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避九惡床底巧藏身
他早已得知武林群魔齊聚華山之事,故此一踏入華山之後,便異常小心,在城外先雇了一輛大車,放下車簾,著那車夫穿過華陰,直赴華山山麓。
大車入城,過了兩條大道,韋千里忽然命那車夫停了下來,迅速地下車,塞了一塊銀子給那車夫,便匆匆走進一家店鋪內。
這裡正是華陰縣最熱鬧繁華的街道,他所進人的店鋪,人也不少,敢情是間錢莊,字型大小聚珍。
韋千里走到櫃圍,向一個店伙道:「我要晤見貴店東主。」
店伙見他衣著不俗,容貌俊美,不敢小看,問了他姓名之後,便人內通報,忽見一個中年人出來,向韋千里拱手道:「鄙人林子興,乃是本店東家之一,現在店面料理,韋相公有何見教?」
韋千里拿出古玉符,問道:「林老闆可認得此物么?」
林於興細看一下,鄭重交回與他,恭敬地道:「這是田大學士信物,韋相公請到後面用茶……」
他殷勤無比地把韋千里請人後進廳中,奉上香茗,然後問道:「韋相公敢是遊玩路過此地,如需銀兩,請即奉示,以便奉上。」
韋千里立刻搖頭道:「不,銀兩我還不需要,僅僅請你幫忙一事,便是因在下身有要務,不願隨便落店,以致為人窺見,林老闆府上如有便房,至希借宿一宵。」
林子興因韋千里乃是田大學士的代表人,料他一定是奉了田崇禮秘命,而有所為,故此這般秘密。當下呵呵笑道:「這件事算得什麼,鄙人寒舍就在後面,與本店只隔一條小巷,韋相公請移駕到寒舍,莫說一宵,便一年也沒相干。」
韋千里稱謝后,又聲明自己不願有人於擾,同時可能在深夜離開,希望林子興事後不要大驚小怪。
林子興給他住的客房,甚是清靜,獨自在一個偏院。本來還有一個下人侍候,但韋千里拒絕了,以免妨礙他。
他好好休息了半夜,然後起來,略略束扎一下,順便把那屠龍劍斜背背上,然後悄悄躍出林宅。
不久功夫,他便到達華山之麓。
以前他與徐若花無所不談之時,曾聽她提起過自幼居住華山的情形,因此他知道玉泉庵和白雲山莊是什麼地方。
這刻他直奔玉泉庵,希望先見到徐若花,由她引領介紹與華山派各人認識,第二日方始正式來華山護法。
越過好幾座高峰,陡然前面一峰高可插雲,近頂處似有暗淡的燈光閃射。他知道那便是玉泉庵,徐若花可能就在庵中,想到了她,忽然心跳加速起來。
不久他已到達庵邊,但覺一種出奇的寂靜,寵罩在四周。
他遲疑一下,躍上庵牆,只見佛堂中毫無人影。
他記得徐若花告訴他說,這玉泉庵內共有三十餘尼姑,全都持戒精嚴,不論日夜,只要走到庵外不遠,便可聽到誦經之聲。但如今佛堂中人影俱無,的確令人奇怪。
忽聽步步履聲從後面傳出來,原來是兩個年紀甚輕的女尼。
她們的神采顯得甚是輕鬆,邊走邊談,其中一個女尼突然發出笑聲,另外那女厄立刻虛了一聲,道:「你這樣笑法,如被庵主聽到,不從重處罰才怪哩!」
那個發出笑聲的女尼伸伸舌頭,道:「你別嚇我才行,我們素常最好,我才敢毫無忌憚。」
她的同伴也輕笑一聲,道:「但也不該如此響亮啊。咳,今晚好不容易那些管頭都不在,只有我們七八個人,輕鬆一點也不算太過份韋千里聽了此言,心想全庵有地位的女尼,全部出動,必定是事態嚴重,登時突然心頭突突而跳。
正欲轉身,忽聽其中一個女尼道:「聽說那些老魔頭散布華山各處險惡之地,待機而動,我想想也真心寒。」
韋千里更加吃驚,疾躍出庵,直奔山麓那邊的白雲山莊。
他的腳程不比等閑,不久功夫,已到了白雲山莊。
方要人庄,忽聞頭頂撲翅之聲,抬頭看時,只見一隻鴿子,健翅疾拍,直投向庄內。他驚訝想道:「目下半夜三更,鴿子怎會滿天亂飛?」
但他並沒有深想,依然向庄內走去。
庄中本來有好幾處透射出燈光,但轉瞬間都先後熄滅。
韋千里腳步一停,尋思道:「可惜我來遲一步,庄中之人,剛好熄燈就寢,我可不能冒昧地把人家從夢中驚醒。而且此庄目下定是在警戒中,一不小心,惹得一場虛驚,豈不愧見玉人?」
想到這裡,轉身出庄,剛剛走出十餘丈遠,忽聽身後衣袖拂風之聲。
回頭一看,只見一位老尼,已追了上去,見他停步回頭,便也煞住來勢,在他身後兩丈之處停住。
這位老尼慈眉善目,胸前掛著一串佛珠,但背上卻插著一隻長劍。善目中射出懾人心魄的光芒。
韋千里打量一眼,便回身抱掌道:「敢是玉泉庵主金蓮大師駕到?在下韋千里……」
下面的話尚未說完,那位老尼臉色一沉,峻聲道:「貧尼已知你的大名,無須多言。今晚適巧是貧尼當班,韋千里你來得正好……」
韋千里見她容色不善,語氣冷峻,不由得如墜入五里霧中,舉手抓抓頭皮,道:「大師此言何意?在下實在不解……」
剛剛說了這一句,忽然心念微動,想起一事,便又問道:「大師可是聽到了徐若花姑娘的話,以致誤會在下欺負……」
金蓮神尼冷笑道:「你知道就很好。」
韋千里張大嘴巴,正要解釋當日在北帝廟時,並非自己衝撞她,而是自己一時糊塗,弄不清楚她的意思,是以終於沒有提及嫁婚之事。
不過這種情形一則說不清楚,二則自己是否自作多情,而那徐若花在師父跟前,說了些什麼話,又不知道,想要分辯,也有無從說起之苦。
金蓮神尼不等他出聲,已經又道:「貧尼不知你現在打什麼鬼主意,但你大可不必多費口舌,今晚你想離開白雲山莊只有一途……」
韋千里睜大眼睛,無法回答。
「貧尼背上之劍,已多年來未曾用以應敵,今晚若然你逃出貧尼劍下,我華山派從此不再與你為難。」
那俊美的少年,在夜色中真箇呆若木雞,暗想莫非徐若花回山傾訴曾受自己輕薄?否則以金蓮神尼,身為華山一派掌門人之尊,如何會說出這等迫人之言?
忽聽左方不遠處,一個嬌嫩的女性口音道:「師姐請釋雷霆之怒,有事弟子服其勞,且待小妹見識一下三危老樵金莫邪的驚世絕藝如何?」
隨著話聲,一位寬袍罩體的美婦人從一叢樹後走出來。
她的步伐輕靈婀娜,但一舉手,已有尋丈,是以數步便到了金蓮神尼身側。
只聽她又笑道:「小妹以為是那幾個惡魔來犯,忍不住出來瞧瞧,原來是這位新起名手。」
金蓮神尼微微頷首,道:「師妹,你來得正好,貧尼真不相信那三危老樵金莫邪武功之高,竟能教出一個徒弟,能夠踏平我們華山派。」
那位美婦人移步走到韋千里跟前,卻是位徐娘半老的絕色佳人。韋千里方想這位美婦人大概就是龍女堡的堡主龍女白菊霜。只見她鳳目突露寒光,冷冷道:「韋千里你亮出兵刃來。」
韋千里退了兩步,道:「在下今晚趕來,實無開罪之處……」
「住口,快亮出兵器來。」
「我……我怎可與你動手?」他一急之下,竟然不知所云。
那位美婦人果然乃是華山派第一劍術高手龍女白菊霜。
今晚之事,要是她師姐沒有說出,假如韋千里能夠逃出她劍下,此後華山派決不向他為難之言,則她也許不會現身。
但既然金蓮神尼說了這等有關本門一派名譽的話,便只能贏而不能輸。
自從她近山之後,便發覺金蓮神尼的武功,與往昔沒有分別,比起本來已經高她一籌的自己,經過許多年苦修勤練,大有突飛猛進的境界來說,相差得更遠。
這是因為一來龍女白菊霜資質較佳,二來她心無旁騖,一心練劍,金蓮神尼則多向佛門功夫用力,武功則不免疏懈。
她玉手一抬,撒出光華閃閃的長劍,指著韋千里道:「你何以不亮出兵器?既敢來此,難道忽然會膽怯么?」
韋千里迫不得已,咬牙道:「好吧,在下是捨命陪君子,請你賜招。」
她冷笑一聲,意思極是憤怒,道:「你就以一對肉掌,來與我的長劍交鋒么?」
韋千里欲待解釋說是自己不會使用背上的屠龍劍,卻又難以出口。但如不拔劍,日後又加了藐視華山派的罪名,正是左右為難。
金蓮神尼怒道:「師妹不必與此等人客氣,此所謂偽善之人,外貌難窺,你把他擒住,再慢慢發落。」
龍女白菊霜冷笑一聲,道:「妹子遵命。」
話聲甫落,唰地一劍刺出,韋千里左掌五指大張,徑來奪劍,對那鋒利通常的鋒刃,視若無睹。
這一招反而把白菊霜嚇住,以為他掌上有出類拔萃的能耐,已不畏刀槍,便不輕易冒險,撤劍回來,走偏鋒,踏奇門,劍光如潮湧出。
原來大凡劍術名手,已是高深造詣,則隨手以魯鈍木器,也能像劍一般將敵人割開。何況龍女白菊霜手中之劍,本是利器,加上他劍上的造詣,縱有掌上特別功夫,也不一定擋得住,但她為了免得大意有失,仍然不肯冒險。
韋千里其實是一下虛招,這正是九陰掌法能夠獨尊天下之處,不但在真實功夫上取勝,連敵人心理,也能摸准。這一招出去,敵人勢必驚疑,不進反退。這時便可搶得主動,奮力反攻。
無奈龍女白菊霜,乃是華山一派的第一位高手,劍術已達神通地步。這時雖然等如讓了一招,但跟著已施展本門心法,劍光如怒潮奔騰。
韋千里一生還未見過這等玄妙莫測的劍法,同時又沒有戰意,好些棘手不肯施展,更加糟糕,六七招不到,他已狼狽無比。
龍女自菊霜展開快疾攻勢,劍動處風雲變色,草木僵伏。劍光鋪滿了兩丈方圓之內的地面。
韋千里立足也難,逞論退敵。幸而他的內功及九陰掌法,俱是天下第一的功夫,是以沒有即刻完蛋。
龍女白菊霜狂喝一聲著。
劍光過處,血光濺飛,原來韋千里肩頭已劃了一道口子。
兩招之後,她又喝一聲著字,頓見他胸前衣服隨風飄揚中,鮮血直流下來。原來又被龍女白菊霜在胸前劃了一劍。
幸而傷勢俱不嚴重,他仍然可以支持。
兩招才過,龍女白菊霜叱了一聲,倒下兩字脫口而出。
這一瞬間,只見韋千里左手掩胸,而那明晃晃的劍尖,卻向他的胸前直截插過去。
雖然他還有左手擋住,但龍女白菊霜這一劍豈同小可,大石也得刺穿透,何況一根手骨。
但聽韋千里反面喝了一聲,右手疾砸,以腕骨斫在長劍上。
人影倏分,龍女白菊霜怔了一下,暗想自己明明已刺在他左手上,這一劍足足可以把他胸膛刺個穿透,但劍尖觸處,卻如中萬載堅岩石骨,紋風不動。同時對方右手腕骨斫在自己劍鋒之上,也無損傷,反而差點兒令自己的長劍脫手。
這等奇功,今古罕見,縱然世上不乏金鐘罩鐵布衫易筋經這一類不畏刀劍的功夫,但要擋她這一劍,只怕煉到世上第一,也擋不住。
韋千里心中有數,趁對方被自己兩腕的靈鰻套神奇妙用所駭住,轉身放腿便跑。他身法迅速之極,轉眼間已沒人黑暗中。
金蓮神尼也驚訝不已,嘆道:「這廝行徑奇怪,前兩晚抱住一個女孩子,大搖大擺地從徐若花眼前走過,將她視若無睹。這還不算,若花怒目看他,還被他嗤之以鼻。把若花氣苦了,回來幾乎自刎。但今晚卻十分謙恭,貧尼知他有些辣著只用了一半,便自收斂,否則師妹縱然贏他,也得在一百招以上。如果他取劍出來,只怕千招之內,無法分出高下呢!」
師姐妹兩人不住驚訝地回庄,第二日才將此事告訴徐若花。
這時韋千里剛從一個石洞中出來,他身上雖有兩處傷勢,但僅是皮肉之傷,未動筋骨,故此過了一夜,也就差不多好了。
出洞縱目一看,敢情自己急於逃走,已竄入深山中,忽見左邊一座山嶺峻險驚人,半腰處有片突崖,崖上樹木甚多,中間隱隱透出火煙。
他想了一下,斷定那道火煙乃是人類賴以活下去的炊煙。登時好奇之心大發,想道:
「這地方所住的,一定是避世高人,我何不過去瞧瞧……」
這件奇怪的事,已令他忘掉與徐若花中間的誤會這件煩惱。當下到山泉邊洗濯一下,便直奔那座險嶺。
他如非身手已臻絕頂,那地方絕上不了,遍現整座突崖,因是在陡壁當中,只有一線之路,可以上去。
說那是路,未免形容不確切,原來那陡壁上不知是天然還是人工,居然有一處可以上得崖頂,敢情只是一些突出陡壁的石頭,相距皆在兩丈之內,以韋千里的身子,方始可以利用這些石頭,縱躍攀援到崖上去,故此這個可以上崖的形勢,不能稱之為路。
韋千里研究了好一會,便斷定除了此法,再也無法上去。同時因這片突崖離地有二十餘丈之高,距陡壁頂端則還要高一點,大約是三十來丈,故此想如由嶺后或側面攀登其頂,也是無路可下,也就是說,在突崖上的人,除了剛才那條通路可以下地之外,再也無別徑可走。
他走到陡壁下,調勻真氣,便躍上二丈高的那塊突出的石頭上,跟著再躍上第二塊,這樣或橫躍,或直縱,一共捕了十五次墊腳之石,這才上了崖上。
但見這片突崖,面積甚小,只有十餘棵參天古樹。是以在遠處看,反而以為地方不小。
那十餘株大樹之下,有一間簡陋但結實的木屋,一望而知不會有房間之類。
他喜孜孜走過去,快到門前,突然一驚,忖道:「不好,果然此地乃是華山派的前輩所居,他們華山派已用飛鴿傳書,通知了他說有那些不可輕輕放過的人,不消說我也列在其中,這樣我豈不是自投羅網?退一萬步說,這位築屋華山的異人,竟不是華山派的,但避世高人之中,不乏邪惡之輩,假如那白骨郎君上官池……」
想到這裡,不寒而慄,心中萌生退意。
心中叨念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要轉身。
卻見那炊煙從屋頂升起來,火煙極大,直有越來越猛之勢。
他心中斗然一動,想道:「這煙太過奇怪,如在燒飯,何致於煙如霧?」
想著直奔過去,房門因是扣上,看不見內面情形,便縱到屋后,只見那兒有一片石地,地上放在一捆木材,因木材幹濕俱有,此時都燃著了,故此濃煙直冒,在火旁邊,還擺著一個鐵架,正是用來烤豬烤羊的鐵架。
不過此架上空空如也,是以韋千里不知乃是何物,因而想不到這火分明是木屋主人特地生好,預備燒烤野味。
他頗為擔心那猛烈的火焰,會引起火災,便走到窗邊,輕輕敲了兩下。
屋內毫無聲息,他忍不住拉開窗門,只見屋內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座屋內地方頗闊,靠著後壁一張大木床,帳子已掠起。此外桌椅俱全,近門處的牆邊,還擺著兩個酒罐。
桌上擺著一方竹簡,此外沒有什麼,牆上則掛著一盞大油燈。
他想了一想,便跳人屋內,叫了一聲,沒人理睬,便走到桌邊。
忽見桌上那方竹筒上,刻滿了字,他低頭看時,四個字映人眼帘,使得他心如狂跳。
原來那四個字竟是屠龍劍法,他摸一摸屠龍劍,想道:「難道世事這麼巧,我正苦於不懂此劍性能,便有這麼一套劍法教我?」
再看下去,開頭是四句七言劍訣,後面便都是解釋的文字,似乎這四句劍訣,已蘊有極多的意思。
他剛剛讀了前面四句劍訣中的三句,忽然聽到異響,趕快向門縫向外窺看時,為之驚出一身冷汗。
只見崖上出現了三個人,一個身長逾丈,正是那長蛇阮倫。一個翩翩美男子乃是雙首人蛇畢相。
另一個並非七步追魂董元任,卻是個矮子,大約只有四尺之高,但雙臂特長,垂手及脛。
此人在崖上片刻功夫,已跳了好幾下,就像是猿猴般,不但動作如是,連樣子都像只人猿。
韋千里這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竟然撞人那九大惡人暫時的秘巢,看來那個奇矮又如猿猴一般的人,因鬢髮皆白,料他也是九大惡人之一。
以他們三人聯手,韋千里非死不可。目下唯有一法,便是趁這時他們未曾發覺,即速逃走或躲避起來。
那長蛇阮倫手中提著一頭野豬,韋千里本想越窗出去,躲在屋后,但一見那頭野豬,這才恍然大悟那火的用處。這一來如躲在屋后,他們圍火烤豬,勢必發現他不可。
他腦筋一轉,決定留在屋中,若果那三人一齊走到屋后而不人屋,則他尚可尋機開門逃走。
但這時禁不住緊張之極,這原是近乎孤注一擲的冒險,是以任何人處身此時此地定力再強,也非緊張不可。
他額上冷汗直沁出來,眼睛睜得大大,從門縫中定睛看著外面三人的行動。
三人轉眼已走近,突然分開,那長蛇阮倫不錯是向屋側走去,意思是繞到後面,將野豬放在架上烤燒,但雙首人蛇畢相和那矮子卻向屋門走來。
韋千里四面回顧,此屋只有一間,竟無處可躲。
那雙首人蛇畢相笑著推開屋門,與那貌似猿猴的矮子走人屋中。
屋后已傳來鐵架聲響,畢相笑道:「這頭野豬年紀尚幼,肉質松嫩,烤后你可一塊食用……」
那矮子也笑道:「我的百花酒也算得上酒中一絕,今日可以放量一飲了。」
這時韋千里原來已躲在木床下,只因那床極大,故此滾到靠牆那邊,外面便瞧不見形跡。
但他暗中卻叫起苦來,一來此床不高,難以轉身,二來牆角因靠近後面烈火,薰得甚是悶熱。
但他這刻不得不屏住呼吸,免得這兩個老魔頭髮現。只須些微聲響,便得被他們發覺。
長蛇阮倫不久便進來,道:「一切弄妥了,只等火候一足,便可大嚼。」
畢相道:「老沈真有一套,不怪他外號是矮猴王,剛才那一躍足足有四丈呢?」
韋千里在床底聊以自慰地伸一下舌頭,想道:「我的輕功自謂高強,但也躍不到四丈之遠呢!」
長蛇阮倫不服地說:「但他這種輕功,只能轉折往來,卻不能長途賓士,也沒什麼大用。」
那矮猿王沈田果是九大惡人之一,他們九人時通聲氣,相處已慣,久知彼此的脾氣。這時也不理長蛇阮倫之言,道:「我獨獨佩服畢大哥的腦子,那屠龍劍法何等麻煩,他卻能夠解釋。」
長蛇阮倫道:「咱們想法拿劍去,那不就行了?」
韋千里聽到這裡,一方面傲然而笑,欣幸自己得到這柄奇劍。一方面恍然大悟,敢情那方石碑中,藏的正是此劍的獨門劍法。
畢相又道:「其實那董元任更加精明,早已看出這套劍法,於他無用,故此早早便慨然說他不要學這套東西。」
矮猿王沈田叫道:「老阮,去瞧瞧那烤豬吧,我快要餓死啦!」
長蛇阮倫咕噥道:「誰叫你整天蹦蹦直跳,自然容易肚子餓,好吧,我去瞧瞧,若是熟了,便端進來吃。」
韋千里大大叫苦,一方面又憋不住氣,只好極低微地呼吸。
韋千里躺在床底,不禁暗中大罵矮猿王沈田不止。
皆因他自解劍潭巧得屠龍劍后,曾試以九陰掌法,心練劍招,起初倒還順手,可是多使數招之後,便發現有很多地方,真力不能貫注劍尖。
他本聰慧異常,已然想到關鍵可能就在這把劍上,然而他卻無法悟出此劍的特質。
現在就可證實,自己夢寐以求的秘傳劍法,居然就在眼前。
偏偏被矮猿王沈田給岔開了,是以韋千里在肚中直罵那矮猿王該死。
這個俊美的青年,正感焦燥之際
突然驚覺自身氣息失調,呼吸粗濁。敢情他適才稍為衝動,竟然忘記身在陰地。
韋千里心中大凜,連忙斂神凝氣,收懾住紛沓雜亂的心神。
要知屋中二惡,都是陳年賊滑老頭,只須些微聲響,便會被他們發覺。
長蛇阮倫很快地轉回來,手裡握著一塊烤肉,嘴中嚼動著,含混不清地說:「我說那裡會有這麼快就熟的。老猴子,你吃過烤肉沒有?給你嘗嘗看……」說著遞給矮猿王沈田。
還沒等這塊烤肉進到沈田口裡,長蛇阮倫眼皮一翻,若有所悟地急問道:「喂,老沈,你這裡有什麼佐料呀?」
那矮猿王沈田眼睛一眨,心中一動,忖道:「是了,想這傢伙專門講究吃喝,他問這句話,定必有點名堂,我何不如此一番,先享他幾天口福再說。」
心念一轉,故作不解狀,反問道:「什麼佐料啊?我是除了兩缸百花香酒之外,別的一概即無……」
長蛇阮倫聞言,跌足叫道:「怎麼,你這裡加醋、醬油都沒有么?唉,我平生最喜歡吃醋。並且烤肉一定得用芝麻醬、甜麵醬才行。」
這時韋千里被那一絲烤肉香味,和兩個老魔的對話,勾起轆轆飢火。須知他自昨晚即在山中,一直折騰了大半夜,早上又費了不少精力爬上來,這麼久時間,只喝了幾口山泉。故而此念一生,登時更覺飢不可當。
長蛇阮倫見矮猿王神色不動,忍不住催道:「老沈,即是沒有佐料,你還不快點去買么?」
矮猿王看他情急之狀,反而懶散起來,故意調侃道:「我這種輕功,只能轉折往來,卻不能長途賓士,沒有什麼大用,難道不該你去么?」
他正好將長蛇阮倫方才批評他的話,作為擋箭牌,推掉了責任。
長蛇阮倫分辨道:「這裡的地理我根本不熟,不知道那裡有賣的,怎麼能去呢?」
矮猿王沈四起身笑道:「你不是路不熟么?簡單得很,我來告訴你……」一面說著,一面走至窗前站定,伸手指道:「前面左邊,峰頂巨石有一條大裂縫的叫試劍岩,再過去就是玉泉庵和白雲庄。」
「你下去后,往相反的方向走,看見一個八字似的,往左右兩邊散開的高嶺,順著中間尋青石板路,一直到蒼龍嶺的盡頭。那裡有個大觀院,叫華岳觀,殿堂重疊,不下百間,一看便知,就是那裡,可以買到應用之物。」
韋千里一聽之下,不覺大喜,對道:「自己正苦於不知出山路途,卻好從這廝口中吐出……」當下用心記住。
長蛇阮倫真不想去,卻聽雙首人蛇畢相哈哈一笑,觀道:「老阮,你的腳程夠快,就辛苦一趟吧!」隨即又提高了聲音:「對了,別忘了帶點辣椒回來。」
長蛇阮倫無奈,應聲好字,疾然縱身,飛出門外。須知他平生最服膺的,就是雙首人蛇畢相,故對於他所說的話,極為聽從。
現在,韋千里已漸漸鎮靜下來,想道:「此時正是機會,憑我紫府奇書所學武功,這兩個老魔未必能夠阻止得住……」
想到這裡,徐若花的聲音又響起來:「你不要害怕,要記住你是個男子漢啊……」
他豪情頓起,正欲作勢撲出。
忽然房內話聲又起,他側耳而聽,卻是那個矮猿王沈田惘然嘆道:「董元任也真是,放著要緊事不於,定要追回他的逆女作甚……害得我們破壞華山煉劍之舉,人手竟感不足。」
韋千里見他們談起董元任,不覺大為關心,立即打消衝出去的念頭。
雙首人蛇畢相一聲輕咳,緩緩道:「沒有關係,華山煉劍迄今,不過半月,我們下手日期,乃系七月之後,因為此時功候最緊,守爐高手無法分身,董元任說過期前一定趕回,憑咱們四人之力,定可一擊成功。」
矮猿王沈田沒有作聲,似乎對他的解釋,不以為然。
韋千里聞言頗為擔憂,怔了一會,驀然心頭一亮,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倏然掠過心頭。
那長蛇阮倫果然腳程極快,只這一會工夫,便已趕了回家。
他的人剛一躍上崖口,便大聲叫道:「畢老大快出來,你們看是誰來了。」聲隨人現,竟已穿人房中,將所購一應物品,放置桌上。
矮猿王流回突然跳起來,問道:「誰,是誰來了?」
長蛇阮倫笑容滿面,道:「是馮老八來了……」原來他比海外霧山雙凶年歲稍大,故此直稱其名。
雙首人蛇畢相登時興高采烈地搶至屋門,只見一個瘦老人站在五尺開外,身穿青衫,手中柱著一根拐杖,長約及胸,瘦削的面孔上,露出一絲嚴肅的笑容,正是多年不見的馮八公。
雙首人蛇畢相大笑道:「老八別來無恙,可真想死我也,還不快些進來。」
矮猿王沈田也涌到屋門,來和馮八公廝見,急忙拉他進來。
此時韋千里在暗中卻叫起苦來。因為現在多了一個魔頭,他的處境,便更加危險。
四個魔頭在室中坐好,先是互敘闊別想念之意,雙首人蛇畢相隨即問起二人見面經過道:「阮老三是在那裡碰到馮老八的?」
長蛇阮倫進得屋來,便找了只大碗,把醋、醬油、辣椒……之類佐料,一併傾人,隨手拿起那方刻有屠龍劍法的竹簡,用力攪拌,一面搶著答道:「我買完東西回來,路過試劍岩時,突見一人四處亂竄,仔細看時,卻是老馮,便叫他過來……」
矮猿王沈田打斷他的話頭,插口道:「老馮怎會尋來此地?」
只見馮八公低唱一聲,歇了片刻,才緩緩嘶啞地道:『咱從那年折在三危老樵金老怪手中后,小耿和我便遠走邊荒,重下苦功,誓雪此辱。」
韋千里心中大奇,不明白的忖道:「近來時常聽到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名字,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許人?又怎麼折辱霧山雙凶?倒要聽個分明。」
須知此乃三十年前之事,那時韋千里還沒出世,故此不知此事。
原來三十年前,九大魔頭橫行江湖,恃技為惡,弄得江湖上一片腥風血雨。那時候三危老樵金莫邪已經歸隱了二十餘年,忽然出世,找到了這九大惡魔中的五個,都削下一隻右耳為記號,於是其餘四人也聞風斂跡……
海外霧山雙凶馮八公和耿九公二人,就是慘被削去右耳之中的兩個。
他們受辱后便埋首邊荒,苦心孤詣,勤煉武功,經過這許多年苦練,自覺頗有成就,遂再度出世。
雙首人蛇畢相見馮八公這等模樣,雙眉緊皺,面色立時慘然,一似憶起前塵往事。
他不忍心聽起馮八公自述當年受辱情形,揚起手阻止道:「賢弟何時出山?小耿沒有和你一起來么?」
馮八公自嘲地苦笑一下,道:「小耿和我上月底開關復出,初入江湖,便風聞金刀太歲鍾旭老賊,正在巢湖一小島煉藥,因那廝當年曾多方與我等作對……」他把巢湖尋仇的經過約略說出,面色甚是沉重。
矮猿王沈田啊一聲,驚訝道:「那韋千里竟如此厲害嗎?」
馮八公面含怒色,恚然道:「哪廝已煉有三危老樵金老怪的太乙氣功,不過火候稍差,才未將我護身神功擊破,不然我的腕骨定然碎斷無疑……」下面的話忽然停住了。
要知他三十年來,朝夕苦煉,志在報仇,沒想到剛剛出山,還沒有碰上正主,就已吃了大虧,是以馮八公羞憤難當。
這幾句話穿人韋千里耳中,宛如當頭棒喝,也如醍酬灌頂,登時為之呆住。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所煉武功,竟有如許威力,於是豪氣雄心,直衝霄漢。
人蛇畢相大笑道:「你說的那個韋千里,前些天已在襄陽城外的解劍潭,被老阮、董元任和我三人擊下潭去……」
馮八公詫道:「就是那個連鵝毛俱沉的寒潭劍么,奇怪,怎麼董元任沒對我說呢?」
長蛇阮倫這時已將佐料調好,把竹簡往桌上一摔,肯定地道;「老八怎麼迷糊,這種事難道還要騙你不成「隨即哎了一聲,道;「那野豬別烤焦了。」叫聲中人已奔出屋外。
韋千里聽到這裡,傲然一笑,忖道:「過些天讓你們這幾個老魔驚訝一下,我韋千里不但不死,而且還得了一稀世寶劍呢。」
屋后忽然傳來長蛇阮倫怪叫聲:「奇怪,怎麼火竟然快滅了。」接著添木材聲,和他助燃的掌聲,響成一片。
韋千里突然驚覺,怪不得起初躲進床底時感到焦熱難耐,現在卻並不覺得那麼悶熱。原來是火勢大滅之故。
矮猿王聞聲趕去幫忙。
雙首人蛇畢相仍坐在原處,遞給馮八公一杯冷茶,看他一飲而盡后,問道:「你在什麼地方和董元任見面的?」
馮八公道:「三日以前我在開封府碰上他,他說因有要事,不能來此聚合,但計算日期,尚有七日方是華山煉劍最吃緊的時刻,故此他趕在期前趕來便是。正因碰上他,小弟才知道諸位老兄在此地,這位七步追魂董元任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畢相不明白他連贊兩句的意思是什麼,當下問道:「你見識過他的武功?「馮八公搖搖頭,道:「他的武功據說可與我們九兄弟爭一日長短,但這倒不必大驚小怪。我們雖然煉了一甲子以上的武功,可是天下比我們強勝的人並非沒有,何況不相上下。」
他賣個關子,不但畢相大吊胃口,連床底下的韋千里也為之心癢難熬,恨不得出聲問個明白。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畢相忍不住追問道:「莫非他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也差不多了,你聽我說,這董元任居然查出了華山派為何要煉劍的大秘密,這個秘密,我們本以為除了華山派掌門與及你我兄弟九人之外,天下無人知道……」
畢相驚噫一聲,道:「雖然這個秘密不須瞞他,但他能夠查出來,卻是大怪事。不過我在最近三十年來,閑來總思忖起這件事,我真不明白那位號稱密宗第一高手的貝迦大和尚,何以肯把秘密告訴我們?他的胞弟毒龍尊者是密宗第二高手,那神奇奧妙的大手印功夫,昔年我等九人均不堪一擊,而貝迦大和尚不但敗在我等手下,還因而失命?這些疑問自從我隱居煉功之後,三十年來,老是百思不得其解
馮八公道:「密宗這一支最多古怪,以前我們認為貝迦和尚假我等之手而解脫,此說最近情理。但無論如何,等毒龍尊者出世,我們便可以得到解答了……」
雙首人蛇畢相點頭道:「只好作如此想法了,轉眼間毒龍尊者四十之約將滿,本來我還懷疑毒龍尊者是否尚能活著,但華山派這一煉劍,便不須置疑了……」
韋千里聽來聽去,不知他們這一番對話,究竟說的什麼。心想大概是四十年前密宗有一對兄弟,武功極強,那個弟弟毒龍尊者既與這九大惡人相識,又有什麼約會,必定不是真心皈依佛門的和尚……但這一對沙門高手卻不知弄出什麼事,以致貝迦和尚終於死在九大惡人之手,但毒龍尊者卻不知所在,華山派這次煉劍與此事有關,相信是煉成寶劍之後,可以制服毒龍尊者,九大惡人則要加以阻撓。這個曲折古怪的秘密,現在連董元任也知道了。韋千里只能想到這裡,內幕如何,便沒法再加以推測。
書中交代,那畢相和馮八公所提及的秘密,目下當真連華山掌門和董元任在內,也不過十一個人知悉而已。
七步追魂董元任雖說是收山隱退,不再過問白骨門榆樹庄的事。其實他暗中仍然十分注意江湖上一切動態,以前他所布置的眼線和一些江湖朋友,仍然不曾完全斷絕消息。
因此他這次出馬,要找韋千里和道女董香梅,還有他的續弦王若蘭,聽說當他們出門之時,竟被韋千里誘拐逃走。
這一來董元任連活也不想活了,他只要把這一些人完全殺死,把本門白骨令奪取回去,便算是了卻一生心愿,以後如何活下去,他想也不想。
不過令他猜不透的,便是韋千里明明吃他和畢相阮倫三人擊落潭中,何以還能分身到杭州去拐誘他的妻子?
這一點他始終沒有想通,在路上因查出董香梅已赴開封,便與畢相等分手,他自個兒直赴開封,這時也懶得掩藏行蹤,徑自催馬疾馳。
到了開封,略一打聽,便知道董香梅的確在這兒,但因她不是落腳在客棧,是以一時找不到藏身之處,必須耐心等候本府的江湖人代他查訪。
他自己也不閑著,滿城亂走,希望無意中能夠碰上那個背叛自己,還盜走白骨令的女兒。
第二日早晨,便得到消息說,董香梅曾經落腳在開封府城西郊的一個老農家中。但昨日已離開,他們用盡方法,仍然不能從這個老農口中探出董香梅的下落。
董元任本來出了重賞,凡是查出董香梅的下落,便賞一千兩銀子,如果只查到有用的線索,則賞銀三百。
在那時一千兩銀子已是一筆極大的橫財,那些眼線誰都想得到這筆巨大的財富。但的確無不,才來報告與他,便領取三百兩賞銀。
七步追魂董元任問明這一家老農姓許名旺,雖然貧窮,但尚能勉強度日,同時家中有兒有孫,連老帶幼共有八口人。
他冷冷一笑,一面向西郊走去,一面想道:「別人盤問不出,碰上我卻一定會手到擒來。我不信這老頭不怕死,就算他不怕,我在他眼前把他子孫一個一個打死,看他說是不說……」
不久工夫,已到了那許老農家中,這一家人單獨地住在一條溪邊,石屋數楹,看起來甚為光潔,不似平常的農家,門前有小橋流水,風景頗佳。
他跨過小橋,只見門前草地上有三個小孩在玩耍,兩男一女。
董元任過去摸摸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男孩頭頂,問道:「你爺爺在家么?」
那男子眉目韻秀,口齒清晰地道:「家祖父就在屋子裡……」
董元任驚訝忖道:「看來許旺不是普通農人哩!」
當下走向石屋,大門開著,他一聲不響,直人屋中,只見屋中陳設簡樸乾淨,一個老頭子手持旱煙管,躺在醉仙椅上,正在看書。
董元任威嚴地道:「你就是許旺么?」
老頭子抬起頭,目光矍鑠地瞧他一眼。但見董元任威嚴迫人,禁不住坐起身來,點頭道:「小老兒便是,先生貴姓?找我有何貴幹?」
七步追魂董元任不答他的話,管自問道:「外面三個孩子都是你的孫子么?」
許旺健朗地站起來道:「不錯,可是孩子們衝撞了先生?」
七步追魂董元任冷冷一笑,又不答對方的詢問,徑自問道:「你的出身決不是田農之家,以前在江湖上混過么?」
老人許旺覺得這個陌生人氣度使人震懾,無法不回答他的話,於是應道:「先生眼力果然高明,小老兒年輕時曾經浪跡四海,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董元任點頭道:「很好,你既是在江湖上混過,不知是否聽過榆樹庄七步追魂董元任的名字?」
老人許旺雙目大睜,道:「董莊主乃是方今天下南北十三省黑道盟主,他的名頭誰能不知?」
「我就是董元任。」
許旺聽到他那冷冰的聲音,心頭一震,渾身冒出冷汗。
要知董元任一世心黑手辣,宇內無不知名,大凡碰上他,無法是橫禍臨頭。
許旺年逾七十,一條老命,本不足惜。但他乃是江湖上行走過的人,閱歷甚豐,適才董元任問起過門外的三個孩子,意思不是說假如他有所為的話,門外三個小孫兒也難倖免。
老人愛孫之心,可比憂惜自己性命更甚。急忙顫巍巍道:「莊主駕臨寒舍,小老兒有失遠迎,罪該萬死。只不知莊主駕臨為的何事?」
七步追魂董元任道:「許旺你既聽過我的名頭,當知我為人行事,決無容情。現在我有話問你,你須據實直說,如有一字失實,滅門之禍,便在眼前。」
他頓一下,然後威嚴地提高聲音道:「許旺你可聽明白了?」
許旺白髮皆顫,忙忙躬身道:「董莊主儘管下問,小老兒決不敢欺瞞莊主。」
七步追魂董元任陰森森地笑了一笑,在屋中踱個圈子,腦中已想到那叛逆女兒董香梅忽然見到自己出現在眼前時,那種驚惶失色的樣子。
本來董香梅就算是違抗父命,不肯出嫁而私自逃走。董元任一向對她是寵愛有加,事後最多責罰一番,並不致於要取她的性命。
可是董香梅竟敢把那支和他性命相連的白骨令旗盜走,分明有要挾他的意思。
他之所以不能容忍便在於此,是以早已決定只要一見到她,便立下毒手,使她沒有機會亮出白骨令,或是當他面前把令旗毀掉。
若然那支白骨令在董元任面前摧毀的話,董元任昔年曾立下毒誓,有旗亡人亡之語,也就是說他也得當場自盡。
這七步追魂董元任越是慢吞吞不發問,許旺便越發驚懼。
好不容易等到了董元任踱了回來,面容一沉,道:「許旺,你據實告訴我,昨日還留在你家中的女孩子,如今到哪裡去了?」
許旺面色大變,道:「董莊主千萬明察,那位姑娘姓什麼小老兒都不知道,昨夜走時,小老兒沒有問她上哪兒去……」
七步追魂董元任嘿幾聲,陰森森道:「許旺,你以為本莊主不會下毒手么?」
許旺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哀求道:「莊主,你老神目如電,小老兒豈敢有一字隱瞞?」
七步追魂董元任比老狐狸還要刁滑,誰也瞞不過他的利眼,這時已有九分相信這老人的話。
但他從來就沒有拿人命當作一回事,心想好歹弄死一兩個孩子,這老人仍說不出話,自然千真萬確了。
心意一決,便道:「你叫那幾個孩子進來……」
老人許旺驚得面無人色,匐匍地上,悲聲哀求道:「莊主大發慈悲吧,請想想孩子們乃是小老兒的骨肉,難道小老兒會用他們的性命,去救一個毫不相識的人么?」
「廢話,叫他們進來……」
許旺只好掙紮起來,伸手去取倚在桌子旁邊的那根拐杖。
七步追魂董元任極快地一看那根拐杖,只見拐杖甚幼身,但拐頭一截粗如鴨卵,色作金黃,雖然說不出什麼特徵,但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這根拐杖定然大有來歷,不是等閑之物。
老人許旺伸出手去,尚差尺許便摸到那根拐杖時,忽然停頓一下,生似在思索什麼。隨即嘆口氣,猛可俯身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