙,公孫先生曬道:「你先發招。」

石軒中雙掌先後微伸,作虎爪式,小心翼翼地盯著對方,答道:「請公孫先生先賜教!」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和無。公孫先生已經看出這少年,在掌力上也非庸手,存心看看這少年究竟是何家派,看是誰人調教出這麼一個年輕藝高的好手,當下不再推讓,喜地欺身而進,早拿起處,一式「問路漁樵」,探手去扣對方脈門。

石軒中知是虛式,只將前伸的手微微一縮,果然那公孫先生倏地躍起,落向他右邊的青竹上,但在這一掠之間,已經掌腿齊飛,分取石軒中上下兩盤。石軒中也自腳尖做點,身形倏退,原式不動地落在後面的青竹上,又和公孫先生相峙面對。

公孫先生兩掌一攏,掌心外吐,忽地一推,使出「雙撞掌」之式,掌力沉重,徑撞敵人。石軒中輕功神妙,猛吸真氣,身輕如絮,隨著那股掌力,又飄向後面那根竹上,仍是原式不變。

這時公孫先生心中惱怒,因為他一連三招,還未看出這少年究竟是何派!口中偶然一笑,雙掌前撞之勢不停,身形倏起,向石軒中撲去,臨到切近,兩掌向下一封,雙腿卻急踢如風,瞬息之間,已踢了六七腿,原來這公孫先生胸中所學,極為淵雜,近年自創一路腿法,稱為公孫二十四腿,乃揉合譚家二十六路彈腿,關外索倫六陽腿加減而」。

專一揉身飛撲,那雙腿在空中,能夠拆招,威力甚大,石軒中哪曾見過,但覺腿影如山,潛力奇大,一時眼花場亂,急急暴縮身形,雙腿一蟋,使出蛀附白虎掌法中,「虎落平陽」之式,只見他身軀幹貼著水面,打公孫先生腳底穿過,避開這一下險厄。

要知這白虎掌法,乃近百年綜煙唯一鎮山掌法,極為精微奧妙。

為歷代祖師觀摩虹蟈之通靈白額虎,效其身法意旨而創,象形取名。

雖比不上已俟之《上清秘錄》中所載錄的掌法,但也自具奧妙威力。

公孫先生這際已看出來歷,他與蛇蟈素無瓜葛,更不多言,回身撲攻。那二十四式腿法一施展出來,加以雙掌乘隙抓擊,一時有如天女散花,繽紛變幻。

石軒中被他先聲奪人,此刻已不克矜待,心神慌亂,他本詩施展出的白虎掌法,嚴密防守。哪知敵人老謀深算,而且招數新奇,哪還能一招一式地打出來,只能潰無章法地狼狽招架,尚幸輕功神妙,以致分散精神。此時已屈處下風,情形不妙。

霎時間兩人此起彼落,已繞地兩周,易靜隨著他們身形進退,也自在亭中亂轉。這一場比賽中,三人之內以她心裡最為焦慮!因為她從公孫先生的舉動眼色中,得知公孫先生已遷怒於石軒中,想將他置之死地。

她忖道:「方才這姓石的對我甚為坦白率直,信任於我,簡直真以姊姊視我,他的人也長得正直可愛。再說公孫先生的遷怒,委實不合理由,雖說是十年心血,一旦付諸流水,不免急憤,可是也不應罪及無事啊!只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可以幫一下那石弟弟呢?」

她這裡空自焦急,那他中情勢忽然緩弛,已無方才緊張,她不由得芳心稍寬。只見那公孫先生已非適才狂風驟雨般撲擊,落在一根青竹處,稍緩身形,似乎是讓石軒中喘息。

石軒中得機稍緩,急忙收攝心神,使自己鎮定一些。那公孫先生只停了一下,又自攻將進來,他這路腿法,潛力甚大,石軒中不明其中奧妙,不敢招架,飄身又退。但見兩人如精蜒點水般,又復繞池一周。

猛聽公孫先生吐氣開聲,身形一掠而起,竟是拳腳齊飛,向石軒中衝去。石軒中一式「聲撼群山」,身形橫斜向一根青竹處落下,上半身已在這欲落之時,揮掌一擊。

公孫先生見他已避開下面勁襲的腿,回掌反擊,喝一聲「好」!

雙掌如風,并力一迎。只聽「啪」的一響,三拿一觸,他身形反倒上升了四五尺。石軒中只覺敵人掌力強而不勁,竟如無傷人之意,趁這掌力一震時,上半身一倒,身形筆直地向腳下青竹點去。他正待換氣上縱,猛覺腳下一軟,情形就像剛才比輕功時一樣,大吃一驚。

就在同一時間,急風撲面,那公孫先生已迎面撲來,這一瞥之間,已見他雙眉倒豎,殺氣滿面,兩掌箕張,恰似兩把鋼鉤,帶起兩股勁風,抓將下來。他這時是顧得上面,顧不到下面。而且腳下受力,招式已使不出來。石軒中心裡一涼,閉目待死!

原來那公孫先生方才在攻勢一緩之時,已在這根青竹上做下手腳,因為他估量自己雖然內力以及招式,都較之石軒中略勝一籌,但石軒中的輕功則比自己更為高明,要收拾下他,絕一時半刻所能辦到,況且要下毒手殺害,更須一擊便中,故此不錯再用詭計,弄下手腳。

此刻見石軒中已中計,他腰間一躬,箭也似地飛撲過來,正待下毒手,忽然亭子上易靜嘆然一叫,他目光電急一掠,只見易靜靠在亭邊欄杆,上半身伏伸出來,那端莊俏麗的臉龐,和那雙澄澈深謹的眼睛,還有那股焦急哀婉的神督……他難過地哼一聲,墓地將抓擊的雙掌,化為揮搶之勢,在石軒中肘間一撞。石軒中被他猛然一握,不由自主借力一躍,竟落在他外岸上。

公孫先生卻飛落在亭子中,神色偶然地走到那邊欄杆處,背向他們,俯身看著那沙池水,默然無語。

石軒中舉腳揮掉鞋上滿沾的水,原來他已踩了一鞋水,心中也難過得緊,怔呵呵地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易靜吁一口氣,道:「公孫先生,我帶他出國去,立刻就回來!」

只見公孫先生凝立不動,微風過處,幾縷頭髮散落拂在他面上,卻是灰白了!只聽他神還悲愧地低聲吟道:「……鬢已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易靜眼眶中忽地淚光一閃,悄聲道:「公孫先生,你錯了……」

那公孫先生依然背面站著,沒有作聲。

易靜回首一看,見石軒中立在池畔,雖然一臉沮喪之容,仍如玉樹臨風,丰神朗照。當下一躍過池,說道:「石弟,我送你出園子!」

石軒中嘆一口氣,跟著易靜離開這茅亭,他見易靜眼眶微紅,神思不屬,便不敢開口,卻暗中把出園的路徑記著。

出得後園門,那匹馬依然系立在原處,石軒中解下星繩,易靜道:「石弟,求丹是無望了!你好生珍重,我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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