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霹靂火海 魂如糜

第二十五章 霹靂火海 魂如糜

黑沉沉的夜濃得似墨,火光多處燃燒,映得奔掠沖躍的幢幢人影彷彿布幕上的幻像,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虛迷與恐怖意味。

大格殺開始了,呼喊震天,無雙派的人馬有多半衝進了黑手黨的老窩中、這些驍勇的漢子,個個精神抖擻,戰志高昂,眼睛里噴射著由仇恨及亢奮組合成的焰芒,喉嚨中吐發出最原始的吼叫與嘶喊,他們此刻想到的全是「殺」字一個,心腦里浮動的俱是血的迸灑,於是,奮不顧身,他們衝進去了!

飛翼金木身形加快,側首向並肩而進的項真道:「老弟,好像並沒有出岔子……」

項真俊美無倫的面龐上罩著一片冷漠之色,他低沉的道:「在下衷心希望如此!」

兩句話的功夫,二人已來到了無畏山莊的高大石牆之外,現在,大部分無雙派的弟子已經進入了山莊大門之內,裡面隱隱的殺喊聲自不同的方向傳來,但是,可以聽得出,這聞似雄壯的喊叫里,卻似乎少了點什麼,缺了點什麼!

是了,項真悚然覺出,這陣陣的殺聲里,缺少了對方的合應,顯得是如此不調合的空洞,雜著的,雜著的是喊叫聲中隱隱的驚疑與迷惘!

無聲的嘆息,項真道:「金尊主,我們進!」

飛翼金木懵然笑道:「當然,老弟,這次怕你走了眼啦!」

宛如專門和這位無雙派的好手為難,他這個洋洋得意的「啦」字還留著一個尾韻,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已「轟」的爆起,隨著這聲巨響,大地卻似在搖動一條強烈的火柱,像地底的岩漿突然衝出,那麼炫目奪神的直升霄漢,無畏山莊的屋宇樓閣頓時在一片巨大的碎裂聲中完全坍塌傾頹,緊跟著又是數聲震耳的響聲傳出,山莊裡面又有幾條火柱冒升,有如水銀瀉地,那麼快,那麼急,「呼」的一陣舒捲,整個無畏山莊剎那時已全然被奔馬般的裂焰吞沒!

當第一聲的巨響揚起,項真已經快捷無比的拉著飛翼金木倒掠而出,紛飛的石塊碎靡如驟雨般四散標射,又急又毒,項真緊拉著金木,順著地勢滾撲下去,而衝天的火光卻映照得四周一片刺眼的明亮!

空氣中浮動著強烈的硝煙及火藥之味,金木嗆咳著,一張赤臉紫漲有如豬肝,他顧不得抹撩面孔上的泥垢,嘶啞著大叫:「完了……我們中計了……好毒……好毒啊……」

項真的衣衫也被刮破了幾處,他拂去身上的雜屑,目注著已成一片火海的無畏山莊,冷靜的道:「火勢猛烈,想是庄內暗置有硫磺火藥之類,金尊主,貴派的人馬,恐怕要損折大半!」

飛翼金木猛然爬起,狂叫道:「老夫與他們拼了,這些心狠手辣的孽畜!」

項真閃電般伸手拉住了金木的臂膀,冷厲的道:「金尊主稍安勿躁,對方不會如此簡單引發火藥便算了,必然另有殺手埋伏於暗處以殲殘餘!」

捶著胸,頓著腳,金木大吼道:「放開我,項真老弟,你放開我,任他是什麼三頭六臂拔山蓋世之雄,姓金的也要豁出這條老命一拼!」

項真迅速的道:「如此,我們何不來個黃雀在後?」

額際的青筋暴露,滿面油汗,金木近似瘋狂的吼道:「不管這些,老夫要先行一拼……」

金木的話尚未講完,火光熊熊的無畏山莊里,已有約模二十來個人影蹌踉奔出,他們有的腳步浮動,有的身形歪斜,甚至有的身上還帶著火!一身白袍,也都燒得幾乎認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雙目似欲突出眼眶,金木用力掙脫項真的手掌,嘶聲大叫道:「老夫要去救他們,項真休得阻我!」

於是,他似一頭瘋虎沖了上去,在他剛剛奔出去五六步的當兒,山莊側面的低洼陰影里已忽地傳出一聲清亮的鑼響,緊著三隻帶著五色焰火的火箭飛升空中,暗影中,數百名穿黑衣的黑手黨徒已像潮水般那麼凶的蜂擁而出!

飛翼金木破天驚地暴吼一聲,雪亮的彎刀在他手上飛閃出一片刺目的寒光,於是,在他的雙臂振揚里,兩腋之下已抖現出兩片赤紅色油亮的軟韌皮膜來,這兩片皮膜分別連在他臂側與肋面,當他雙臂展開,極似生長了兩副紅色的翅翼,在金木的縱掠下,他那魁梧的身軀已拔空而起,有如一頭大鳥兜空飛出九丈之遠!

吶喊衝來的黑手黨徒猛的發現了這自黑暗中飛撲下來的巨大身影,皆不由驚栗而失措的驚叫出聲,就在他們的驚呼里,金木的彎刀已閃電般翻斬劈戳,眨眼之間,前面的十幾名黑手黨徒已首當其衝,濺血橫屍!

但是,這個情形只有一剎,一剎之後,金木已被圍在數百柄利刃所組成的刀林劍山之內,他突目咬牙,額際青筋暴浮,衝殺似一頭瘋虎,彎刀揮舞縱橫,刀光宛如波濤滾滾,霍霍砍斬,慘叫聲與鋼鐵的撞擊聲響成一片,而熱血噴洒如雨,黑手黨徒紛紛仆倒,但前面的倒了下去,後面的卻不畏死的緊緊接上!

一個迅捷如電的大旋身,三名黑手黨徒被攔腰斬斷,金木的身上已染滿了帶著銅腥味的鮮血,他猛一迴轉,雙手握刀,正待再進再斬,晃掠中人堆中已忽地傳出一陣扯心絞腸的怪異笑聲,笑聲彷彿自空洞的雲天里傳來,響在四周,浮在所有雜亂嘈囂的聲音之上,金木心神驟動,一件寒閃閃的物體已快得無可言喻的來到了他的眼前,宛如夢魔中的魔手!

雙臂倏展,金木高大的身體「呼」的拔起三丈,在空中一個翻轉,他尚未看見那猝襲之人,那人的笑聲卻又響起在他的背後!

彎刀潑風般倒削而出,身形同時側仰,金木發覺他的攻擊落空,對方的兵刃又已摟頭猛砸而下,這一次,金木看出來了,那是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布滿了尖銳利錐的狼牙棒!

一片炫目的刀芒中,彎刀迅速上截,「當」的一聲震響,金木連連翻出兩個空心跟斗,對方也在空中打著轉子飄落地下,那人,是一個身材奇矮雙臂過膝,頭頂上孤伶伶生著一撮黃毛的丑怪人物!

手臂已有些發麻,但卻不容金木有絲毫喘息的餘地,黑影閃晃,又有六八柄鬼頭刀貼地捲來,在他憤怒而暴凌的還擊中,那矮個子陰沉的笑笑,尖著嗓子道:「金木老鬼,碑石山是這麼容易闖的么?老子今夕不將你五馬分屍,不將你那些無雙派的遺孽倒吊著喂狗,老子就不算是黑手黨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

飛翼金木奮起神威,彎刀如雪如浪,上下翻飛,七八名近身相搏的黑手黨徒眨眼間已躺下了四個,而彷彿是一股永無止息的怒潮,後繼者仍然拚命攻來,刃芒閃閃,鋒口破空,夜暗裡縱掠著抹抹流光,又是冷厲,又是兇殘!

那邊——

自無畏山莊里僥倖奔逃出來的二十多個無雙派人物,已被約模三百名黑手黨徒團團圍住,黑手黨徒方面的為首者,赫然正是那狗頭軍師晉如塵與黑手黨中的第五名頭兒紅鼻子勾灰灰!

二十多個無雙好漢,幾乎沒有一個不帶傷的,其中,那蓄著一大把赤胡的禿頭大漢與青葉子羅柴都在裡面,但是,烈火金輪商先青和十九飛星鹿望朴等卻沒有蹤跡!

青葉子羅柴左肩上有一大塊燒焦的痕印,面孔上也是黑乎乎的一團,頭髮整個散亂了,焦卷的幾乎失去了一半,赤胡大漢的額上血跡淋漓,腿上也掛著一塊翻懸的皮肉,但任是如此,兩人卻毫不畏縮,依然瞪眼咬牙,率領著自己僅存的二十來個手下奮勇沖向當前十多倍以上的敵人!

項真早已看清了眼前的情勢,但他卻暫時無法相援,因為,當他正要緊跟著金木殺人重圍之際,在無畏山莊側面的斜坡下,已有五十多名黑手黨徒將他攔住,這五十多名黑手黨徒,個個胸前都懸佩著一枚黑色的金屬所打造成的手掌形飾物!不錯,他們都是黑手黨中的骨幹,最為精銳的「血魂堂」人物!

用手抹抹面頰,項真注視著這五十多名形容冷酷而悍野的大漢,於是,緩緩地,在這五十多個大漢之中,一個身材瘦長,面色蒼白卻和善的中年人踱了出來,這中年人胸前也佩掛著一枚黑色手掌的飾物,手掌中心,還嵌鑲著一枚血紅的寶石,只要一眼,項真已知道又遇上了黑手黨中的首要角色了!

那面貌顯得極其和善的中年人朝著項真微微一笑,眉毛的連接處皺成一道三叉形的紋路,他語聲低沉的道:「黃龍項真?」

項真點點頭,淡淡地道:「不錯!」

中年人撫摸著胸前掌形飾物上的紅寶石,平靜的道:「不才是黑手黨的四頭領,血魂堂首座,同道中人,皆稱不才為『笑狼』俞甫。」

項真搓搓手,道:「果然名副其實,久仰了。」

那中年人——笑狼俞甫一沉吟,向四周打量了一遍,笑笑道:「眼前的形勢似乎對貴方不大有利,是么?」

項真沒有表情的道:「表面是如此。」

在火光的映照里,在周遭人影的奔掠里,在凄厲的殺喊,屋舍的頹倒聲中,俞甫帶著微笑的面孔閃泛著一股出奇的迷幻意味,而這迷幻又是如此深邃,如此陰詭,真像是一頭戴著笑臉的毒狼!

往前邁了一步,俞甫緩緩地道:「老實說,貴方這一次極不友好的覬覦行動,無時無刻不在我們的注視及掌握之中,貴方至到目前才知道大勢已去,而我方呢?嗯,卻在貴方尚未進犯以前即已知道貴方必將遭到的覆滅命運了。」

做了個惋借的表情,俞甫又道:「遠兵攻堅,最是不利,這一點,項兄想亦明白,但明是明白,卻明知故犯,便是大大的愚蠢了,不錯,我方損失不輕,而貴方呢?只怕更為嚴重,現在無雙派鐵字門及衛字門的人馬已完全潰敗,而血字門自山後側繞攻來,他們自以為萬無一失,設計周密,但我方卻早已洞悉一切,無畏山莊的後門全已打開,恭迎血字門鹿大尊主的人馬入瓮,此刻,想是正在享受火烙之快,或者,已赴極樂。」

項真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怪不得他一直沒有看見十九飛星鹿望朴的蹤影,原來他是從另外的拐道攻上山來,現在,他除了心中暗暗禱告這位無雙派的豪勇尊主無恙之外,只有用力量與行動來洗雪無雙派所蒙的羞了!

笑狼俞甫一拂衣袖,神情愉快的道:「山下,貴方還留著一撥人馬準備做危急時的援助兵力,這一點,不才等人亦已考慮到了,因此,我們的十老么已與『赤前隊』的好友們聯合行動,在半個時辰前率領了百名血魂堂的死士反襲而去,不才想,貴那撥人馬是由一個羅圈腿帶頭,他大約抵不住這突然而來的雷霆之威吧?」

目光極快的斜瞄了一下,項真發覺飛翼金木已和那臂長身矮的漢子打了起來,金木體魄修偉,功力沉雄,但他的對手卻是行動如電,凌厲狠辣,相形之下,幾乎誰也占不上誰的便宜,其他的黑手黨徒已分出一大半增援在庄門前圍攻青葉子羅柴的那些同夥,還有百餘人把持四周,隨時待機而進!

笑狼俞甫口中喟了一聲,低沉地道:「這些情形,項兄大概看得極為清楚了,不才異常遺憾以項兄一代英名,卻栽於碑石山這小小之地,黑手黨沾上干連,卻也實覺抱愧。」

項真望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黃袍,那些血跡已經干成暗紫之色,就似一塊塊污漬,微微散發著一股銅銹的腥味,他摸著那些血跡,他明白,這些血跡在今夜是難得干透了,因為,新的血,濕淋淋的血,又將濺染上去!

輕輕咳了一聲,笑狼俞甫又浮起一抹笑容,溫和的道:「項兄,不才看在項兄昔日英名份上,不忍眼見你下場太過凄慘,這樣吧,不才便私自作個主,項兄只要能自絕於此,不才保證留得項兄整屍,而且,棺樞墳穴一切為項兄辦置妥善,選一塊風水至佳之地入土……」

項真忽然古怪的咧唇一笑,道:「此言可真?」

笑狼俞甫一見項真臉上的笑容,便不由心頭一跳,他戒備的退了一步,故意裝出一副誠摯之狀道:「當然,不才以人品為證——」

項真雙目仰視夜空,在對方講到那個「證」字時,他的雙手疾翻,兩柄光燦燦的大龍角已閃電般暴射而出!

金芒驟閃,笑狼俞甫已微微一笑,猛的俯身於地,口中輕沉低叱:「斬!」

五十多名黑手黨血魂堂的大漢齊齊狂吼出聲,個個有如出籠之虎般衝殺上來,大龍角呼嘯著飛旋而去,在一連串「咔嚓」的切斬之聲中,眨眼間已有七名大漢屍橫血濺,當兩柄大龍角切過人們的肌體方才再度旋起,斜刺里,有兩個形容兇殘的漢子已尖叫一聲,竟躍衝上前一人抱向一柄大龍角,於是,鋒利的半月形刃口,「噗嗤」戳入他們的胸膛,強勁的力道將這兩個雄壯的大漢撞得重重摔了出去,但是,他們的雙手卻已皮翻肉卷的緊緊抱住這兩柄致他們於死命的利器不放!

三名黑衣大漢手上的大砍刀潑風般削來,刀口閃泛著冷森的芒光,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朝項真身上的要害招呼,微微一斜一轉,項真左掌一側驀飛,分明是一掌劈出,三名黑衣大漢已有兩個狂喊著摔出三步,另一個也在「呱」的一聲暴響中,面頰鮮血淋漓的蹌踉退下!

笑狼俞甫微笑著,有如一抹鬼魂的陰影般飄然逼來,他的手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握著一柄只有兩尺長短,卻寬逾三寸的晶瑩短劍,當他的影子浮進項真的瞳孔,那柄短劍亦已到了項真的脅邊!

猛吸氣,項真眨眼間往左移出五尺,雙掌暴揚,又是兩名黑衣大漢噴著滿腔熱血倒栽出去,他身未回,目未視,在掌勢出手的剎那已倏然閃挪,每在他閃挪的空隙里,笑狼俞甫的鋒利短劍俱是稍差一線的飛戳而過!

項真瘦削的身軀陡的拔起,同時在空中翻身,連串的掌影彷彿銀河殞落的星群,急厲而強烈的朝敵人溜瀉而下,他的雙腳就勢倏絞猛蹴,乘空砍的兩把大板斧已與執斧之人在胸骨刺耳的碎裂聲里滾倒塵埃!

笑狼俞甫一聲不響,手臂抖顫如波,在手臂的抖顫下,他的短劍幻起千道光芒,似穿透重雲的霞光,似濺飛如玉的水箭,似層層交織的網羅,似縷縷不絕的絲緯,那麼沒有一丁點兒空隙的罩卷而至,又快又狠,又急又厲!

明澈的眸子里閃射著一片暴烈的火焰,項真的全身肌肉驀地起了一陣急速的抖動,肌肉在這奇異的抖動中帶使他的身形像一抹不借著任何外來之力而來去大千世界的閃電一般在敵人的劍光刀芒中穿掠,對方的上一劍與下一劍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沒有空隙,可是,他就在刃口與刃口的綴連搶先一線的飛過,在刀鋒與刀鋒的追接中次次脫逸,是那麼險,又那麼不可比擬,宛如像一個有形而無實的幽靈!

這「落絮九九劍」法,是笑狼俞甫成名江湖的絕技之一,更是他認為最得意的把式,現在,他九十九劍已經在須臾之間完全展出,但是,敵人卻依然如是,他在尋常之時早已奏功的九十九劍,此刻卻連人家一片衣衫也未削落!

兩條人影一合驟分,各自在空中閃電般一個轉折再次相觸,笑狼俞甫翻腕十四劍抖出,笑吟吟的道:「項兄,你的功夫果然強得很哩。」

項真左右急快晃搖將對方劍勢避過,閃避中同時還攻七腿十九掌,在他的黃袍飛舞里,他冷漠的道:「朋友,你不是對手!」

笑狼俞甫劍招忽然湧起朵朵拳大的光暈,這朵朵的光暈宛如墳地上飄忽的熒熒鬼火,在空氣中錯雜不定的浮動滾盪,每一朵光暈都迎著敵人攻來的掌腿,當然,每一朵光暈里也隱藏著一記他那短劍的鋒利刃口!

幾乎使人們的意念不及興起,兩個人又同時分開,笑狼俞甫溫柔的道:「項兄,誰強誰弱,現在還言之過早吧?」

項真暴雷般十三掌再度劈出,笑狼俞甫一笑退開,項真長長吸入一口氣,正待緊隨追襲身後,一聲凄厲得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叫已傳入耳中!

目光急轉,老天,那邊在與黑手黨徒拚死力斗的一干無雙弟子,此刻已只剩下了不足十個人,那聲慘叫,是從一個黑手黨徒的口中發出,這人的一雙眼睛已被挖掉,正血糊糊的由兩根肉筋吊在眼眶之外,但是,他的一柄鬼頭刀,也戳透了一名無雙弟子的胸膛,兩個人在項真看見的時候,正緩緩倒向地下!

笑狼俞甫的攻擊頓時凌厲起來,他笑著道:「很刺激,是么?」

項真迅速攻拒中,淡淡的道:「朋友,我們來一場混戰如何?這樣對我們比較有利些。」

話聲傳到俞甫的耳朵,不由使他微微一愕,眼前的情態十分明確,如果來上一場混戰,以對方的身手與功力,自然是不易相制,換句話說,對方便可以在混亂中隨意縱橫,令已方人馬蒙受極大損傷!

滿面的笑容在俞甫的臉上微微凍結了,這樣一來,使他原本蒼白的面孔更顯得蒼白了些,項真連續十二掌進襲中,低沉的道:「朋友,不要緊張,我們就是這樣了,人多,打起來會更有意思。」

笑狼俞甫的寬刃短劍揮舞有如怒潮波波,層涌不息,銳風激蕩里,他強笑一聲,拉起嗓子道:「姓項的,不才看你是條漢子,才以江湖道義待你,以一對一,生死兩明,如果你竟想畏縮退避,借著人多混雜以求推倭較斗,你這一世的名聲也就整個付諸流水,不堪一提了!」

項真有如蒼穹行雲般洒脫的左右各轉三次,他冷冷一笑,道:「朋友,不要用這種最天真的激將之法,我是不是逃避與你獨斗,你我心中都會有數!」

神色驟然寒了下來,笑狼俞甫突地叱道:「血魂弟子,拚死截住此孽!」

項真猝然如脫弦的怒矢般激升空中,他拔空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與凌厲,以至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攔阻他,二十多名黑手黨徒往中間一圍,項真的影子已飛出了三丈之外!

笑狼俞甫大吼一聲,猛一頓足,奮起全力追了上去,他的後面,剩下的三十多名血魂堂黑手黨徒也蜂擁緊跟而上。

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只那麼一道弧線,項真已來到了無畏山莊頹毀的大門之前,這時,青葉子羅柴,與那紅鬍子禿頭大漢等人已越發危急,就這瞬息,已只存下六個人了!

青葉子羅柴身上又帶了好幾處傷,近百名黑手黨徒包圍著他,鬼頭刀的光芒在他身側,四周不停揮舞晃閃,他咬著牙瞪著眼傾力相拼,額上青筋暴突,汗水合著鮮血往下直滴,浮在他眼中的是一片蒙蒙的血霧,燒在心上的是火焰般的憤怒,他已無暇思顧其他,腦子裡只有殺!殺!

那蓄著一大把紅鬍子的禿頭胖大漢情況更是不妙,紅鼻子勾灰灰一直以他為主要目標屢屢出手進襲,這剽勇的大漢四邊,則有九十多個黑手黨徒乘隙施行猝攻,此刻,大漢身上的血浸透了所穿著的白袍了!

另外,約有三百名黑手黨徒靜靜的圍持成一個圓圈,由那老軍師晉如塵率領掠陣,這是一個鐵桶,一個不折不扣的死亡之網!

有披頭散髮的四名無雙弟子背靠背於青葉子羅柴身邊,他們毫不氣餒的做著殊死之斗,腳下躺著他們兄弟的屍體,那些屍體,哪一具也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這些在不久之前猶是生龍活虎的好漢們,此際,卻已是一堆堆沒有感覺的死肉了。

項真凌空的身形有如一朵黃雲般飛撲而到,四周掠陣的三百名黑手黨徒才一觸及俱已驚呼出聲,普如塵抬頭一看,也禁不住微微一愕,後面笑狼俞甫的怒吼清晰的傳了過來:「晉老師,攔住他!」

晉如塵驀地大吼,暴飛空中,迎著那朵黃雲撤出蓬奇毒無比的「烏菱砂」,在一團黑砂的散濺中,手上的一柄「鐵骨傘」已筆直戳出!

浮在虛空中的身軀忽然一卷倏舒,像極了一條黃龍馭雲升騰,項真已在這一卷一舒之下轉了一個奇異的角度斜斜衝出兩丈,如塵一把銀髯突然憤張,還沒有來得及再有動作,項真的雙手齊探,四柄半月形的大龍角已帶著奪目迷神的金芒寒電呼嘯著旋飛向四周的黑手黨徒!

笑狼俞甫已於此刻趕到,他睹狀之下振聲大呼:「通通伏倒——」

然而,就在他嘶啞的呼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鋒利的大龍角刀口已斬過二十多顆斗大頭顱飛曳擊來,四柄金晃晃的大龍角泛閃著奇幻的龍形紋彩。在空中互相一撞激開,「霍」的再次側旋中,又有十七名黑手黨徒命喪當場!

項真行動如電,猝而撲下,雙掌齊揚飛斬,劈啪之聲連成一串,未見掌影,未見攻勢,十三名黑手黨徒已分成不同的方向摔倒於地,手上的鬼頭刀失去了主的亂飛周遭!

狂風如雷,項真一個大旋身旋沖向側,所到之處,掌如山,掌腿交織,如浪如濤,快速得似突起的霹靂,黑手黨徒們哀叫悲嚎之聲起落不息,一蓬蓬的熱血彷彿開了一朵朵的鮮艷紅花,噴洒得點點滴滴,刺人心目!

晉如塵老而彌毒,他睜著一雙微帶白霜的眼睛,緊緊追在項真身後,但是,任他連連出手攻擊卻老是差上那麼一步!

笑狼俞甫也傾力想堵截項真,卻一再為他自己的手下所阻,黑手黨徒們雖然不敢明著潰退,卻俱是往四面閃躲,人一多,心一慌,場面就整個亂成一片,只見人影躍掠奔移,驚呼怒叱之聲,此起彼落,圈裡的黑手黨徒紛紛找地方尋求保身之處,外面的血魂堂人物卻想衝進來,這邊的情勢已被項真這一陣砍殺而不能控制了!

滿把銀髯吹起,晉如塵拉起嗓子大叫:「黑手兄弟聽著,全力圍殺這姓項的小子,任何人不準退避,他到哪裡便迎著宰殺!」

混入敵人叢中的項真有如虎入群羊,兇悍無比,掌出處無不殘命,腿到時俱皆斷魂,這時,他閃開了五柄鬼頭刀的削斬,兩掌劃過一道半圓齊出,「砰」「砰」兩聲悶響,又是兩名黑手黨徒俯栽下去,他一個箭步搶前,右腿一點猝飛,足尖倏彈,六名黑手黨徒的高大身軀已在一片殺豬似的嚎叫中震出尋丈之外!

這一手,正是項真的不現之秘:「套星腿」!

現在,唔,已到了包圍著青葉子羅柴的黑手黨徒身邊了!

在混亂的人群那邊,笑狼俞甫的聲音焦急而憤怒的響著:「鬼魂堂的人從外面圈過去,都在裡面擠什麼?全是一群飯桶!」

此刻——

青葉子羅柴左肩微抬讓過一刀,手中的大彎刀驀地揮落,「叭」的一聲已將一名黑手黨徒斜肩斬翻,身影突進,彎刀倒戳,又是一名黑手黨徒被透心穿過,那四名背靠著背的無雙弟子又有一個人緩緩倒下,他的身上創傷密布,鮮血還似泉水般骨突突往外冒涌,沒有人理會,沒有人攙扶,彼此間依舊在拚命廝殺,是的,這就是爭鬥,人與人之間,千萬年來一直不曾停演過的悲劇!

緊閉著嘴,項真一偏身掠入圍殺者的中間,他身旁便是一個結實如牛的黑手黨徒,這名黑手黨徒正攻出兩刀又迅速退下,便低罵道:「我啃他的娘,這小子還真叫狠……」

項真急快的調勻了一口氣,冷冷的道:「這才是好漢!」

這個黑手黨徒又攻斬了三刀,卻險些被羅柴的大彎刀削著,他吐了口唾沫,喘著氣叫:「喂!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這幾個王八蛋狂不到幾時了……」

項真摸摸懷中僅存的六柄大龍角,陰森森的道:「但是,你卻得先死!」

滿臉的橫肉一扯,這個黑手黨徒驚愕的側過臉來,借著火光瞄了項真一眼,這一眼,卻幾乎將他的屎尿一齊嚇出,猛的一哆嗦,他手上的鬼頭刀「嗆嘟」落在地上,嘴巴抽搐著叫:「你……你……項……真……你……」

項真毫無表情的右掌飛崩,這個枯牛似的大漢已「哇——」的被震上半空,整個頭顱,卻只剩下上面的一半了!

沒有任何停滯,項真的兩臂猝然猛圈,就這一伸一圈,四名黑手黨徒已橫著滾了出去,他的右足又是一記「套星腿」,五名敵人個個肚破腸流,捧著肚子跌倒,眨眼之間,包圍者已被他殺開了一道缺口!

青葉子羅柴向前沖開,背上「狐」的一聲被削去了一大片皮肉,他似乎已經不覺得疼痛,一腿閃電般后蹴,一個黑手黨徒已嚎叫著棄刀翻倒,三名無雙弟子在紅眼迷濛中也發覺了不遠處的這個缺口,三個人大叫著齊齊往這邊奔來,但是,卻只跑出兩步,已被四周的黑手黨徒劈死了一名!

項真一掌再震飛了兩個黑手黨徒,迎著奔到身邊的青葉子羅柴叫道:「羅兄!到我身邊——」

青葉子羅柴已殺昏了頭,根本沒有聽到項真的招呼,他身形一閃,兜頭就朝項真砍出三刀。

手掌飛快的一拋一抓,項真已握住了羅柴的執刀腕節,羅柴悚然驚覺,下面一腿已挑了過去!

大喝一聲,項真抓著羅柴的手腕用力一轉,靈亮的大彎刀「噗」「噗」兩聲,已刺進兩個自一側襲來的黑手黨徒小腹,這時,羅柴方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他喉聲「咯」「咯」一響,沙啞而抖索的急呼:「項……大……俠!」

項真一鬆手反掌又敲開了一名撲至近身的敵人天靈蓋,沉著的道:「跟著我,混進他們人叢中殺!」

大彎刀霍霍劈斬羅柴激動的咽聲道:「都完了,項大俠……都完了……」

項真身形如電翻旋,做著快速又幅度極小的騰挪,他冷厲的道:「就這幾句話就能報得了仇,雪得了恥么?」

語聲未停,他已長射而出,一個盤旋劈翻了七名黑手黨徒,尚未及開口,兩個被圍的無雙弟子里,其中一個已狂叫著衝出手出刀落已將一個黑手黨徒的腦袋切去半邊,但是,幾乎在同時,一柄鬼頭刀已自下而上的插進了他的右肩!

這名無雙弟子扭曲著滿是血跡的凄怖面孔,嘶啞的吼叫著翻刀猛揮,「咔嚓」一聲那個身材矮小的偷襲者已仰身跌出,一顆奇大的腦袋骨碌碌滾出去老遠!

項真大罵一一聲,飛躍而落,似一隻隼鷹,照面之間已將圍殺那僅存的無雙弟子的十多個黑手黨徒殺倒了一半,這個無雙弟子大彎刀乘勢急戳,沾著濃濃的血漿自一名黑手黨徒的胸膛拔出,他突著眼、咧著嘴,傻傻的沖著來到身邊的項真叫:「朋友,多謝了啊……」

項真「呸」了一聲,拉著他躍射而出,這個心力交瘁的漢子跌撞著在地下被拖曳出一丈多遠,口中還在大嚷:「放了我,朋友……我要殺……」

青葉子羅柴的大彎刀正自一個敵人的頭項間擦過,一蓬粘糊糊的血液濺了他一頭一臉,項真拖著那名無雙弟子掠來,喝道:「羅兄,咱們殺出重圍!」

羅柴全身一抖索,幾乎放聲大笑道:「不,項大俠……不,說不定山莊里還有未死的活口,咱們不能棄而不顧

項真雙掌狂風般的攻向再度衝來的波波敵人,怒道:「此刻自身不保,哪裡還有時間給你救助他人?」

青葉子羅柴熱淚盈眶的道:「項大俠,求求你,讓咱們死拼在此……」

氣得猛一跺腳,他尚未再說什麼,空中人影倏閃,笑狼俞甫的陰沉聲音已傳入耳內:「姓項的,如此龜縮兔躲,你是打錯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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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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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霹靂火海 魂如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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