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鬥志氣如虹 伺機作一擊

10 鬥志氣如虹 伺機作一擊

門后是一個堆放著雜物的房間,沒有燈光,幽靈谷主卻仍然能看清楚,不見常護花,抬頭望去只見一塊承塵移開了少許。

「好小子。」幽靈谷主冷笑,身形倒退,一出房門,立即拔起,撞破一塊承塵,竄了上去,兩縷勁風同時向她襲來。

只聽這破空聲響她便知道襲來的是兩條長棒,何況她本就不是一個瞎子。

向她襲來的果然是六個瞎眼女人中其中的兩個,她們應聲向這邊趕來,發覺有人撞破承塵竄上來,自然出棒襲去,在她們的心中,只道這個人是給趕急了,才會這樣撞上承塵,而幽靈谷主既是不敗,這個人當然就該是常護花。

這兩棒來得迅速而突然,若是別人,不難就給這兩棒刺中,幽靈谷主左袖右杖一拂一擋,便已接下,左掌接穿出往那兩個女人面上摑去。

「吧吧」兩下輕響,那兩個女人左右跌出,幽靈谷主接問:「你們瞎了眼,連我也認不……」

話說到一半,突然一頓,她到底沒有忘記,那兩個女人是真的瞎了眼。

也因為她並沒有,所以她才會罵出這樣的一句話來,那兩個女人給她罵得怔在那裡,其餘的四人相繼掠到,全都噤若寒蟬。

幽靈谷主目光一掃:「你們一些也沒有感覺有人走過?」

六個女人齊皆搖頭,幽靈谷主一跺足:「好狡猾的小子!」

這一跺,腳下的承塵又給她跺穿了一個洞,她的身形隨即落下去。

那房間的門戶仍然閉著,幽靈谷主卻絕不以為常護花仍然留在房間內,身形再動,飛快掠前。

六個瞎眼女人相繼落下,緊跟著幽靈谷主掠前去,不到五丈,前面轉角兩個人轉出來,正是秋雁姜大娘。

幽靈谷主腳步一頓,立即問:「你們沒遇上常護花?」

秋雁姜大娘齊皆心頭一凜,只道是幽靈谷主聽覺如此敏銳,立即就聽出來的是什麼人。

秋雁搖頭,目光一遠,忽然一笑。

常護花正從那邊房間閃身出來,他事實並沒有離開,到那六個瞎眼女人也走過,才從藏身處走出來,只恐幽靈谷主突然省起,回搜那個房間,也準備轉到第二個房間去。

他已經非常小心的了,有那六個瞎眼女人隔著,也不以為幽靈谷主能夠聽出什麼來,卻是怎也想不到給秋雁一眼看見。

秋雁不清楚那是什麼回事,卻不難想像到常護花正在與她們捉迷藏,看見常護花就在他們身後不由露出了笑容。

常護花看在眼內,一個頭剎那就像是變成了兩個。

幽靈谷主果然立即有了反應,身形猛可拔起,倒翻從那六個瞎眼女人頭上掠過,人杖一直線,射向常護花。

秋雁脫口一聲驚呼,姜大娘卻傻了臉,她實在不明白,幽靈谷主怎能夠連秋雁臉上的表情變化也聽得出來,若就是她聽到了常護花從那邊房間走出根本就不用再問她們,而且那六個女人緊跟在她後面,腳步衣袂聲,已足以掩去常護花發出的聲響。

常護花看來又是那麼的謹慎,這除了能夠聽出秋雁臉上的表情變化之外,姜大娘實在想不到第二個解釋。

幽靈谷主的反應固然快,常護花也不慢,偏身縮進另一個房間內,「砰」的房門接關上,緊接又是一下聲響,就像是一塊承塵給撞開來。

「我可不上你這個當。」幽靈谷主身形疾撞向那扇房門,那扇房門立時如紙紮也似的片片碎裂開來。

她只道常護花重施故技,以為她絕不會相信他仍然敢再藏在房間內,而實則又藏在房間內。

那個房間只有一些簡單的陳設,頭上一塊承塵果然給揭開。

幽靈谷主目光卻落在那邊的床上,床帳半垂,無風自動,那支碧玉杖立即向床中刺去,

床帳迎杖裂開,那麼柔軟的東西,竟然在杖下片片碎裂,這個幽靈谷主的內力絕無疑問已臻化境了,。

一見無人,幽靈谷主便知道自己還是上當,立即拔起,撞破頭上的一片承塵。

承塵上也沒有人,幽靈谷主隨即吩咐:「搜遍那房間。」

語聲未落,兩個女人已死跟著穿過承塵掠上去,幽靈谷主勃然大怒,「你們沒有聽清楚我的話么?」攔腰一杖,將那兩個女人掃跌下去。

那兩個女人露出悲憤的神態,卻是敢怒而不敢言,落下房間,悄然爬起身子,與其他四人開始搜索。

幽靈谷主站在承塵上沒有動,下面看一面傾耳細聽,一直到她聽到了常護花說話的聲音。

常護花事實是經由承塵離開,橫竄三丈,手先下,聲音減至最輕,然後掀起一塊承塵,竄了下去,正落在秋雁面前。

姜大娘看似要出手,但結果沒有出手,秋雁一怔,道:「常大哥——」

常護花道:「再看見我在她後面出現,千萬不要笑。」

秋雁苦笑道:「我實在想不到她的耳朵那麼厲害,連我面上的肌肉變化也能夠聽出來。」

常護花笑起來:「那有這麼厲害的耳朵?」

秋雁又是一怔,正要問,承塵裂開,幽靈谷主從中落下,一聲冷笑:「你們怎麼不出手?」

秋雁道:「你老人家好像忘記了只是要我們來瞧熱鬧!」幽靈谷主面色一沉,那邊房門開處,六個瞎眼女人已先後掠出來。

秋雁沒有理會那許多,接問常護花:「那是甚麼原因?」

常護花道:「這位谷主根本就不是一個瞎子。」

秋雁怔在那兒,姜大娘的面色卻變了,那六個瞎眼女人亦顯然甚感意外,常護花接道:「她的眼睛那樣子,只不過有些毛病。」

「難怪哦——」秋雁搖搖頭。「想不到江湖上名氣那麼大的人,也會用這種手段。」

幽靈谷主勃然變色:「丫頭住口!」

姜大娘忙將秋雁一把拉住,但秋雁仍然道:「你是一個假瞎子,卻要將門下弄成瞎子,是甚麼道理。」

幽靈谷主面色大變,厲聲道:「住口!若非你是伍鳳樓的女兒,我這便殺了你。」

秋雁總算閉上了嘴巴,幽靈谷主猶有餘怒,揮杖道:「你們截住去路讓我殺掉姓常的。」

平日只要她一開口,她那些門下便立刻採取行動,可是這一次,那六個瞎眼的女人卻是毫無反應,她更怒,回頭看一眼,卻不由一怔。

那六個瞎眼女人,赫然全都以怨毒神態的盯著她,一動也都不動。

「你們都聾了。」幽靈谷主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喝一聲。

六個女人手中長棒突然相交在一起,年紀最長的一個冷應道,「我們只是都瞎了!」

幽靈谷主冷哼道:「你們要背叛師門了?」

那六個女人沒有作聲,常護花接道:「看來這六位並非本來是瞎子,你弄瞎她們之前也沒有告訴她們你並非真瞎。」

幽靈谷主尚未答話,那個年紀最長的女人已然道:「她只是告訴我們,必須變成瞎子才能夠練好她授的那種武功,才能夠變成她那樣的高手。」

常護花輕哦一聲,幽靈谷主冷冷道:「那要怪只能怪你們自己為什麼頭腦這麼簡單,只有白痴才相信,瞎子會比開眼的視覺更好。」

那六個瞎眼女人齊皆變了面色,六條長棒又交搭在一起,霍地一轉,一齊指著幽靈谷主,幽靈谷主目光一寒,厲聲道:「你們要幹什麼?要造反?」

年長的那個沉聲道:「我們只是要討一個公道。」

幽靈谷主道:「瞎了的眼睛絕沒有可能復原,你們若是要我還你們的眼睛,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事情。」

「只要你也變成真瞎子,這件事也就罷了。」

其餘的女人一齊點頭,都同意年長的提出的條件。幽靈谷主夜梟般大笑:「你們若有本領,便來要!」

六個瞎眼女人怔在那裡,他們的本領都是幽靈谷主所授,棒上的變化,還有誰比幽靈谷主更清楚,何況幽靈谷主並不是瞎子,她們上前去無異送死。

常護花即時道:「她們即使不上前對付你,也不會助你對付我們,而且一定還很希望我能夠將你擊倒,因為到時候我一定將你交給她們,由她們來處置。」

幽靈谷主盯著常護花,冷笑:「好小子,倒是懂得撿便宜。」

常護花道:「你可以叫那些武士到來幫忙。」

秋雁笑接道:「方才她裝瞎,已吩咐過那些武士不要來擾亂她的睡覺,看情形,他們也正樂得瞧熱鬧。」

常護花點頭微笑:「這最好不過,我現在大可以放心跟她拼一個明白。」

幽靈谷主目光轉落於秋雁面上:「你們看來非獨認識,交情還很不錯。」

秋雁臉一紅,幽靈谷主接道:「你下來的目的大概只是看這個姓常的有沒有生命危險,不是要對付他。」

秋雁悶哼道:「這與你有何關係?」

「沒有,這只是伍鳳樓的事。」幽靈谷主怪笑:「可怕,手指本是只往內曲,現在卻向外折,自己的女兒,反倒幫助外人對付這個做父親的來了。」

秋雁怒道:「胡說——」

幽靈谷主道:「事實在眼前,真不知道伍鳳樓知道了這件事,又有何感想?」

常護花截道:「你不是已經說了,那只是伍鳳樓的事,與你並無關係,還多說什麼?」

幽靈谷主冷笑道:「好,我倒要看你能夠在我的杖下走得過多少招。」

常護花目光轉向秋雁:「姑娘,請退下。」

秋雁想了想,終於退了下去,姜大娘緊伴著,有意無意看了幽靈谷主幾眼,幽靈谷主並沒有在意,杖一揮,亦道:「退下——」

她是叫那六個瞎眼女人退下,那六個瞎眼女人毫無反應,怒氣不由又冒起來,冷笑道:「你們站在那兒等死?」

年長的應道:「我們雖然看不見,聽卻聽得很清楚,站在這裡聽得更清楚。」

另一個接道:「能夠清楚聽到你的哀號呻吟,我們便已經心滿意足。」

幽靈谷主大笑:「就憑這個小子?」

年長的笑道:「我們聽得出他的語聲充滿了信心,他就是不能夠將你擊敗,與你拼一個兩敗俱傷,大概也不成問題。」

另一個接道:「跟著的事我們也自會替他解決。」

幽靈谷主笑容一斂:「你們這是要背叛我的了?」

年長的道:「你不是時常教導我們,恩可以忘,仇卻必須穩記?」

幽靈谷主沒有作聲,心頭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她總算知道,自己已完全孤立。

常護花右手即時一捏劍訣,說話還未出口,幽靈谷主的碧玉杖已無聲襲來。

這一杖來得極其突然,在出杖之前,幽靈谷主一些表示也沒有,不過,常護花卻仍然能夠一劍封開。

幽靈谷主第二杖緊接攻前,看來更凌厲,卻竟是虛招,才刺出一半,突然卻反倒飛了出去,反襲向那六個瞎眼女人。

常護花看出是虛招,一聲:「小心」出口,一劍疾射前去。「小」字出口,幽靈谷主的碧玉杖已經刺入了那個年長的瞎眼女人胸膛,到「心」字出口,杖已然抽出,她枯瘦的身子卻一旋,左掌接印在旁邊一個女人的額上。

那個女人悶哼了一聲,口吐鮮血,倒飛出去,與之同時,年長的那個亦胸膛濺血,倒仆地上,這一杖已將她的生命擊去大半,但仍有小半,這小半已經是足以支持她貼地一個翻滾,雙手一攪,抱住了幽靈谷主的左腳。

幽靈谷主想不到那個女人中杖之後,仍然有反抗的餘力,冷不提防左腳給抱一個結實,她的反應也不慢,右腳接一沉,跺在那個女人的頭上。

這一跺,只跺得那個女人頭骨爆裂,當場了賬。

其餘四個女人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齊撲來,常護花的劍也到了。

幽靈谷主一杖迎向來劍,「叮」的竟然正中劍尖,將常護花連人帶劍震回去,接一杖倒穿,插進了撲來的一個女人的胸膛。

那個女人棄棒騰出雙手,在幽靈谷主將杖抽回那剎那已然將那條碧玉杖抓一個結實。

幽靈谷主大吃一驚,左掌揮出,另一個女人一棒從旁刺空,頭上已吃了一掌飛了出去,正撞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兩個頭也正撞在一起,立時碎裂,濺血倒下。

最後的一個女人的一杖也刺空,從幽靈谷主的袖下穿過,卻棄杖探手,抱住了幽靈谷主收回的左掌。

幽靈谷主一轉一揮,五指插入了那個女人的胸膛,抓碎了那個女人的心臟,在她要將手收回之前,常護花的劍又到。

這一劍更迅速,劍光輝煌而奪目,幽靈谷主看著劍刺來,雙手卻都被那兩個女人牽制著,驚呼聲中,騰身急拔!

常護花的劍在她拔起之前,已經斬在她的脖子上,將她的頭顱斬飛半空。

那一聲驚呼又飛上了半空,無頭的屍身驚呼中與三個瞎眼的女人屍體倒摔了出去。

常護花收劍,吁了一口氣,這一劍雖然斬得不光明,但他於心無愧,只可惜那六個瞎眼女人的生命。

秋雁那邊看見,急忙掠了過來,姜大娘亦跟著,右手又落在腰帶上,但她並沒有出手。

常護花當時也沒有傷害秋雁,只是問:「上面的情形怎樣?」

秋雁道:「爹已經下令莊院全面戒備,任何人未得許可,接近莊院,一律格殺勿論。」

常護花點頭:「令尊果然是一個聰明人。」

秋雁吃驚的問道:「你真的有人來接應?」

常護花道:「我只是一個人,只憑一個人力量如何能夠應付整座庄的高手武士?就拿這個幽靈谷主來說,若非六位幫忙,便能夠將她擊倒我也很難全身而退。」

秋雁說:「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在明天正午之前,我們分佈在周圍百里的高手都會趕來,配合軍兵,分從水陸兩路進攻。」

秋雁吃一驚,姜大娘亦怔在那裡,常護花接道:「軍兵不說,便是那些高手,為數相信也數以百計,我不以為只憑這座莊院的人能夠抵擋得住。」

「龍飛是不是也會到來?」

「也許。」常護花道:「他是能夠真正作主的人,來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問題只是我能否說服爹爹。」秋雁嘆息。

姜大娘聽到這裡,突然問常護花:「你說的都是事實?」

常護花目光一轉:「這不是說謊的時候,明天正午我仍然不見離開,就是說這一座莊院大有問題,他們也就會採取行動,大舉進攻。」

姜大娘冷笑接問:「你若是落在我們手上又如何?」

常護花道:「在進來之前我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要活著離開,與國家民族安全相比,個人的生命也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姜大娘懷疑的望著常護花:「你還很年輕。」

常護花道:「一個人若是活得毫無意義,就是能夠長命百歲,也是白活。」

姜大娘道:「事情我看也不致於那麼嚴重。」

常護花反問:「老人家在天地會曾身居何職?」

姜大娘道:「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子……」

秋雁接道:「大娘一身武功,只是感恩圖報,才投進我家為婢。」

常護花頷首接道:「那大娘想必也很少留意天地會的事情?」

「若說完全沒有留意,什麼也不知道,那是騙你。」

「那大娘當然知道天地會有意與韃靼族聯手,而韃靼亦早已有意入侵中原,托歡只要不是在我們那邊,不管他是否安全,韃靼都會隨時乘機舉兵,而天地會當然亦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是必亦興兵作亂,我朝雖然沒有荒廢武事,但一戰下來,縱使能夠將天地會的亂兵平定,將韃靼一族逐出中原,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亂兵過處,更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百姓流離失所,死傷不在話下。」

姜大娘不覺點頭,常護花接道:「這若是武林中的爭霸,也就罷了,那即使鬧到怎樣大,也只是武林中人的事,正邪兩方面兩敗俱傷,同歸於盡,死的亦不過有限的武林中人,不像現在,戰火一燃起來,死傷的人必數以千萬計,倘若天地會與韃靼聯兵得勝,更加不堪設想。」

姜大娘道:「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換一個皇帝而已。」

常護花道:「不錯,現在的朝政不見得太好,到處都還有些貪官污吏,但問題還不算太嚴重,而由天地會一統天下,大娘也不是不知道他們大多數是什麼出身的,難道還望他們會將朝廷弄得好一點?」

姜大娘輕嘆一聲,常護花又道:「至於韃靼一族,他們既然已入駐中原,天地會的人即使沒有與他相約在先,平分這錦繡河山,但要將他們趕出去,只怕也沒有那麼容易。」

姜大娘沒有作聲,常護花嘆息接道:「在下不知道大娘意下如何,總覺得現狀還很不錯。」

姜大娘苦笑一下:「的確很不錯,其實我也很滿足,只可惜人微言輕……」

秋雁接道:「大娘若是站在他們這邊,也根本不會隨同我下來。」

常護花道:「我已經找到了那個托歡王子……」

秋雁道:「我們立即將他送出去。」

姜大娘搖頭:「得要看機會。」

秋雁道:「不是說,這兒除了我爹之外,便只有那個幽靈谷主一個高手?難道還有什麼能夠阻擋得住我們衝出去?」

姜大娘道:「他們可以將所有的機關開啟,封鎖我們的出路。」

秋雁道:「幽靈谷主方才進來,不是很……」

「那是因為她是幽靈谷主,若是別人,要叫起那道暗門,已經不容易,再說我們還帶著那個托歡王子,那些守衛若是全力向他襲擊,可夠我們麻煩的。」

常護花道:「據知托歡也有一身很不錯的本領。」

姜大娘道:「最成問題的就是地下密室的出口,另有布置,在密室裡頭的人若是有消息傳出去外面便會將出口封閉,我們便只有呆在這兒。」

常護花道:「這是說萬不得已之時,螻蟻尚且貪生,在這裡的人相信也不會例外,除非我們趕盡殺盡,使他們感到已完全絕望,非作困獸之門,非與我們拼一個同歸於盡不可。」

姜大娘道:「這裡的確也不是全都例外,例外的只不過十個。」

常護花道:「那十個是什麼人?」

「他們是天地會的死士,所謂死士的意思,就是這些勇士對生死已經完全失去興趣,隨時都準備接受死亡。」

秋雁懷疑道:「怎會有這種人?」

姜大娘道:「據知他們完全都是必死的人,因此天地會主才能夠活下來,而天地會主一直都供應他們最好的享受,卻也在他們身上同時下了毒,每隔相當時候便必須服食解藥,但若是這個地方毀滅,他們仍能夠生存,就是有什麼特別原因使他們能夠活著逃出來,也當著違背命令看待,解藥當然也不會再供應的了。」

常護花笑道:「這到底還不是出於自願,那十個人到底是分配在什麼地方?」

姜大娘道:「就是這兒的五個出口附近。」

常護花道:「大娘都認識他們?」

姜大娘搖頭道:「沒有用,一有事發生,他們據說就是與發訊號的機括相結在一起,他們一出事,那些機括亦會同時被發動。」

常護花道:「這是說,硬闖是不成的了。」

姜大娘沉吟道:「除非……話說到一半,便沒說下去。

秋雁追問:「除非什麼?」

姜大娘看著秋雁,道:「只有侯爺才知道如何將密室的出口封閉。」

常護花道:「那十個死士要通知的其實也是侯爺?」

姜大娘點頭,常護花接道:「那是說,只要將侯爺誘進來,問題便能夠迎刃而解。」

姜大娘無可奈何的點頭,秋雁垂下頭,沒有作聲,姜大娘接道:「其實,只要知道你在這兒,侯爺必會下了,但誰人能夠將這個消息傳出?」

常護花看著秋雁:「沒有人知道你下來?」

姜大娘道:「只有一個。」

常護花目光一轉:「就是大娘你?」

姜大娘點頭:「我下來之前,並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秋雁道:「而且也沒有時間,可是,冷如冰他們難道不會將我下來的消息送上去?」

姜大娘嘆息:「侯爺吩咐將所有的機關消息完全開啟,也就是將所有的出口完全封鎖,除非常公子已經就擒,否則那些出口是不會開啟的了。」

「常大哥被抓住了,他們不也是要將消息送上去?」

秋雁不明白。

常護花道:「那也許只是一個訊號,譬如幾下特別的鈴聲,又譬如……」

姜大娘截道:「鈴聲訊號也只有兩種。即使還有第三種,也不是讓上面的人知道小姐也在密室之內。」

秋雁苦笑道:「爹爹相信怎也想不到,我竟能跑到了這裡來。」

常護花目光一轉:「看來我們要離開,只有等侯爺發覺你們不知所蹤,考慮到你們溜了下來,下來看一看……」

姜大娘搖頭:「我應該考慮到的。」

常護花說道:「關心則亂,這難怪大娘。」

秋雁說道:「我們卻非要立即離開不可。」

常護花道:「只要我能夠在正午之前離開,大概還不會怎樣,否則我們的人攻進來,我就是能夠闖出去.只怕未必趕得及。」

秋雁黛眉深鎖,突然叫起來:「我們也許可以由幽靈谷主帶我們進來的甬道逃出去。」

姜大娘又搖頭:「進來容易,要出去可就麻煩了,除非幽靈谷主返魂有術,而且還幫著我們,支開那些武士,著他將那條甬道的機關先關上。」

常護花心念一動,道:「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這個方法。」

「什麼方法?」

秋雁追問。」

常護花目光落在幽靈谷主的頭顱上:「這樣做也許有些殘忍,但到了這個地步,也顧不得這許多的了。」

姜大娘循著常護花的目光望去,試探道:「據說,承德行宮內除了訓練一個人使用各種兵器暗器外,還訓練那個人隨機應變的本領,其中包括一些簡易的易容技術。」

秋雁聽說上下打量了常護花一眼:「難道你能夠將我們其中一個易容變成谷主那樣子?」

常護花道:「誠如大娘所言,我學到的都只是一些簡易的技術……」

姜大娘接道:「他是要將幽靈谷主的臉皮剝下。」

秋雁一怔,咽喉「咯」的一響,倒抽一口冷氣。

姜大娘笑道:「你別害怕,冷冰如必須看見你才放心,也只有我這個老婆子才能裝成幽靈谷主那樣子,最低限度我只要戴上她的臉皮,雙手跟她的並無分別。」

秋雁嘆了一口氣,道:「大娘大可以放心,我是絕不會跟你爭的。」

姜大娘只是笑笑,常護花接道:「兩位請稍候片刻。隨即過去將幽靈谷主的頭顱拿起來,走進了旁邊的房間內。

秋雁本來要跟上去,心念一轉,還是停下來。

姜大娘並沒有閑著,將那些屍體搬進旁邊的另一個房間,接將幽靈谷主的衣服換過來。

幽靈谷主的屍體仰倒在一具屍體上,衣衫只是濺上別人的幾滴鮮血,可是將這衣衫穿上,姜大娘仍然感到一陣噁心,再想到還要戴上幽靈谷主的臉皮,更加不舒服。

常護花並沒有讓他們等上多久。

這種事他雖然還是第一次做,也許雙手敏捷,非獨快,而且完整,他身上亦帶著特別配製的藥物,將臉皮黏連著的血肉清理得非常乾淨。

秋雁與姜大娘雖然看不到常護花當時的表情,但只看現在,亦想像得到常護花當時絕不好受。

「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後的一次。」常護花將臉皮交給姜大娘,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秋雁目光一落,忙又偏開。

姜大娘亦道:「我活到這把年紀,這也是第一次。」

她將幽靈谷主的臉皮覆在面上,常護花隨即替她小心整理一遍,再將她的頭髮披下,遮掩著需要遮掩的部位。

秋雁也想幫一把,但不知怎的,一雙手竟然已酸軟了。

姜大娘居然沒有吐出來,這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她緊接學著幽靈谷主的模樣,反覆再三,一直到常護花與秋雁也覺得毫無破綻。

幽靈谷主那雙眼睛當然是怎也學不了,常護花也弄不來,姜大娘卻認為不大成問題。

很多時,幽靈谷主都是半閉著眼睛走路,而且身份又特別,絕不會有人敢來阻擋與留難或者盤問,就是冷如冰,也不會例外。

要走的路也不怎樣長。

他們接下找著托歡,這個韃靼王子,大概平日的生活過得太平淡,喜歡找些刺激,完全同意常護花的安排。

為免節外生枝,常護花隨即動身,一行四人,往外走去。

常護花走在最前,佩劍卻在姜大娘這個假幽靈谷主的右手中,劍尖三寸壓在他的肩膀上,距離他的脖子不過寸許,這若是真的幽靈谷主,常護花稍有異動,就得被立斃劍下,姜大娘現在只是藉此引路。

常護花也故意劃破了數處,再抹上鮮血,看樣子就像是經過一場惡戰,才被幽靈谷擒下來。

秋雁托歡緊跟在姜大娘身後,托歡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秋雁則是垂頭喪氣,沒精打采。

她垂下頭來,也正好掩飾她的神態。

XXX

冷冰如仍然靠坐在椅上,那些武士一樣或立或坐,壓著嗓子,談談笑笑,看見姜大娘以劍押著常護花出現,齊皆住口,噤若寒蟬。

冷冰如亦怔在那裡,他本來以為幽靈谷主即使能夠擊倒常護花,亦難免付出相當的代價,但現在,她竟然將常護花生擒,而身上毫無損傷。

這個女人的武功到底高到那一個地步。冷如冰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幽靈谷主的六個弟子,沒有隨行,當然是凶多吉少,冷冰如雖然想到幽靈谷主可能是犧牲那六個弟子的性命,牽制常護花,自己則等到適當的時機才出手,一下子將常護花制住,卻沒有考慮到眼前這個幽靈谷主是別人假冒。

到他心神安靜下來,姜大娘這個幽靈谷主已押著常護花來到暗門之前。

看守的武士早已經習慣幽靈谷主隨意進出,冷冰如那邊也沒有任何錶示,當然趕快將暗門打開來,暗門之後的機關布置也趕快閉上。

那片刻,常護花四人都不由心頭狂跳,但外表仍然保持鎮定,走進了甬道。

冷冰如那邊已站起身子,好像要追上去,但隨即又坐下。

那些武士都轉望著他,一個他的心腹走前,好像要說什麼,冷冰如已揮手道:「別說了,我們這麼多人比不上一個瞎眼婆子,還有什麼話可說?」

那個心腹苦笑道:「她將那個韃靼王子帶走我們也不管?」

冷如冰冷笑道:「這兒除了侯爺,就是她,連侯爺也避忌她三分,我們走去干涉她不是自討苦吃。」一頓接道:「她當然不會毫無緣故將那個韃靼王子帶出去,說不定那是侯爺的意思。」

「可是……」

「侯爺跟那個瞎眼婆子的決定,不一定要跟我們說的。」冷冰如又一聲冷笑。

那個心腹苦笑退下,冷冰如接把手一揮:「大家別再呆在這裡。先去清理那邊的屍體,否則那個瞎眼婆子回來,又要說我們沒用的了。」

眾武士齊應一聲,散了開去,也就在這時候,一塊承塵碎裂,從中落了一個人,正是給常護花封了穴道,放在藏宗卷的一個密室里的那個瞎眼女人。

冷冰如一怔,看清楚,冷笑:「原來還沒有死光。」

那個瞎眼女人卻叫了起來:「他們呢?都跑了?」

冷冰如冷笑道:「你放心,就是留下你在這兒,我們也不敢怎樣的。」

那個瞎眼女人搖頭,又搖手,冷冰如到底留意到她神色有異,說道:「有話快說——」

那個瞎眼女人大叫道:「谷主給殺了,這個谷主是假的,他們將谷主的臉皮剝下來。」

冷冰如大吃一驚,其他人更不在話下,那個瞎眼女人再又道:「姓常的封了我的穴道,將我扔在一個房子里,他們在不遠的地方商商量量,我聽著心急,拚命運功,總算沖開右手的穴道,將身上其他被封的穴道解開……」

冷冰如沒有聽下去,身形離開了椅子,如箭射出,那些武士本在一旁發獃,看見冷冰如身形展開,忙亦追前去!

XXX

常護花四人走得並不快,只恐惹起甬道那些武士的懷疑,但到冷冰如身形離開的椅子的時候,他們離開甬道出口已經非常接近。

四個武士甚至已經將暗門打開,一陣奇怪的鈴聲即時傳來。

姜大娘混身應聲一震,脫口一聲:「小心——」將劍往一送,右手碧玉杖接向一個武士的手腕敲去。

那四個武士在鈴聲入耳同時,面上都露出詫異之色,其中一個不由伸手往旁邊石壁按去,姜大娘碧玉杖敲的正是這個武士的手腕。

武士的手腕迎杖被擊碎,姜大娘接喝一聲:「快走!」左手一把抓住秋雁的肩膀,往門外扔了出去,一把將托歡送出。

常護花接劍在手,知道事情有變,劍一引,立即將旁邊兩個武士刺殺劍下。

一陣軋軋聲同時傳來,姜大娘厲聲再喝:「快走!」長身掠出,常護花引劍亦退。

那剎那,一道鐵柵突然從上落下,常護花手急眼快,一把托住,叫道:「大娘快走!」

姜大娘身形已到,卻非獨沒有從柵下穿過,反而力撞在常護花肩膀,常護花冷不提防,整個身子被撞得飛出暗門外。

姜大娘也沒有伸手去接住那道鐵柵,因為另外兩道鐵柵已然落下來。

常護花只要稍慢半分,一定被其中一道,甚至被兩道鐵柵困在甬道內,姜大娘當然是看到了這一點,她時常在密室內外走動,對於機關的布置情形當然多少也知道一些。

出了甬道,常護花才知道方才處境的危險,回望姜大娘,道:「謝謝你——」

姜大娘居然還笑得出來:「謝你自己好了,你若不是手托鐵柵,一心要照顧我,說不定我也不會理會你。」

說話間,暗門那個位置軋軋聲響,一道鐵門正從上緩緩落下。

秋雁沖前道:「大娘,你快想辦法出來……」

姜大娘搖頭:「侯爺的生死看你的了,還不快上去?」

「大娘——」秋雁還待說什麼,那道鐵門已落到她頭上,常護花忙將她拉開。

姜大娘笑接道:「大娘活到這年紀已很夠的了。」語聲甫露,那道鐵門經已落下,姜大娘也沒有說下去,轉過身子。剩下那兩個武士盯著她,蓄勢等發,後面腳步聲急響,冷冰如已帶著大群武士追來。

姜大娘若無其事,緩緩從腰帶中取出了一支銅管子,拋開去,兩個武士不由目光一轉,姜大娘同時出手,碧玉杖刺出,刺進一個武士的咽喉,剩下最後的那個,右胸已然給敲碎了,以左手拔刀,還未砍出,姜大娘碧玉杖已轉向他攻到。

他擋了三杖,終於被第四杖點在眉心上,一個身子飛開,當場喪命。

「你到底是什麼人?」冷冰如問道。

姜大娘笑著道:「你不是這麼愚蠢的人。」

一聽這聲音冷冰如已完全確定,獰笑道:「姜大娘,你不是一向忠於侯爺?」

「現在也是的。」

冷冰如大笑,姜大娘淡然接道:「我不像你們,明知道龍飛快要殺進來,強弱懸殊,還要慫恿侯爺一戰。」

「侯爺若無一戰之意,我們說什麼也是沒用。」冷冰如冷笑:「你這樣做我倒是想不透對侯爺又有何好處。」

姜大娘搖頭:「你應該想得透的。」

冷冰如方欲說什麼,鼻翅突然抽了幾下,以手加額面色驟變:「怎會這樣?」

姜大娘笑道:「你現在才察覺不妥,不覺得太遲?」

冷冰如厲聲道:「你在施放毒藥?」

姜大娘道:「一個人上路,未免太過孤單,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一向都喜歡熱鬧。」

冷冰如面色一變再變,那些武士聽說甬道內放了毒藥,亦齊皆變色,其中一個身子一幌再幌,倏的倒下。

「拿解藥來,否則——」冷冰如這句話還未說完,姜大娘已截道:「你大概也知道,幽靈谷主的眼睛是怎樣瞎的?」

「郭葯的七步催命?」冷冰如面色更加難看。

「郭葯一生精研毒藥,找幽靈谷主決鬥,是因為幽靈谷主殺了他的父親,當時若非幽靈谷主,隨身帶幾種珍貴的藥物,內功又好,早已喪命。」姜大娘語聲一頓,一字一字接道:「郭葯是我的師兄。」

冷冰如沒有作聲,默運真氣,不運還好,一運之下立時一陣天旋地轉。

三個武士隨又倒下,其餘武士大亂,冷冰如忍不住嘶聲叫道:「拿解藥……」

姜大娘笑截:「若是有解藥,郭葯當日也不會中毒身亡。」說罷反手將幽靈谷主的臉皮拉下,那之下她的一張臉,已然變成紫色。冷冰如瘋狂大叫,錐子也似的劍疾刺向姜大娘,姜大娘並沒有閃避。

劍穿心而過,冷冰如接將劍拔出,才拔到一半,身子已搖幌不定,突然棄劍,反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緩緩倒了下去。

姜大娘目光落在那支銅管上,笑容迅速僵結,扶著,碧玉杖倒下!」

她的仇人也就是幽靈谷主,也難怪她平日對幽靈谷主那麼避忌,也只是因為不清楚幽靈谷主對那種毒藥是否已經有了化解之法,一直以來她都不敢用那支銅管,到現在幽靈谷主死了,那支銅管已再無用處,她當然不會吝嗇。

也合該冷冰如等人倒霉,將這種毒藥迫了出來,他倒下,那些武士亦紛紛倒了下去。連冷冰如也禁受不住的毒藥,那些武士吸了進去,又焉能不倒?

XXX

長夜已將逝,這時候卻仍該是一片黑暗,但山莊周圍竟然光如白晝!

是燈光火光,無數燈籠火把在莊院周圍燃點起來,燈光下兵器閃亮,一片槍林、刀海盾牌上的獸面更是呼之欲出,漫山遍野彷彿都蹲伏著無數怪獸,準備向莊院撲來,擇人而噬。那都是駐紮洛陽一帶的兵將。旗開處,喬太守與幾個將領一字兒精兵,對正莊院的大門,卻是一批僧兵,為首一個青年僧人,正是龍飛的第五個義子長風。

江面上一字兒亦排開了十七艘戰船,當中那艘甲板之上龍飛矯然直立,衣衫舞風,掌中五骨扇打開,有意無意輕搖,香芸與其他幾個兄弟姊妹侍候兩旁。

其他戰船上早已準備好了火炮弓箭,只等一聲令下,便向莊院轟擊!

這麼多人,竟然鴉雀無聲,異常靜寂,絕無疑問,全都受過嚴格訓練。

莊院內所有的燈光,卻都已熄滅,高牆以及隱蔽之處,可以埋伏的地方,都已埋伏了天地會的幫眾。

不用伍鳳樓說,他們每一個都明白,對方有足夠的力量將莊院夷為平地,殺一個雞犬不留。這根本就已是一個必敗之局。

伍鳳樓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想到龍飛的人早已環伺莊院之外,準備妥當,只等常護花的消息,常護花雖然未能夠肯定,沒有消息放出去,這座莊院發出準備應戰的竹哨聲,卻無疑已告訴龍飛,莊院的確有問題,常護花即使沒有出事,也必定已被發覺!以龍飛的謹慎,又豈會不派人在莊院附近窺伺,準備接應。

不管常護花在龍飛心目中是否是重要,以龍飛的性格,既然肯定了一件事,又怎會不提前採取行動。

他們一直對立,對於龍飛,伍鳳樓那還不清楚?伍風樓也沒後悔吩咐莊院里的部屬戒備,他知道即使沒有竹哨聲龍飛遲早也一樣會採取行動,而既已封鎖了水陸的去路,他們要逃出去是絕沒有可能的事。他當然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只要有一些線索,龍飛都會不惜一切將這座莊院摧毀。而他更明白,以天地會目前的勢力,還不能夠明目張胆正面與官兵交鋒,所以司馬縱橫即使已得到消息,知道這座莊院的險境,也只有嘆息的份兒,寄望托歡的被殺引起韃靼的舉兵!

這座莊院現在已完全孤立。

XXX

高牆內升起了一座數丈高的木台,伍鳳樓就立在這座木台之上,只是一個人。

從這座木台,可以將莊院周圍的情形—覽無遺,木台下裝著輪子,那些武士並不難將木台如言推到江岸那邊,讓伍鳳樓面對龍飛!

龍飛遠遠看見振吭道:「伍鳳樓!」

「龍飛——」伍鳳樓喝一聲。「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若是有種,跟我決一死戰,了斷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

龍飛搖手:「這並非私仇,我不會與你個別了斷,叫你的人放下兵器,我保證絕不會讓他們受到任何的傷害。」

伍鳳樓笑道:「那有這麼容易,托歡在莊院之內,你的人只要一動,我第一個就殺他!」

龍飛大喝道:「你難道忍心看見千萬的無辜百姓……」

伍鳳樓截道:「別再對我說這些,姓伍的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龍飛沒有作聲,伍鳳樓接道:「我知你這樣做的用意,難道你竟然以為常護花真的如此本領,已經將人救出來,你這樣一鬧,他便可以乘亂殺出這莊院?」

龍飛與香芸聽到這句話,齊都放下心來,伍鳳樓這樣說,等於告訴他們常護花並未遇難,而且在莊院內很活躍。

伍鳳樓又道:「現在他已經被困在密室內,即使他已經與托歡在一起,也休想離開,我只要吩咐一句,密室便會倒塌,誰也救不了他們!」

香芸那邊不由低聲問:「這不會…」

龍飛截道:「這個人我很清楚,他這樣說,就是必有其事。」

「那我們如何……」

伍鳳樓即時呼叫道:「我們大家都清楚對方,都是絕不會退步的了,那還多說什麼?叫你的人過來!」

龍飛肅然揮手,一支煙花火炮在他的後面射上了半天,爆炸開來,七色繽紛。

莊院周圍立時響起一聲叱喝,風雲變色,天地震動,龍飛的人隨即舉步上前!

伍鳳樓看得清楚,雙拳緊握,猛一聲暴喝,「弓箭侍候!」那些武士一個個已面色發青,但仍然準備弓箭,他們都經過訓練,但曾經戰陣的卻是絕無僅有,在看見軍兵排山倒海般涌前來,難免心寒。

伍鳳樓彷彿知道他們心情,接喝道:「落在他們手中必死無救,大家拼了!」

龍飛那邊即時一聲:「降者免死!」

他的話顯然比伍鳳樓的有力得多,那些武士雖然沒有將弓箭放下已面面相覷。

龍飛的人繼續前進,一列刀盾在前面展開,莊院那些武士。有些亦已張弓搭箭,一觸即發。伍鳳樓亦取過台旁的一張強弓,右手四指同時扣了三支長箭在手,嘴巴亦咬著三支,準備先將來人射倒幾個,將戰火燃燒起來。他知道只要射倒幾個,那些軍兵一定會衝殺上前,莊院的武士到時候就是要退縮也不成的了,而最後,他一定誘龍飛等人深入,發動最後一道機關,將之坑殺,與之同歸於盡。

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只是秋雁,這時候秋雁應該在他身旁,她到底那裡去了?怎麼到現在仍然不見現身?

他動念未已,秋雁的聲音已傳來:「爹——」伍鳳樓應聲目光一落,看見秋雁就在台下不遠之處,在秋雁身旁的赫然還有常護花托歡。

十多個武士已然將三人包圍起來,無不面露詫異之色,伍鳳樓比他們更詫異。

秋雁接叫道:「爹,我們已經被重重包圍,還是降了吧。」

伍鳳樓沒有作聲,胸膛起伏,雙手青筋畢露,心情顯然非常激動。

秋雁接又道:「幽靈谷主給殺了,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是……」

「住口!」伍鳳樓斷喝:「是你壞了我的大事?助常護花殺的?」

秋雁搖頭:「那個幽靈谷主並不是真的瞎子,她的六個弟子發覺被騙,—齊向她出手……」

伍鳳樓一怔,脫口道:「這個賤婆子,偏在這節骨眼上,弄出這許多事來。」

說話間,龍飛的部屬又迫近了莊院很多,伍鳳樓所屬全都向高台上湧來。

秋雁又叫道:「爹,不要再鬧下去了,這麼多人,難道爹竟然忍心——」

伍鳳樓截喝道:「上,無論如何殺掉那個韃靼王子!」

那些武士稍為猶疑,還是沖了上去,常護花擋在托歡身前,連發三劍,正中三個武士的手腕,那三個武士兵器脫手,一驚倒退,更多的武士都圍上來。

秋雁雙刀出鞘,擋住了幾個武士,一面叫道:「爹,快叫他們住手!」

在她面前的武土先已住手,伍鳳樓看在眼內,怒喝道:「我叫你滾開,否則我先殺了你!」

秋雁沒有滾開,雙刀一分,攔住了涌前來的大部武士,旁邊常護花又將幾個武士的手腕刺傷,並沒有下殺手。

伍鳳樓雖然那麼說,那些武士那敢對秋雁怎樣,左右一分便待從秋雁刀旁繞開,秋雁身形亦有動,只是擋在托歡之前,阻止那些武土攻擊托歡。

伍鳳樓越看越生氣,咆哮聲中,箭終於射出三道電光也似,射向托歡。

手扣三箭射出,他已經取過口咬著的三箭,緊接向托歡射去,右手一沉,又在箭壺中抽出了三支長箭。

常護花一面應付那些武士,一面已經小心著托歡,耳聽破空聲急厲,不得不下殺手,左手三支暗器射出,射倒了身前三個武士,身形接住后翻,一劍劃出,正好將射向托歡的三支長箭震飛。

兩條長槍隨即向他刺來,托歡刀已在手,替常護花擋開了那兩條長劍,常護花與此同時亦擋開了伍鳳樓第二批射來的三支長箭,身形落下,一旋,震飛了向托歡攻來的七八種兵器。

伍鳳樓也就這剎那,再射出了九箭,三支一組,一組比一組急勁,那些武士同時向托歡撲攻,常護花擋在托歡之前,只道像方才那樣,再將來箭擊落,那知道這一次那些武士竟然配合得非常密切,也比第一次兇狠,將他的劍纏住了片刻。

雖只是短短片刻,已經使他趕不及封擋那些箭,托歡也想擋也想閃避,可是三條長槍正從一旁向他襲來,他的刀也有快,連避三刀,將三條長槍劈斷,但要擋要閃避那些箭已經來不及了。

秋雁的雙刀卻就在這時候削到,削飛了第一批三支長箭,再震飛第二批三支,可是第三批,她只能擋開一支,常護花一劍已趕來,卻被秋雁的一刀所阻,但仍然以劍尖震飛了一支長箭。

還有一支,這支長箭直入空門,奪地射進了秋雁的心窩!

秋雁嚶嚀一聲,整個身子被那一箭的力道撞飛了半丈,仰倒在地上。

常護花托歡齊皆變色,高台上伍鳳樓的面部肌肉那剎那亦突然一下抽搐起來,怪叫一聲,雙手拋開弓箭,凌空躍下。

那些武士看見秋雁中箭亦齊皆怔住,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們都知道秋雁在伍鳳樓心目中的重要,常護花托歡怔在那裡。

天地間剎那靜了下來。

伍鳳樓落在常護花托歡身前不遠處,常護花若是這時候向伍鳳樓出手,絕對可以輕易將伍鳳樓擊倒,可是他沒這樣做。

同樣,伍鳳樓亦可以向常護花襲擊,相信亦不難將常護花傷在手下,但他只是直衝向秋雁。

秋雁已氣絕,箭射的是要害,箭上的內力亦已將她的心臟震碎,她的眼仍睜著,兩行眼淚正順腮而下。伍鳳樓抱住了秋雁發發皆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現在是怎樣的心情,所有人都明白。

沒有人敢作聲,一個個呆望著伍鳳樓將秋雁抱起,埋首在秋雁身上。伍鳳樓也沒有理會他們,抱著秋雁向莊院內走去。

常護花有一種追上去的衝動,但結果還是呆立在那裡。

伍鳳樓的背影終於在眾人眼中消失,周圍這時候卻亮起來,長風帶著一隊軍兵已然進入莊院。他們都猜測到莊院內有事發生,聽到兵器交擊聲,那還不趕快。

沒有抵抗,那些武士眼白白看著他們進來,有些甚至已經將兵器弓箭拋下。

這就連長風也覺得奇怪,看見常護花,急忙掠了過來。

「五哥——」常護花打了一個招呼,與托歡迎前去。

長風雙手搖著常護花的肩膀,搖撼著,「義父果然沒有看錯人,這麼困難的任務,還是給你完成了。」

常護花苦笑,長風目光一轉,道:「我們還以為有一場血戰,那知道卻是兵不血刃,老弟,了不起!」

常護花搖頭:「了不起的是秋雁。」

「秋雁?」長風一怔。「伍鳳樓的女兒?」

「若非秋雁,我已經倒下。」托歡接上口:「我會永遠記著這個女孩子。」

長風看看托歡,方待說什麼,一陣奇怪的聲音已傳來,地面也起了震動,就像是整塊地面快要裂開來一樣。

這是事實,莊院的中心部份已經開始下陷,一座座樓房開始塌下去,塵土飛揚,一團火焰接從樓房中燃燒起來。

長風吃一驚,「是什麼原因?」

「這座莊院的下面是一座龐大的地下室。」常護花嘆息。「伍鳳樓實在是一個人才,便到了末路,他仍然可以利用這座地下室與我們同歸於盡。」

「那為了什麼?」長風很奇怪。

「秋雁——」常護花仰首向天:「我們得到的消息沒有錯,秋雁是他的命根子,秋雁死了,他也完了。』

長風道:「你們殺了秋雁?」

「沒有分別。」托歡搖頭:「秋雁就是為了救我被伍風樓的箭射殺。」

長風詫異道:「她……」

「她雖然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本性卻很善良,也明白什麼是不對,什麼是對。」常護花長嘆:「伍鳳樓大概也很明白,所以一直都不肯告訴她天地會的事,這個人只是太偏激,其實還不太壞。」

長風點頭。「還有人性的人,根本就不該與天地會混在一起。」常護花點頭,托歡垂下頭去,也沒有作聲。

莊院繼續倒塌,火勢也逐漸大起來,這時候,曙色亦已出現。

XXX

晨風一樣的急勁,常護花逆風站在甲板上,終於說完了他的遭遇。

龍飛完全同意伍鳳樓不適宜與天地會混在一起這一點,卻亦道:「可惜這個人實在太固執,太偏激,怎也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

他一直與伍鳳樓對立,對於伍鳳樓當然認識得很深,只是想不到伍鳳樓有一個那樣的女兒。

香芸非常感慨,牽著常護花的衣袖道:「我們若是早一些認識秋雁該多好?」

常護花道:「這事已完全解決了?」

「本來你還有一些麻煩,但暫時大概不會出現的了。」

常護花輕「哦」一聲,龍飛接著道:「你大概沒有忘記廢了西門逸的右手,而西門逸亦因此被刺殺。」

常護花道:「是長白西門家的人要找我算賬?」

「有消息西門翊要與門下南下,我已經叫了人去跟他們說清楚這件事,若是西門翊堅持要找你算賬,那是存心跟朝廷過不去。」

香芸道:「但西門翊也是個很固執偏激的人,雖然不敢與朝廷正面衝突……」

龍飛道:「他若要以江湖人的方式來解決,那得等常護花回到江湖上才成。」

常護花道:「這日子不會遠的了。」

龍飛道:「伍鳳樓不錯是天地會的一條支柱,但類似的支柱只怕也不少,要將天地會一下子摧毀,除非找到了他們的主柱,合力一擊,否則還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你不是有些厭倦吧?」

「是有些。」常護花笑笑:「但要我真的罷手,還得等司馬縱橫倒下。」

龍飛道:「你對這個人很感興趣?」

常護花點頭,龍飛笑接道:「要看我們能否抓住這個機會了。」

龍飛道:「由現在開始,我會加倍小心你的安全,等他找上你……」

常護花搖頭道:「我們主動去找他,不是等。」一頓接道:「在地下室那兒我發現了好些天地會的秘密,由現在開始,我們可以採取主動的了。」

龍飛喜形於色,連聲:「很好——」

常護花目光轉回莊院那邊。

莊院已經被裹在熊熊烈火中,煙霧迷漫,常護花多看幾眼,感慨之餘那一陣厭惡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只有將天地會徹底毀滅,才能夠避免那些善良無辜如秋雁的人被捲入漩渦。

在厭倦之後,就是激昂的鬥志。

常護花只希望跟著來的一戰,是與天地會最後的一戰。

(完)

續集《鐵血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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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血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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