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喋血白帝城
雙方唇槍舌戰,侃侃而言,據理力爭,都想站穩腳跟,先守住一個理字,倒也有點君子之風。
這當兒,驀聞惡羅漢申屠然,沉聲喝道:「莫兄何必與他多說,洒家先來會會這小子。」
那少年也是劍眉一軒,道:「二當家的,你既如此說咱們今夜只有在手底下一見真章了。」隨又回頭對那白衣書生說道:「大哥,咱們速戰速決,這惡羅漢和莫二當家的就交給你啦,那蛇郎君和巴總管等人,就由小弟對付。」
那白衣書生,點點頭道:「鵬弟你可要小心些啊,那玩蛇兒的可狡猾得很哩,而且我們一定要照計劃行事,千萬不可貪功戀戰。」
那少年點頭應道:「我知道,我小的時候,娘就告訴我啦,蛇打七寸虎打頭,今夜小弟非打爛他王八旦的七寸不可……」
蛇郎君尤嵩冷笑一聲,道:「陣戰之間,需憑真才實學,徒逞口舌之利,有何用處,要斗就斗,誰還怕啦,怎麼你小子開口就駕人呢?」
「小爺罵你王八蛋,又能怎地……」
只見那少年人隨聲起,跨步而上,手中鐵筆暴起一天玄光,幻起千百烏虹,直向蛇郎君兜頭罩去。
蛇郎君尤嵩,冷笑聲中,斜身電閃,側讓三步,忽從袖內飛出一條約三尺余長,酒杯粗的紅蛇,接著,當的一聲響,與那少年手中筆鋒迎個正著。
蛇身雖然迎住筆鋒,但蛇頭一閃,口中紅信突然暴長半尺,直向少年胸前的玄機大穴,閃電襲到。
那少年猛然一驚,立刻幌肩滑步,倏退七尺,望著尤嵩手中那條怪蛇怔怔出神,駭然不已。
但見那條怪蛇尾部雖被尤嵩握著,但身軀卻在左右幌動,時而挺得筆直,時而翻騰搖滾,尤其凶睛暴露,紅信吞吐,倍加猙獰。
不講筆鋒如何凌歷,就以剛才自己那凌交一擊,最低也有數百餘斤,一條活生生的小蛇,居然絲毫無損,豈非怪事,這叫那少年怎麼不驚,如何不楞。
就連岳騰兄妹兩人,也是大為詫異,惑然不已。
這當兒,蛇郎君嘿嘿一陣猙笑,向那少年一步一步逼去,那少年一時之間,尚未思得破解之法,只有向後一步一步退去。
追命閻君巴雷,見有機可乘,大喝一聲,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向少年身後撲去,勢沉力猛,身手倒也不凡。
蛇郎君尤嵩恐被君巴雷搶了頭功,自己臉上無光,也連忙幌身而進,手腕一抖,那條紅蛇又向少年迎胸襲去。
那少年前後受敵,立陷險境,岳文琴在旁暗道一聲糟糕,正欲出手救援,驀見少年左手反臂一打,同時右閃丈余,但聞一聲慘嚎,追命閻君巴雷已倒地而死,心窩處一個酒杯粗的黑洞,卻無半滴鮮血流出。
原來少年恁也機智,勿急之間,施出大演神功,向右閃讓之際,左手反臂一引,將巴雷虛空吸來,正好頂上自己先前之位,而遭蛇吻。
可是,蛇郎君手中那條紅蛇,這時卻不知去向,兩手空無一物,文琴大是奇怪,悄聲驚道:「怪啊!他手中那條蛇呢?那裡去了?」
岳騰亦是看得微微皺眉,大為不解的搖了搖頭。
許是那少年也看清對方手中無蛇,大喝一聲,乘機進擊,接連幾筆,暴起一天光華,將蛇郎君逼得連退四丈。
蛇郎君尤嵩,一面連連後退,一面連聲怪叫,未幾,忽從巴雷的屍體中,飛起那條紅蛇,落於尤嵩手中。
許是那條紅蛇,深具奇毒,並得巴雷身上的鮮血吸盡,致使那具屍體,不但變得黝黑,而且逐漸化膿,現在已是一灘濃水,連骨俱溶。
岳騰看得有些心悸,輕聲嘆道:「唉!好毒的蛇,好殘忍的死法呀!」
驀聞那少年一聲沉喝,回頭望去,但這少年於這一瞬間,似已思得破解之法,右手鐵筆,左手乾元指,招招卻指向那怪蛇的兩眼取去,尤篙和那怪蛇,似乎都忌諱對方傷它兩眼,而那少年偏偏又專向這路進攻,因而雙方展開一場兇猛絕倫的快戰,奇招異式,源源出手,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那少年神勇異常,招招進逼,著著搶攻,於哈哈狂笑聲中,已逐漸佔到優勢。
此際,忽從左側傳來一聲沉喝,岳騰側望去,只見離此地二十餘丈處,那位年長的文生少年,與惡羅漢申屠居然兩人,也正打得緊張激烈,非常熱鬧。
於是向乃妹悄聲說道:「妹妹,你就在這裡為他掠陣,我到那邊去看看……」
岳文琴介面說道:「那你可要小心些啊,千萬別暴露了身份。」
這二十餘丈遠的距離,如今在岳騰來說,只要一飄就到,仍藉著一棵大樹,隱住身形,向院中瞧去,只見惡羅漢又氣又急,正將那隻三角巨鼎,高高舉起,一記「泰山壓頂」,向那少年文生猛力砸去。
招沉力猛,的確有一種泰山壓頂之勢,就連岳騰電看得猝然一驚,暗道:這一砸去,那文質彬彬的少年,豈不被打成肉泥。
誰知,那少年乃是儒衫飄蕩,含笑如故,而且不閃不躲,僅用手中摺扇向上一擋,當的一聲,惡羅漢那隻巨鼎已被架了開去。
岳騰看得心頭猛震,暗道:這惡羅漢既然生就一身蠻力,再加一隻巨鼎,剛才那一下,莫不有千斤之力,然而這文生少年儀以一把摺扇相拒,看來此人功力,的確是高不可測,深厚得緊。
此時,那惡羅漢申屠然,已是滿頭大汗,喘氣連連,而那文生少年,卻仍然毫不經意的微微說道:「這已經是十九招了,最後一招,定叫你巨鼎脫手飛出,如果不信,你就不妨試試。」
岳騰暗悔為何不早來,如今只剩最後一招,自己倒要仔細看看,瞧個清楚。
且說文琴自乃兄去后,又見那少年已佔上風,芳心大定,即側首向乃兄那邊望去,以俾必要時便於聯絡,那知左看右看,均不知岳騰隱身何處,正在按望之際,思覺身側飛來一人,拉著自己手道:「姐姐,快走……」
文琴回頭一看,正是那少年,不由又羞又氣,玉手猛縮,纖掌一揚,乓乒兩個耳光,打了過去,並道:「誰是你姐姐,這麼不知規矩。」
那少年定眼一瞧,驚道:「啊!原來是你。」
他雖然挨了兩下耳光,但並不覺得疼痛,何況又沒人看見,所以不但不氣,反倒有幾分欣慰驚喜,笑道:「小姐,快走吧,裡面有個老魔一定快醒,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文琴側頭一看,見蛇郎君尤篙,右手撫著左肩,鮮血染滿衣袖,面現痛苦之色,許是已傷在這少年筆下,於是高聲叱道:
「要走你就快走,我們可不怕他。」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那你們可要小心些啊!」接著仰首一聲長嘯,身如叢葦驚鴻,划空急奔而去。
岳騰聽乃妹話聲,不由側頭望去,可是,又聞鐵羅漢一聲沉喝,那少年文生也是一聲清叱:「脫手!」
岳騰又只得回頭瞧著,但見那文生少年手中,卻多了一條丈余長的雪白絲巾,此時正裹著惡羅漢那隻巨鼎,手腕一抖,那隻巨鼎已脫手飛了起來。
岳騰大吃一驚:「啊!錦雲兜……」
正要驚叫出口,忽見那隻巨鼎近面飛來,而且來勢甚疾,閃讓封拒,都屬過遲,只得雙臂一伸,將鼎接住。
就這眨眼之間,再俯首看去,那還有那文生少年的人影,僅聞夜空中盪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這時院內人聲嘈雜,鬧成一片,同時大廳內亦有說話聲傳來,岳騰才驀然想起九指飛魔西門無忌,於是將那隻巨鼎振臂拋出,身形一閃,已來到文琴身邊,拉著乃妹疾如飛鳥,向山下疾馳而去。
他一面飛奔,一面耿耿於懷,不知那文生少年是有意,抑是無意,在臨走時還開自己這麼一個玩笑,若是無意那還罷了,如果是有意,卻就可見那文生少年,不論武功、機智,以及刁贊玩皮等,俱該超人一等。
思忖之際,驀聞一聲長嘯划空傳來,嘯聲甫落,一條龐大人影,己從兩人頭頂越空而過,落地現身時,正好擋住兄妹兩人去路。
以岳騰兄妹兩人的身法,可以說是傲視當今,但如今被人追上,而且還超過於前,可見來人輕功,真已到了御氣飛行之境。
岳騰兄妹微微一怔,震於對方身法之快,不由連退二步,定神一瞧,但見來人身形特別高大,長發放肩,蒼髯齊腹,兩眼神光如電,倍見精燦,威凌懾人。
那老人亦向岳騰兄妹打量一眼道:「兩個娃兒跑得好快,老夫用了八成功力,才能追上。」
岳騰心神已定,朗朗一笑道:「老前輩可是人稱——九指飛魔西門老人家么?」
那蒼髯老者陰嘿嘿的笑道:「既知老夫威名,為何還要想跑?」
岳文琴瑤鼻兒一翹,瞅了他一眼道:「我們只不過是走快一點,誰在跑啦,哼!如果真的要跑,你這老兒雖然個兒很大,也不一定能追上我們。」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伸出左手執須笑道:「小娃娃,你不打聽打聽,數十年來,有幾人能在老夫腳下跑百丈。」
岳騰見他撫須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指,方知九指之名因此而來,現聽他口氣如此託大,隨即含笑問道:「跑出百丈以後,又怎麼樣?」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笑道:「這是老夫成名以後所立的規矩,只要對方能在老夫腳下跑出百丈,老夫就絕不再追,紿對方留有一線生機,不過,嘿嘿,這一線生機,也太渺茫了。」
岳騰精神一振,笑道:「那可不一定,不是晚輩誇口,如果你我易向而處,在中途只要擋你三招,晚輩與舍妹兩人,就足可跑出百丈。」
九指飛魔兩眼一亮,問道:「當真么?」
岳騰點點頭道:「晚輩從不打謊,但如果跑出百丈以後,老前輩可不能食言,更不可惱差成怒,再行苦苦追趕。」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似是大感興趣,他既有飛魔之名,輕功自是高人一等,何況又是十魔之中的佼佼人物,如今居然有人要與他較量輕功,而且還是兩個孩子,因而也就童心大發,興趣橫生哈哈笑道:「這點你娃娃儘管放心,老夫從不食言,但如果在百丈之內,被老夫捉住,你又如何呢?」
岳騰道:「那就只有任憑老前輩處置了。」
九指飛魔偏頭一陣沉思,少頃方道:「老夫生平最喜生食人腦,尤其你兩個娃兒資質、天賦,都是上上之選,想必腦髓定然更有味道。」
說道這裡,不由口涎欲滴,而且還伸出舌尖,舐了幾下嘴唇,那樣兒真是夠饞。
岳騰搖頭一笑,道:「既然被你捉住了,那還有什麼話說。」
九指飛魔有些惋惜的道:「不過,那未免太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娃兒,叫人如何捨得,可是,老夫現在癮已大發,又非要生食人腦不可……」
岳文琴等得不耐,介面說道:
「還是等你捉住我們再說吧,何必言之過早。」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點點頭道:「好吧,你兩個娃兒就到這邊來吧。」
於是雙方交換位置,易地而處,又復相對而立。
岳騰向乃妹暗施眼色,隨又向九指飛魔道:「舍妹是小孩子,隨是女孩兒家,我們應該讓她一程,先讓她跑出二十丈后,我們再行較量如何?」
「好啊!」九指飛魔點點頭道:「索性讓她三十丈好啦。」岳騰向乃妹揮揮手道;「妹妹,你先走吧。」
文琴點點頭道:「哥,你可要小心些啊。」話一說完,就纖腰一扭,向山下飛奔而去。
她該是何等聰明之人,心知九指飛魔是以輕功見長,兄妹若要安全脫險,定非智取不可,所以她雖然偽裝用力奔跑,但三起三落,卻仍未跑出十丈。
忽聞九指飛魔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你且站住,老夫還有話說。」
文琴停步回身,問道:「幹什麼?難道你後悔了么?」
九指飛魔卻冷笑一聲道:「後悔!哼!憑你娃娃這點輕功,老夫在五十丈內,足可把你娃娃捉到,你既如此,令兄想必也不會高明太多,這樣好啦,老夫為了讓你兩人輸得口服心服,索性大方一些,你娃娃可以在離此五十丈處停身,令兄在三十丈處停身,然後老夫以喝聲為號,再行較量。」
岳騰心頭暗喜,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千萬別後悔。」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道:「你把老夫看成何等樣人,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岳騰冷笑一聲,轉身地去,他一面奔跑,一面暗贊乃妹心思靈巧,覺得今夜脫身,大有希望。
思忖之間,驀聞九指飛魔在身後一聲沉喝,連忙身形電閃,宛如疾矢穿空,一起一落,離先前原處,已有四十餘丈,再起再落,卻已到了六十丈外。
正欲三次躍起,忽聞老魔在身後氣道:「哼,好聰明的兩個娃兒,老夫今夜差點上當……」
話聲之中,岳騰忽覺有人向右肩抓來。
岳騰頭一震,暗驚老魔腳程的確是快,趕緊一步「分光錯影」,閃讓一側,接著大喝一聲:「看掌!」
一記「雷霆驚魂」,直向老魔胸前奮力劈去。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眼看就要捉到對方,忽又驀失人影,正感驚詫,陡見岳騰一掌劈來,勿急之間,只得揚掌相迎,一聲震天巨響,老魔身形微幌,不由驚得一楞。
岳騰則趁那股對掌的反震之力,彈身而起,又向前奮力奔去。
但只奔出十餘丈外,卻又被老魔凌空截住,於是只得落下地來,仍被老魔擋住去路。
九指飛魔將岳騰仔細打量一眼,嘿嘿一陣陰笑道:「瞧不出你娃兒竟有這麼深厚的功力,看來今夜老夫僅憑輕功,實難叫你心服,現在老夫就來稱稱你娃兒,究竟有多少斤兩。」
岳騰朗朗一笑道:「老人家若真要降服在下,那還得煞費周章,我且問您,你我那百丈之約,是否仍然算數?」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氣道:「這是老夫所立規矩,當然算數……」
岳騰介面笑道:「如今舍妹已跑出百丈以外,就是在下,也只差二十餘丈,老人家還有自信么?」
九指飛魔揚首看了一眼,道:「那女娃兒,老夫就不打算捉了,至於你娃娃,嘿嘿,現在就難以過關,只不過老夫多化點力氣而已。」
岳騰笑道:「那也未必見得,不信你就試試……」
九指飛魔怒喝一聲,道:「好狂的娃兒,接招!」話落掌出,信手揮出一掌,直向岳騰迎胸擊去。
別小看他這一掌,只是信手揮出,但立刻勁風疾卷,力狠如柱,聲威氣勢,端的駭人已極。
岳騰那敢疏神大意,連忙左腳一滑,一步「玄霧飛花」早已從老魔脅下穿過,閃到老魔身後。
九指飛魔見自己一掌劈去,對方人影頓失,不由驚得一愕,暗道:咦!這是什麼身法?竟有這麼奇妙。
但他畢竟是凶名久著之人,不論功力、經驗、機智。都屬上上之選,就在一驚之下,早已轉過身來,望著岳騰說道:「你娃娃當真有些門道,再接老夫一掌試試。」
說話之間,揚手一掌劈來,威勢較前增加一倍。
岳騰雙臂一錯,雙掌奮力推出,兩人掌力接實,碰的一聲,石破驚天,老魔被震得手臂發麻,雙腳陷地三寸。
岳騰則因早有預謀,乘那反震之力,又復掠空而去。
他自覺得計,那知僅掠出十丈,就聞老魔話聲,由頭頂上空傳來道:「老夫早就知你娃兒,一定會有這麼這一套……」
斯時兩人都在半空,岳騰即將身形往下瀉落。
九指飛魔以為岳騰欲落地相鬥,也連忙落下地來,以備擋住對方去路,那知他剛剛落地,岳騰一聲輕笑,腳尖在他肩上輕輕一點,仍既向前划空而去。
這一下,大出老魔意外,怒吼一聲,道:「好狡滑的娃兒!」
又騰空而起,凌空追去。
老魔輕功,的確有過人之處,落得快,起得也快,岳騰僅只掠出五丈,又已被他追上。
岳騰欲以先法制人,待老魔來得較近,左袖一拂,襲擊老魔周身幾處大穴,同時右手向下虛空一扣,身形倏然撥升三丈,其高度超出老魔一丈有餘,但距百丈之數,仍然還差幾近十丈。
饒是九指飛魔如何凶名久著,輕功造詣如何之高,這時也不禁大為情急,立刻施展出他的獨門絕技——「御氣虛立」,騰身而起,在空中擋住岳騰去路。
這「御氣虛立」,在輕功中可以說是最高的境界,較凌空虛渡猶有過之。據說九指飛魔的「御氣虛立」,在半空中可以支持一盞熱茶時分。
先前他將岳騰估計太低,現在他卻將岳騰又估計太高,他以為在半空中,與對方展開肉搏,定能將對方擒住,那知他剛一御氣騰空,而岳騰所提的一口真氣,業已用竭,卻在迅速下落。
於是他也連忙向下瀉落,他起得快,落得也快,當岳騰還未腳落實地,他就已經追上,雙臂一伸,就想把岳騰活捉過來。
岳騰於情急之間,兩腳虛空往後猛地一蹬,貼地飄身,又復向前劃出五丈有餘,方彈站起。
岳騰這一貼地飄身,又出老魔意外,於是兩人又是相對而立,互相注視。
岳騰摸了一把臉上汗珠,笑道:「如今已是百丈,老人家還要想追么?」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微微一驚,不由回頭向兩人先前約定之處望去,一面回頭估量距離,一面說道:
「還不足百丈,尚差一丈八尺四寸。」
一個會武之人,對距離的估計,最為講究,而且武功愈高,則估計愈為精確,他僅在一望之下,就知尚差一丈八尺四寸,雖說有點近乎神話,但由此顯見此人武功之高,該是何等了得。
岳騰朗朗一笑,道:「老人家,您不妨再看清楚一些。」
九指飛魔聞聲知警,回頭看來,不由驚得一呆,半晌,方道:「好個聰明狡猾的娃兒……」兀自氣憤不已。
原來岳騰剛才所立之地,距百丈之數,的確不足,但他乘老魔回頭向來路一望之際,早已后飄三丈,如今自然已是百丈出頭,這叫老魔怎麼不氣。
岳騰微笑說道:「老人家請勿生氣,下次遇上了再較量。」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道:「老夫終日打雁,今夜反被雁兒啄了眼睛,一則老夫太過自持,二則你兩個娃兒,也的確太精,才使老夫上了你倆的大當。」
略頓,又道:「老夫追人,素來不曾超過百丈,不過,老夫事先如不讓你娃兒三十丈,你娃兒今夜又能跑得脫么,下次如被老夫遇上,這三十丈之數,理應一併討回……」
岳騰微微一怔,介面問道:「這麼說來,在下還欠老人家三十丈之數么?」
九指飛魔點點頭道:「嗯,下次較量應以一百三十丈為限,最好你娃兒別再被老夫遇上,否則,就小心你那顆小腦袋瓜子。」
話一說完,轉身如飛而去,只留下岳騰怔怔出神。
半晌,岳騰方皺眉苦笑,自言自語道:「唉!這三十丈的欠帳,真還不好還哩。」然後轉身向山下疾奔而去。
雖然僅是較量一場輕功,但岳騰卻已使出了全力,所以他這時渾身都已汗透,仍得向乃妹追去。
說來也真是奇怪,岳騰自任督二脈通了以後,其心境較以往詳和多了,再不像以前那麼逞強鬥狠,如果是數月以前,今夜他定會與九指飛魔全力一拼。
這種情形正好比一個愈有學問的人,其修養也必愈好一般,自然,也有武功愈高,而作惡更甚者,如三妖十魔之流,那麼,這就是所謂正邪的分野吧。
岳騰所習大般若禪功,乃是玄門正宗心法,自不能與那些邪魔外道所比,如今他內心裡所充盈的,乃是一股詳和、柔美、虛清之氣,而非以往那種好鬥、拼殺之念。
而且,這種轉變,他自己毫無所覺,如同一個人在不自不覺,潛移默化中改變了氣質一般。
且說岳騰正奔行前,驀聞一聲清嘯,由前途傳來,一聽這嘯聲,不禁使他大吃一驚,因為這嘯聲乃是文琴所發,顯然乃妹文琴,在前途又已遇上勁敵,於是仰首一聲長嘯,身形騰空而起,宛如星丸飛瀉,向前奮力馳去。
幾個起落,已來在一處林邊的草坪之上,抬頭一瞧,見乃妹文琴,一手捧劍,一手領訣,凝神注視,如臨生死大敵的,望著面前一位怪人。
那人的確生得太怪,身形特別高瘦,白髮披肩,臉蛋嬌美,胸前薄衫內高高聳起一對大奶,全身所穿都是花衣花褲,可是,卻是一雙大腳,而鞋面上則又綉了一朵粉紅色的鮮艷花兒。
說他是女的吧,但身形、手、腳等,卻又分明是個男人,岳騰乍看之下,真是又驚又奇,不禁為之一呆。
這當兒,忽聽那人粗聲粗氣說道:「好妹妹,你就依了本爺吧,包你今後有得樂的………」
岳騰聽他對乃妹如此輕薄,不向怒喝一聲,身形微幌,已擋在乃妹面前,正欲叱責幾句,忽又聽他嬌聲說道:「啊喲!那裡來的一位這麼亮的小哥哥呀!奴家長了這麼大年紀,才見到這麼英俊的男人……」
說到這裡,忽向岳騰襝衽一禮,又道:「小哥哥,你好啊!奴家給你行禮啦。」
聲音消脆、甜美、嬌嫩,不像先前粗聲粗氣,尤其那行禮的動作,又極溫柔,輕盈,的確像一位大姑娘模樣。
岳騰對他既分不出年齡大小,又看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只覺得愈看愈奇,眼前的人身分如謎。
忽又聽他嬌聲嬌氣的說道:「啊喲!小哥哥,你這麼看著奴家幹嗎?你是不是想如奴家樂一樂,來!奴家給你,來!來嘛……」
岳騰既好氣又好笑,介面喝道:「你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既不男又不女,真是他媽的妖怪。」
忽聽他格格一陣嬌笑,道:
「還是小哥哥比小妹妹有些見識,一猜就對,奴家既可以男,又可以女,所以人們都稱奴家為——屋宿人妖夾谷妙,小哥哥,小妹妹,你倆是否聽人說過。」
岳騰兄妹聽得猛然一驚,連退兩步,暗道:原來是此人是三十年前,號稱為宇內三妖之一的——星宿人妖。
據聞這星宿人妖,的確是位陰陽人,既可以男,又可以女,而且淫性特強,男女兼收,后被二聖之一的無相聖尼,迫得消聲匿跡,想不到今夜卻在這裡出現。
思忖之間,卻聽他又在繼續說道:「星宿人妖夾谷妙,小哥哥,小妹妹,你們說我這名字取得好么?」
夾谷之姓雖然很少,但百家姓中的確有此一姓,不過平常極難遇到此姓之人,今夜突然遇上,已經夠奇,而且以妙字為名者,亦復少見,偏偏此人名叫夾谷妙,而又是一位陰陽人,這名字的確取得夠絕。
岳騰點點頭道:「名字雖然不錯,可是為人卻是很壞。」
星宿人妖夾谷妙,立刻爭辯道:「奴家為人也很好啊,比喻說吧!小哥如果要樂小妹要樂,我都可以給你們樂,像我這樣好人,天下那裡找去,哼!真沒良心……」
「住嘴!」岳騰一聲大喝道:「無恥人妖,小爺縱然不濟,今夜也要對你略施薄懲。」呼的一掌,直擊而出。
他這一掌是含怒出手,已用了八成功力,立刻狂風急卷,力浪四溢,呼嘯聲中掀起一天風暴。星宿人妖夾谷妙,格格一陣嬌笑道:「哎喲!小哥哥,你怎麼一點都不曉得憐香惜玉哩。」話聲中,身形一轉,閃讓開去。
岳騰見他轉動的身形,看似十分緩慢,實則卻快得出奇,不由大為駭然,連忙又是一掌,側擊而出。
星宿人妖夾谷妙已又閃過,氣道:「老娘是因為離魂香,沒有帶在身上,要不然豈會對你費這麼多口舌,如今你既然這麼不知好歹,待老娘擒住你以後,好好樂一下子。」
說話之際,伸手就向岳騰左肩抓來。
此人身法手法,太過奇特,每每使人種下錯覺,看似緩慢,實則卻快如電掣,岳騰就是在這種錯覺下,幾乎被他一下抓中,大驚之下,趕緊一步「分光錯影」,閃讓於側。
夾谷妙也是微微一驚,道:「原來你真還有兩下子,怪不得這麼倔強哩。」
話聲未落,又是隨手一抓,一隻大手,宛若飛雲一片,直向岳騰兜頭抓來。
別看他這只是隨手一抓,但岳騰卻將遁影九式身法,連展三步,換了八個方位,方脫出對方這片飛雲掌影之下,可是,右手衣袖,都被齊肩扯落,現出一隻雪白肉臂,渾身也驚出一身冷汗。
星宿人妖夾谷妙,也是一陣驚震,想不到這位小哥哥竟俱有這種絕世身法,但他卻一震即罷,接者又是一抓。
岳騰氣得滿腔怒火,大吼一聲,雙臂一錯,運足全身功力,硬封上去,想給對方一點苦頭吃吃。
他想得雖好,那知雙人潛力一觸,自己就不自主的蹬蹬蹬,連退三步,星宿人妖卻只幌了一幌。
要知星宿人妖夾谷妙,並非有意對掌,而岳騰則是存心要給對方一次重擊,雙方心理上,就已差距很大,何況岳騰還運足了全身功力。
如今岳騰任督二脈已通,其功力進境,不知超過以前多少倍數,但與星宿人妖對比之下,仍然遜色太多,由此可見宇內三妖之名,確非幸至。
星宿人妖夾谷妙,嬌聲笑道:「小哥哥,既然喜歡這麼玩法,那麼奴家就以六成功力陪你玩玩,若是被奴家生擒活捉,可千萬彆氣啊。」
於是兩人展開一場劇烈的拚鬥,也只是岳騰個人的感受而已,至於星宿人妖夾谷妙,卻仍然輕輕鬆鬆,毫不經意。
說兇險,也的確夠兇險,夾谷妙雖只使出六成功力,但對岳騰來說,卻似壓力如山,每對一掌,都得連退數步,僅只擋了八掌,就已後退二十餘步,而且累得渾身是汗,喘氣連連,胸腹之間,血翻氣涌……
驀聞夾谷妙一聲冷笑,遙空一掌,以阻岳騰進逼之勢,並連連嬌笑道:「好哥哥,想不到你這麼倔強,可是我又捨不得傷你,還是先把妹妹擒住,樂一下子再說好啦。」
猝然閃身,已來到文琴身邊,手腕一伸,倏地抓去。
無影童子岳文琴,一直站在一草叢邊為乃兄掠陣,幾次都欲出手,為乃兄解危,但不知以那一招最為有效,故不禁將太乙神劍中所有招式,細心思考一番。
其實,只要是太乙神劍中的招式,任何一招對夾谷妙,都可收暫時駭阻之效,因為三十年前,星宿人妖夾谷妙,對無相聖尼最為害怕之故,可惜文琴未想到這點,致使岳騰頻遇險境,吃盡苦頭。
且說文琴正思忖間,沒想到夾谷妙的身法,這麼快捷,待她警覺,已是為時過晚,星宿人妖的手指,業已觸到她那白嫩光潔的玉腕。
眼看星宿人妖夾谷妙,就要將文琴擒住,突然——
從草叢中飛起一人,疾向人妖手背點去,而聞一哈哈笑道:「老妖怪你不識羞,居然向兩個娃兒下手,你要玩,要樂,老化子盡可陪你,何必定要在這裡打打鬧鬧,擾我老化子的清妙。」
夾谷妙閃目一瞧,見從草叢中猝然站起一個人來。
這人蓬頭垢面,須長如戟,身穿一件半新不舊的淺黃長褂,行胸後背各有一大塊補疤,手握一根像是紫竹藤杖的老叫化子,背上背著一個大紅葫蘆,不由微吃一驚,旋又定神嬌笑問道:「你這老化子是誰?憑你那副臟像,也想來吃奶奶這塊天鵝肉么?」
岳騰早已看出是——八荒神丐洪九公,於是高聲喊道:「叔叔,您老人家也下山來啦,我那……」
但聞八荒神丐洪九公喝道:「兩個娃兒快走,這老妖怪讓老化子來擋他一陣。」
岳騰心知八荒神丐不慣俗禮,於是拉著乃妹,向山下瘋奔疾馳而去,身後並傳來雙方喝吼,及石破驚天的打鬥之聲,許是斗得相當兇險,激烈……
兄妹兩人足足跑了二十餘里,方放緩腳程,岳騰摸了一把臉上汗水道:「好險,好險,想不到今夜連遇飛魔、人妖,若非巧遇化子叔叔,我們定必會吃大虧。」
岳文琴低頭想了一想,道:「這些老魔老妖,又已紛紛出動,我看師父她老人家也可能下山來啦。」
兩人邊走邊談,未幾,天色大明,兩人也正走回客棧,於是取了行李,結清房帳,即放轡疾馳而去。
一路上,倒是平安無事,既未追上神州二老等人,也未再發現那兩位少年兄弟,江湖上似是風平浪靜,毫無半點消息傳來,數日以後,兄妹兩人已來到岳陽城內。
岳陽位於洞庭湖濱,交通便利,商業鼎盛,乃一人文薈萃之地。
兩人在此略息兩天,即賣舟而上,為了坐船方便,即將兩匹駿馬,暫寄於一處農家,只要有錢,任何事情都很好辦。
兩人似乎都是初次坐船,甚感新奇,再加船夫指點沿途風光,二人更是賞心悅目,高興異常。
約十餘日,兩人所乘之船,已過巴東,而進入四川境內的巫峽水域。
巫峽,為長漢三大峽之一,而且最為著名,其著名之處,一是最長,二是最險,三是景色最美,兩岸連峰插雲,峭壁千丈,現出一線中天,倍增情趣。
尤其日見鳥飛,夜聞猿啼,濤聲滾滾,帆影片片,江風漁火,置身其間,使人有一種超凡脫俗之感。
岳騰正在船頭一面品茗,一面觀賞兩岸風光之際,忽聽身後側乃妹一指,道:「哥,你看那邊。」
岳騰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卻見左前方二十餘丈處,有一葉扁舟,亦在逆江而上,舟上坐著一人,正在執竿垂釣,那樣兒甚是清閑高雅得緊。
岳騰乍看之下,見那扁舟雖無船夫撐竿划槳,可是仍然逆行而上,不由大為奇怪,細看之下,才發現那葉扁丹後面,正有一人浴在水裡,一面戲水玩耍,一面將小舟推著而行,方覺釋然。可是,江水如此湍急,其人竟能逆游而上,並推著一隻小舟,可見此人不僅水上工夫,當屬上上之選,而臂力亦是世所罕見。
少頃,岳騰兄妹所乘之船,與那葉扁舟並列而行,中間相距僅五六丈遠近,岳騰方才看清,原來那垂釣之人,竟是東海一鉤龐澤,而那游泳推舟之人,則是那大小子——龐天鰲,正是伊等叔侄兩人。
這當兒,許是那孩子也發現了岳騰兄妹,因而高聲喊道:「姑姑、大叔……」邊喊邊將小舟向這邊推來,那樣子甚是高興。
東海一鉤龐澤,側頭一望,正與岳騰照面,隨即連忙站起,並在船頭拱手笑道:「岳相公,岳小姐,久違了,賢兄妹這一向可好?」
岳騰拱手笑道:「龐兄,別來無恙,你好。」
旋又猛然一驚,劍眉微皺道:「旅途寂寞,龐兄叔侄可否過船一敘?」
東海一鉤龐澤笑道:「幸承寵邀,敢不遵命。」
正要對天鱉有所吩咐,天鱉卻早已將那葉扁舟緊於大船之後,騰身一躍,早已上了大船。
龐澤也跟著躍上大船,因見天鱉渾身水淋淋的,而且只穿一條短褲,所以說道:「鰲兒,快去穿了衣服再來。」
龐天鰲搖搖頭道:「不嘛,這樣涼快些。」隨又側頭問道:「姑姑,你說鰲兒這樣,可好看么?」
文琴明知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只因他的個子已有成人般大,對他這種渾身赤裸,本就有些羞怯,如今被他這麼一問,更加粉面通紅,低下頭去。
岳騰淡淡一笑,正要說話,忽聽乃妹柔聲笑道:「你這樣,姑姑不喜歡,如果你去把衣服穿好,姑姑就喜歡你啦,而且還給你糖吃,那才乖哩。」
天鱉高興得跳起來,道:「當真!」騰身一躍,跳入江中,直向後面小舟游去,龐澤卻在高聲喊道:「鰲兒,把三叔所釣的魚,也一併帶來。」
岳騰為龐澤酌了一杯茶,三人坐定以後,岳騰笑道:「在下記得,在『醉仙居』酒樓時,兄弟無暇對龐兄通名,龐兄何以知道兄弟姓岳呢?」
東海一鉤龐澤道:「兄弟一進中原,就聞岳兄大名,而且江湖上都在讚揚岳兄赤手空拳,闖那天龍教的十陣絕之事,月前在酒樓中,又見兄台於輕描談寫,微微搖手之間,就將蛇郎君尤嵩驚走,兄弟心中已有所疑,就眼當今武林人物,在少一輩中,除了你岳兄可為,何人有此能為……」
岳騰拱手笑道:「不敢!不敢,龐兄廖贊了。」
龐澤卻又繼續說道:「數日前兄弟在宜昌,又遇見那對少年兄弟,聞得岳兄三擋飛魔,九對人妖的壯舉,更是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