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舐血江湖
宅院兩扇門關著,裡外都一片寂靜,聽不見一點聲息。
仇家來到聚集門外,宅院里的人知道么?
孫美英輕聲道:「都急著趕來,都想搶先,既然已經趕到了,還等什麼?難道忌憚宅院里沒有動靜,不敢輕舉妄動?」
關山月道:「既然都想搶先,應該不是。」
孫美英道:「那是……」
關山月道:「這些人忌憚的,恐怕是彼此!」
孫美英恍然大悟:「正是,你看得比我仔細,眼力比我好,差不多時候趕到,卻忌憚彼此,誰都不敢先動,看來這些人都是經驗、歷練兩夠的老江湖。」
關山月道:「武功、修為也都不差。」
孫美英道:「你看出來了?」
關山月道:「除了那兩個老者外,其他的人從目光、氣勢上看得出來。」
孫美英道:「宅院里的人,結的仇還真不少。」
關山月道:「不錯。」
孫美英道:「宅院里的人,武功、修為應該也不差,不然不會有這種仇家,也早傷在這些人手裡了。」
關山月道:「芳駕說得是。」
孫美英道:「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怎麼這些人跟說好了似的,都來了?」
還真是!
經孫美英這麼一說,關山月也想到了,微一怔,道:「這就不知道了。」
孫美英道:「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都在今天來尋仇了?」
關山月道:「應該很快就知道了。」
關山月這裡話剛說完,宅院那裡傳來了門栓響動聲。
宅院前這些人立即轉臉過去,三十幾道目光一起投注宅院的兩扇朱門上。
孫美英道:「有動靜了,要開門了,」
孫美英這裡話剛說完,宅院的兩扇朱門豁然大開,從裡頭走出個人來。
孫美英忙又道:「有人出來了。」
關山月當然看見了。
從宅院兩扇朱門裡出來的那個人,是個穿一件灰色長袍的中年人,長得挺白凈,中等身材,出門停在石階上,一拱手,高聲說話:「奉我家主人之命傳話,請諸位讓出一條路,容我家主人遣散男女下人,之後,我家主人欠諸位的,當一一奉還。」
那臉上有道刀疤的黑衣人揚聲說了話:「你是什麼人?」
中等身材白凈灰衣中年人道:「在下是歐陽府的管家。」
管家如此,這歐陽家確是個大戶。
臉上行刀疤的黑衣人道:「你進去跟姓歐陽的說,他遣散男僕可以,女的一個不許走,留下讓爺們挨個兒挑,當他欠爺們這麼多年債的利息。」
他的同伴,另一名黑衣人仰天大笑:「說得好,說得好,好主意,好主意!」
他這麼一笑、一說,宅院前,除了兩棵樹下閉目盤坐的兩個老者之外,都笑了,還直叫好!
顯然,都贊成,在這上頭,這些人挺一條心!
孫美英揚了眉。
那位白凈的歐陽府管家又說了話:「諸位……」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一揮手,道:「閉上你的嘴,有話滾進去跟姓歐陽的說去,風水輪流轉,如今刀把兒握在爺們的手裡了,由不得他討價還價。」
那位白凈的歐陽府管家還想再說。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臉上現了兇相,兩眼也見了凶光:「你是滾進去跟姓歐陽的說了之後趕快走人,還是要爺們把你砍倒在這兒?」
那位白凈的歐陽府管家不說話了,轉身進去了,又關上了門。
另一名黑衣人又怪聲叫好,又是一陣大笑。
其他的人跟著也笑了。
那位白凈的歐陽府管家,不像是個會武的人,也就是說,不是江湖人?
要不是,跟這些江湖人的仇,又是怎麼結下的?
孫美英冷哼了一聲:「聽見了么?都不是好東西。」
關山月道:「如今知道了,這些人的仇人,是這座宅院的主人,是個好人。」
孫美英道:「怎麼知道?」
關山月道:「想先遣散男女下人,不連累無辜,這就夠了。」
孫美英霍然點頭:「對,我沒有想到,他那個管家不是練家,不會武,難道他也不是江湖人?要不是江湖人,怎麼跟這麼多不是善類的江湖人結了仇?」
關山月道:「問問這些不是善類的江湖人,不就都知道了。」
孫美英道:「你是說……」
關山月道:「這座宅院的主人,如今是拼既不能拼,不想連累無辜也不行,已經陷入了兩難之中,芳駕跟我幫他解決了吧!」
話落,走了過去。
孫美英忙跟了上去。
聽見又有人來到,除了那兩個老者仍然在兩棵樹下閉目盤坐不動之外,其他的十幾個都轉臉望了過來。
倒沒有人不讓關山月跟孫美英走近,也沒人說話。
只有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說了話:「你倆終於到了,真夠快的,這是眼前這些人還沒有動,不然你倆什麼也落不著。」
關山月說了話:「承蒙關注,特來致謝,也有事請教。」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道:「什麼事?」
關山月夠客氣,他可不客氣:
關山月不在意,道:「這宅院的主人,是江湖人么?」
都聽得一怔。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更是一怔凝目:「你這一問……難道你不知道?」
關山月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關山月仍然實話實說:「我不認識,也沒見過,」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又一怔:「怎麼說?你不認識,也沒見過?」
關山月道:「不錯!」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道:「那你是來討什麼債的?」
關山月還是實話實說:「我不是來討債的,這座宅院的主人不欠我什麼。」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再次一怔:「你不是來討債的?也不欠你什麼?」
關山月道:「不錯!」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臉色一沉,拾手外指:「你敢戲弄我,瞎了你的眼,也不看看爺們是誰,要不是此刻爺有要緊事,就要你的小命,滾!」
關山月道:「我沒有戲弄你,我說的是實情實話,我也要聽你的實情實話。」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臉上現了兇相,兩眼現了凶光:「你還敢……」
另一名黑衣人冷喝:「你活膩了?,」
他要動。
臉上有刀疤的抬手攔住:「不知道來路,不知道居心,咱們有要緊事!」
另一名黑衣人收了勢。
關山月說了話:「要問我的來路,我來路江湖,要問我的居心,更容易回答,我是來管閑事的。」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道:「你是來管閑事的?」
關山月道:「這座宅院的主人派管家出來請求,讓他遣散男女下人,之後,他願意償還欠諸位的債,是情、是理,也足證他人不錯。你等這些人,要還有點良知,不傷及無辜,就該點頭答應;哪知你不但不答應,還說了不是人說的話。是非明擺,善惡立划,這位跟我,既然碰上了,不能不管。不管,就是罪過。」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臉上的兇相,眼裡的凶光更盛,掙獰一笑:「原來是這麼回事。」
關山月道:「不錯,就是這麼回事,你知道了?」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道:「我知道了,以我看,你不是來管閑事的。」
關山月道:「以你看,我是來幹什麼的?」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道:「以我看,你是來找死的!」
這一句,聽得除了兩個老者之外,其他那些人大笑。
事到如今,這些話兩個老者不會聽不見,可就是閉目盤坐如故,像沒聽見一樣。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因這句話引得大伙兒大笑,相當得意,他也大笑。
沒笑的只有他那同伴,另一名黑衣人。
另一名黑衣人一臉猙獰、惡狠的一聲:「爺們成全你,你就死吧!」
他又要動。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又抬手攔住。
另一名黑衣人怒聲道:「他的來路跟居心,如今都知道了,你還等什麼?」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像沒聽見,沒答理,揚手向其他那些人,叫道:「他說的話大伙兒都聽見了,他是來管咱們閑事的,大伙兒能聽他的,能容他么?」
其他那些人里,一名枯瘦的錦衣人冷冷道:「不能聽,不能容,你那同伴不是兩次要動手么?你攔什麼?讓你那同伴殺了他不就是了么?」
其他那些人沒說話,但都冷冷的看著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霍地轉望他的同伴,怒聲道:「聽見了么?為什麼他們都不動手?來了半天了,為什麼大伙兒耗到如今都不動?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只有你多事?有那力氣,要咱們自己的債不好么?」
關山月沒看錯,這些人爭先恐後跑來尋仇,趕到了卻都按兵不動,不是忌憚仇人,確是忌憚彼此。
另一名黑衣人壞了事,受了臉上有刀疤的同伴責怪,臉色連變,他卻一聲沒吭,也搶著要動了。
看來他較為沉不住氣,也就是說,性子不如臉上有刁疤的同伴深沉。
其他那些人又都笑了。
笑得兩名黑衣人又一次臉色連變,但都聽了,忍了。
關山月也笑了,揚聲道:「看樣子來的都是江湖狠角色,怎麼回事?已經都知道我是來管你們這些人閑事的,你們這些人卻沒一個敢動我!」
孫美英接了腔:「看來這座宅院的主人不必急著遣散下人了,也凈可以放心吃睡,跟往常一樣過日子,這些人來是來了,可是誰都不敢動,」
孫美英這麼說。
關山月那麼說。
沒用,都聽了,都忍了!
可見這些人把報仇看得多要緊。
真是只為報仇么?
擁有這麼一座宅院,還有不少的下人,可知這座宅院的主人是有錢的大戶。
不少的下人裡頭,還有丫頭、女僕。
既有丫頭、女僕,就表示府里一定有女眷。
財、以,打古至今這兩樣就是最誘人的,多少罪惡因這兩樣而起?
這些人可都不是正人君子!
關山月道:「看來得反客為主了,他們都不動我,我動他們,分批一夥一夥來,芳駕認為該先動那一夥?」
孫美英想笑沒笑,但興緻勃勃,卻又輕描淡寫,抬手,伸一根指頭,指兩名黑衣人,淡然說話:「他倆不是一個最壞,一個剛要殺你么?就先動他倆吧!」
兩名黑衣人勃然色變,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怒笑:「婆娘……」
關山月動了,一閃而回。
「叭!」地一聲脆響,刀疤黑衣人臉上挨了一下,半邊臉通紅,嘴角見了血跡。
關山月像沒動過,站在原處說話:「這只是教你點禮數,讓你知道下回該怎麼說話。」
關山月一出手就如此這般,不知道是不是要殺雞儆猴。
其他那些人都面現驚容。
始終盤坐如故,連眼都不睜的兩個老者,睜開了兩雙老眼。
兩雙老眼裡寒芒外射,凜人!
臉上有刀疤的黑衣人不只驚怒,神情簡直怕人,「呸……」地吐了一口血,咬牙切齒,惡狠狠道:「閻王註定你三更死,不能留你到五更,你死定了!」
他還沒動,那沒說話的另一名黑衣人卻撲向了關山月,長劍出鞘,寒光一道卷向關山月。
用劍上相當見造詣。
關山月道:「你終於如願出手了。」
跨步欺身,長劍擦胸而過,抬掌輕拍,錚然聲中劍身盪開走偏。
另一名黑衣人一驚,沉腕收劍要變招。
關山月閃身欺到,左掌遞出,正拂在他右肩上。
另一名黑衣人大叫棄劍,踉蹌暴退,右臂抬不起來了,臉色發白,額上汗珠一顆顆豆大。
在場都是練家,都是行家,誰都看得出,另一名黑衣人右肩骨碎了。
關山月出手又是如此這般,到底是不是要殺雞儆猴?
其他那些人臉色變了,臉上的驚容增了三分。
兩名老者站了起來。
刀疤黑衣人臉上的驚容蓋過了猙獰:「沖著你,這債爺們不要了。」
他要走向馬匹。
另一名黑衣人忍著傷痛也要走。
關山月向刀疤黑衣人:「都能走,只有你不能!」
刀疤黑衣人一言不發,閃身撲向關山月,人在半途出劍,劍如游龍,直指關山月咽喉!
激怒出手,這一劍威力可想而知。
關山月抬腳一勾,地上那把另一名黑衣人的劍離地飛起,正迎著刀疤黑衣人的劍,「錚!」地一聲金鐵交鳴,兩把劍同時盪開。
關山月一掌拍出,已然盪開的另一名黑衣人那把劍,盪勢一頓,突然劍光在前,劍柄在後,向著刀疤黑衣人疾射而去,快如電光。
刀疤黑衣人做夢也沒想到,來不及回劍去格,匆忙中閃身急躲。
他躲開了,但是關山月已到了近前,一指點在了他「太陽穴」上。
來不及哼一聲,刀疤黑衣人倒下了,倒下就沒再動一動。
這,不過在轉眼間。
另一名黑衣人大駭,馬也不要了,騰身跑了。
不錯,還能提氣騰身。
其他那些人驚住了!
不是因為見殺人,見死了人;江湖生涯,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溝死溝葬,殺人死人算什麼?
尤其這些個,個個狠角色,見的更多、殺的更多,而是因為關山月的高絕武功,這些人一個個從沒見過!
關山月說了話:「還有哪位想走,趁如今還來得及的時候,可以走。」
不知道關山月幾次如此這般出手,是不是有意殺雞儆猴,但顯然收到了殺雞儆猴震懾之效。
有人走了,一聲沒吭的走了,
接著,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都一聲沒吭。
只剩下剛站起來的兩名老者。
只有他倆沒動?
看樣子他倆並不打算走,
兩名老者一樣的瘦削,一個高些,一個矮些;高的穿黑袍,矮的穿白袍;穿白袍的臉上一團和氣,穿黑袍的冷著一張臉,沒表情。
關山月又說了話:「兩位不打算走?」
白袍老者說了話,說話也一團和氣:「我倆等要這筆債等了多少年了,沒想到會有這個機會,也好不容易來了。」
雖然沒說不走,可是這話已經很明白了。
關山月道:「那只有任由兩位了,只是……」
白袍老者道:「年輕人,只是什麼?」
關山月道:「我初入江湖,孤陋寡聞,不知道兩位,但是我知道,兩位一定成名多年,而且修為遠在適才那些人之上。」
白袍老者道:「你是為我倆可惜?」
關山月道:「我正是這意思。」
白袍老者道:「年輕人,你心存厚道,令人感動。只是,你是不是太自負了?」
關山月道:「我沒有想那麼多。」
白袍老者道:「我倆不能不承認,你的所學、修為,是我倆生平僅見,但是我倆自信還能跟你放手一搏。」
關山月道:「那我為兩位可惜是多餘。」
白袍老者道:「倒也不能這麼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心存厚道,令人感動?」一頓,接道:「其實,年輕人,我倆也為你可惜。你年紀輕輕,所學、修為能到這地步,更不容易,而且,以你的年紀、所學,前途無量。」
似乎是惺惺相惜。
只是,是么?
關山月道:「謝謝。」
白袍老者道:「不用客氣,年輕人,在雙方動手之前,你可願答我幾問?」
關山月道:「當然可以,請儘管問。」
白袍老者道:「你剛說不認識姓歐陽的,甚至不知道他?」
關山月道:「不錯?」
白袍老者道:「當真?」
關山月道:「當真!」
白袍老者道:「這麼說,你對他一無所知?」
關山月道:「不錯。」
白袍老者道:「那你跑來伸手管他的事……」
關山月道:「我說過,他不願連累無辜,足證還有善心,而來尋仇的這些人,連無辜都不肯放過,尤其對宅中女子存歹念,其心卻是可誅。」
白袍老者道:「只為這?」
關山月道:「我不知道你等這些人跟宅院主人結仇,彼此的是非曲直;只為這已經夠了。」
白袍老者道:「年輕人,我等這些人個個是狠角色,姓歐陽的也絕不是善類,我等這些人跟他結仇,彼此的是非曲直,你可以叫姓歐陽的出來當面問,看他敢不敢說他都占理,至於只為這,年輕人,你可曾看見我倆有任何錶示,聽見我倆說過什麼?」
那是沒有,真沒有,他倆一直在兩棵樹下閉目盤腿,不言不動,直到關山月頭一回出手之後才睜開了眼,第二回出手之後才站了起來。
關山月道:「這是說……」
白袍老者道:「如今只剩下我倆在此了,你還要管么?」
這叫關山月怎麼答話?
還真難答話!
還要管,憑什麼?師出無名。
當然,以關山月,也不是不可以非管不可,只是,那就成了不講理了;再說,又為什麼非管不可?
不再管了,白袍老者的話就這麼可信?叫出宅院的主人來當面問,宅院的主人也不敢說都占理?
關山月這麼說:「要是只為這,我可以不管,只是……」
白袍老者道:「年輕人,只是什麼?」
關山月道:「我還不知道雙方的是非曲直。」
黑袍老者突然說了話,冰冷:「老夫二人跟姓歐陽的結仇,雙方的是非曲直,關你什麼事?」
關山月雙眉微揚:「關係我是不是再管這件事。」
白袍老者忙道:「我不說了么?你可以叫姓歐陽的出來當面問。」
黑袍老者冷然道:「老郝,這算什麼,你我何許人?成名多少年了?多大年紀了?這麼遷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以後武林中還怎麼見人?」
白袍老者忙道:「老雷……」
黑袍老者不讓他說話,道:「這後生的所學、修為是少見,是嚇跑了那些個,可還不至於讓你我也這麼遷就他,憑你我,我不信不能讓他收手。」
白袍老者似乎急了:「老雷……」
黑袍老者還是不讓他說道:「倘若姓歐陽的出來說他都占理,你我這筆債還要不要了,你要是再遷就這後生,咱倆就各管各的!」
這麻煩了!
白袍老者道:「你這是什麼話?老雷,你我幾十年的交情,一直焦孟不離。」
黑袍老者道:「那就讓他黃泉路上給姓歐陽的做先鋒去!」
這是說……
白袍老者轉望關山月、仍然是一團和氣:「年輕人,你聽見了?」
這才是真可惜,本來關山月不是沒有可能收手不管,白袍老者一團和氣的已經拿話套住關山月了,奈何黑袍老者這種性情。
天作孽猶可救,自作孽不可活!
關山月雙眉揚高了三分:「我聽見了,我看不必請宅院的主人出來,問是非曲直,用不著了,只憑為這就能殺人這一樣,是非曲直已經夠明白了。」
白袍老者道:「用不著了!」
他也這麼說。
他這麼說不是虛假,是實情實話,因為他說完了話,人已經到了關山月近前了,兩隻手掌帶著勁風抓向了關山月。
還沒有見過這麼快的,也沒有見過出手這麼凌厲威-的。
孫美英為之心驚,忙叫:「小心!」
關山月也沒有想到,知道這是他自進入江湖以來,所遇武功最高的。
怪不得黑袍老者親眼看見了關山月兩次出手,如此這般的嚇人,還不願白袍老者遷就關山月。
其實,白袍老者是真遷就關山月么?他只是見過關山月兩次出手之後,對關山月沒有十分把握,不願關山月成為阻礙。萬一再陰溝里翻了船,八十歲老娘倒綳了孩兒,那更划不來,所以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性情使然,兩人作伴多年,幾十年的交情,真如白袍老者所說,一直焦孟不離,彼此應該很了解,默契應該很夠。
事實上,黑袍老者不是不了解,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就是忍不住。
或許,這是天意。
他倆在武林的路,只該走到這裡了!
關山月凝神提氣,要出手。
這時候又看見,黑袍老者也動了,雖然是后發,卻北白袍老者還要快,兩人同時到達近前,也出了手。
兩人互相配合得十分好,白袍老者人較矮,襲胸腹以下;黑袍老者人高些,擊胸腹以上。
不管是擊胸腹以上,或者襲胸腹以下,都是凌厲威-,力道千鈞,都是致命的狠招。
單憑這一招,江湖上能抵擋的就不多,能全身而退的恐伯更少。
關山月弄了險,容得上下勁力沾衣,突然後退,打算躲過這頭一招襲擊,讓這頭一招襲擊落空,招式用老,再出手。
白袍老者跟黑袍老者這頭一招襲擊是落了空,但是招式都沒有用老,四隻手臂似乎同時暴長,招式不變,仍然一攻上,一取下,追襲而至。
的確是前所未見的!
武功的高低差別就在這裡了!
其實,高手之間,武功高低的差別並不多,一流高手之間差的更少,但是這少許的差別,就足以判定勝負,當然,勝者存,敗者亡!
關山月不再躲閃,力凝八成,雙掌並出。
這是關山月自進入江湖以來,頭一次出手用八成力!
其力驚神泣鬼!
其力驚天動地!
剎時飛砂走石,樹斷了幾棵。
關山月衣袂飄飄,身軀微晃,
白袍老者跟黑袍老者則鬚髮飛舞,衣袂微揚,雙雙退回了原處,雙雙臉色發白,一臉驚容。
白袍老者不再一團和氣,叫出了聲:「後生,你是什麼來路?跟誰學的?怎麼練的?」
任誰都忍不住要問。
關山月只說了一句:「小心,我要二次出手了!」
他可以乘勝追擊。
他可以不容白袍老者說話,一聲不響,如影隨形追到,二次出手,作雷霆萬鈞一擊。
但是他沒有,而且出手之前還打招呼。
他話落人到,比白袍老者、黑袍老者的撲擊還要快,二次出手,分擊兩人。
白袍老者、黑袍老者閃身迎上。
閃電交錯,倏忽九招。
這也是關山月自進入江湖以來,與人搏殺出招最多的一回。
孫美英站得近,陣陣勁風吹襲,鬢邊秀髮飛舞,衣衫獵獵作響,幾乎睜不開眼,但她還是睜大了眼,全神貫注,忘了後退。
第十招,砰然兩響,悶哼兩聲,三條人影突然分開,各自退回原站立處。
關山月身上看不出什麼,只看見他神情冷肅,煞威凜人。
白袍老者跟黑袍老者身上也看不出什麼,只看見他二人鬚髮凌亂,臉色煞白,而且,「哇!」地一聲,同時吐出一口鮮血。
孫美英鬢邊秀髮跟衣衫靜止不動了,臉色也恢復了,只是,她臉上又浮現了一絲異樣神色。
關山月說了話:「是你倆該走,還是我該收手不管?」
白袍老者臉有駭然色:「後生,你究竟是什麼來路?姓什麼、叫什麼?」
關山月還沒有說話。
黑袍老者說了話:「還問什麼?知道了又如何,咱們還能在江湖闖、還能在武林待么?什麼都可以撒手了,走吧!」
他倆走了,不是騰身飛掠,而是行走,腳下還有些踉蹌,背影透著無限凄涼。
走了,都走了!
又恢復了一片寂靜,除了斷了幾棵樹之外,幾乎像沒發生任何事一樣。
孫美英異樣的神色,異樣的目光,凝視關山月。
不知道關山月有沒有看見,道:「芳駕,你我也該走了。」
孫美英神色、目光都恢復了,道:「就這麼走了?」
關山月道:「芳駕是說……」
孫美英道:「不聽宅院的主人說句話?」
關山月道:「要聽宅院的主人說什麼?」
孫美英道:「外頭如此這般,宅院里不會不知道,至少該出來招呼一聲,道個謝。」
關山月道:「不必了,你我是不請自來。」
孫美英道:「你我是不請自來,他也該……」
又聽門栓響動聲。
關山月道:「有人開門了。」
孫美英道:「這還差不多,倒不是非聽他那聲謝,走吧!」
她要走!
真怪,人家開門了,她倒不聽了,要走了。
其實,也說得通,爭的只是那個「理」,那個「禮」!
關山月微一笑,也要走。
兩扇朱門開了,抱步出來的是剛才那個白凈管家,只聽他揚聲叫:「兩位請留步,家主人出來致謝!」
只聽一個老人話聲從兩扇朱門裡傳出:「兩位千萬諒宥,老朽致謝來遲。」
這話聲有點耳熟。
關山月聽出來了,孫美英也聽出來了,兩人回身望。
這時候,兩扇朱門裡也正好又快步走出兩個人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都看見對方了,雙方都一怔。
竟然是半路上,茶棚里奪寶,殺了「川陝二虎」,獨門兵器火煙袋遭關山月毀了的那鄉下老頭兒,跟跑來攔阻的他女兒,那大姑娘!
孫美英脫口道:「怎麼是這父女倆?」
父女倆也都一臉驚異,鄉下老頭兒道:「原來是兩位……」
他帶著女兒抱拳下石階,急匆匆來到近前。
白凈管家一臉詫異緊跟。
鄉下老頭兒近前便道:「沒想到竟會是兩位,致謝來遲,千萬恕罪!」
他不但抱了拳,還深深躬身。
大姑娘也說了話:「兩次蒙受大恩,這次更是歐陽氏一家,大恩不敢言謝,請兩位受我一拜!」
她又要跪下。
這回關山月想到了,抬手道:「這位跟我不敢當,姑娘千萬不可再如此。」
這回大姑娘跪不下去了,既驚又急,道:「您這位……」
鄉下老頭兒說了話:「丫頭,咱父女也都不行,恭敬不如從命,記在心裡吧!」
大姑娘抬眼望關山月,道:「我父女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姑娘遵了父命。
她不聽乃父的,恐怕也不行。
關山月道:「姑娘言重了。」
孫美英道:「賢父女就住在這裡?」
鄉下老頭兒道:「是的,住了多少年了,」
孫美英道:「武林中、江湖上,能置家如此的不多見,」
鄉下老頭兒面有羞愧色,道:「年輕時候積了些錢財,都不是正路上來的,成了家,有了這個丫頭之後,就洗手不幹了。一晃也這麼多年了,哪知最近又動了貪念,不是兩位手下留情,我這個丫頭來得是時候,險些又犯了大錯;能及時悔悟是對的,不然哪能又蒙兩位救我一家男女老少這麼多口?上天對我是太恩厚了。」
孫美英道:「別這麼說,可沒我什麼事,我不敢當。」
鄉下老頭兒道:「老朽是由衷感激。」
大姑娘道:「此地不是說話處所,請他兩位家裡坐吧!」
鄉下老頭兒道:「還真是,我只顧說話了……」
關山月道:「不打擾了。」
鄉下老頭兒道:「不要說兩位是我歐陽家的大恩人,就是一般朋友,既然來了,也沒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關山月道:「這位跟我還有事。」
鄉下老頭兒道:「兩位這不是已經來了么,我父女能兩次見著兩位,也是有緣,天大的事也請家裡坐坐,耽誤不了。」
父女倆都是一臉的期盼,尤其大姑娘,那一雙明眸里所流露的,更是讓人不忍再拒絕。
關山月轉望孫美英:「芳駕認為如何?」
孫美英道:「你做主就是。」
關山月回過臉去:「那就只有打擾了。」
大姑娘驚喜,忙向白凈管家:「快去準備接待貴客!」
白凈管家應聲急步而去。
鄉下老頭兒抬手讓客。
白凈管家可以算得做事麻利快,也足證鄉下老頭兒父女平日教導得好,關山月跟孫美英在鄉下老頭兒跟大姑娘父女倆陪著進入大門時,白凈管家已經帶領著幾位男僕,成兩排的夾道恭迎了。
一個個長的、穿的都相當體面,一個個垂手恭立。
鄉下老頭兒跟大姑娘,父女倆都是鄉下人穿著、打扮,可是言談、舉止,住的宅院、管家、男僕,一樣樣,一個個可絕不鄉下。
這是怎麼回事?
父女倆難道喜歡這樣穿著、打扮?
也別說,世上不是沒有這種怪人。
鄉下老頭兒跟大姑娘,父女倆把關山月跟孫美英讓進待客大廳。
這待客大廳不但美輪美奐,富麗堂皇,還相當雅緻,又一次顯示一點也不鄉下。
這在武林中、江湖上,真是不多見。
剛分客主落座,白凈管家便帶著兩名男僕獻上了香茗,茶具竟是「景德鎮」的細瓷,茶香撲鼻沁心,一聞就知道,茶葉也絕對是貢品。
獻上了香茗,白凈管家帶兩名男僕退向一旁,垂手侍立。
鄉下老頭兒說了話:「蒙兩位兩次相救,老朽該自報姓名了!老朽複姓歐陽,單名一個智字,匪號就是老朽那獨門兵器,號稱『二煙袋』。」
「二煙袋」?
關山月跟孫美英都想問,卻都沒問。
鄉下老頭歐陽智自己說了:「家兄也使一根煙袋,他那根煙袋比老朽那把大得多,他叫『大煙袋』。」
所以他號稱「二煙袋」。
原來如此。
孫美英說了話:「我知道有一位,人稱『怪俠』歐陽德,就是使根特大煙袋。」
歐陽智道:「那就是家兄。」
孫美英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歐陽智道:「芳駕該是想說,家兄也是個怪人。」
孫美英有點窘迫,微一笑,沒說話。
歐陽智道:「要不家兄怎麼人稱『怪俠』?他比老朽怪多了,不論三九、三伏,常年反穿皮襖,還戴皮帽、穿皮靴,毛朝外,一身白,戴一付琉璃眼鏡,扛一根人高煙袋。」
還真是比歐陽智怪多了。
關山月眼見眼前這麼一位怪老,又聽說了比眼前這位還要怪的另一位,不能不暗想:江湖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關山月道:「我初入江湖,孤陋寡聞,對兩位一無所知,還請見諒。」
歐陽智道:「好說,那是難免,真說起來,對老朽這樣的,不知道最好,免得髒了耳朵。」
關山月道:「你老言重了。」
「真的!」歐陽智道:「家兄在武林中、江湖上,人稱『怪俠』,老朽卻名列黑道,為此兄弟倆幾十年不來往。」
雖然實說了,但話裡頭不無悲痛、難過。
親手足形同陌路,情何以堪?
顯然是因為他這個做兄弟的列名黑道。
孫美英道:「智老別這麼說,看人要看後半截。」
關山月道:「芳駕說得是。」
歐陽智道:「謝過兩位,說來汗顏,老朽這後半截怎麼樣,不是兩位跟老朽這個丫頭,老朽險些又犯錯,而且是大錯。」
孫美英轉了話鋒:「智老父女住在這裡,武林中,江湖上,一向不知道么?」
歐陽智道:「老朽當年築屋住此、安家在此,不是攜女隱居,武林中、江湖上,都知道。」
孫美英道:「既是早就知道,那些人為什麼遲到今天才找上門來,還跟說好了似的,都來了?」
歐陽智道:「只因為那些人知道老朽退出江湖了,獨門兵器也毀了。」
這才是什麼時候的事?
江湖睛傳事真快!
孫美英道:「智老派管家出去傳話,要那些人讓智老先遣散男女下人,然後智老願意一一償債,要是那些人答應了,智老真就這麼一一償債么?」
歐陽智道:「不錯,是真不假。」
孫美英道:「智老這是……」
歐陽智道:「芳駕是問,不管怎麼說,老朽總曾經是個人物,怎麼到頭來願意自縛雙手,任人宰割?」
孫美英道:「不錯,我就是這意思,」
歐陽智神色微黯:「芳駕,從茶棚回來之後,老朽算是真正悔悟了。一念悟,頓覺百行俱非,知道欠人的債總是要還的;今生不還,來生得還:本人不還,子女得還,不如由本人今生還清。報應到了,是躲不掉的,而且已經退出了江湖,獨門兵器也毀了,不能再跟人廝殺拚鬥了。」
孫美英道:「原來如此。」
她始終沒問歐陽智跟那些人怎麼結的仇,結的都是些什麼仇。
歐陽智也沒說。
而且,歐陽智自報了姓名,也不問關山月跟孫美英的姓名。
到目前為止,關山月跟孫美英也沒告訴歐陽智,他倆姓什麼、叫什麼。
人家不說,那是不願說,不能問。
歐陽智是個經驗、歷練兩豐富的老江湖了,也這麼大年紀了,什麼人情世故不懂?
關山月、孫美英雖然都不是老江湖,年紀也輕,但也都懂這個理。
還有,關山月又是自己不願讓人知道多,自也不便問人多。
孫美英出身宦海、豪門,職司護衛,更是知道,不管什麼事,人家不說,不能問。
關山月道:「不管怎麼說,總算過去了,今後智老可以偕愛女平靜過日,安享晚年了。」
歐陽智道:「但願如此,只是,不敢奢求。」
關山月道:「智老既已退出江湖,仇家也已經都來過了,理應如此,還需奢求么?」
歐陽智微搖頭:「兩位一位不是江湖人,一位初入江湖,不知道,老朽那些仇人,雖然都已來過,鍛羽而去,但那些人個個都是大惡,一經結仇,不親眼看著老朽人亡家毀,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來。還有就是一些江湖道,不必仇怨,不必理由,找上你就要讓你血濺屍橫;所以,一旦涉足江湖,再想平靜過日,安享余年,就是奢求。」
關山月雙眉微揚,雙目也微現威稜。
孫美英道:「我知道江湖可怕,這些年來,行走各處,也見過不少,江湖人只有兩條路——殺人,或遭人殺。不想殺人,就得遭人殺;不想遭人殺,就得殺人;想不殺人也不遭人殺,那就得有足以防身保命的高絕武功,只是,武林中、江湖上,人外有人,天外行天,一山還有一山高,什麼是稱最的武功?」
歐陽智連連點頭:「說得是,說得是,芳駕雖不是江湖人,卻已深知江湖了,江湖就是這麼一個所在。」
孫美英道:「要是如智老所言,真有那麼一天,或者不相干的江湖道找上門來,智老仍然是自縛雙手,任人取求?」
歐陽智道:「老朽欠的債已經夠多了,不敢再欠債了,已經到這地步,該是還債的時候,哪能再欠新債?而且,同胞兄弟多少年不相往來,也該讓家兄認為他這個兄弟還有救,認他這個兄弟了!」
可知兄弟形同陌路,對他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他多麼期盼兄長相認,又是多麼後悔往昔的作為!
關山月暗暗為之感動,雙眉揚高了些,兩眼威稜也增添了三分。
孫美英道:「難道智老就不為令嬡跟府上這些男女下人想?」
歐陽智道:「老朽想過了,等送走兩位之後,老朽會立即遣散男女下人。至於小女……」
遲疑了一下,接道:「老朽有個不情之請,這也是老朽為什麼請兩位家裡坐的道理之一。」
大姑娘說了話:「爹,您想幹什麼?」
歐陽智沒理大姑娘,繼續跟關山月、孫美英說:「老朽想讓這個丫頭跟兩位走……」
這是……
關山月一怔,威態斂去。
大姑娘叫:「爹……」
孫美英也叫:「智老……」
歐陽智道:「老朽作的孽,要是禍延子孫,那老朽的罪孽更為深重,有何面目見歐陽氏一門存歿?這是唯一能讓老朽放心的辦法,老朽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
大姑娘又叫:「爹,您怎麼能這麼做……」
孫美英道:「我知道,只是智老不知道我跟這位是怎麼一回事,還有什麼事,我可以告訴智老,我跟這位,隨時可能分開。」
歐陽智道:「老朽知道,從這位對芳駕的稱呼,老朽也知道,芳駕跟這位剛認識不久,兩位之間也沒有什麼,不要緊,萬一芳駕跟這位分開,就讓丫頭跟著這位……」
孫美英道:「這我就不便說什麼了。」
關山月說話了,他不能不說話了:「智老……」
歐陽智道:「老朽、老朽父女,蒙兩次大恩,她也該代老朽報恩,小女她長得雖不能算好,但絕對是個好姑娘,也什麼都會……」
這是……
大姑娘站了起來,叫:「爹……」
歐陽智道:「丫頭,難道你不願意?」
大姑娘道:「我怎麼會不願意?也該由我這個做女兒的報這個恩,您不先問問人家這位願意不願意。」
歐陽智轉望關山月,要說話。
關山月先說了話:「智老、歐陽姑娘,請聽我說……」
歐陽智倒沒有不讓關山月說話,道:「請說!」
關山月道:「智老非常人,歐陽姑娘也不是一般江湖女兒,不該說什麼報恩不報恩……」
歐陽智道:「江湖中人本就恩怨分明,有怨該報,有恩更該報。」
關山月道:「我不是說有恩不該報,我是說智老非常人,歐陽姑娘也不是一般江湖女兒,為什麼要用這種世俗方法報恩?賢父女要是真認為我對賢父女有恩,請聽我的,就算對我報恩了。」
歐陽智道:「您是說……」
不知道關山月姓什麼、叫什麼,稱「你這位」敬意已經不夠了,只好「您」了。
關山月也沒有計較,眼下也不是計較稱呼的時候,道:「請賢父女先遺散府上男女下人,然後收拾細軟,別處落居。」
歐陽智道:「老朽明白了,您是讓老朽捨棄這個家,攜女遠走高飛。」
關山月道:「正是!」
歐陽智道:「人一死,萬事俱空,老朽倒不是捨不得這個家,而是,在武林中,江湖上,想逃躲,不容易。」
關山月道:「武林中、江湖上,不會沒有人逃躲,也不會沒有人逃躲成,沒有驚擾、平安過一生。」
歐陽智道:「老朽不敢說沒有,只是,太少了,也太難了。」
關山月道:「事非得已,智老為什麼不試試?」
歐陽智目光一凝:「這是說,您不願意?」
關山月既不能說願意,也不能說不願意,道:「智老、歐陽姑娘,事不在我願意不願意,而在我有苦衷,不能接受賢父女的好意。」
孫美英說了話:「這我知道,這位他確實有不能接受賢父女好意的苦衷。」
她知道關山月永遠思念青梅竹馬的虎妞,永遠覺得虧欠虎妞。
歐陽智道:「既是這樣,老朽不敢再請……」
大姑娘頭一低,道:「我去收拾東西去。」
轉身外行。
也是,一個姑娘家,還怎麼在這兒待?只好藉個因由出去了。
歐陽智面有歉疚色。
關山月也有一點,道:「智老,我……」
歐陽智一擺手:「怪老朽,孟浪,冒失!』
關山月道:「智老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歐陽智道:「您千萬別這麼說,本來就怪老朽孟浪,冒失。」
關山月沒再說話。
他知道,既然沒答應,對大姑娘傷害便已造成,再說什麼也沒用,所以他不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