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傳音入密神女聽
正想之際,鑼聲突然一響,台下人影候然,齊齊仰頭向台上望來。
唐天君左手的摺扇向病頭陀凈光指去,說道:「你贏了這一場了,假如我不下令叫停,則下一招劉欽施展飛炎勢手法,而你則應以一招維摩小劫,從他脅下空隙攻入,取他性命。」
花花太歲劉欽一聽唐天君已說了他下一招手法,心中大凜,又見對手凈光亦有驟然驚服之色,心知對方果然是看準了這一招的空隙,好不容易設法誘使自己再行施展,以便取勝。
總之,唐天君一定沒有說錯,劉欽縱然想不服氣也不行。當下拱了拱手,一徑退回。閡子韶在紙條上作了記號,又道:「這一場是紅旗組的野靈官玄一、奪魄圈潘連兩位。」
當即有兩人奔了出來,一個是高大而衣冠不整的道人,一個是黑衣老者,手提一對鋼圈。
兩人行過禮后,潘連首先進攻,雙圈一分,幻出無數光影,曳罩砸掃。
野靈官玄一真人使的是吳鉤劍,凌空一劃,迫住了那漫天圈影。
這兩人一上手,便各施絕招,顯出精湛凌厲的功夫身手,的確是有一代魔頭的風度。
谷滄海身子微微幀前,定睛注視。他從早先的觀察中,已認為那野靈官玄一真人和奪魄圈潘連,皆是傑出高手。如若分開,大有同晉決賽的可能。誰知第二陣便碰上了,這也可以說他們運氣不好,碰到硬手:
自然這一場龍爭虎鬥,必定精彩之極。
所以他暫時不想別的,全神觀戰。
潘連邁步如風,黑衫飄拂。雙圈攻多守少,氣勢凌厲之極,而招數之精妙凶毒,功力之深厚,在在皆足以令人驚駭叫絕。
他在西北道上,曾經縱橫肆虐了二十年之久,名震天下,死在他雙圈之下的人,不論是黑白兩道,也不知多少了。他也恰如其他的高手一般,時候一到,自然而然漸漸行蹤隱秘,不大在江湖上混,此是必有的現象,因為他們凡是武功到了某一境界,便須要更多的時間修練,以免技藝荒疏,徒具虛名。同時他們升了級,也超過了一般黑道的活動範圍。
所以他們在黑道中,乃是超級人物,等閑之人難以見到他們。
這潘連的奪魄圈固然高妙卓絕,威力奇大。
但那野靈官玄一真人,也一點不顯得遜色c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
只見玄一的吳鉤劍,湧出層層光幕,攻勢銳烈,野氣橫溢,兇悍無比。
這兩人皆是擅攻之士,所以招招皆是險絕的手法,往往生死一發,使人提心弔膽,覺得他們很容易就會硬碰上,落得一個同歸於盡。
谷滄海這刻全神觀戰,除了因為這兩人武功特絕之外,還存有與唐天君暗中較量眼力之心。
所以他極為小心地觀察,希望能早一步察見這兩人誰能勝,不讓唐天君光。
如果他眼力鬥不過唐天君,便可以推論出唐天君目下強過他,應付之時,自然要加倍用心了。
潘連和玄一真人激鬥了數十招,雙方皆是捨死忘生,各求奪得晉級的機會。此是他們苦修了數十載,最派得上用場的大好機會,所以都用盡全力,著著爭光。
這等打法,又比平時出手報仇雪恨的情形,完全兩樣。
谷滄海直到此時,恰恰推測出潘連略佔上風,再斗下去,或者可以取勝。
方轉念間,鑼聲忽響,台下兩人齊齊躍開。
唐天君道:「潘連獲勝。」
玄一真人抗聲道:「貧道雖然感到不易取勝,甚至還得承認略略落了下風。可以他想擊敗我,也須在二三十招之後。在這二三十招當中,貧道有反敗為勝之機會。關於這一點,深盼唐天君先生指點茅塞。」
唐天君道:「你的話不是不對,潘連的確須得在二十招以後,方有取勝的機會。但你知其一,不知其他。要知我親自裁判之意,便是要防止有人喪命,以致削弱了我們這一方的實力。而你們再擠斗下去,由於雙方皆是以攻為主,將如亂絲交纏,無法分開,直至一方倒下,方能罷手。這個倒下之人,當然是你了。所以我在你們即將纏逼糾結在一起以前,下令罷斗。」
野靈官玄一真人深知自己的武功路數,所以深覺他的理論很對,焉能不服,深深一稽首,稱謝而退。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大行家,一看野靈官玄一真人的神態,便知他口服心服。
由於他是局中之人,既然也服氣了,自無差錯。
所以大家對唐天君此人,更生敬畏尊祟之心。
閡子韶上前宣布下一對的姓名,其一是毒丐幫幫主古不仁。
谷滄海一聽到他的名字,頓時大感興趣。
他的對手是假警叟裴鑫,白旗組中奔出這個常年在江湖各處行走的魔頭。但見他一襲布袍,甚是陳舊,但卻乾乾淨淨。
他左手提著一面小銅鐺,俗稱報君知,右手拿一根黑白相間的竹杖。此是盲人探路代替眼目之物,旁人一看此杖,便知他是瞎子。
這兩人與早先兩對又大是不同,先前的兩對,上來就打,一言不發。
而目下這一對,卻相當的嘮叨。首先是裴鑫翻著那一對白眼,說道:「唉呀,山人竟通上了古幫主,真是不幸之至。」
古不仁嘿嘿而笑,道:「裴鑫兄,您這多少年來,縱橫天下,誰的帳都不賣,我老叫化遇上你,這才叫做倒老透明呢!」
裴鑫道:「咱們講句真心話,今日之局,非比尋常,因此,咱們雖然是老朋友了,但動上手時,可也不能不盡全力,爭個高低。」
古不仁道:「當然,當然,就算不是這等場面,但你裴老兄的為人,向來是動手不留情,老叫化清楚得很,決計不敢大意。」
裴鑫吃吃笑道:「幫主好說了,只不知你身上可還掛著那些竹筐葫蘆沒有?」
古不仁道:「你如果真的瞧不見,老意化自當一一奉告。」
他們對答之言,真真假假,敵敵友友,旁觀之人,實是難以猜得出就裡。
但這還沒有什麼,最令人莫測高深以及心頭焦急的是他們一個勁兒嘮叨,老不動手,不免感到乏味和不耐煩。
但在場中的兩個老魔,卻似乎口癢得厲害,非嘮叨下去不可。
裴鑫道:「不瞞古幫主說,山人多少年來,武功已經有退無進,但摸骨談相之道卻越來越精妙了,古幫主可有意思讓山人看個手相么?」
古不仁道:「唉,老兄今日才晤面,稍為遲了一點啦,只因老叫化最近忽然把世事看透,前途的凶吉休咎,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這些對答,旁人但覺毫無特殊意義,但谷滄海聽得很仔細,發覺裴鑫乃是以說話進攻,而古不仁則僅是抵禦。光是這一點,古不仁已落了下風。
只聽裴鑫又道:「古幫主目下尚有多少部屬?」
古不仁道:「你難道還不知道敝幫早已站不住腳,解散多少年了么?」
這番對答中,當然仍是裴鑫進攻。
古不仁接著又道:「老叫化正因此故,才感到人生乏味,懶得理會什麼凶吉禍福。唉,連我一身心愛的物事,我也想拋棄不要了呢!」
他突然摘下一個竹筐,丟在地上,道:「我可不是嘴巴說說,實是有此決心的。」
裴鑫猛然間一側身,揮杖砸在地上。
眾人見他突然出手,本已心驚。又見他乃是向竹筐相反方向的地面擊落,更是不解。
只聽古不仁嘿嘿冷笑道:「老兄別緊張,老叫化一生忠直。不會使用什麼聲東擊西的手段,你以為有毒物從這邊偷襲你么?」
裴鑫側頭向杖端望去,谷滄海看到此處,付道:「這是裴鑫的最後機會了,如果他沒有特別的反擊手法,那就輸定了。」
念頭方轉間,裴鑫突然一杖向古不仁掃去。
其時他本是低頭觀看的動作,任誰也想不到他會突然出手,偷襲古不仁。
谷滄海心中喝聲彩。只見古不仁躍退數尺,全然無事。
但神情顯然又沉重又緊張,想是已感到對手手法高明,心計甚多,不易應付。
假瞽里裴鑫道:「對不起,山人本無出手偷襲之意,只不過古幫主居然未有施放毒物,使我十分不解,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以便……」
話未說完,突然間揮杖又擊在地上。這一回眾人目光到處,只見一條四寸長的蜈蚣,已被竹杖擊扁,一半陷入地內。這等奇陰毒的手法,鬥智鬥力,的確有獨到之處,不遜於硬碰硬的搏鬥,此時古不仁面色一變,大有驚魂不定之意。
人人都覺得奇怪,因為古不仁如此震驚,豈能再與對方斗去。假如目下裴鑫出手偷襲,必能成功。
唐天君突然高聲道:「南溴神女,可是你暗中傳聲告訴裴鑫,使他及時擊斃那毒蜈蚣么?」
人叢中一個悅耳的女人聲音道:「是的,請唐先生育恕這一遭。」
本來這毒丐幫幫主古不仁、假瞽叟裴鑫這一對,上場之後,局勢詭譎離奇,變化莫測,已經足夠使觀戰之人,為之眼花繚亂,驚疑不定了。
目下唐天君忽然開口,把南溟神女也牽扯到此一局中,這又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的事。
谷滄海心中大為震驚,付道:「上一場野靈官玄-真人和奪魄圈潘連之戰,唐天君比我早了一線下令罷斗,可見得以目下而言,他的武功造詣在我之上。如今他喝破了南溟神女暗助假瞽空裴鑫之舉,又證明他的心機才智,絕對比我只高不低。」
他感到有點毛骨悚然,因為這麼一個對手,不論是鬥智或鬥力,似乎都強過自己,這教他如何能不駭然?
群魔在此初時聽到南溟神女答話時,微微騷動一下,旋即寂靜無聲。都是等看一看這下文,如何收場法。
唐天君聽到那悅耳好聽的聲音,似乎對他全然不生影響,冷冷道:「今日上場擠斗,關係極為重大,大家自應公而忘私,豈可因一己之仇,破壞了公事?」
南溟神女道:「唐先生責備得是,妾身剛才實在是恨火中燒,以致不由自主做出了這等不該的舉動。」
群魔至此,都看清楚了答話之人,那是一個風韻猶極動人的半老徐娘,高髻官妝,艷容華服。
人人皆知這位美人,就是昔年以艷色、武功風靡了武林的南溟神女,看她的丰容盛貌,絕代風姿,猶自未減當年。因此,場中不少昔年曾經傾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人,不禁不觸起昔年舊夢,因而百感交集。
她的打扮和容顏,很有點像宋玉所作的神女賦中的神女,谷滄海不禁記起賦中有幾句形容神女狀貌,那是:「貌豐盈以庄妹兮,苞濕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朗今,了多美而可觀,眉聯娟以蛾揚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質干之釀實兮,志解泰而體閑。既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
這時南溟神女在唐天君冰冷的態度之下,似乎有點不安,生像是感到那潛隱的危險,已逼到眉睫。
唐天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陣,才道:「這一場如果不是你傳聲指點,那毒蜈蚣再進一尺,我就要判裴鑫落敗了,看你的行為,好像不想古不仁取得勝利一般,是也不是?」
南溟神女道:「妾身果是有此私心。」
唐天君淡淡道:「但你心愿難償,因為古不仁在這一場表現中,顯示出他確有過人的使毒手段,所以這一場仍判他得勝。」
假瞽叟裴鑫心中服與不服,那是另一回事。而他實在沒有那種膽子,去與唐天君爭辯,致招不洲之禍;
因此這個假瞎子趕緊躬身而退,面上一點神情都不露,誰也猜不出他心中究竟是服也不服?
谷滄海微微一笑,忖道:「只要時時出現這等場面,唐天君的威信便大受打擊了。」
唐天君沒有叫古不仁退下,徑向南溟神女道:「你心中可是當真恨那古不仁么?假如有機會的話,你可下得手殺死他么?」
南溟神女點點頭,道:「當然下得這毒手啦!」
唐天君接著說道:「很好,現在由你上場,對付古不仁。我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的心跡。如果你不能使我滿意,那麼我就將以故意搗亂的罪名來處分你。」
南溟神女雖然一輩子都是在人之上,受到尊敬或被人害怕,哪曾有人當前說出要處分她之言,拿她好像是部屬一般看待。
她心中雖然十分氣惱忿恨,然而大宗師的威名的確是太盛了,唐天君只須憑恃這大宗師傳人的身分,已經使天下群魔皆不敢生反抗之心。
南溟神女亦不例外。答道:「唐先生既然下令,圭身豈敢有違。」
她一邁步,已飄入台前的空地中,與那毒丐幫幫主古不仁對面相峙。
會場一片死寂,不聞聲咳之聲,誰都知道,這一對昔年的夫妻,今日陣前放對,勢必有一番激烈無比的擠鬥爭持。
南溟神女冷冷的望著古不仁,古不仁心中突然泛起慘然之情,付道:「我與她終是夫妻的名份,但目下卻受別人指使播弄,上陣當眾拼個生死。」
他不知道南溟神女有沒有這等想法?抑或是正好十分欣幸有這個機會,與他作生死之斗?
他等了片刻,才道:「你不必客氣,請先出手賜教。」
南溟神女淡淡道:「你的技藝詭計,我皆洞悉。因此,我得看看你可有新的絕技沒有?
假如還是多年前的老套,我勸你還是收場自殺的好。」
當然誰也不會相信古不仁聽了這幾句話,便當真自殺。不過這己清楚的表示一點,那就是南溟神女已有極可靠的把握,可以贏取此戰,假如古不仁沒有其他新的絕藝,她幾乎是不屑動手呢!
古不仁道:「不管我的技藝有沒有進境,但我亦不肯束手待斃的,對也不對?」
南溟神女道:「當然啦,你是至為自私自利之人,平生只有己,不知有人,若要捨棄自己的性命,那無異是緣木求魚,註定非失敗不可。」
只見她從那飄揚的華衣底下,取出一件物事。
眾人看時,卻是一串金光閃閃小叉,插在一條皮帶上。
事實上,這一條金叉皮帶,乃是在身上,目下只不過把它從衣服內,翻到外面而己。這一串二十支的小金叉,乃是南溟島百數十年來,稱雄天下的一宗絕技,據說這此小金叉雖然體積甚小,然是卻是異寶利器,能夠射殺百步之遠的人獸。這等距離,除了強弓硬箭之外,別無暗器能夠辦得到。所以真能相信之人,可真不多。
此外,據說這小金叉有分光追影的速度,而南溟島的滿天花雨手法,當真是天下名家高手所憚的絕技。
除此之外,南溟神女另從腰間掣出一口軟劍,迎風一晃,便已挺直,光華閃閃,顯然鋒利無比。
古不仁也抽出皮鞭,另一手則提著竹杖,面上現出十分沉重的神色,雙目炯炯,凝視著對方。
南涅神女冷冷道:「你小心了,我打算先擊破你身上的葫蘆,瞧瞧現已餵養了什麼毒物,但願你不要被毒物反噬才好。」
古不仁道:「我一生使毒,身體上早已具有了極強的抗力,縱然被毒物所傷,也不要緊,但你假如不慎失手,怕連我也沒有法子搶救。」
南溟神女道:「我可不願死在你手中,但對於你的毒物,絕不畏懼。」
話聲方歇,只見她左手摘下一枚小金叉,托在掌中,作出攻擊之勢。
古不仁不得不舞杖護身。但高手上陣,決不能單單是防守,必須時時以攻為守,方不致失去先機。
但見南溟神女業已迅快如風般踏步急行,大兜圈子,時近時遠,飄忽不定。
她這一路身法,不但輕靈美妙,最使人注目的還是步法之奇奧繁複,真教人無法測度,因而使人興起眼花繚亂之感。
古不仁一看她這路身法,平生未見,心中這一驚,非同小可,特別是手持的杖和鞭,都無法發出攻敵而感到十分震驚,曉得今日實在十分不妙。
要知他們這一對分手了幾十年的夫婦,積恨甚深,尤其是南溟神女,這後半輩子根本就拿古不仁當做唯-的深仇大敵。所以她的武功,完全是練來對付古不仁的。
古不仁唯一殺手,便是把葫蘆中的毒物使出來。
以他想來,南溟神女多半得死於當場,就算僥倖不死,她的全部力量也須用在對付毒物之上,因而他便可以乘隙而人,穩操了勝券。
此時兩人都是動作迅速,如風馳電掣。又如兔起鵲落,教人為之目不暇接。
南溟神女突然嬌叱一聲,長劍立化作一道寒芒精虹,電掃劈刺。
這一招只迫得古不仁閃避不迭,他幾乎已經竭盡所能、才算招架住,避過這一場殺身之禍。
正因如此,他也就沒有法子騰出工夫,把葫蘆中的毒物施放出來。
這等情勢,局外實是不易了解。因為古不仁一直處於奔逃提打的局面,照理說,南溟神女雖然未曾把他擊倒,但顯然已操了勝算。
他們所不明白的是,唐天君何故尚不宣判?
谷滄海心中一動,立刻運玄功迫出一縷聲音,傳到南溟神女耳中,說道:「你如想獲勝,定須下決心以小金叉擊中對方的葫蘆。其時他為了防備毒物反噬,不得不心神稍分,你方有可乘之隙。」
南溟神女直到聽完這話,這才猛攻兩劍,此時,她明明有機會可以施展小金叉,但沒有出手。
谷滄海付道:「她眼見古不仁實在無能對付她的身法絕藝,是以屢屢現出破綻,所以葫蘆隨時都可以被她擊破,南溟神女已認為她有了制勝把握,因此考慮到將來才在無人之時向古不仁算帳、而不想當前下這毒手。當然這已是在唐天君的算中,所以他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出來。」
他恨恨的向唐天君盯了一眼,突然發現孫紅線目光恰恰掃過來,心中一震,連忙以傳聲之法,向她說道:「小心點,你的偽裝,往往就在這等時刻露出了馬腳。唐天君決不會不查你昨夜的行蹤的。」
孫紅線心中一驚,連忙換上冰冷狠辣的神情,巡視谷滄海和所有的人。
她旋即感到有人在觀察她。這人正是她身邊的唐天君。而現在她不驚反喜,因為她已換上了狠狠的神情,正是那種唐天君找尋任何可疑之人的樣子,所以唐天君能夠看到了,自然是大佳事。
她同時又曉得谷滄海的警告不假,一則她深知唐天君為人多疑善妒,一向對她的行動表面上很放鬆,暗中卻極為注意,連她多看男人一眼,或是輕輕一笑,都很不高興。
其次,唐天君亦必定是得到什麼人的暗號,才會及時查看自己。
假如不是谷滄海及時提醒,而竟讓唐天君察覺她眼中那種眷戀的柔情,不管她有無越軌之行,亦免不掉殺身之禍無疑。
說也奇怪,她越是遭受到壓力,尤其是唐天君乃是握有生殺大權和力量之人,而孫紅線反而更湧起了投身在谷滄海懷中的渴望。
這也許正是人們常說的壓力越大,抗力越強的道理呢!
谷滄海已用傳聲之法,向南溟神女道:「你的如意算盤恐怕打錯了,古不仁一戰之後,定有法子防禦你小金叉擊破葫蘆的弱點,信不信由你。」
南溟神女自然不可能出聲回答,而她由於老練和富於經驗,所以面上沒有絲毫表情。
谷滄海心想,我只有最後的一著了,假如尚不成功,只好任得她去。
當下從丹田中逼出聲音,而以玄功卷聚為一線,直送入南溟神女的耳中。
他道:「你如果不能取勝,即將受到殺身懲罰,這一點難道你竟沒有想到么?」
南溟神女突然間一揚手,小金叉化作一點金芒,電射而出,噗一聲,擊中了葫蘆、緊接著砰的一響,葫蘆己碎為十餘塊、飛起了一片白霧。
古不仁狂叫一聲,一交坐在地上,但見他滿頭滿面,皆被一種白色的小蟲布滿了。
南溟神女長劍一揮,閃起一片寒芒,向古不仁掃去。
人人都看那古不仁這回非得連腦袋也搬不可,尤其是台上的唐天君,競無一點聲息動靜。他如不下令制止,南溟神女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定要殺死了古不仁以絕後患。
正當此時,人群里響起一聲尖叫,一宗物事向南溟神女飛去,雖是急疾,卻不勁厲。
眾人一瞥之下,已看出那宗物事,乃是一個嬰兒。配合上那一聲尖叫,不問可知此是古不仁的姘婦顧月佳所發。
以南溟神女的武功造詣,大可以從容殺死了古不仁,方始對付這個飛來的嬰兒。
因此,眾人皆不指望那個嬰兒會救回古不仁性命,甚至很想看見古不仁頭顱滾落地上時的景象。
那麼多人之中,只有谷滄海心中暗暗焦急,付道:「她若是不聽我的話,一徑下手殺了古不仁就有命喪當場之禍。」
只見劍光寒芒逼近古不仁頸子之時,倏然升起,向木台上飛去。原來南溟神女身劍合一,越過了古不仁,當時己上台現身,回頭顧視。
群魔眼力何等高明,當她劍勢發動之際,都瞧出她的心意,眼見無人死亡,頓時都感到十分失望。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嬰兒橫空穿過,一下子擊中了古不仁。
霎時間,那千百隻白色小蟲,嗡一聲飛起,宛如一團白霧,完全附集在那嬰兒身上,好像替他全身上一層白漆似的。但此景不過是縣花一現而已,因為這嬰兒身邊冒起了強烈的火光,並且發出蓬的一聲。
古不仁亦遭波及,身上衣服、頭髮以及兩個竹筐一齊著火,人也被震得拋開數尺,仰躺地上。
他發出一聲尖厲的慘叫,在地上連連翻滾。然而那火勢不熄滅,頓時全場瀰漫著一股燒焦了人肉的味道。
轉瞬之間,慘叫聲已收歇,古不仁亦不動彈,群魔只聽到燒到滋滋直響的可怕聲音。
那嬰兒體積細小,很快就變成一堆焦炭。
古不仁則還在燃燒,不一會兒,已辨認不出人形了。
所有人和毒蟲等物,悉數被這火燒掉,群魔萬想不到結局竟是如此,覺得既刺激,又可怕。
顧月桂這時才從震駭中驚醒,回身奔竄逃走。人叢中飛出一道人影,一伸手抓住了她,帶到台前。此人出手之時,功力深厚之極,眾人視之,原來是冥醫西門疆。
他押著顧月桂,向唐天君請示如何發落,唐天君道:「可著她把古不仁的遺屍收∷押著顧月桂,向唐天君請示如何發落,唐天君道:「可著她把古不仁的遺屍收去,由她自生自滅。」
顧月桂喜出望外,當西門疆放手時,她便迅即跑到古不仁身邊,也不嫌那大半截變成了焦炭的屍體難看,一徑伸手抱起來,向外面走去。唐天君的目光回到南溟神女身上,群魔知道還有好戲,都屏息以待。正在此時,顧月桂卻發出一聲慘叫,跌倒在地上,顯得痛苦萬狀地全身抽搐不己。這個變故,在場之人大都沒有料到,是以俱駭然相顧。
顧月桂幾自在地上抽搐呻吟,一聽而知,她痛苦萬狀,難以忍受。
許多人偷偷向台上之人望去,但見唐天君微現笑容,孫紅線則若無其事,似是早已知道此一結果,因此絲毫不感驚奇。
除了這兩人之外,余者莫不尚帶駭訝之色,向顧月桂那邊望去。
唐天君銳利如電的目光,突然射向谷滄海,但見他已經平靜如常,不過眉宇間尚餘一點曾經變過色的痕迹。
他大感失望,忖道:「此人如果不是我猜想中的敵手,放眼天下,似乎已經沒有別人了。」
孫紅線站起揮揮手,轉眼之間,一個勁裝大漢奔到,手中拿著一條棉被。
只見這大漢把棉被撒開,捲起了顧月桂,以及業已焦枯了屍骸,那是古不仁,一併裹在被中,這才放步奔去,霎時去了。
在場的魔頭高手們,早就看出了顧月桂乃是由於焦屍上尚有餘毒,是以沾染了,因而死亡。
這原因說穿了實在是沒什麼,但這場面卻足以使任何人怵目驚心,即使是他們這等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亦是如此。
所以當屍體收拾乾淨了,全場猶自一片寂然。
谷滄海表面上不動聲色,甚至唐天君看自己之時,還設法使他誤以為自己曾經變過色,只是很快就恢復正常而已。
這種心戰手法,實是已達到超凡人聖之境了。
現在,他外弛內張,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注視著局勢的轉變。
在他猜測之中,唐天君不外採取兩條途徑。
一是讓南溟神女暫時休息,把她當做得勝之人,參與以後的爭戰。
另一途徑是現在便選擇一個實力強勁之人,把她擊敗。
至於殺不殺她,那反而是次要的問題。
從這兩個途徑之中,谷滄海可以觀察出,這位唐天君的才華智力到了什麼地步。
設若他是採取第一著,表面上看起來,他似乎是沒有權威的庸才,所以才會容忍下去。
后一條途徑,乃是立即施展下馬威,教天下群魔,俱皆震懼驚服。
但谷滄海深入一層的看法,卻認為不是如此。
假如唐天君采容忍之策,恰可顯示出他的雄才大略,看出他氣量宏大,能容天下之士,也就是他的度量,足可以用天下之才,而不以略有件他為大逆不道。
假使這唐天君是這等人物,谷滄海不能不自認非他的對手,從而生出怯敵之心了。
因此全場之人,包括身在局中的南溟神女,心情之緊張、都比不上谷滄海的。
唐天君冷冷的注視著南溟神女,面上不露絲毫喜怒之色:
南溟神女心頭打鼓,甚為震恐,她知道今日的作為,雖然是後來依照著唐天君的意思,殺死了毒丐幫幫主古不仁,表示她遵順之心。
然而事實上她已破壞了唐天君宣稱不會有人死亡之諾,也就是嚴重的損害了他的威信尊嚴了。
因此無疑的唐天君會想法子重懲自己,極可能也取了她的性命,她過去經歷過大風浪,可是面對這等無法抵敵的權威人物,等候命運的裁決之時,也不由得心膽皆寒,驚恐之極。
唐天君目光一轉,緩緩道:「你既是表明了心跡,當真殺死了你的丈夫,我也不能再見怪你的擾亂之罪,這一場算是你得勝晉級。」
谷滄海聽到此處,那顆心一直往下沉。
忖道:「此人的傑出雄才,超凡蓋世。唉,邪教之中有這等人物,我縱然捨身力抗,也將屬徒然而已。」
南溟神女的心倩與他恰恰相反,那唐天君說一句,她便多加一分喜慰,真是有如撿回了一條性命般歡喜。
唐天君停歇了一會兒,目光如隼,掃視眾人一眼。
最後停在南溟神女面上,冷冷一笑,又道:「如今你已輕易勝了一場,耗力不多,我打算讓你再斗一場,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南溟神女修養功夫再好,至此也不由得微微變色。
她深知這回唐天君推出來對付自己的人,必能把她狠狠擊垮,動輒有性命之憂。
但她如若拒絕上場,唐天君勢必借詞她抗命,下令逮捕。以後的命運,亦不言可喻。
她嘆了一口氣,忖道:「我枉自天生麗質,武功亦有超凡絕俗的造詣,然而我的命運竟如此的不濟,初則有目無珠嫁給古不仁,懷恨終身,情天莫補。現在又受制於此人,多少年的勤修苦練,至此盡皆無用。我這一生,算是白活的。」
念頭才轉完,南溟神女耳邊忽聽一個清細而又有力的聲音道:「南溟神女,你可當場聲稱放棄爭逐盟主寶座,甘作聽命之鷹犬,你這麼一說,唐天君再狠,亦不能迫你動手,也不敢借詞捕殺你了。」
南溟神女心中一喜,敢情這真是一個極簡單而又有效之計,不知何故自己居然想不起來,大概是駭得心神散亂所致。
她雖然是喜心翻倒,但絕對不露破綻,別人甚至發覺她的神情更為沮喪凄惋。
到此與會的魔頭,焉有不知唐天君有意整她的意思。所以她的凄惋和彷徨,也就不問可知了。
只聽她低聲下氣的道:「唐先生,賤妄多少年來,所修習的武功,單單是為了對付古不仁而已,若論在這群雄畢集的場面中,賤妾焉敢不自量力,妄爭雄長?假如您不見怪的話,賤妾甚願能夠附隨驥尾,只要是盟主吩咐,賤妾雖然赴湯路火,亦不敢辭。」
她盈盈萬福,狀甚可憐。唐天君雖然心狠手辣之極,但她這般低聲下氣,甘願屈身聽令,他也覺得自己威信已復,氣亦全消。
當下言道:「既然如此,請退下吧!」
南溟神女道謝一聲,飄然躍下,隱沒在人叢中。
但她心中對那個屢次傳聲指點她之人,實是感激不已。
她料定這個能夠屢次智壓唐天君之人,必定在那台上。因此雙目片刻也不離台上諸人。
群魔之斗繼續進行。但經過南溟神女開了先例之後,先後有八個凶名昭著的魔頭,自動放棄爭奪之權。
要知早先南溟神女與古不仁激斗多合之時,人人都目睹她那精湛奇奧的劍法,深厚的功力,以及那南溟神女秘傳小金叉絕藝。
以她如此造詣,尚且放棄了爭雄逐勝,自忖比不上她之人,當然不敢不自量力,徒然取辱。
這一天下來,除了四名種子人選,不要出手者未曾上陣之外,餘人大體己判結果。
連勝入選人共有四人,一是毒龍張鏡,一是陰陽扇符平,一是鬼判趙心寒,一是病頭陀凈光。
這一天,總算是圓滿的結束了。谷滄海等人返回歇宿,也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翌日清晨,谷滄海在院外碰見了孫紅線。
當然她乃是有意經過,並非無意湊上的。
她冷冷的與谷滄海交談了三四句無關痛癢之言,隨即走開。
谷滄海覷個空,從牆腳撿起一枚紙團,返回己室,展開細看。
她供給的情報共有四點:
一是唐天君昨夜已收到那密雲大師的消息,說是谷滄海已抵達本庄。二是唐天君表面上淡然置之,其實他也不敢託大,因此昨夜曾親自出馬,到處查探,卻無所獲。三是他已決定第二天必須選出盟主,然後於第三天開始收拾正派諳人。四是他將在收拾完三賢庄現有的正派高手之後,立刻利用此一潛力奇大的黑道集團,領導第二流第三流的黑道人物,撤開一面大網;遍及全國南北,也為他去辦一件極為重要的秘密大事。目前未能查出此一秘密是什麼。
谷滄海接到這些情報之後,先毀了紙條,然後才細加研思。
對於第一、二兩項,本是同一件事,也正是他一手導演的。如今唐天君正如他所料,有了反應,自然是值得高興之事。
第三、四兩點,又是有連貫性的。假如他能使唐天君在第三項的企圖失敗,則第四項勢必被誤延遲,甚至取消了。
第三項共分兩點,一是選出盟主,二是收拾正派群俠。
他先從選出盟主這一點著想,假如這個盟主選不出來。當然談不到收拾正派群俠了。
谷滄海從各種角度籌劃計策,發覺此路一定不通,除非他能把這個幕後主持的唐天君擊敗誅殺,方能達到願望。這話說了等如白說,因為若能誅除唐天君,則天下立告太平,腦筋亦不須傷了。
他衡量過自己目前的力量,深知有一個絕大的弱點,無法補救,那便是功力火候問題。
人家修習幾十年,論根骨票賦,銖兩悉稱。論武功心法,一正一邪,皆是莫可奈何的。
這種情形之下,雙方比的便是功力和火候了。
谷滄海自問若非最近的遭遇,使得功力突飛猛進的話,更遠非唐天君對手了。
如今仍然不行,的確是尚未到拚命決戰的時機。
因此,退一步想,只好從如何集中群俠之力,捱過這一次大劫上著手了。
他細加分析之下,無論在哪一方面來看,正派群俠今回又是劫數難逃了。
此事非同小可,假如正派群俠完全喪命,武林的精英便喪失了大半,更無反擊之力了。
因此,他i;論在利害上,或是在道義上,亦須拿出一個辦法來才行。
從無法之中求辦法,當然是苦不堪言之事。
谷滄海絞盡腦汁,正正噹噹的路行不通,便從歪路上尋思。
倘若他腦中細胞活動的情形能夠看得見,一定十分可觀,必是五光十色,光怪陸離的變化躍動。
他終於長長的透一口氣,付道:「看來唯有利用假情報,製造聲勢,同時我還得找機會順便與他試試招,以便猜測唐天君的虛實。其次,我要正派群俠以突圍逃走為主。自然這也得以假情報掩護。唐天君若深信這些人不會逃走,那就有機可乘了。」
這時赫氏兄弟來喚他吃早餐,谷滄海儘力敷衍他們,其實暗中猛想自己的心事。
那是關於第四項情報,以孫紅線的地位,也只知道唐天君將利用此一組織,伸展勢力,嚴密控制第二流和第三流的黑道名家好手。然後憑藉這份力量,將要為他辦一件大事。
利用此一組織以擴張勢力,簡直像水到渠成一般順利和容易。只要一層一層的控制,天下雖大,卻無一處不屬此一組織的勢力範圍了。
唐天君既然一心一意利用這個組織,不用說,必定是一件關係重大萬分的事。假若查得出內容,定可利用此一情勢,對他作致命的打擊。
谷滄海十分小心地細細研思,一時不能獲得結論。
不久,已經到了集合之時,眾魔頭又聚集在那片練武場中了。
這時候心情沉重緊張的,只有行將出手的八名,其餘數十著名的魔星惡人,都很輕鬆。
其中甚至有不少人已經打賭助興了。
到了這時,谷滄海完全拋開方才的許多思緒,集中心力智慧,應付這一大關頭。
邪儒閡子韶宣布,第一場由花蕊夫人迎戰鬼判趙心寒。
這花蕊夫人乃是赤身教的教主,本事之高,不必多說。
那鬼判趙心寒昨日連勝多場,取得決賽資格,人人皆見。對他的武功造詣,亦深知厲害。
因此,這場交鋒,顯然是勢均力敵之局。
鬼判趙心寒出場之後,花蕊夫人也從台上起立,身子一搖。那件披風便蛻脫地上,露出全身。
人人眼前一亮,心中也為之一盪。但見這個煙視媚行的當代尤物,身上披著蟬翼輕紗,雖非赤裸;卻也能透視肌膚,豐乳酥胸,粉肌玉股,無不呈露在眼前。
這等若隱還現,微覺朦朧的情景,更加惹人退思,挑起綺念。
全場之人,包括谷滄海在內,無不膛目而視,盡情欣賞。
好在現下不是自己上陣,所以無須顧慮到心神不定之時,會被她乘機攻入殺身這等危險。
花蕊夫人猶如春天的燕子般,翩然飛落台下,姿勢之美,難以形容。
人人都心頭痒痒,盡情欣賞。只有場中的鬼判趙心寒,必須全力按捺住意馬心猿,凝神戒備待敵。
這對他說來,真是莫大的苦事。只因似他這等雄踞一方的魔君,向來生活放您,時以酒色自娛。
因此,像花蕊夫人這等美人尤物,他乃是大欲染指的。
現在硬要他不興綺念,其苦可想而知。
花蕊夫眾啟櫻唇吐鶯聲,道:「趙兄請了,這一場不過是試招印證性質。你可得多多擔待,千萬別使辣手,殺死了我。」
她光是在那兒一站,已有風靡一世,顛倒眾生的魔力。如今開口說話,眉挑目送,媚態可掏,更使人為之意亂倩迷,難以自持。
鬼判趙心寒道:「夫人好說了,兄弟今日多半得拜倒於石榴裙下,望你高抬貴手,予以保全才是真的。」
他心知對方說話之時,己用媚功進攻。這一關確實不易過得,只要心神略散,她立時乘隙攻入,自己非俯首稱臣不可。
因此他話聲甫歇,已把成名兵器碎魄筆掣於手中,猛可跨步向她迫去。花蕊夫人一面腳踏奇奧步法,或閃或退,暗暗化卸對方凌厲的氣勢。一面咯咯嬌笑道:「趙兄真是太客氣了,假如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一定唱歌獻舞,以娛趙兄,藉以表示我的感激。」
她何嘗會怕人多觀看?只不過她施展的是上乘媚功,任何一個舉動,皆須萬分合理,並非徒以色相,誘起對方的慾念。她必須連對方的心靈也制住,精神肉體,合而為一,方屬上乘境界。
這花蕊夫人能夠開宗立派,所創的赤身教被號稱為天下兩大邪派之一,當然除了上乘媚功之外,在武功方面,也是有絕世的真才實學。這一點趙心寒焉能不知?
因此,他深知自己但要被對方的色相,令致心神略有分散,動手之時,招數間就不免要露出破綻來。
此外,他久聞這花蕊夫人的上乘媚功,明毒蓋世,一旦著了她的道兒,便將永為她裙下不貳之臣。那媚功的魔力,如蛆附骨,一輩子休想擺脫。因此,這也是人人畏懼的絕大原因。
趙心寒強自收攝心神,獨門兵器碎魄筆如毒蛇吞吐,攻勢凌厲如常。他自知只有保持不斷的進攻,迫使對方無能施展媚功,搖動自己的心神,方有得勝之望。一旦在武功招式上,被她扯平了,成為纏鬥之局時,他就非敗不可。最上算的莫非擲筆認輸了。
全場之人,只看了這一陣,無不被花蕊夫人的絕艷容光,和那美好曲線所迷,大有神搖目眩之概,尤其是她舉手投足之時,宛如舞蹈,卻是極為銷魂蝕骨的艷舞,足以激起天下男人的獸性。
鬼判趙心寒連攻了二十四五招,殊不知花蕊夫人的化陽指功力高絕,堅守之際,綽有餘力。
台上突然間傳出一聲鑼響,場中兩人,倏然分開,齊齊停手罷戰,向台上望去。
唐天君身上微向前傾,說道:「趙心寒,你有三分之一的力量都用在抵抗她的魅力上,再斗下去,你能不敗才是奇迹。」
趙心寒雖然是雄心勃勃,一向也自視甚高,大有窺視盟主寶座的大志。可是形勢比人強,這個艷絕當世的一代尤物,實在太以難斗。在他想來,能夠對這個女人,而無動於衷的,真是不可思議之事。
花蕊夫人跟他說了幾句客氣話,然後向全場之人看了一眼。四周之人都覺得她彷彿是獨獨跟自己飛媚眼一般,不由得都心痒痒起來。
邪儒閡子韶繼續宣布,第二場是病頭陀凈光對化血金刀夏昆。
這兩人皆是邪魔道中的絕頂高手,凶名響震天下,歷時多年。因此,當這兩人步入場中之時,立刻靜寂無嘩,顯示出一種緊張的氣氛和形勢。
那病頭陀凈光面色如蠟,黃得古怪,身子高瘦,如果彎腰咳嗽,准教人擔心他會突然倒斃路旁。
他提著一根禪杖,看起來並不特別,尤其是他拄地而行之時,輕得有如稻草一般,使人懷疑是一種極輕的木頭質料。
不過,假如真是木頭,上陣交鋒之際,豈不是動輒有斷折之虞?
此外,他胸前掛了一串檀香念珠。人人皆知此是他的成名暗器絕技,稱為奪命珠,最厲害的一著是當他猛一旋身之時,整串念珠飛盪起來,其時可以連發七顆,因為不用雙手,實是令人防不勝防。
他的對方化血金刀夏昆,長得雄壯軒昂,雖然雙鬢皆白,可是自然而然的有一種精壯勁猛的氣度。
夏昆的刀鞘是紅色的,再配上刀柄上一條紅巾,更加奪目,不管走到哪裡,人家一看他這一柄化血金刀,便知道他是何方高人了。即使不識得他,但只憑這副身材和氣度,也足以教人生出畏懼之心。
這兩人對覷一眼,開始寒喧敘舊,這一來,把緊張的氣氛沖淡了許多。
原來他們以前已經相識,彼此的功夫深淺,約略也有個譜兒,深知是勢均力敵的對手。
估計這一場擠斗,決計不是三五十招得以解決的,因此,他們都不必急著動手。
寒喧已畢,雙方掣出兵器。病頭陀凈光仍然是那根細長而輕的禪杖。夏昆的化血金刀一出鞘,閃耀出千百道眩目金光,單是這一下的威勢,已經強勝過病頭陀凈光甚多了。
雙方繞圈窺伺空隙,互相兜了四五圈,看的人都心急起來,但場中的兩人,似乎還沒有出手之意。
但突然間,病頭陀凈光居然揮杖先攻,禪杖划處,一陣勁厲風聲,把所有的人都駭了一跳,凝目細看。
原來病頭陀凈光那撣杖上的風響,行家耳中,分明是重達三四十斤的兵刃,方會發得出來。
然而他的禪杖看起來如此的紉輕,為何能發出這等聲響?莫非只因他練就奇功,能夠發出如此聲響以唬人?
不過那夏昆卻大似忌撣,手中鋒快得可以斬金切玉的大刀,居然不敢強封硬架,使人驚異迷惑不己。
病頭陀凈光拾得先機,禪杖使得極順,呼呼有聲,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真是八面威風,有聲有色,勇猛非常。這等情況,與他的外型不大配合,因此眾人都覺得有點不甚自然。但事實又擺在眼前,可又不能不信。
好在夏昆的化血金刀功力極為精深,雖說要以巧妙招數化解,但仍然未露絲毫敗象。
甚至於反而顯出他功力之深厚,刀法之精妙,真是當世罕有。
就是這等樣子激斗下去,看來情況在一時三刻之內,不會有太大的變化,換句話說,化血金刀夏昆沒有機會能在百招之內,扳回這等後手之局。
台上的谷滄海,暫時把精神心思從戰圈中收回來,但他的目光,仍然注向戰場上,並不移動。
他斷定目下那唐天君必定已暗囑心腹手下,密切注意台上任何的人。
只要有人略現可疑跡象,唐天君皆能得知。
所以他決計不敢把目光移開,因為激斗中的兩人,誠然在一時三刻中不會分出勝敗,但話是這麼說,事實上這等形勢,必須是像谷滄海這一流人物,方始能如此之早就曉得。
次一級的人物,仍然睜大雙眼,凝神觀戰中。
谷滄海知道下一場上陣,可能輪到自己。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一點不妥,立時就得讓唐天君察破。其時縱然他能敵得住唐天君,但放著天下群魔凶星盡集此間,到時群起圍攻,焉有幸理?
自然,他對這種情形,並非從未想過,否則豈能當得才雄傑出之稱?在他預先的構想中,不外三個應付方法。一是由他獨自上陣力戰。二是由赫氏兄弟上陣。三是由他們五個人一齊出手。
在這三個方案之中,以第一個最有把握,但也最易露出馬腳。其次,第三個是最沒有把握取勝,但也不易露出馬腳;
在目下這等情勢中,他必須及早衡量過一切因素,而決定採取哪一種出戰策略。
因此他不能一直觀戰下去,而且決定之後,還須有所安排才行。
也虧得他腦筋靈活,不久,他已就目前變化的形勢,嚴密地考慮過,然後決定用第二個策略。
他當即進行布置,自然是在暗中進行的。
戰場中的兩人作殊死之斗,龍駿虎躍,殺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看看己激鬥了二百招左右,一群魔頭反而鬆懈下來,認為至少還有三兩百招好打。
谷滄海雖然持相反的意見,但他卻不得不像大多數人一般,神態之問。顯露出鬆弛下來的跡象。
果然又鬥了三十餘招,夏昆突然間招式一變,刀法綿密細膩之極,好像他拿的是一根繡花針,而不是一柄燦爛奪目的大刀。
當然他這等細膩招式,也不過是數招而己。
可是這已經足夠了,因為數招一過,形勢已變。
早先是病頭陀凈光得了先手,佔取了八成攻勢,禪杖揮舞得宛如毒蛇出洞,大有而為強攻硬斬。
這回,病頭陀凈光的禪杖,競也不大敢硬架敵刀。
此中微妙變化,非是絕頂高手,難以窺測。
原來那凈光手中的禪杖,的確重達三十斤以上,因此當他得勢搶攻之時,這根禪杖真有排山倒海之勢。而這一股鋒銳氣勢,足可磕飛任何重量相當的兵刃。
這說明了方才夏昆為何不敢硬接敵杖之故了,因為他的大刀雖然是神品,重量可比敵杖。
然而為主客之勢所逼,豈敢冒險硬接。
現在既然輪到他成為主攻,那情形恰好是調轉過來。
他的大刀若能劈中敵杖,准能教他吃個大虧。
不過病頭陀凈光也實在是厲害人物,並不因對方搶去了優勢而氣餒,幾自運杖兇猛搏擊,一時還難見出勝負高下。
人人都被夏昆的扭轉乾坤手法所震懾,凝目而視。皆想那病頭陀凈光尚有暗器絕技,待機而動,由此看來,這勝負之數,實在無法預測。返料台上鑼聲忽起,戰圈中的兩人,倏然分開。
唐天君先掃視全場一眼,然後才向夏昆、凈光二人望去。從他淡漠的神色中,誰也猜不出他要說什麼話。
唐天君使這懸疑緊張的氣氛,持續了半盞茶之久,才開口說道:「這一場相當精彩,夏昆的戰賂甚是高明,但自然他的武功也配合得上,方能實現計劃。本人宣布,這一場是夏昆得勝。」
全場沒有半點聲音,病頭陀凈光稽首道:「既然唐先生宣判了,咱家當得退下。」
唐天君道:「且慢,本人知道如此宣判,你心中本能無疑。因此,等我再作深入分析,你如果仍然不服,再作計議。」
凈光又稽首道:「願聞唐先生的高見。」
唐天君道:「你之所以不服,無非是你還有一手奪命珠的絕技,尚未施展而已,殊不知我正是因為看準你在十招之內,即可施展此一絕技,才下令宣判罷戰的。老實說,當你連攻了二百招,尚未獲勝之時,我已經應該宣判了。此時或者還有一兩個人看得出其中微妙,但若是解釋起來,太費口舌。因此,我決定給你多點機會,直到夏昆搶回攻勢,方始宣判……」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們定然會懷疑我為何話中有一個矛盾,那就是關於凈光的暗器絕技。既然他馬上就有機會施展,何以又不給他出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