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小羅避過二人的杖和劍,雙掌卷出,風雲變色,「砰砰」聲中,了因和萬世師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到此,火併似已有了結果。

姜開基在三四丈外草中看得很清楚。沒有一個能接下小羅三整招的,這是說單打獨鬥。

秦茜茜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像鑒定一件古玩似的望著小羅,一個色狼會有這麼充沛的體力和奇絕的招術?

只不過在一夜之間能玩五個小妓女,第二天又和一個艷尼纏綿的人,有今日之表現,大概並不算是一件難事。

和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會不會一天到晚變成他的「靶子」?

但自離開山莊一路行來,卻看不出他是個色狼。

此刻了因撐著禪杖站起來,萬世師是被小羅的左手擊中的,左手比右手重得多,所以萬世師迄未站起。

至於了塵、江濤、「天機子」和高清風等人無不身受數傷,這工夫姜開基才一跛一跛地自草中走出來。

姜開基可能是這七八人之中傷得最輕的一個了。

七對二(應該是七對一,因為「葛三刀」還須小羅支援),居然會在五十招內出現這等場面,七人誰也不願說一句話。

正好,他手上的圈圈已在隱退中。

因此,小羅招呼「葛三刀」和秦茜茜,邁著方步離開現場。

此刻自然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敢出言阻止。

正好,這時又來了一個人,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

只不過這人就在附近樹上,飄下時就拍手叫「好」。

小羅道:「請問這位是……」

萬世師道:「這位可是『風、雷、雨』三絕中的『焦雷』公孫拳,公孫大俠嗎?」

「正是區區。」

萬世師道:「公孫大俠可知這小子的劣行?」

「區區略知一二。」

了塵道:「公孫大俠如能生擒此孽障,貧尼等感激不盡,也將成為武林中的一段佳話。」

的確,七大高手辦不到的事,如果一個人辦到了,雖然撿了點便宜(因為以逸待勞),也是一次壯舉。

公孫拳道:「大師不必客氣,為武林除害自是份內之事。」

小羅看著左手,圈圈在隱褪中。

即使是現在動手,對付「焦雷」公孫拳這種貨色,只怕也未必能討好。

因為圈圈隱退的時間不過兩三盞茶工夫。

他未必能在兩三盞茶內擺平此人,況且在隱退中的功力也消減很多。

這工夫公孫拳負手走向小羅。

「葛三刀」看了小羅一眼,只一眼就知道他此刻不能戰。

而由此刻到他手心紅圈再現時,至少也要一個半時辰。

「葛三刀」低聲對秦茜茜道:「能不能亮出你的身份?」

秦茜茜道:「為什麼?」

「為小羅擋一擋。」

「你說什麼?小羅能在五十招內挫敗七個高手,難道對付不了一個公孫拳?你把公孫拳估高了吧?」

「茜茜,有些事你不知道,以後再說,你能不能?」

秦茜茜看看小羅,果然不像剛才那麼神采飛揚。

她怎能想通這道理?只不過目前也不能不管。

至少她不忍使小羅栽在公孫拳手下。

秦茜茜道:「是公孫大俠嗎?我是秦茜茜,我爹是秦萬年,記得伯伯去年還去過舍下。」

公孫拳呵呵笑道:「原來是秦侄女,你怎麼會在這地方?又怎麼會和這個壞小子在一起?」

秦茜茜道:「公孫伯伯,江湖傳言難免失實,侄女和他相交雖不太久,卻相信他不是個壞人。」

「茜茜,壞人臉上沒有寫上『壞人』二字。」公孫拳道:「武林中無人不知這小子好色任性。」

「伯伯,到目前為止,可有人告發他強暴婦女?」

「這個……倒是沒有,只不過引誘婦女在律法上也是要負刑責的。」公孫拳道:「茜茜,在目前眾怒難犯之下,你最好別插手,就作壁上觀吧!」

「葛三刀」道:「公孫大俠,你名列『風、雷、雨』三絕之中,乃是當今頂尖大人物是不是?」

「好說,好說……」

「葛三刀」道:「公孫大俠一定也看到小羅力接七個高手,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會累吧?」

「你是不是希望小羅休息一下,恢復體力再戰?」

秦茜茜道:「如果不讓他休息一下就和你動手,你贏了他算什麼英雄好漢,只怕人家還會笑你趁人之危呢!」

「好,好,伯伯未想到這一點,並非占他的便宜,他需要休息多久?」

「葛三刀」道:「兩個時辰之內就夠了。」

秦茜茜道:「兩個時辰能夠?」

「葛三刀」低聲道:「足夠,足夠。」

公孫拳大袖一揮道:「好,在兩個時辰以內,小羅,你打坐休息也好,躺著養神也好,絕對無人干擾你。」

小羅抱拳道:「在下只想睡一覺。」

若換了別人,一定會調息打坐的。

小羅走出二十步外,往草地上一躺,不一會兒就傳出了鼾聲。

秦茜茜對「葛三刀」低聲道:「這小子可真是吃得飽睡得著。」

「葛三刀」道:「他就是這樣,也只有心無雜念的人才能作到,其實這正是小羅的過人之處。」

萬世師道:「了因大師,據我觀察,這小子忽強忽弱,似乎是一種周期性的毛病,兩個時辰以後……」

了因道:「萬大俠,吾輩敗得如此之慘,那還有說話的餘地。」

高清風道:「算了,有武林名宿在此,咱們不必擔心。」

依高清風估計,若是小羅能發揮不久前同樣的威力,公孫拳也會腳後跟朝北南(難)

看。

這些武林白道人物,此刻希望公孫拳栽跟頭的人,比希望他能擊倒小羅的人多,儘管他們本是來抓小羅的。

萬世師開始唱歌,歌喉相當洪亮。

一個內力深厚的武林中人唱歌,自然與一般愚夫愚婦不同。

沉睡的小羅立被驚醒。

萬世師不讓他睡,也就是不讓他恢復體力。

「葛三刀」道:「萬世師,你選錯了行。」

萬世師道:「小子,你又要罵人?」

「葛三刀」道:「不是罵人,而是奉勸。聽你的嗓門,聲如破鑼,如果到勾欄中當大茶壺,整天喊著『三號見客,五號打帘子哩』!是塊材料。」

萬世師已受傷,想動手也不成。

「焦雷」公孫拳道:「萬大俠,不必爭執,就讓他睡兩個時辰好了,在我來說,都是一樣。」

萬世師一旦停止唱歌,小羅又打起鼾來。

不一會兒,就連「葛三刀」也睡著了。

兩個時辰如何計算,有香的地方可以燃香計時。

當然古人以滴漏計時,頗為準確,但滴漏不能帶在身上。

一般的計時多為看日色,也就是有太陽時插一草枝在地上,看草枝影子長短到什麼程度來估計時間。

兩人被踢醒時,發現高清風站在二人身邊,道:「別睡哩!

兩個時辰已到。」

小羅打了兩個呵欠,看看左手心,突然一躍而起。

他向公孫拳抱拳道:「公孫大俠,時間已到,咱們也不必客氣了。」

公孫拳道:「不錯,你出招吧!」

小羅已經開始攻擊。

原來他發現左掌心的三個紅圈圈正是最紅之時,而且已在稍稍消褪中,時間寶貴,只好快動手。

因為這等高手絕非三五十招可以打發得了的。

公孫拳大吃一驚,他不久前雖看過小羅應付七大高手,勢如破竹,畢竟不知他的內力如何,現在他知道了。

公孫拳見多識廣,卻沒見過這樣的內功。

內功注入招術中,通常是使招術速度快而有力。

但小羅不但具備了上述兩項,身上還隱隱傳出「嘶嘶」之聲。

這當然是體內的一種玄奧的氣排出,能產生新陳代謝的調節作用。公孫拳立下戒心。

成名的人時時要保名,因為這虛名得來不易。

公孫拳既然絲毫也不敢大意輕敵,拳掌上就不含糊,在小羅猛烈的攻撲下,雙方的掌浪似冰山崩塌,絕崖裂散,密集勁急而不容一發。

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

尤其是了因,「天機子」以及萬、高、了塵等人,素日以為自己高高在上,在武林中佔一席之地,今日的慘敗,震碎了他們的白日夢。

五十招已過,沒有太顯著的起落。

小羅覺得公孫拳並不比司空展差些。

十招左右時,公孫拳的腰腹之間被蹭了一掌。

只不過這一手只有小羅和公孫拳二人知道,因為動作太快了。

其實在小羅動手時,他的功力已在減退中。

而剛才蹭了公孫拳一掌時,功力已減退了近半。

所以七十招以後,小羅已漸呈不支現象。

這種現象一顯現,很快就險象環生了。

了塵道:「這小孽障的確很怪,強時太強,弱時又出乎意外的不濟事,真叫人想不通。」

八十招左右,小羅已挨了三四掌之多,而且越來越不行了。

公孫拳要表現自己的不同凡俗,反而全力施為。

「葛三刀」掄刀撲上,過了三刀就被一掌掃出。

百招后,小羅被擊倒三次,也爬起三次。

這景象在高清風等人看來,固有快意恩仇之感,但平心而論,也不能不為小羅抱不平,公孫拳還是佔了小羅的便宜。

「砰」地一聲,小羅又被一掌掃倒而翻滾著,「葛三刀」向公孫拳下盤猛砍,又被踢了出去。

到此,公孫拳如果顧及身份及名譽,就該停止。

只不過人類對於控制自己的行為,有時就很不得體。

得意忘形之下,又要去踢小羅。

這時林中走出一個手執「鐵口直斷」布招的算命者,道:「公孫大俠已經夠神氣了,是不是過分了些?」

公孫拳收手望去,居然十分陌生。

對方能叫出他的名諱來,此人應該不是無名之輩。

公孫拳道:「尊駕何人?」

算命的指指布招,道:「小可一介卜者而已。」

「尊駕總該有名字吧?」

「在下胡徹。古月胡,徹底的徹。」

胡徹的偕音就是「胡扯」。

「胡先生強自出頭,是不是要為小羅找場?」

「誤會,誤會!在下是來抓小羅的,各位可千萬別以為在下也是收了『中原十二賭坊聯盟』的好處,為他們抱台腳的,絕對不是,人格擔保。」

萬世師等人不由臉紅,認為此人是在指雞罵猴。

公孫拳道:「在下可不管你是幹什麼的。」

「這麼說,我可以帶走小羅了?」

「你憑什麼帶走他?」

「我?」胡徹搔搔頭皮,道:「是啊!憑我怎麼能帶走他?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帶走小羅不光是要憑什麼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胡徹道:「我的名頭沒有別人大,可是我和小羅的關係不同。」

「什麼關係?」

「小羅是我的孫子。」

公孫拳一楞,冷笑道:「他姓羅,你姓胡,他會是你的孫子?」

胡徹道:「表孫嘛!」

公孫拳知道此人是來找碴的,道:「尊駕要幹啥?就直說出來吧!」

胡徹道:「當然是把我的表孫帶走。」

公孫拳冷笑道:「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胡徹道:「你是說他不跟我走是不是?這點你放心,他一定會跟我走,小羅,我們走。」

小羅已經站起,正在拍著衣上的灰塵。

此刻他手心的紅圈消盡,走當然對他有利,只不過他對這個卜者也莫測高深。

怪和尚說小羅是他的乾兒子,卜者又說他是他的表孫子。

小羅隱隱覺得和尚和這個胡徹可能是一個人。

經過易容之後,這是十分可能的事。

小羅和「葛三刀」二人作勢要走人,公孫拳道:「胡先生,不經過在下這關,你以為走得了嗎?」

「走不了?」

公孫拳大笑一陣,道:「那麼你為何要帶他走?」

胡徹道:「因為我的目的就是要帶他走。」

「既然你承認過不了我這關,為何還要帶他走?」

「世上有很多的事我們並不能確知,只是想試試看而已。」

「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下要帶小羅走,你一定會攔阻對不?」

「廢話!」

「那麼你敢確定就十成十能留下我們嗎?」

話說得軟塌塌的,但味道卻有很多的刺兒。

了因等人也聽出來者不善。

本來如此,此人沒有兩下子敢架公孫拳的梁子?

公孫拳皺皺眉頭,他相信這人不簡單。

這麼多的人在場,可栽不得跟頭,道:「聽尊駕的口氣,似乎只要你想帶走,沒有帶不走的理由?」

卜者笑笑道:「這話是不是有點矛盾?設若在下明知帶不走,卻又要帶走,豈不是找自己的麻煩?」

公孫拳嘿嘿笑道:「那就動手吧!」

「慢著!」卜者道:「你我素無過節,如果拼得你死我活,實在不值得。我有個辦法,可以作個印證,如果承讓,我就把人帶走,如果我輸了,就把人留給你。」

公孫拳冷冷地道:「光是不帶走人就成了?」

「你要怎麼樣?」

公孫拳道:「如果你輸了,自摑三個耳光。」

「成,成!」胡徹道:「如果我輸了,就摑一個耳光,再摑一下屁股,摑三下耳光,摑三下屁股,那表示在下的臉皮和屁股一樣的厚。」

高清風在「天機子」耳邊道:「牛鼻子,看吧!這個姓胡的不太單純。」

「天機子」道:「單不單純一會兒就知道了。」

公孫拳道:「就這麼辦!」

胡徹把布招往地上輕輕一插,五尺長的竹竿竟入土三尺多深。

這一手,無不令在場之人暗暗吃驚。

公孫拳嘿嘿冷笑,似在譏他賣弄。

胡徹道:「咱們二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距布招約十步,由別人喊出一、二、三,我們各以最快速度撥下布招,先者為勝。」

這當然是比輕功身法。

在身法與輕功方面,沒有把握的人,自然不敢出這難題。

公孫拳不能反對,因為那就代表示弱。

為了公平起見,就用高清風的竹杖量好兩人的距離,絕對不使任何一方面吃虧,二人站好位置。

兩個人要背對著布招,也就是布招插在他們二人背後約十步的土中。

喊「一、二、三」的是江濤,「三」字甫落,二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行動,公孫拳身子倒射,在空中劃一弧線,快如石火。

胡徹並不向上射,再划半孤,而是身子疾速後仰,快接近地面時,打住射出,也就是半射。

兩點之間的捷徑是直線,誰都知道,但有人卻不去體會它,以二人的速度來說,應該是差不多的,但一個呈弧線,一個是直線,就有了差距。

公孫拳射到時,胡徹已拿著布招站在三步外。

雖然無人鼓掌叫好,卻能看出大多數人佩服胡徹聰明。

會武之人如果不聰明,他的武術就會遜色。

胡徹對小羅道:「小羅,走吧!」

如果公孫拳讓胡徹走了,他就太丟人。

因為他輸在技巧上,如他也似直線射掠,誰贏誰輸還很難說。

「慢走!」公孫拳道:「這是取巧,在下希望在拳掌上印證一下,勝負應能分明。」

胡徹道:「在下並沒有讓你打個耳光,再拍一下屁股。」

「少逞口舌之利!接招!」竟自腰上抽出軟劍揮動著,像條銀蛇攻上,胡徹以布招接招。

軟劍像一條電蛇,沒有人知道它蜿蜒的結果會指向哪個方向,人們的瞳孔尚未收縮,電虹般的寒芒已掃了過去。

胡徹的布招本來是會產生阻力而吃虧的,但此刻卻未發出「卜卜」聲,如飛虹隱現於森寒劍芒之中,在四十餘招上,胡徹突然疾退一丈之外。

公孫拳的束腰被挑斷,掉落地上。

這當然敗得沒有話說,剛才及時罷手有多好。

現在眾人大致已知道「風、雷、雨」三人到底有多低。

他們也大致知道這胡徹到底有多麼高了。

人們往往在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有多麼高時,卻讓別人看到了自己有多麼低。

小羅十分欽佩胡徹的絕技。

在場中人,也只有兩人能看出胡徹的高明處,一是小羅,另一個是公孫拳,但因公孫拳在動手,所以並未看清。

公孫拳手中的軟劍在微抖,寒芒閃閃。

胡徹道:「公孫大俠,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告辭。」抱拳離去,兩小跟著他。

公孫拳怔了一會兒,高清風乾笑著道:「公孫大俠,這個胡徹怪裡怪氣的,也許會什麼妖術。」

公孫拳長嘆一聲,收起軟劍道:「此人身懷絕技,絕非妖術,而且必是昔年武林名家,只不過是不願被人認出而經過易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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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賭小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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