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內鬨
花三郎帶著幾分酒意,到了韓奎的住處。
花三郎他本有千杯不醉之量,奈何碰見了個能喝善飲的項霸王,所以使得他從來不帶酒意的人,也有了幾分酒意。
其實,項霸王的酒意更濃,人都上了床了,那滿地的罈子,海鵬幾個正在往外搬呢。
韓奎住處的門虛掩著,一推就開了,進了院子看,不見人,難道他父女出去了。
「有人在家么?」
就這麼一聲,韓奎從裡頭急步迎了出來,剛出來的時候,滿臉的沉重,滿臉的陰霾,一見花三郎,立即陰霾盡掃,愁眉舒展,但是,已經全落進花三郎眼裡了。
「三少爺,您可來了。」
韓奎那裡躬身施禮,花三郎這裡凝了目:「怎麼了,韓大哥,出了什麼事了?」
韓奎微一猶豫,忙道:「哪兒出了什麼事了,太想您了,快,您請裡頭坐。」
韓奎把花三郎讓進屋,親自倒了一杯茶,賠著笑,笑得有點勉強:「恐怕您喝了不少。」
在這座京城裡,可以說是沒有人能比韓奎更了解花三郎了,他熟知花三郎的家世,他熟知花三郎的所學,他熟知花三郎的一切一切,所以才能一見花三郎面帶酒意,就一言道出花三郎喝了不少。
花三郎倏然一笑道:「恐怕夠淹死一個人的,誰叫我碰上了對手!」
韓奎瞪大了眼:「這塊地兒上,誰這麼能喝?」
「霸王項剛。」
韓奎呆了一呆,道:「那難怪了,霸王項剛,象是個能喝的人,不過我不信他能跟您一樣,只有幾分酒意,恐怕這會兒叫都叫不醒他了。」
花三郎笑道:「只怕讓你說著了,分手的時候,他已經腳下蹌踉,步履不穩了,不過神智還很清醒。」
韓奎捧起那杯茶遞了過去:「釅茶能解酒,您喝兩口吧。」
花三郎接過那杯茶喝了兩口,把茶杯放在几上道:「韓大哥,這些日子還好吧。」
「還好。」韓奎強笑一下道:「平靜得很,沒人再來找碴兒了。」
花三郎道:「應該不會了。」
「您呢,您的事兒進行得怎麼樣了?」
花三郎道:「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我現在是一身兼東西兩廠的總教習,算得上是個出風頭的大紅人。」
韓奎微一怔神,驚喜道:「三少爺,恭喜您,沒想到前後沒多少日子,您竟能有這麼大的成就,三少爺,這是您,換個人誰也沒這通天的本事。」
花三郎淡然一笑:「成就越大,知道的越多,心裡也就越覺得沉痛……對了,韓大哥,我跟你打聽件事兒,你是老京畿了,這塊地兒上的龍蛇,你應該很熟,知道還有哪一夥在暗中謀算劉閹的么?」
韓奎道:「三少爺,您問這」
花三郎把項剛告訴他的,告訴了韓奎。
韓奎皺起雙眉,沉吟了一下道:「三少爺,劉閹仗權勢倒行逆施,剷除異己,迫害忠良,他兩手沾滿了血腥,普天之下,只要是稍有血性的,誰不想食其之肉,寢其之皮,我韓奎應該就算一個,只要有機會,我就非仗劍殺他,為國除奸,為民除害不可,象韓奎這種人,應該是到處都是,可是您要是讓我指點,我還是真指點不出來。」
花三郎吁了一口氣道:「事實上劉閹已經接獲密報,那是一股有組織的龐大勢力,不是零零星星的個人行動。」
「那我就更指不出來了。」
「其實,韓大哥不知道最好,三廠之中不乏能人,頗具神通,尤其眼線廣布,監視嚴密,韓大哥你要是知道,只怕三廠也早知道了。」
韓奎道:「三少爺,如果這個好差事真落在您頭上……」
花三郎道:「項霸王說話的可信性,十成十,恐怕這個好差事必然落在我頭上,也有可能劉閹已經授意,讓把這個好差事交給我。」
「我就是要問問,您打算怎麼辦?」
「韓大哥,恐怕我只有竭智殫忠,全力以赴了。」
韓奎一怔:「竭智殫忠,全力以赴?」
花三郎淡然一笑,道:「韓大哥,你把劉閹當成了什麼樣人,他能掌握權勢,上欺天子,下壓諸侯,一身統御三廠,等於操天下人生殺予奪大權,豈是僥倖,豈是等閑,韓大哥,劉閹算得上典型的一個世不二出的梟雄,想經由他的門路謀求榮華富貴的人,若是沒有一些讓他滿意的表現,怎麼可能如願以償。」
韓奎悚然道:「三少爺,我懂了,這麼說,您是打算犧牲……」
花三郎道:「韓大哥,如果值得,有些人,在某個時候,是必須作犧牲的,是不?」
韓奎神情震動,默然不語。
花三郎伸手要去端茶,突然一怔,手停在了那兒,道:「凈顧說話了,怎麼沒見玲瓏,出去了?」
韓奎定了定神,猶豫了一下,道:「在裡頭呢,病了。」
病了,不出來見花三郎,必然病得不輕。
花三郎一怔忙道:「病了,什麼病?」
「不要緊,受了點風寒。」
「韓大哥,自己人,你可別瞞我,小小不然的病,玲瓏她不會不出來見我,再說你也必不答應,究竟是什麼病?」
韓奎遲疑了一下道:「我也說不上來,您走後的第二天就躺下了,找了大夫,也抓了葯,可就不見效,沒起色……」
花三郎霍地站了起來:「虧你沉得住氣,瞞我這麼老半天,人呢,讓我看看。」
韓奎跟著站起,表情有點異樣,道:「我給您帶路。」
他往後去了。
花三郎忙跟了過去。
往後去,是個窄窄的走道,走完走道,一個小小的院子座落眼前。
院子里只有兩間屋,韓奎帶著花三郎直奔西邊兒那一間。
推開門,撲鼻的藥味兒薰人,屋裡擺設很簡單,靠里一張床,擁被躺著姑娘玲瓏。
乍見床上的玲瓏,花三郎嚇了一跳,姑娘似乎睡著,扎的辮子不見了,滿頭青絲蓬鬆著,往日挺俊,挺可人的小臉兒蠟黃,竟沒一點兒血色,眼塌了,腮也癟了,人瘦得都走了樣兒。
這是什麼病,把個愛煞人的姑娘,折磨成這個樣兒。
花三郎定了定神,一步跨了過去,從被子里拉出了玲瓏的手,往日晶瑩、圓潤,嫩藕似的腕子,如今成了乾枯消瘦,柴火棒似的一般,連花三郎都忍不住為之一陣心酸,他伸手把住了玲瓏的脈。
韓奎一旁道:「丫頭,醒醒,你醒醒,看看是誰來了。」
奈何,姑娘一點動靜都沒有。
韓奎還要叫。
花三郎抬手攔住了韓奎。
韓奎道:「三少爺……」
花三郎搖頭示意。
韓奎住口不言。
花三郎的手,還沒有離開姑娘玲瓏的脈,只見他臉上神色忽而詫異,忽而沉重,半晌才恢復平靜收回了手,抬眼望韓奎,道:「韓大哥,你說玲瓏是受了風寒?」
韓奎道:「是啊,她不該有別的病,不是受了風寒是什麼?」
花三郎微一搖頭道:「韓大哥,以我看,玲瓏不是受了風寒。」
韓奎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不是受了風寒?三少爺,那是什麼?」
花三郎皺了一下眉,望床上昏迷不醒的玲瓏,道:「從脈象上,我查不出她有什麼病,不過該是胸中鬱結難消,因而血氣不暢所致。」
韓奎「呃」了一聲,讓人聽不出他是什麼意思,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詫異來,生似他早就知道愛女是這麼個情形。
花三郎看了韓奎一眼:「韓大哥,怎麼回事?」
「三少爺,什麼怎麼回事。」
「玲瓏有什麼想不開,解不開的心事?」
「想不開,解不開的心事?沒有哇!」
「可是事實上她這個病是這麼引起的。」
「不會吧,三少爺。」
花三郎目光一凝道:「韓大哥,不是我看錯了,就是你這個做爹的不了解自己女兒,對自己女兒有所疏忽,以致她有什麼心事,你這個做爹的全不知道,可是事實上,韓大哥,沒有人比你更熟知華家的醫術,華家的醫術雖不敢自詡上追華陀、扁鵲,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把錯過脈,看錯過病。」
「對,三少爺。」韓奎一點頭道:「同樣的,當世之中,也沒有人比華家更熟知韓奎父女,玲瓏她娘過世早,十幾年來,我父女相依為命,韓奎我是父兼母職,我父女之相處,不同於一般父女,我父女是父女、母女、可也是朋友,我愛她逾性命。
從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她孝順我這個爹,可也拿我當良師益友,因之,不管是什麼事,她從沒有瞞過我,三少爺,既是這樣,您說?她還有什麼事我會不知道?」
花三郎靜靜聽完,皺了眉,他知道,韓奎說的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可是事實上他又明知道,他絕不會看錯,姑娘玲瓏這病,是鬱悶過度所致,到底他跟韓奎誰對誰錯呢?
他看了看病榻上的玲瓏,道:「那只有等玲瓏醒過來之後,咱們當面問問她了。」
「三少爺,大夫請了不少,葯也吃過幾帖,丫頭卻是一直沒醒過來。」
花三郎道:「別的大夫是別的大夫,我是我。」
話說到這兒,恰好窗前桌上有現成的文房四寶,想必是前幾個大夫所開藥方用的,花三郎走過去,提筆濡墨,未假思索,龍飛風舞的開了一張藥方,順手遞給了韓奎道:「韓大哥,照方抓藥,我擔保玲瓏很快會醒過來。」
「是,三少爺。」
韓奎接過藥方走了。
花三郎把玲瓏的嬌軀扳轉過去,讓她面向里,然後搬把椅子坐在床前,伸右掌抵上了玲瓏的后心,跟著,他閉上了眼。
兵貴神速,這一次花九姑辦事很快,在賈玉前腳回到肖府,剛作過部署與安排之後,花九姑就後腳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了。
所謂大隊人馬,指頭數數,連花九姑都算在內,也不過是六個人而已。
這六個人,除了花九姑,另外五個是熊英跟他的四名貼身護衛大檔頭,當然也包括巴天鶴在內。
人雖是六個,有熊英一個已足抵整個東廠了,所以稱之為大隊人馬,毫不為過。
肖府的兩扇大門緊關著。
一到肖府門前,熊英卻下了這麼一道令諭:「給我打進去。」
東、西廠的人,雖然一直明爭暗鬥,但是誰也不敢先動手,不過有熊督爺的令諭,天塌下來他扛了,自然是另當別論。
尤其是花九姑,她恨透了奪她嘴邊肥肉的賈玉,甚至於整座肖府,正好藉這機會假公濟私。
轟然一聲恭應聲中,花九姑當先掠上那高高的石階,抬起腿一腳踹了過去。
花九姑這兩條粉腿,是有功夫的,不管是什麼功夫,反正經年累月的常練,這一雙粉腿是勁道十足,只聽砰然一聲,兩扇大門大開,左邊一扇還硬是倒了,門板挺厚挺沉,這一倒,聲響還不跟塌了半邊天似的,震得地皮都為之一陣晃動,花九姑三不管,帶頭就往裡闖。
肖府的前院管事柳三影帶著人趕到了,正迎著東廠的大隊人馬。
柳三影這位肖府的前院管事,平時很神氣,可是如今碰上提督東廠的熊英,他可就差上一大截又一大截了,他那裡剛一怔,巴天鶴趕過去抖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柳三影滿臉開花,滿眼冒金星,柳三影連哼也不敢哼一聲,爬起來轉身要跑。
「站住!」
熊英一聲冷喝。
柳三影不想聽熊英的,奈何他兩條腿卻不忠心、不爭氣,硬是象釘在了地上似的,挪不動絲毫。
只聽熊英又道:「叫肖錚出來見我,我一路打進去了。」
花九姑一腳踹在柳三影屁股上,柳大管事蹌踉前沖,差點沒摔個狗吃屎,帶著人往後跑了。
花九姑做開路先鋒追了進去,還真是一路打了進去,倒霉遭殃的不是人,而是這一路上擺著的盆景,這個一掌,那個一腳,乒乒乓乓,象是挨了炮轟,一路狼藉,慘不忍睹。
就這麼,從前院打進了後院,從後院打到了后花廳前,肖府的奇花異卉全完了,損失慘重,人也被打得嚇跑了,瞧不見一個影子。
不,剛沒人影,現在有了。
不但有,還不只一個,兩個,是從后花廳出來的。
熊英正神氣,一見站在後花廳門口那兩個人中的一個,馬上直了眼,傻了臉,花九姑跟巴天鶴等,正打得舒服,此刻手也懸在半空,怎麼也不敢再打下去了。
站在後花廳門口的兩個人,一個是此間的主人肖錚,一個威若天神,帶著濃濃的酒意,赫然是總教習項霸王。
項霸王怎麼偏在這時候在肖府。
是誰去把他請來的?
只聽項剛冰冷道:「熊英,你們都不認識我么?」
熊英定過神,一剎那間出了一身冷汗,忙帶著他的人趨前恭謹躬身:「熊英見過總教習。」
肖錚也施下禮去:「屬下肖錚見過督爺。」
夠熊英尷尬的。
隨聽項剛冰冷又道:「熊英,你好威風,好煞氣啊!」
熊英忙道:「熊英沒想到總教習在這兒。」
「沒想到我在這兒,你身為東廠提督,就可以上門欺人了。」
熊英道:「這……」
「這什麼,這是我在這兒,我要是不在這兒,你豈不把肖家拆了。」
熊英道:「回總教習,這不能怪熊英……」
「不能怪你,那怪誰,難道怪我不該在這兒。」
熊英忙又躬下身去:「熊英不敢,只是有些事恐怕總教習還不知道……」
「什麼事我不知道,你倒是說說看,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你能說出個理來,今天這檔子事就算了,要不然,熊英,就沖著我,你也過不了這一關。」
「多謝總教習,事情是這樣的,熊英在外頭賃了房子,給花三郎安排了住處,哪知道肖錚父女把著花三郎不放,肖錚還讓他女兒跑到那兒去大鬧了一場,總教習您想,肖錚不過是西廠一名大檔頭,他眼裡還有熊英這個東廠提督么,他是不是欺人太甚。」
項剛一點頭道:「事情要真是這樣,肖錚他何只欺人太甚,簡直就目無長上,大膽妄為,該依廠規懲治。」
「多謝總教習。」
「你先別謝我,我問你,花三郎到你給他安排的住處去過沒有?」
「不敢瞞總教習,他去過。」
「那麼你怎麼說肖家父女把著人不放?」
「這……總教習明鑒,事實上花三郎又回肖家來了,他該回去的時候,肖錚父女卻不讓他回去,反而讓肖錚的女兒去……」
「熊英,誰告訴你花三郎又回肖家來了,我可以告訴你,花三郎並沒有回肖家來,現在他人也不在肖家。」
「這……」
「難道你不信。」
「熊英不敢,天膽也不敢信不過總教習。」
「那就好,別說花三郎沒回肖家來,現在不在肖家,就算他回來了,還在這兒,他身兼東西兩廠總教習,又不是個小孩子,肖家父女憑什麼,又怎麼能留著他不放……」
花九姑突然道:「總教習明鑒,屬下斗膽,事實上,肖家用的是卑劣下流的美人計,他肖家女兒……」
項剛環目猛睜,花九姑嚇得一哆嗦,硬沒敢再說下去。
項剛威態稍斂,道:「事關人名節,你說話可要有憑有證,肖家女兒的品行,我清楚,我不許你無中生有,敗壞她的名節,花三郎,我更深知,你們誰要是把他當成一個好色之徒,那是你們看錯他了。」
花九姑道:「稟總教習,事實上肖家丫頭易釵而弁,喬扮男裝,他名賈玉……」
項剛沉聲道:「怎麼一會兒男,一會兒女?到底是男是女?」
「這……」
項剛猛睜環目。
花九姑一哆嗦,忙道:「屬下是說肖家女兒女扮男裝。」
項剛冷笑道:「熊英!」
熊英忙道:「在!」
項剛道:「花九姑的話你聽見了?」
「回總教習,我聽見了。」
「你信么?」
「花九姑既然這麼說,當必有她的根據,熊英自是深信不疑。」
肖錚道:「總教習……」
項剛抬手一攔:「現在還沒有到你說話的時候。」
肖錚忙欠身道:「是,總教習。」
項剛轉望熊英,哼地一聲冷笑:「熊英,我看你是糊塗了,花九姑她可以糊塗,你受九千歲委派,提督東廠,又怎麼能跟你這不明事理的婦道下屬一樣的糊塗。」
熊英道:「熊英不知總教習何指,還望總教習明示。」
顯然他是不服。
項剛環目一睜,沉聲道:「什麼叫美人計,你懂不懂,女扮男裝,易釵而弁,怎麼能叫美人計。」
熊英、花九姑都一怔,熊英道:「這……」
「這什麼,是不是你裝糊塗?」
的確,女扮男裝怎麼能叫美人計,面對著這位九千歲都要讓三分的霸王項剛,熊英還敢不承認。
只見熊英躬下了身:「是,屬下糊塗。」
花九姑可稱得上潑辣難纏,伶牙俐口,如今,一時她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項剛轉臉望肖錚:「現在該你說了,你那個閨女女扮男裝,易釵而弁,她究竟要幹什麼?」
肖錚不慌不忙躬身道:「回總教習,屬下是個為人父的,卻從來不知道屬下的女兒有女扮男裝這回事。」
花九姑忙道:「總教習,他……」
項剛沉聲道:「現在該他說,等我問你們的時候,你再說也不遲。」
「是!」
花九姑有幾個膽子敢不聽。
「肖錚,這麼說你是不承認。」
「總教習明鑒,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屬下不敢承認。」
「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既然沒有這回事,為什麼東廠花九姑指你女兒……」
肖錚平靜地截口道:「屬下斗膽,就算小女確曾女扮男裝,不過是她童心重,好嬉戲,並不犯什麼王法,何況根本沒有這回事,以屬下看,許是這位花姑娘認錯人了。」
花九姑忙道:「不會,絕不會,肖錚,你休想巧言卸責,你的女兒女扮男裝,誠如你所說,她是個孩子,也不犯什麼王法,可是你別忘了,她女扮男裝,跑到我們督爺為花總教習安排的住處撒野,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項剛道:「肖錚,有這回事么?」
「回總教習,屬下的女兒從來就沒有扮過男裝,又哪裡會跑到熊督爺為花總教習安排的住處去撒野,屬下剛說過,恐怕是花九姑娘她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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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錚矢口否認,花九姑氣得臉色煞白,要說話,卻被項剛抬手攔住,只聽項剛道:「肖錚,你的女兒在家么?」
「回總教習,小女現在綉樓。」
「叫她來見見我。」
「是!」
肖錚立即叫來了人,吩咐去請姑娘,肖姑娘來得可真快,轉眼工夫之後,已帶著兩名身穿綵衣的美婢裊裊來到,只見她身著雪白宮裝,雲髻高挽,環佩低垂,娥眉淡掃,脂粉不施,清麗如仙,如畫的眉目,的確象極了那位俊美無儔的賈玉,可是如今這位女兒身的肖姑娘,跟那略帶脂粉氣的賈玉,畢竟是有所不同。
肖姑娘知書達禮,來到廳前先向乃父福了一福,然後給項剛見禮,甚至對熊英也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花九姑望著她,一雙妙目直欲噴出火來,奈何肖姑娘看也沒看她一眼,最後問肖錚:「爹叫女兒出來,有什麼事么?」
肖錚道:「爹要問你幾句話,當著總教習跟熊督爺,可不許你沒有實話。」
「您老人家怎麼好這麼說,女兒長這麼大,幾曾說過謊!」
「我知道你沒有,不過當著熊督爺跟這位花姑娘,我不能不告誡在先。」
「是。」
「我問你,你可曾扮過男裝?」
肖姑娘訝然道:「您老人家因何有這麼一問?」
「你別管那麼多,只從實答我問話就是。」
「女兒本是女兒身,女兒並沒有覺得女兒身有什麼不好,好端端的,女兒為什麼要改扮男裝呢。」
熊英雙眉一掀,怒氣滿面,花九姑比熊英還氣三分,不約而同齊聲道:「總教習……」
肖錚道:「總教習,您聽見了。」
項剛道:「熊英,你們怎麼說。」
花九姑搶著道:「總教習,您千萬別聽他父女一拉一唱,一搭一檔,她就是賈玉,賈玉也分明就是她扮的。」
肖姑娘清麗的嬌靨上一片茫然:「爹,什麼賈玉,誰扮什麼賈玉呀。」
肖錚道:「你別管,自有為父的說話,花姑娘,這麼說,你是認定小女易釵而弁,扮過什麼賈玉了!」
「當然,花九姑這雙招子不會那麼不濟,要是認錯了,我情願把眼珠子掏出來。」
肖錚道:「花姑娘言重了,那倒不必,無如有道是:『拿賊要拿贓』,花姑娘你既認定小女女扮男裝,化名賈玉,既有心請熊督爺蒞臨肖家問罪,你就該當場拿住那賈玉,將他帶到肖錚面前來,要不然單憑花姑娘你空說白話,實在難以叫人心服啊!」
花九姑氣得肺都快炸了,奈何當著這位總教習項霸王的面,她不敢有一絲兒發作。
熊英畢竟是個提督東廠的人物,見肖錚耍奸施滑,瞪著眼睛說瞎話,他可是忍不住了,大喝道:「肖錚,本督就不信奈何不了你……」
他跨步就要欺上。
項剛冰冷道:「熊英,你想幹什麼?」
熊英道:「總教習……」
項剛道:「熊英,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總教習么。」
熊英大聲道:「熊英不敢,但是總教習您也不能凈聽肖錚父女一面之詞啊。」
項剛勃然色變,探虎腕,伸鐵掌,一把揪住了熊英:「熊英……」
熊英作夢也沒想到項剛會大發虎威,這一來硬把他剛壯的一點膽給嚇了回去,如今他還是真膽顫:「總教習……」
項剛道:「我凈聽肖錚父女的一面之詞,你東廠是有證據還是有證人,只你拿得出證據,找得來證人,我馬上嚴辦肖家父女,你的證人跟證據呢!」
熊英嚇得臉都白了:「這,總教習,我……」
「熊英,項剛受九千歲之聘,擔任內行廠總教習,身居客位,承蒙你們看得起,我項某人一向也很知自重,只要過得去,從不招誰惹誰,沒想到今天你反過來招惹我項剛……」
熊英忙道:「總教習明鑒,熊英不敢,熊英絕對不敢。」
項剛吸口氣,威態微斂:「好,熊英,別讓人說我仗總教習三字欺人,咱們公事公辦,我沒碰上這件事便罷,碰上了我不能不管,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兒,你拿出證據來,我馬上重辦肖家父女,要是你拿不出證據,熊英,為三廠的今後,我項剛就是拼著這個總教習不幹,也絕不容你這個東廠提督上門欺人。」
讓熊英上哪兒拿證據去?他本是憑著一股氣憤來的,做夢也沒想到項霸王會在這兒。
他自己明白,這位項霸王要是發了真火,就是那位九千歲也壓不住他,更休說指望別人了。
能提督東廠,掙到今天這個職位不容易,熊英他可是真嚇壞了,兩腿一軟,他剛打算跪求。
那裡肖姑娘說了話:「總教習,能不能容屬下我說句話?」
項剛道:「說!」
肖姑娘道:「請總教習暫息雷霆,誰無私心,還請總教習體念熊督爺也是一念愛才,寬恕這回。」
項剛霍地轉過臉去:「你這是代他求情。」
「您不是說為了三廠的今後么,熊督爺跟陰督爺在九千歲麾下共事,理應同心協力,二廠一體,今天您要是在肖家懲處了熊督爺,今後可讓他們兩位督爺怎麼見面?」
項剛轉過臉去道:「熊英……」
熊英忙應道:「熊英在……」
「我再問一句,你指肖家女兒喬裝改扮,撒野犯上,可有證據。」
「回總教習,熊英沒有證據。」
「那好,空口無憑,我不能辦肖家父女,為了三廠的今後,我也姑且饒你這一遭,希望你以後做事,三思而後再行,去吧。」
項剛振腕鬆手。
熊英後退,腳下不由一個踉蹌,忙躬下身去:「謝總教習不罪,不過熊英來找花三郎,並非單純只為要人,實在是還有更重要的事,若是有人知道花三郎的所在,還望……」
項剛道:「什麼事?九千歲交代下來的事?」
「正是。」
「呃!這件差事,落在你東廠了。」
「正是。」
「你東廠沒有別人了,難道就非他不可?」
「回總教習,這件事不比別的事,花三郎以武功入選三廠,應該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
項剛沉默一下點頭道:「只有我知道他在哪兒,我告訴你,他上他天橋那個說書的朋友那裡去了,我可不知道他那個朋友住哪兒,只有你們自己去找了。」
「是,多謝總教習。」
熊英沒多說什麼,欠身一禮,帶著花九姑、巴天鶴等走了。
望著熊英等背影不見,項剛的臉上浮現起一片沉重的陰霾。
肖錚跟肖姑娘極度不安,齊聲道:「總教習,我父女該死,給您惹來……」
項剛道:「你父女錯了,我倒不怕什麼,大不了一走了之,我只擔心東西廠,今後恐怕更不好處了。」
肖錚道:「丫頭不是已經……」
「那沒有用,熊英的性情為人我清楚,你們也應該知道一二,他不會因姑娘代他求情而滿足的,說不定反而更加深他的仇恨。」
肖錚道:「那……」
項剛道:「你父女也該知道我的性情為人,項剛我一向鐵面無私,做這種偏袒某一方的事,在我項某人來說,這還是生平頭一次,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肖姑娘滿面愧疚,垂下螓首:「總教習,我……」
項剛道:「過去的不必再提了,答應我,從今後別再……」
肖姑娘猛抬螓首:「總教習,難道我對他一見傾心,竟而不克自拔,是罪過。」
「絕不是罪過,今天你要不是身在這個圈子裡,你用什麼方法接近他都行,只是,如今你供職三廠,你就沒有你自己的一切,一言一行必須要遵從三廠的規法,否則,那就是罪過。」
肖姑娘又垂下螓首,不再言語。
肖錚惶恐地道:「總教習,那麼現在……」
項剛道:「好在九千歲把這件大差事交給了熊英,也許能彌補他的不滿,清除他的嫉恨。」
肖姑娘再度抬起了螓首:「總教習,他明明是先邂逅我這個西廠人的,現在他東廠卻反客為主,我不甘心。」
項剛道:「我知道,我所以有所偏袒,也就是為這一念不平,但是你必須用正當的手法,不直接跟熊英衝突,我支持你。」
肖姑娘一雙美目中綻放異彩:「謝謝您,有您這句話,肖嬙就放心了,我發誓跟東廠周旋到底,不管將來的勝負如何,我永遠感激您的恩德。」
項剛眉鋒一皺,道:「姑娘,容我問一句,值么?」
姑娘肖嬙道:「您也認識他,而且一見如故,相當投緣,您的看法怎麼樣,您要是我,您認為值么。」
項剛雙眉一層,猛點頭:「好吧,姑娘,誰叫我跟你也投緣,項剛生平無大志,唯願見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就用這個辦法吧,只要你能讓他點了頭,包管誰也搶不走他的。」
姑娘肖嬙的如玉嬌靨猛一紅。
項剛伸手輕拍姑娘香肩:「我不多待了,有事儘早知會我,別忘了,只要你不跟熊英正面起衝突,別讓我太難說話,太難插手,我這個內行廠總教習,就永遠是你的保鏢。」
肖嬙美目中充滿感激神色:「我感激,項爺。」
項剛沒再多說,擺擺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