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北京城裡,誰都知道康親王燒了海威堂,很快的,誰也都知道康親王為什麼燒了海威堂。
從禁官,經內城,到外城,沒有人怪康親王,因為他們都不明白真相。
既不明白真相,既然不怪康親王,那當然就只怪那位海威堂的主人郭懷了。
誰也都知道,郭懷已經畏罪逃跑了,連姑娘胡鳳樓都不例外,因為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郭懷是為什麼來京的。
而知道郭懷為什麼來京的兩個人,韓振天跟康親王,前者是不知道廿年前的那個人,後來被選進了宮,他認為郭懷
找到了康親王,就算找到了頭兒,如今康親王遭到了喪女之痛,郭懷當然可以走了。
後者,卻是根本認定郭懷他再了不得,也絕不敢闖禁宮大內,既然燒了海威堂,都沒見郭懷露面,那不是畏罪逃走
了是什麼?
宮裡,天威震怒,立即旨諭玉貝勒,下令天下,緝拿海威堂郭懷及一干人等。
玉貝勒不能抗旨,尤其他現在義憤填膺!
姑娘胡鳳樓的一顆心,也冷到了極點。
康親王府的大廳,連夜置成了靈堂。
一片凄慘的白,望之令人心酸淚落。
三格格是位和碩親王的愛女,貴為和碩公主,她的死,當然是驚動了整座北京城。
從大門,到靈堂,一路香花白綾,從大門,到靈堂,來致哀拜祭的人也絡繹不絕。
皇族親貴,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把座康親王府擠滿了,此起彼落,儘是女眷們的哭聲,尤其是那些福晉、夫
人、太太,還有那些嬌格格、小姐、姑娘們,個個擦濕了手絹兒,哭紅了眼。
按爵位、憑官職,分長幼大小,最後,玉貝勒陪著姑娘胡鳳樓,老鏢頭韓振天一家進了靈堂。
康親王總算見著韓振天了,可是這時候誰還有心請顧別的,當著這麼多人,眾目睽睽,又能怎麼樣?
再說,這種事.已經過去了,誰還願意再提?
真已經過去了么?
靈堂里正自行禮,大門方向傳來一陣吵雜聲,緊接著,在大門口負責接待的總管榮奇,倉煌匆忙的奔進了靈堂,到
了康親王身邊,耳語了兩句。
康親王臉色大變,叫道:「郭懷,他還敢」
帶著震驚,帶著悲忿,往外就聞。
玉貝勒、胡鳳樓跟韓振天一家,一樣的震驚,一樣的悲忿,當然一起跟了出去。
院子里,郭懷一身白衣,提著個內置香燭花果的小籃子走了進來,臉色肅穆而沉重。
左右緊跟著幾個提著刀的王府護衛,但卻沒一個敢動。
毀人傢俱,燒人房子的那份膽氣和威風,不知道哪兒去了。
康親王一聲大叫,抽過身邊一名護衛的腰刀,就要撲過去。
玉貝勒伸手攔住,道:「六叔,這兒有我!」
康親王叫道:「玉翎,你躲開,我跟他拼」
玉貝勒道:「六叔,他現在是天下緝拿的朝廷重犯。」
康親王的嘴唇抖了兩抖,沒再說話,刀也垂了下來,當刀垂下尖的時候,他卻又叫一聲:「我要他死,死在小蓉靈
前,我要他碎屍萬段。」
叫歸叫,可是他沒再撲。
不知道是誰傳的話,客人們都知道那個郭懷來了,悲憤於他的作為,震驚於他的大膽,也都想看看他到底是個怎麼
樣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從後院,從跨院,從每間屋,都趕過來了,剎時擠滿了這個院子。
沒見過郭懷的,都看見郭懷了,都驚訝於他這麼俊,這麼英武,這麼飄逸,這麼超拔不凡,顧長的個子,一身白
衣,簡直就像臨風的玉樹。
這麼個人,會這麼了得,這麼大膽,這麼個人會有這麼個作為?
誰都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可是誰都明白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
總之,那些個年輕的女眷們,兩眼都瞧直了,可是這麼一來,郭懷他也更招人恨了
那些個男人們。
玉貝勒命護衛們擋住了滿院子的男女老幼,上前兩步,面對郭懷,冰冷道:「你來幹什麼?」
郭懷道:「我來拜祭三格格。」
玉貝勒道:「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天下緝拿的重犯?」
郭懷道:「我聽說了。」
玉貝勒道:「那你還敢到康親王府來7』
郭懷道:「三格格總是我的朋友。」
玉貝勒叱道:「你不配。」
郭懷道:「那麼我說,三格格總把我當作朋友。」
玉貝勒又叱道:「你也不配。」
郭懷道:「貝勒爺」
玉貝勒厲聲道:「你害死了小蓉還敢跑到康親王府來假慈悲,你不但太以大膽,而且欺人太甚,你眼裡還有朝廷?
還有皇族?我要你死,就死在小蓉靈前。」
他身隨話聲,疾閃而至,當胸一掌,凝足了真力。
郭懷側身避過,道:「貝勒爺,我不是來打鬥的,此時此地也不適宜打鬥。」
玉貝勒道:「我為小蓉報仇,為康親王府雪恨,為朝廷緝拿要犯,由不得你。」
他欺身再撲,連綿出掌,招招都是狠著,招招都取要害。
而,郭懷卻是只躲閃,不還手。
玉貝勒的一陣猛玫,始終難沾他的身。
客人中,響起了驚嘆,也響起了議論。
玉貝勒既急又氣,他堂堂威武神勇玉貝勒,統領帝都鐵騎,如今當著這麼多皇族親貴,王公大臣,出了這麼多招卻
連郭懷的身子都沒碰到,他怎麼不急,又怎麼不氣?急氣之下,就要去抽左右護衛的刀。
姑娘胡鳳樓飄身而至,冰冷道:「郭懷,今天這兒的任何人,不論哪一個,都不會讓你進入靈堂。」
郭懷微一怔,旋即定過了神:「難道姑娘也要阻攔我?」
胡鳳樓道:「我不但要阻攔你,而且要助玉貝勒為三格格報仇,為康親王府雪很,為朝廷緝拿要犯。」
郭懷道:「我沒有想到」
「你應該想得到。」胡鳳樓道:「我是玉貝勒的未婚妻,我應該為他盡這一份心力。」
郭懷臉色陡然一變,但旋即他猛吸一口氣:「既然如此,我不拜祭三格格就是,我來了,心意也算盡到了。臨走奉告
一句,對於三格格的不幸,我不願多說什麼,就是說了也沒人相信,但是今天實在不適宜對付我,我暫時還不會離京,
錯過今天,兩位隨時可以大搜全城!」
話落,長身而起,破空而去。
「郭懷.站住!」
大喝聲中,玉貝勒要追。
胡鳳樓伸手攔住了他,道:「他說的也是理,今天就讓他走吧!」
貝勒沒再動,他一直就很聽胡鳳樓的,現在更聽了.因為他剛才聽胡風樓說了一句「我是玉貝勒的未婚妻」,這
句話,多年來他一直想聽,可是多年來也一直不敢抱奢望。
在他以為,想聽這句話,必然要付出很大的心力,還不一定能聽得到,做夢也沒想到,胡鳳樓現在說了出來,不但
得來的容易,而且是對郭懷說的,有了姑娘這一句,別的無論什麼事,已經是都不重要了。
他驚喜欲絕,但是他不敢形諸於色,唯恐過份的驚喜遭天妒,過份的得意惹惱了姑娘。
他只把似乎不經意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人叢里的雍郡王,雍郡王報以會心一笑。
可找著個機會,玉貝勒終於找著了雍郡王,其實,也是雍郡王有意找玉貝勒。
雍郡王的身邊,永遠跟著年羹堯。
年羹堯含笑欠了欠身:「貝勒爺!」
雍郡王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頭:「玉翎,恭喜啊!多年的心愿終於得償了。」
玉貝勒再也難掩驚喜,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了雍郡王:「四哥,你是怎麼」
雍郡王「嗯」地一聲搖了頭:「天機不可泄露,不要管那麼多,打鐵趁熱,請傅叔、傅嬸兒趁她娘在京里,馬上上
威遠鏢局提親去。」
「這!」玉貝勒一怔,居然有點猶豫,有點怯:「操之過急了吧」
「你不急不是?行!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得天下第一美眷的是你,洞房花燭小登科的也是你,你都不急,我急個
什麼勁兒,只是,夜長夢多」
玉貝勒聽得先樂后驚,忙道:「急,急,誰說我不急,我只是怕萬-」
「沒有萬一。」雍郡王道:「當初我既然誇了海口,如今我就能給你打包票,只管請傅叔、傅嬸兒馬上上威遠鏢局
去,有萬一你唯我這個四哥是問。」
玉貝勒還是真急:「我這就去。」
他就要走。
年羹堯一步跨前擋住了他,含笑欠身:「貝勒爺,我們王爺還有話說。」
玉貝勒忙望雍郡王。
雍郡工微一笑:「我許給你的做到了,可別忘了我找你要的,你可是點過頭,親口答應過了。」
玉貝勒忙道:「四哥你放心,我是那種人么?」
雍郡王微點頭:「好。
年羹堯含笑欠身,側退一步擺了手。
玉貝勒拔腿就走,走得飛快。
望著玉貝勒匆忙的背影,雍郡王道:「其實,我也得感謝郭懷。」
年羹堯道:「他自己弄砸了。」
雍郡王道:「他或許傷了小蓉的心,但絕不會害死小蓉,不管別人信不信,我相信他不會,只是,他跟六叔之間,究
竟是怎麼回事?」
年羹堯道:「這恐怕就要問康親王了。」
雍郡王偏過臉去看了看他:「我何必要問?只能讓傅家老小為我所用,別的我又管那麼多幹什麼?回去別忘了交待
一聲,好好準備一份厚禮。」
年羹堯應了一聲。
夜晚,是個有月光的夜晚,是一彎鉤月。
還是海威堂對街那座宅子。
郭懷一襲雪白的長衫,負手站在院子里,抬頭望著碧空里的那彎鉤月,任輕風吹動衣換,他像一尊石像,一動不
動。
輕微步履聲響動,宮弼捧著一把長劍,神情肅穆的走了過來。
那把劍,正是郭懷來京時帶來的那一把。
近前,宮弼恭恭敬敬的遞過長劍。
郭懷從碧空那彎鉤月上收回目光,伸雙手接過長劍,然後提在左手裡,道:「是時候了,我該走了!」
宮弼上前一步躬下了身:「屬下斗膽,請少主三思!」
郭懷目光一凝:「宮老還是指我這身衣裳?」
宮弼道:「少主,尤其是這種有月光的夜晚,您這身衣裳太過顯眼。」
郭懷道:「宮老以為我要怎麼進紫禁城?」
宮弼道:「少主,紫禁城不是任人進的,就算是武功再高,進紫禁城也只有一個辦法。」
郭懷微一搖頭道:「我要經『正陽門』而『天安門』,堂堂正正,抬頭挺胸的走進去,他是清主,我是海威堂之主,
我去見他,只能用這個辦法,尤其,我站穩了一個理字。」
宮弼道:「少主」
郭懷道:「宮老,不管是什麼人,他都得講理。」
宮弼道:「那麼,請您允准,讓屬下追隨左右。」
郭懷雙眉微揚,淡然而笑:「宮老,你太小看我了,憑我一把劍,就算他帝都鐵騎盡出,也奈何不了我。」
宮弼欠身道:「少主得皇爺跟郭將軍真傳,神威蓋世。」
郭懷道:「那麼我走之後,全部撤向天津,一個不留!」
他轉身要走。
宮弼一急,就待再攔,突然,郭懷腳下一頓,宮弼轉臉沉喝:「什麼人?」
一條矯捷人影如飛射落,是諸明,他急忙一躬身:「少主」
話聲突然頓住。
宮弼道:「什麼事?說!」
諸明竟似為難,有點猶豫。
郭懷淡然道:「諸明,不論什麼事,說吧!」
諸明又一躬身:「稟少主,內城來的消息,玉貝勒、胡鳳樓明天成婚,據說清主還要為他們主婚。」
宮弼臉色變了,兩眼緊盯著郭懷。
郭懷久久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但是那一襲雪白的衣衫,卻無風自動,不過,在轉眼工夫之後就趨於靜止
了,他抬起左手,遞出了長劍。
宮弼一怔,忙伸雙手接過。
只聽郭懷道:「宮老,準備一份賀禮,明天派人送去。」
宮弼又一怔,臉色又變了:「少主」
郭懷道:「明天是他們的好日子,何必在今天晚上給他們惹麻煩。」
宮弼道:「少主何必盡為別人著想,屬下以為,今夜間紫禁城最好。」
郭懷道:「宮老,那麼多次好人我都做了,哪在乎多這一次。」
宮弼還待再說。
郭懷已然又道:「聽我的,宮老。」
宮弼沒再多說,恭應一聲,捧劍而去。
諸明一躬身,也跟著走了。
郭懷又把一雙目光投向碧空那彎鉤月,或許是因為月光的映照,他的臉色,顯得有點兒蒼白。
雪白的長衫再度無風自動,但他整個人卻仍然如同一尊石像,冰冷的石像。
神力侯府傅家的「威武神勇玉貝勒」跟姑娘胡鳳樓的婚禮是大事,大得恐怕僅次於皇上的大婚。
不但整座帝都北京城為之轟動,僅半日之間,也傳遍了天下,多少人認為是天造地設,多少人認為是相得益彰,可
也不知羨煞、妒煞了多少人。
光用英雄美人來形容,誰都嫌不夠,甚至嫌俗,似乎,遍翻典籍,就找不出適當的詞句。
外城,只是沸騰般的談論著,喜氣、忙碌只集中在一個地兒威遠鏢局,不說張燈挂彩,就連趟子手,人人都換
上了新行頭。
是嫁,不是娶,似乎用不著這麼張羅,不,來娶的是天下第一家神力侯府傅家,總得沾一份光彩,顯一顯得
意。
一大早,威遠鏢局近處的幾條大街都擠滿了,連小衚衕也再塞不過一個人了,只因為全城的百姓十個有九個全跑來
了。
為只為看這一輩子難得一見的迎親,為只為瞻仰當世之中絕無僅有的一對新人。
其實,這些人也傻,這是誰娶誰嫁,迎親之前,九門提督衙門也好,五城兵馬司也好,還能不派出人來凈街?
內城,那就不只是談論了,各府邸上上下下沒有不忙的,都忙著觀禮,都忙著喝這一杯喜酒。
皇上主婚,誰要沒觀這個禮,沒喝上這杯喜酒,終生遺憾。
只是芝麻大點兒事兒,為顯身份,為爭奇鬥妍,各府邸的爺們兒、女眷都能忙上老半天的,何況這種不能再大的大
事兒?
幾條主要街道,打掃得幾乎點塵不染,幾個營的個個穿戴整齊,五步一個,十步一雙,都站滿了,不只是為神力侯
府,也為皇上的御駕要出紫禁城。
照理,即使是皇上主婚,一對新人也該進宮叩見去,可是神力侯府傅家,畢竟不是別的人家,傅家要在侯府行禮,
御駕就親出紫禁城。
再看神力侯府,那更不得了了,漆的漆,粉的粉,一夜之間全變成了新的,府外張燈結綵,府里更是沒一處不是
大紅大綠,金碧輝煌。
沒一個人不忙,沒一處不熱闊。
最後,一條紅氈,從神力侯府,一直鋪到了「正陽門」。
就這麼喜氣喧天,就這麼熱鬧。
這份熱闊,一直延續到夜晚。
夜晚,郭懷仍站在院子里,仍是那一襲雪白衣衫,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但是,眉宇間總有些什麼讓人難以言
喻。
宮弼就站在一旁,捧著那把長劍。
兩個人靜靜的站在那兒,似乎在等什麼,不過,看樣子不像在等時辰。
急促步履聲響動,諸明、賈亮雙雙進來了,兩個人各捧著紅綾包裹,其形方方的一包。
宮弼臉色一變。
郭懷雙眉為之一揚。
諸明、賈亮近前雙雙躬身:「稟少主,他們說什麼也不肯收這份禮。」
宮弼震聲道:「他們做的也太過了。」
郭懷抬手一攔,淡然道:「我心意到了,也已經仁至義盡了。」
伸手抓過了長劍,道:「宮老,你們也可以走了!」
話落,長身而起,只見一道白光,劃破夜空,電射不見。
仰望夜空,宮弼道:「少主,不管論哪一樣,您是當世之中的頭一位。」
一頓輕喝:「走!」
轉身外行。
諸明、賈亮捧著那兩包,雙雙跟了去。
今夜,「正陽門」破例也沒關城門,因為胡老夫人跟威遠鏢局韓家的幾位,還在神力侯府中。
儘管內城共有九座城門,可是誰敢讓胡老夫人跟韓家的幾位走別的城門?
郭懷,一襲雪白衣衫,提著長劍,出現在「正陽門」外。
不管是誰,一看就知道不是神力侯府的賀客,神力侯府的賀客,除了已在神力侯府的那幾位之外,別無布衣,再
說,賀客哪有帶劍的。
守城的步軍里,一名藍翎武官擋住進城路:「幹什麼的?」
郭懷道:「海威堂郭懷,要進紫禁城,進大內。」
那名藍翎武官聽得一怔:「你不是跟我開玩笑」
話沒說完,又是一怔:「誰?你說你是誰?姓什麼?叫什麼?」
「海威堂郭懷。」
那名籃翎武官臉上變了色:「郭懷,貝勒爺下令緝拿的來人,拿下。」
他自己先拔出了腰刀。
幾個步軍一擁而至。
但是,他們都沒能碰著郭懷,甚至已經看不見郭懷了。
因為,郭杯已經超過了他們,往裡走了。
都直了眼,發了怔,一個不經意的扭回頭,看見了,一聲叫,全回了頭,轉了身。
郭懷都已經進了「正陽門」了。
這還得了,叱喝聲中,全追了過去。
這陣叱喝,驚動了「正陽門」里的步軍,一下擁出來十幾甘個,擋住了郭懷的去路。
後頭追趕的看見了,那名藍翎武官揮動著腰刀大叫:「攔住他,拿下他!」
匆忙問,他顧不得多說什麼,但是這已經夠了,只聽見攔住、拿下這幾個字,進城來的這個人,就是個該攔住、該
拿下的人,是誰都一樣。
那十幾廿個挺槍的挺槍,拔刀的拔刀,叱喝聲中,撲向郭懷。
後有追兵,前頭有人攔截,郭懷要是想通過,恐怕要動手了。
而,郭懷他並沒有動手的意思,騰身一驚,像條划空的長虹,硬從迎面撲來的那十幾廿個步軍頭頂上掠了過去。
掠過去之後,他並沒有施展他那絕世身法,閃電似的騰射而去,他輕飄飄的落在地上,邁著他那瀟洒步履,從容的
走他的,頭也沒回一下。
攔截的那十幾廿個,一怔之後忙回了身,這時候後頭追趕的也已然追到了,又是一一陣叱喝,兩股人合在了一起,放
步就追。
他們在後頭追,郭懷步履瀟洒,從容不迫的在前頭走,怪的是跑的竟沒走的快,剛過一條街,前頭走的人居然走遠
了,不見了。
不見歸不見,追的人可不敢就此罷手,仍然在後頭狂追。
起光追的人只藍翎武官帶領的這一撥步軍,但是,漸漸的,追的人越來越多,只因為那些步軍邊追邊嚷嚷,一路追
趕,把附近站街、巡夜的「查緝營」的人全驚動了,都趕過來加入追趕的行列,邊追還邊吹哨子。
這麼一來,遠近都驚動了,都驚動了歸都驚動了,可是在後頭追趕的也好,在前頭採取搜索行動的也好,卻沒一個
有所見,沒一個看見任何一個可疑人影的。
就在整座內城為之驚動,到處追趕搜索,刺耳哨音此起彼落的當兒,郭懷卻已提著他那把長劍,出現在紫禁城的
「天安門」前。
紫禁城的禁衛當然更形森嚴,從「天安門」前往東西延伸,隔不遠就是幾名禁軍,「天安門」前,更站立著八名。
郭懷穿的是身白衣,白衣最顯眼,一出現就引來了幾聲叱喝:「什麼人?站住!」
都懷腳卜沒停,揚聲遇:「海威堂郭懷,要進紫禁城.進大內。」
夜靜時分,內城各處響起的哨音,早已傳到了「天安門」前,郭懷這句話剛說完,立即又引起了驚怒叱喝:「大
膽!」
就在這叱喝聲中,東西兩邊的禁軍飛奔而來。
郭懷仍然走他的,那麼多禁軍儘管包夾而來,郭懷他輕易的從中間穿了過去,禁軍們帶著驚異追趕,卻仍追不上在
前行走的郭懷。
站在「天安門」前的八名禁軍迎面奔來攔截,郭懷不願再騰空掠過,他出了手,這是他要進紫禁城的這一趟頭一回
出手。
出手歸出手,可是長劍沒出鞘,只見那帶鞘的長劍揮動了兩下,迎面撲來的八名禁軍,丟刀的丟刀,丟槍的丟槍,
不是摔倒在地,就是踉蹌暴退出十幾步去。
「天安門」兩扇巨大、堅厚的城門早已經關上了,從外頭開不開,郭懷又不願意騰躍過牆,否則他早就進入禁宮
了。
於是,他從旁邊的小門進了紫禁城。
禁軍敢就這麼不管了么?每個人有幾顆腦袋?一路高嚷著也迫進了紫禁城。
由「天安門」而「端門」、「午門」,等到了「午門」前的時候,郭懷不得不暫時停了步。
「午門」前,燈籠、火把數不清,把座「午門」前照耀得光同白晝。
「午門」前,成一列的站立著幾十名穿戴整齊,佩帶腰刀的大內侍衛,兩旁邊,還有近百名弓上弦,刀出鞘,槍鐵
明亮照人的禁軍。
大內侍衛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比守禁城的禁軍,也不比職司護衛內城的「查緝營」。
郭懷倒不是把這幾十名大內侍衛放在眼裡,就憑這幾十名大內侍衛還攔不住他。
只是,眼前畢竟人太多了,他也不是怕人多,但在他不願傷人的情形下,他就不得不暫時停一下了。
一名留著兩撇小鬍子的大內侍衛上前一步,森冷目光一掃郭懷,冰冷道:「夤夜帶劍擅闖紫禁城,你可知道你犯的
是什麼罪?還不棄劍跪地就縛?」
郭懷淡然道:「我不是為這來的,要是跑這麼遠到這兒來棄劍跪地就縛,我何如不來。」
小鬍子驚怒喝道:「你」
「聽我說!」郭懷截口道:「我沒有惡意,也不願傷人,只為要見當今皇上,只為要找一個人,煩請你代為」
他話還沒說完,小鬍子縱聲怒笑:「像你這樣的,自我進宮當差以來,你算是第一個,不過,你也是最後一個----」
一頓沉喝:「拿下,敢拒捕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對罪犯,「查緝營」、「巡捕營」都有這個權,何況是護衛皇上的大內傳衛,更何況眼前這個人犯了這麼大
的罪?
錚然聲中,幾十名大內侍衛的腰刀同時出鞘,個個身軀電閃,立即把郭懷圍在了中間。
大內傳衛畢竟是大內侍衛,大內侍衛就是不同。
面對著幾十名一流高手的大內侍衛,郭懷依然神色不變,依然泰然從容,他卓立未動,長劍仍然在他的左手裡提
著,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有惡意,也不願傷人」
小鬍子冰冷截口:「帶劍夜闖禁城,就是大罪一條,足以禍及九族,還要怎麼樣才算有惡意,我也再說一遍,現在
跪地棄劍就縛,還來得及。」
也是,帶把劍夜間紫禁城,誰敢相信他沒有惡意,就算哪一個敢信,可也絕不敢放他進宮啊!
郭懷道:「我剛說過,我不是為這來的,要是跑這麼遠到這兒來棄劍跪地就縛,我何如不來?」
小鬍子兩眼厲芒暴射,抬手一指,就要發話下令。
「天安門」的禁軍們適時追到,一個指著郭懷叫道:「稟班領,他就是貝勒爺下令緝拿的海威堂郭懷。」
真是人名樹影,海威堂郭懷,誰個不知,哪個不曉,統轄天津船幫跟分支遍天下的通記錢莊,前不久,天津船幫整
個兒的一不動,還害得漕運總督一點辦法沒有,忙上奏摺呢!
那個小鬍子班領身軀一震,抬起的手停在了那兒,一時不知道是發話下令好,還是不發話下令好。
儘管貝勒爺已下了緝捕令,可是那下令的畢竟是「威武神勇王貝勒」,他一個大內傳衛班領,還惹不起海威堂,擔
不起這個責任。
同樣的,他也絕不敢任這個海威堂的郭懷,就這麼帶劍夜入禁宮,即便是不帶劍也是一樣。
就在他剛這麼一猶豫的當兒,一聲霹靂般暴喝划空傳到:「讓開!」
聞聲知人,小鬍子班領忙收手躬下了身。
郭懷臉色如常,像是沒聽見那聲晴天霹靂般,震撼人心神的暴喝。
只見,隨著這聲暴喝,兩條人影如風射落。
圍著郭懷的幾十名大內侍衛,也一躬身撤了開去。
入目站在眼前的兩個人,而不是一個,郭懷的臉色方始微微變了一下,不過那也是剎那間的事,剎那間之後,他臉
色就又恢復了平靜,泰然從容。
那兩位,並肩站立眼前,一位是「威武神勇玉貝勒」傅玉翎,一位竟然是姑娘胡鳳樓。
玉貝勒一身嶄新的長袍馬褂,姑娘胡鳳樓則是一身紅,發上還管著絨花,顯然,兩個人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趕來
了,看時候,這當兒應該正值洞房花燭夜。
洞房花燭小登科,這樣的洞房花燭夜,恐怕是這對新婚夫婦怎麼也沒想到的。
郭懷道:「我不希望貝勒爺來,可是我知道無法避免驚動貝勒爺,不過我怎麼也沒想到胡姑娘會一塊兒來。」
胡鳳樓神色冰冷:「郭懷,你先改改稱呼,傅夫人。」
郭懷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道:「是,博夫人。」
胡鳳樓道:「既為傅家婦,我就已經是官家人,夫婿統領帝都鐵騎,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能坐視,都不能不跟
來,準備隨時助夫婿一臂之力。」
郭懷道:「夫唱婦隨,傅夫人真不愧是貝勒爺的賢內助。」
胡鳳樓道:「既為人婦,理應如此。」
玉貝勒鳳目含煞,厲聲道:「郭懷,你究竟想幹什麼?剛害死親王之女,如今又夜間禁宮,太大膽,太猖獗,難道
你真欺帝都無人?」
郭懷道:「貝勒爺,關於三格格的不幸,我不願再做辯護,是非曲直,日後當有公論,但是我要讓貝勒爺知道,對
三格格的去世,我心裡的悲痛,真不下於內城裡的任何一位。至於今夜,我也不能不讓貝勒爺知道,我只是為見皇上
一面,為在禁官大內找尋一個人,絲毫沒有惡意」
玉貝勒道:「好大的口氣,你大以不自知身份,你憑什麼見皇上?你又有什麼資格見皇上?」
郭懷雙眉微揚,淡然道:「貝勒爺,郭懷儘管是一介平民,但是平民並不比誰低下,貝勒爺並不是沒讀過詩書,不
會不知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如果不是我要在禁宮大內找一個人,就是當今這位皇上請我來,也未必請
得動我。」
玉貝勒為之暴叫:「郭懷,你」
胡鳳樓抬手攔住了玉貝勒,冰冷道:「你為什麼要見皇上?」
郭懷道:「只為找我要找的那個人。」
「禁宮大內,哪裡會有你要找的人。」
「事實證明,我要找的那個人,確實在禁宮大內。」
「那是什麼人?」
「夫人原諒,我不便奉告。」
胡鳳樓一雙美目中冷芒一閃:「郭懷,你要知道,本朝自立國以來,甚至於打古至今,沒有一個平民能進宮見是
上,更沒一個像你這樣帶劍夜間禁宮見皇上的」
郭懷截口道:「夫人該知道,也應該相信,憑我,如果以另一種方式,早就進入大內面對皇上了,那絕不是難事,
我之所以舍那另一種方式,就是表示我沒有惡意。」
「既沒有惡意,為什麼帶劍?」
「帶劍純為自衛,夫人看見了,從『正陽門』而至於這座『午門』前,我沒有傷任何一個人。」
胡鳳樓冷笑道:「別人或許還不知道,但是我已經知道你的真正身份,要說你帶劍闖禁宮沒有惡意,我實在不敢相
信;你所以舍另一種方式,恐怕也是為顯示你的高傲,也根本沒把帝都這些人放在眼裡。」
郭懷就待說話。
胡鳳樓黛眉一揚,冰冷又道:「不管什麼理由,不管怎麼說,絕不可能讓你見到皇上,絕不可能讓你帶劍夜間禁
宮,尤其你是玉貝勒下令緝拿的一個罪犯。」
郭懷道:「夫人,我明知道,奈何我是非進宮見皇上,非要找到我要找的那個人不可。」
胡鳳樓道:「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仗你掌中三尺龍泉,闖進大內。」
郭懷道:「夫人,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有。」胡鳳樓道:「棄劍就縛,或許可以免你死罪。」
郭懷唇邊飛閃抽搐,道:「那麼,夫人,既是如此,我就要說,除非誰能攔得住我,否則今夜我勢必要進入大內見
是上,找到我要找的人。」
胡鳳樓道:「那麼,你就闖吧!不過我要告訴你,『大羅劍』曠世絕學,號稱無敵,玉貝勒或許難擋銳鋒,可是如果
我夫婦聯手,那恐怕就要另當別論。」
郭懷道:「夫人,我實在不願意傷人。」
胡鳳樓道:「只怕由不得你,不過,也許你傷不了任何一個人。」
郭懷還待再說。
胡鳳樓冷然道:「沒有必要再多說了,你的抉擇全在你一念之間。」
郭懷沉默了一下,旋即點頭:「好吧!」
話落,他突然長身而起,直上夜空。
他是打算在不動手的原則之下,光掠過眼前侍衛,越過那座「午門」,進入禁宮再說,一旦面對那位皇上,誰還敢
再動手?
奈何,玉貝勒真不慢,他能威服京錢,震懾天下,絕不是僥倖得來的。
在禁軍們大嘩聲中,玉貝勒已劈手奪過一名大內傳衛的腰刀,騰身而起,半空里硬截,燈光火把映照下,只見刀花
朵朵帶著凜人寒光卷向郭懷。
只見郭懷騰勢一頓,兩條人影倏合,「錚!」他一聲,金鐵交鳴聲中,兩條人影分飄落下。
玉貝勒仍立原處,腰刀橫胸,威態攝人。
郭懷長劍已出了鞘,他劍尖下垂,神色仍是那麼泰然。從容。
只聽玉貝勒厲聲道:「偏偏在今夜闖宮,郭懷,你可真會挑日子。」
郭懷淡然道:「貝勒爺,我本來昨夜就要來的,聽說傅、胡兩家要辦喜事,所以我延到了今夜,讓兩位拜過天地,行
過嘉禮,貝勒爺似乎不該再加苛責。」
玉貝勒道:「是么?奈何今夜是我洞房花燭,我不但不領你這個情,反之我非要把你傷在手下,把你緝獲不可。」
話落,跨步欺身,揮刀疾撲而至。
郭懷道:「各有各的立場,那就只有請貝勒爺原諒我的不得已了。」
長劍一揮,迎了上去,剎時間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
所謂分不清誰是誰,那是指在旁觀戰的眾禁軍,甚至於號稱一流的大內侍衛。
但對胡鳳樓這位當世奇女,放眼當今,數一數二的絕世高手來說,誰是誰,她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拿這一點來說,當兩條人影倏合,難分誰是誰的同時,劍氣刀風為之激蕩四溢,大內侍衛以及禁軍們站立不
穩,紛紛往後疾退,獨胡鳳樓卓立未動,不只是她人未動,甚至連螓首秀髮,衣袂裙角也未見有絲毫的飄動。
這就是個人修為的深淺,是絲毫勉強不得的。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何況是兩位絕世高手?轉眼間已是二三十招過去。
大內侍衛跟禁軍們,仍然難分出誰是誰來。
可是,胡鳳樓已經看出,夫婿玉貝勒已然漸落下風,因為郭懷隨劍揮出的,是曠世絕學,號稱無敵的「大羅劍法」。
只玉貝勒抵擋不住,眼下這座禁宮的任何禁衛就形同虛設,她認定,只讓郭懷闖進禁宮,後果便不堪設想,她根
本不知道郭懷為什麼要進宮,根本不知道郭懷為什麼非要見皇上不可。
她只知道,郭懷是個居心叵測的「叛逆」,絕不能讓他闖進禁宮。
她只知道,她已是傅家人,必得協助夫婿,必得為傅家的福禍著想。
她只知道,既為傅家婦,便是官家人,她必得忠於當朝,為皇家竭盡一己之心力。
就在第四十招上,眼見郭懷一劍遞出,玉貝勒的掌中刀就要脫手飛去的第四十招上,她突然從抽底掣出一把精光四
射的短劍,嬌叱聲中,連人帶劍,疾撲郭懷。
以她的身份,不便暗襲,以她的修為,也不屑暗襲,嬌叱只是為先給郭懷一個警告。
胡鳳樓的修為,已臻身創合一境界,划發人到,疾若奔電,但,再快也快不過那聲先出口的嬌叱。
按理,郭懷應該躲得過,以他的修為,嬌叱跟發劍之間的空隙,不但很夠他躲閃,甚至也夠他回刻變招,封架姑娘
那身創合一的一擊。
但,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郭懷沒有想到姑娘胡鳳樓會真出手,真以劍相向,即使她已經是博夫人。
看不出他是沒躲,抑或是沒來得及躲,但卻可以清晰看到,血光一閃,姑娘那一劍正中他的左臂。
一擊而中,玉貝勒之厄頓解,郭懷重創飄退,鮮血已染紅了整條雪白的左袖,姑娘竟也忙沉腕收劍,並沒有乘勝追
擊。
剎時,劍氣刀風俱斂,這座「午門」之前好靜好靜,人雖不少,但卻能聽見一根繡花針掉在地上的聲響。
突然,郭懷騰身而起,向著「端門」方向飛射而去。
他走了!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沒有一瞥怨尤的眼神,只在地上留下了不少滴殷紅的血跡。
玉貝勒頭一個定過了神,也沒忙著追郭懷,卻道:「鳳樓,你在這兒等等,我進宮去看看去,怕已經驚動皇上了。」
他要走,小鬍子班領也走過了神,忙道:「貝勒爺,皇上不在宮裡。」
玉貝勒一怔:「皇上不在宮裡,哪兒去了?」
小鬍子班領道:「白天給您主過婚後,就上玉泉『靜明園』去了。」
玉貝勒雙眉一揚:「怎麼你們沒人稟報我?」
小鬍子班領忙道:「是皇上的旨意,說今兒個是您大喜的日子,不許驚擾您。」
玉貝勒沉默了一下,道:「這倒巧,也好……他一定還會再來,大內各處加派人手,同時知會『靜明園』方面多加
提防,我明天一早就趕到玉泉去。」
小鬍子班領連忙躬身答應。
姑娘胡鳳樓卻始終面無表情,也沒說一句話,玉手之中,短劍下垂,獃獃的,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
么。
一騎快馬衝破夜色出了「西直門」。
馬上,是個穿戴整齊,佩著腰刀的大內傳衛。
他低著頭,彎著腰,縱馬疾馳。
就在這個時候,郭懷提著長劍卻站立在禁宮「神武門」,距宮城不及百步之遙的「萬壽山」上。
「萬壽山」,也就是又稱「景山」的「煤山」,明末崇禎皇帝就是在這兒弔死殉國的。
郭懷的站立處,可以俯望整座禁宮,他望著禁宮內的一點點燈火,也望著「午門」方向那上騰夜空的光亮,一動不
動,一任夜風吹動他的衣袂,一任左臂的鮮血不住下滴,臉色冰冷中微透蒼白,簡直就像一尊石像。
禁宮內的燈火,沒有變動,「午門」方向那上騰夜空的光亮,卻漸漸散去,黯淡。
突然,郭懷他開了口,哺前自語,話聲低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胡姑娘,我不得已,你要原諒,我不求任何人的
諒解,但求無愧我心,希望不要再驚動你,也希望你不要再來了!」
話落,他微轉身,曲膝向東跪,遙遙一拜,那地方,有株已經枯死了的海棠樹,正是崇禎皇帝殉國處,站起后,他
回過身,就待提氣躍起,也就在這時候,他雙目冷芒電閃,霍地轉臉西望。
西邊,十幾丈外,一處黝黑的暗影中,走出了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而且不徐不疾的走了過來。
他看得一怔,脫口叫道:「韓姑娘!」
那條無限美好的身影,可不正是姑娘韓如蘭?
韓如蘭也是一身大紅衣衫,可是一張嬌靨上,顏色卻蒼白得怕人,也難掩那令人望之心酸的推懷。
她隔丈余停步,話聲冷得像冰:「是我,你絕沒想到吧?」
郭懷道:「我的確沒有想到,姑娘會出現在此時此地。」
韓如蘭道:「不要小看我,景山雖是列為禁地的大內之鎮,你能來,我也能來。」
郭懷很快走過了神:「姑娘誤會了,我無意」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韓如蘭截口道:「你應該想得到,你既然驚動了玉貝勒跟我鳳樓姐,就也驚動了我。」
的確,玉貝勒之所以能及時趕到「天安門」前,那一定是有人趕往神力候府報信,威遠鏢局的幾位跟胡老夫人還在
神力侯府沒走,那麼,既然玉貝勒跟胡鳳樓這對新婚夫婦得到了信兒,姑娘韓如蘭豈有不被驚動的道理。
不但是韓如蘭,恐怕神力侯府上下,包括神力老侯爺夫婦,都已經被驚動了。
郭懷道:「那麼,姑娘到這兒來,是」
韓如蘭道.「你不會把我這時候到景山來,當作是巧合吧!你到這兒來,是因為你想避開耳目,等我義姐跟玉貝勒
走了之後再進大內,我到這兒來,也總該有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