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你強、我硬、實對實
閑鶴驀地踏步向前,冷凜地道:「朋友,請教貴姓大名,在江湖上甚少碰到閣下這一號的人物!」
戰飛羽連動都沒動,冷然道:「那是你少見多怪!」
暴叱,閑鶴道:「在江湖上,敢如此對我說話的人,多少年來,朋友,只有你了!你使我感觸了些東西!」
蕭索地,戰飛羽道:「不要自抬身價,在有些人眼裡,你並沒有你自己以為的那麼高!」
深沉如水,冷漠如冰,閑鶴道:「有些人?朋友,說出來聽聽!」
戰飛羽道:「無此必要!」
閑鶴嗤之以鼻:「你是個信口雌黃的婦孺之輩!」
不以為意地,戰飛羽道:「你真的要聽!」
閑鶴道:「有此興趣!」
戰飛羽道:「鬼刺客戈涼!」
閑鶴的臉僵木了,顯然,他對以戈涼的分量認為是夠了,但他並不眼輸!道:「朋友,你講的是有些人呢!」
戰飛羽道:「太少嗎?郭大公,百靈仙子,神仙愁,盜君子,金家園子的金老太,飛燕金槍,東海雙凶,毒血豺,夠了吧,最後,算上我一份!」
每個人物,都使閑鶴道人的心頭,起次鼓響,他隨著戰飛羽的話聲,連連變顏色,戰飛羽話落,他道:「你!你是誰?」
「他是神手無相戰飛羽,道長都不認識?」
倚在牆上的鐵儒生倪世鴻,突地睜開雙目,眸瞳似寒星般的照射房中一圈,接住閑鶴的話語,答上了話,同時,一長身站了起來!
閑鶴道人,神色倏變,久久始平服了驚異的心情道:「倪世鴻,你說他是戰飛羽,你認識他!」
笑笑,倪世鴻道:「何止認識,老交情了,說句不客氣的話,我這條命是他手下留情給留下來的!」
閑鶴冷冷地向戰飛羽道:「戰飛羽,你對此事如何?」
戰飛羽道:「什麼事如何?」
閑鶴道:「我們必得請倪世鴻回遊雲庄去!」
戰飛羽道:「請啊!倪世鴻站在那裡,他是個大活人,既沒瘋,也沒死,他有他的自由,關我什麼事?」
閑鶴向倪世鴻望去!
鐵儒生倪世鴻,突道:「道長,剛剛誰解了我的迷幻?」
閑鶴一指戰飛羽!
倪世鴻向戰飛羽躬身道:「世鴻謝戰大俠援手之情,並在此請求原宥以往過錯,今後,世鴻當擇一處清靜之地,度此余年,不再在江湖中涉足,找到地方,願能有暇請戰大俠光臨!」
戰飛羽笑道:「只要送個信來十敷岩,戰飛羽必到。」
戰飛羽的話是誠摯的,因為,他在倪世鴻身上,剛剛施用的手法,乃是「無相」功中的「摘提」制穴法,師門曾講,此一手法之妙,妙在能揚善隱惡,他在倪世鴻身上得到了證明,這是他心裡極端興奮的事,故而在面上,顯現的是無比的誠摯,戰飛羽對江可亨所受的「制穴手法」也有了信心,是以,他的臉上,無形中露出一股歡悅,一種茫然的精光。
倪世鴻扭身向閑鶴道人道:「道長,人各有志,經此起,我倪世鴻脫離游雲庄的組合,我有一項保證,即是絕不對任何人泄露游雲庄的一事一物,您也請回庄后,對夏婷講,我祝她後半世幸福,只是勿過於太陷泥足!」
閑鶴冷笑一聲道:「倪世鴻,一個組合的規矩,著是那麼的稀鬆平常,還能夠立足江湖嗎?就算你講的是實話,也不能夠就此算了!」
倪世鴻道:「道長的意思呢?」
閑鶴道:「還是跟我回去吧,你知道你該接受什麼樣的處分,到時候我為你講情減一等就是了!」
鐵儒生倪世鴻道:「泄機為外者割舌割手,道長,這對我都沒什麼重要,人本就是生生死死的,即算是降減一等,也是得變成啞巴,對我來說,也不甚重要,只是道長不知道,如此一來,對我並無好處,如不留點地步,讓我思念你一輩子?」
鐵儒生倪世鴻道:「如此,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閑鶴道:「有,你怎麼忘了!」
鐵儒生倪世鴻詫異地道:「有?——」
閑鶴冷冷地道:「將我擊斃,將他們格殺,從此你躲起來,讓游雲庄的人,永遠找不著你!」
鐵儒生倪世鴻道:「你我並無此仇恨,我犯不著!」
閑鶴冷聲道:「恐怕是無此能力吧!」
鐵儒生倪世鴻,平靜的道:「不錯,我無此能力,就是有此能力,我現在也不願意,信不信由你,假若在以此前,不客氣說,我會的!我不會任人宰割的,現在,不行!」
奇異的,閑鶴道:「為什麼?何況並解決不了問題!」
倪世鴻道:「不為什麼,我就是這種想法,問題總要解決的,大不了我同你回遊雲庄就是!」
閑鶴道:「看來只有如此了!」
倪世鴻道:「好,我們就——」
戰飛羽突地插口道:「倪兄,我有話說!」
倪世鴻恭謹的道:「戰大俠有話儘管吩咐,我這半後生,可說是戰大俠所賜,若非戰大俠解了我的氣結,真不知現在是什麼樣子呢?只要您……」
戰飛羽擺擺手道:「夠了,您知道這些,說得出這些夠了!」
一扭頭戰飛羽向閑鶴道:「老道!聽到了嗎?倪世鴻這後半輩子,是我所賜,他的行動,他的生命,都是我給他的,所以,他的一切,得聽我的!」
驀地一怔,閑鶴道:「戰飛羽,你的意思是說要插手我們的事,寧願惹上游雲庄這個敵人?整個的組合,你都不怕!」
哈哈大笑,戰飛羽道:「老道,我剛說過了,你把自己抬得太高,在有些人是並沒有放在眼裡的!」
閑鶴怒道:「戰飛羽,你我之間究竟是誰高誰下,還未曾分得出,就算是你是個人王,你終究是一個人,你對我們的組合侮辱,可就是對游雲庄下了戰書!」
突地長身而起,戰飛羽冷冷地道:「牛鼻子,你是個耳不聽,目不明,自以為了不起的自高自大的井底之蛙!」
閑鶴暴烈地道:「戰飛羽,你是個目中無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死活的莽牛!」
昂然地,戰飛羽道:「我告訴過你,你沒有那麼重的分量,你們那個組合同你一樣,也沒有那個份量,我再告訴你,我不但在你面前向你們那個無人性,野心勃勃,自不量力的組合是如此,就連你們的頭兒,江可亨、江可利兄弟的面前,我也照樣的如此,遞戰書,你配接受嗎?你們那兩個主兒,早就收到了我的戰書!」
僵硬的臉孔緊了緊,三角眼一瞪,冷笑一聲,閑鶴古怪的放鬆了,他道:「天下要說有那麼一個對說大話不費力氣的勇敢人物,戰飛羽,就是你了,呸!」
古並不波地,戰飛羽道:「牛鼻子老道,不信是不?我再告訴你,我的戰書,都甚是特殊,遞給江可利的是『掌書』,印在他的前胸上,遞給江可亨的是一指,戳在他的後腦上,他們的反應更佳,一個是吐血而逃,一個是狂笑、狂叫的瘋著跑了,不信,你就問問崔太平,還有,同江可亨一塊兒的不哼先生芮守愚,與奔雷手塗淋,他們兩位,就在附近,那是我向貴組合遞的戰書,他們就算是我的『戰禮,吧!牛鼻子,我再告訴你,你若是放過鐵儒生倪世鴻,那麼,咱們之間的事再說,否則的話,我對你也就可以照樣的來一次,先收下貴組合的這份自送上門來的禮!」越聽越驚,閑鶴道人的心弦,隨著戰飛羽的話聲拉緊,緊得即將爆炸,閑鶴道人的面色,驚恐的使腮肉收縮,麻木,僵硬,腦中幾乎變成一片空白。
就在這一片空白中,突然有一絲兒微妙的念頭,閃掠閑鶴道人似在茫茫大海中碰到了一片木板,雖是在驚濤駭浪中,這一片小小的木板,卻是他生命的寄存,由這小小的木板,他望到了燈塔,攀上了大陸。
那小小的思潮中的木板,乃是問問崔太平。
崔太平乃是武林地牢的接引堂主,與他游雲庄是一致的,故而他越聽越覺得戰飛羽的話是太不象話了,以他戰飛羽能擊斃「不哼先生」芮守愚同「奔雷手」塗淋?這在江湖上,能夠找出幾人,是以,閑鶴道人的心弦鬆弛了,閑鶴道人面色平靜了,平靜中帶著一種譏消,口吻也極端的不屑的道:「崔兄,你聽,戰飛羽他吹的太不像話了吧?不哼先生芮守愚與奔雷手塗淋,似乎是燈草扎的!」
戰飛羽無動於衷。
崔太平幽幽的道:「道長,你的意思是說戰大俠的話是吹牛!」
閑鶴一聽,崔太平的口吻,似是不對,心弦頓時又拉緊起來,詫異的道:「難道不是?」
斬釘截鐵的,崔太平道:「不是!」
心湖揚波,閑鶴尚存著希冀,試探地道:「是真的,不假?」
崔太平斬絕的:「真的,不假!」
突然怒叫,閑鶴厲道:「崔太平,你同戰飛羽有勾搭是不?你難道要反叛武林地牢危烽煙!」
崔太平道:「道長,你說話要有根據,你知道,崔太平雖然藝不如人,卻也是不受人侮辱的!」
哈哈大笑,閑鶴道:「侮辱你,崔太平,戰飛羽重傷江莊主,擊斃芮守愚與塗淋,可是你親眼所見的,若非你有勾搭,怎麼不假,這還不顯然嗎?」
崔太平平靜至極的,緩緩道:「雖非親見,芮塗兩位的屍首,確實在是我請人掩埋的,而江可亨莊主的狂叫,狂笑聲,卻是我親耳聽到的,有三位仁兄追他去了,卻是我親自送走的!」
這不啻是一顆炸彈,在閑鶴心中爆裂,震得他的頭腦,轟然一聲,那思潮中的木板碎了,他又僵浮在狂潮怒濤中,心湖的波盪,直於將他沉於萬劫不復之境!
驀地,閑鶴大喝:「崔太平,你胡說!你是個騙子,你是個亂說不怕對證的沒底傢伙!」
微微一笑,崔太平道:「我的道爺,我有什麼可以要你對證的?」
嘿嘿冷笑,閑鶴道:「你剛剛同我說過,江莊主同芮塗兩位已在清晨到武林地牢去了,是嗎?」
崔太平冷笑道:「不錯?」
閑鶴道:「那你現在的話又怎麼講?」
崔太平哈哈一笑道:「閑鶴,你莫忘記了兵不厭詐!」
神色突變,閑鶴道:「崔太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崔太平好整以暇的,調侃的道:「俗語道得好,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是嗎?」
閑鶴冷嘿一聲,怒視著崔太平。
崔太平續道:「你道爺一進門,就表出了你是游雲庄來的,那時正是我們在為不哼先生與奔雷手收屍的時候,你想,老道,你同我講話,我是不是該順著你想知道的說?再說,就憑你那種不可一世,人人為你牢中囚、掌中犯的姿態,你會得到實話嗎?天下有人拿著敵人當朋友嗎?」
閑鶴道:「崔太平,你一直就對我當敵人看待?」
幽默地,崔太平道:「道爺,你現在才知道,不嫌晚了點嗎?」
閑鶴自負的怒咳一聲,道:「哼!算我瞎了眼!」
崔太平道:「不是你瞎了眼,倒是你對自己相信的太過!」
閑鶴不理崔太平的譏諷,道:「崔太平,你證明戰飛羽講的不假?」
崔太平道:「千真萬確,我還可以奉告戰大俠保留了的,那就是武林地牢,業已被戰大俠重傷江可利之後給挑了,現在的武林地牢,是灰燼一片,你來此只能到此為止!」
心弦又瞬即繃緊,閑鶴道:「崔太平,是你勾搭戰飛羽與危烽煙作對,你竟是個吃裡扒外的貨色?」
崔太平道:「我沒有那大本領,也沒有那種興趣,戰大俠是在挑了武林地牢來此碰到了江莊主的!」
閑鶴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用你的毒,將戰飛羽擒住了,你未勾搭他?誰信?」
崔太平正容道:「我作了,可是我輸了,輸了就得履行諾言,你聽得出嗎?」
沉喝,閑鶴道:「我聽不出,因為我不相信,戰飛羽會不畏毒,更不相信你會輸!什麼諾言,狗屁的諾言!」
崔太平道:「假若我告訴你,戰大俠連中『七步斷魂散與入喉升天,醉神仙』三種巨毒而依舊安然在你面前,你相信嗎?我的諾言,屬於我私人的事,你信不信由你,那本是不重要的!」
心神大震,臉色較任何時間都不相同,瘦瘦的腮幫子扭曲得擠向三角眼上,閑鶴似碰到了惡魔般的指著崔太平吼道:「你說的可真?」
崔太平道:「不相信可以當面試試給你看!」
泄氣了,閑鶴茫然的對著戰飛羽,不知所措。
戰飛羽冷然道:「夠了吧!閑鶴,你如何決定?」
這是種催命的話語,閑鶴行走江湖數十年,向來是獨斷獨行,憑一己之好惡而任性行事,然而,他在江湖上遇到的,都是一些較他為弱的對手,不論功力與心計,他都能佔上風,長此養成了他「氣勢凌人」的習性,如今,碰到的是心計武功,兩皆不在他下,更是那種情勢,讓他沒法在「生命」與「名譽」方面,做一個合適的抉擇,閑鶴在驚凜中,並沒有忘記,如何來解決當前的僵局。
望望戰飛羽,望望倪世鴻。
突然,倪世鴻給了他下台階的借口!
倪世鴻向戰飛羽一抱掌:「戰大俠,您不必為我……」
戰飛羽一擺手道:「倪兄,人活在世上並不是受宰割的,我看不慣這些組合的惡劣處分,任何組合均都應該去爭取組成分子的福祉,不該讓屬下的成員,為一二野心家拚命,有了過錯,還要受嚴厲得不合人情的處罰,其實,那並不能算是過錯,你說對不?」
倪世鴻道:「誰叫我不明就裡的參加了呢……」
戰飛羽道:「不錯,你不明就裡參加,也應該明白道理后,有一個抉擇的權力,其實,你可以自行選擇的!」
倪世鴻,驀地眼睛一亮,又似自言自語道:「戰大俠的意思是說我有些權力,有些能力,也該有這份選擇,對,我該有這份選擇,人活在世上,是不能任人宰割的,我想,我找地方隱匿起來,拋開是非江湖的想法是錯了,何不面對現實,為自己,為別人,做個榜樣,做點有益人心的事?」
戰飛羽在一旁,點點頭,眸瞳中射出一股鼓勵的神色,精光焰焰的,如同黑夜中的光燈。
倪世鴻突地面向閑鶴道:「道長,我心意改變了!」
閑鶴道:「跟我回去嗎?但戰飛羽他——」
搖搖手道:「不,戰大俠從此刻起,不管我的事,他與道長的事,自有你們雙方決定,我改變心意,由我做主!」
閑鶴道:「好!那麼你就準備,同我一起回庄!,
倪世鴻道:「不!道長,我要採取另一種方式!」
閑鶴眼珠兒一轉,三角眼一瞪,道:「你是想格斃我?哼!」
倪世鴻道:「格斃?我倪世鴻自忖還沒有這個能力!」
閑鶴道:「那麼,結果是一樣的,你還是跟我走,較為省事省力!」
倪世鴻道:「我說過,我改變了心意!」
閑鶴怒道:「倪世鴻,你好大膽,你竟改調侃道爺,拿道爺做尋開心的對象!」
倪世鴻道:「我沒這個意思,但我自知我的事應由我來解決!」
閑鶴三角眼一瞪鄙夷的道:「好志氣!你想怎樣?」
倪世鴻心湖平靜,輕輕地道:「我自通道爺無法讓我回去,因為我既與你無冤無仇,也深知沒那份功力格斃你,可知道自己有一份力量,足以自保!」
一怔,閑鶴道:「你是說,你要是我較量較量,而你自信不為我所擒?倪世鴻,你太看重你自己了!」
倪世鴻道:「道爺,試試就知道,不過——」,
閑鶴怒道:「不過什麼?」
倪世鴻道:「酒菜都快涼了,我們吃過飯後,再動手如何?」
看一眼四周的情況,閑鶴也自以為需要吃點東西,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何況他更需要時間思索,如何對付戰飛羽,是以,他大方的道:「你想做個飽死鬼,道爺答應,待會自會多替你念幾遍經,超渡你就是!」
倪世鴻根本不理,徑自走到戰飛羽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