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 3
阿嬌也是聰明,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走過去將一盅硃砂捧過來。
阿麥目光接落在小三子面上:「你呆在這裡幹什麼?拿紙來。」
小三子聳聳肩膀,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拿起一卷白紙,拋向阿麥,他雖然出奇不意,阿麥的反應卻是敏銳得出奇,伸手便接下,再一揮,那捲白紙靈蛇似飛舞半天,正好掛在一條橫樑上。
「筆、硃砂都準備好了?」阿麥接問。
阿光應聲將筆插進阿嬌手捧的硃砂盅內。
接筆揮手,阿麥把身一提,凌空一個斤斗,腳落在阿光的肩膀上,筆一揮,靈符疾寫在橫樑倒掛下來的白紙上,果然是氣勢不凡。
到最後一筆,他也是存心賣弄,凌空再一個斤斗,腳再落在阿光的肩膀上,一筆再掃向白紙,卻不知阿光以為他已經完事,在他拔起身子同時亦轉身離開,他落腳雖快,到底趕不及阿光身形的移動,也就因為落腳太快了,要收要改已經來不及。
一腳踏空,他的身子便往下沉,最後一筆穿過符膽,再伸至紙外。
他也算是反應敏銳,身形著地一個「烏龍擺尾」,總算穩立在地上,跟著轉身,瀟洒之極的來一個已經畫完了的姿勢。
眾弟子只看得眼花撩亂,看見表演完了,當然報以一陣熱烈的掌聲。
小三子也不例外,但目光往白紙上一掃,隨即一句:「大師兄,膽穿了。」
符一般分做三個部分,一是符頭,通常都是三個勾字,其次是符膽,也就是內容所在,行內人一看符膽,幾乎便可以立即分辨得出那是什麼類型的符,最後是符腳,通常是兩筆直落,保護符膽,也令符勢更穩定。
阿麥當然知道符膽穿了,既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好像他這種聰明人,又怎會想不出應對的說話。
他先不理會小三子的問題,振吭先來一頓解釋:「師父教落,符頭要大,符腳要穩,符膽要壯,壯者大也,膽大包天,又怎用擔心穿?」
小三子聽來也實在有理,沒有作聲,阿麥隨即一個「哈哈」:「符畫完了,大師兄現跟著便教你們捉鬼。」
眾弟子立時大感興奮,他們練習畫的正是鬼符,乃用來治鬼,是否管用,他們當然很想知道。
他們之中見過鬼的也絕無僅有,對鬼這種東西既是恐懼又是好奇。
阿麥也不等他們多問,把手一揮:「大家到院子去。」
眾弟子一齊起身往外走,阿麥接著往阿光、小三子身上一推:「你們呆在這裡幹什麼?」
阿光、小三子相望一眼,亦只好往外跑,目送他們走出了堂外,阿嬌連忙跑到阿麥身旁:「大師兄,符膽穿了,是沒用的了。」
「我知道,所以才問你。」阿麥說。
「畫過另一張好了。」阿嬌答。
「不成,這讓他們看見,我豈非面上無光?」
「那如何是好?」
「唯今之計,是請一個膽小鬼,即請了上來,看見我們人多勢眾,已經面無鬼色,怕得要命。」
「也是辦法。」阿嬌其實也不清楚是不是,但話既然是大師兄說的,她覺得怎也有些道理的。
阿麥接問:「阿嬌,師父好像說過,什麼時日死的鬼膽子最小。」
「五月死的。」阿嬌毫不考慮的:「可是,三月死的千萬不要亂動,那可是最凶的。」
「記穩了。」阿麥立時輕鬆起來,快步往外走。
到了堂前石階,阿麥手一指,吩咐:「阿光,過去拿骨灰敗子。」
阿光又一呆:「怎麼又是我?」
「就是你平日最管用。」小三子不說話便不舒服的:「還不過去。」
阿光只好走過去骨灰敗架子那邊,阿麥不忘吩咐一句:「挑一個五月死的人,千萬不要拿三月死的人。」
「為什麼?」阿光當然也有好奇心。
「三月死的鬼最凶。我雖然不怕,但令大家受驚總是不好,還是找一個五月死的算阿光一聽這句話,當然只管往五月死的找,他這個人的膽子原就不太大。
留在這個學堂的骨灰敗子卻是死於三月的多,那也是堅叔的一番苦心,免得那些惡鬼一下子溜出來,弄一個天翻地覆。
阿光橫移三步才找得一個五月死的,卻是怎也想不到那個五字其實是三字,不過一個灰灰白白的壁虎黏附在三字土,尾巴一繞,令三字看起來像五字。
阿光原就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一看是五字便沒有細看,只顧雙掌合什往骨灰敗子上一拜再拜:「千怪萬怪,有怪莫怪,只怪大師兄吩咐,小子不能不做乖乖。」
然後他才將骨灰敗子捧起來,那條壁虎竟是什麼反應也沒有。
阿麥那邊隨即又來了一番話:「請鬼啊,先要拿一些鬼本身的東西,好像骨灰、頭髮、指甲諸如此類。」一頓再吩咐:「阿光,倒骨灰敗。」
阿光只好將骨灰倒在一個碟子內,這種工作在他已不是第一次。
阿麥話接上:「骨灰是葯,香爐灰是藥引子,還要兩個燈籠照明引路。」
阿光倒下了骨灰,便將骨灰敗子捧回去原位,那條壁虎還是不動。
阿麥隨即將碟子拿起來,先來一陣架式,右手劍指一併。大喝:「月光光,心慌慌,三昧真火,喏喏喏……」
他劍指沒有錯,錯在劍指有很多種,請鬼的劍指並不是他那一種。
這劍指一錯,三昧真火如何現出來。
眾弟子看在眼內,只是奇怪的瞪大了眼睛,阿嬌腦袋也脹了。
阿麥也知道出錯,目光很自然的瞟向阿嬌,這早已在阿嬌意料之內,暗中抬起手來,作好了一個正確的劍指姿態。
阿麥看見連忙又一陣架式,才再作劍指,這一次聽到他喝一聲,一股火焰便從他的中指指尖上冒出來,金紅色,雖然短小,但也已經令那些弟子羨慕得要命。
他中指三昧真火接落於碟子的骨灰上,那撮骨灰立時「噗」的燃燒起來,然後他以骨灰燃燒的火焰燃著灑在地上的兩行香爐灰。
那兩行香爐灰立時「滋滋」作響,燃燒著迅速燒向灰路盡頭約兩盞燈籠內。
燈籠立時亮起來。
「起……」阿麥再喝一聲。
兩盞燈籠應聲升起來,眾弟子更就看得目定口呆。
「小三子、阿光,拿穩了!」阿麥跟著吩咐。
阿光、小三子應聲左右齊上,各人手中抓住了燈籠棒子,將燈籠再提高少許。
阿麥這才鬆了一口氣,到這個階段沒有再出錯,是不會再出錯的了,他架式再擺開,大喝:「開鬼門,照鬼路,請鬼出地府,一請、再請……」
「一請」出口,燈籠便開始震動,到他「再請」,震動得更厲害。
她目光隨即轉向那個骨灰敗子,一看之下,不由大嚇一跳。
眾弟子眼睛瞪得更大,阿嬌看在眼內,卻奇怪起來:「不可能這樣震動的。」
那條壁虎正在這個時候遊離骨灰敗子,敗上的五字便變回三字。
「不要再請,這鬼是三月死的!」阿嬌脫口尖叫。
「是真的……」阿嬌連語聲都變了。
「三請……」阿麥話出口,才聽到阿嬌的話,面色一變:「什麼?請錯鬼?」
語聲末已,燈籠已急劇的抖動起來,阿麥面色一變再變,連聲大叫:「拿穩、拿穩……」
阿麥隨即大叫:「你們兩個千萬不要放手,沒有燈籠引路,鬼是出不來的。」
小三子方待應話,手中燈籠猛一挑,那股力道其大無比,小三子一個不留神把握不住,燈籠「颼」的脫手飛出,疾射到骨灰敗架上的牆壁上。
「奪」地一下異響,燈籠棒子疾插進牆壁內,以牆壁的堅硬,這一插力道的強勁實在不可思議。
阿麥又嚇一跳。連忙大叫:「阿光,拿穩了……」
「放心好了,我怎也小會放手的。」阿光應聲雙手抓穩了燈籠。
那個燈籠立時「砰劈拍拍」的抖動,彷佛附在燈籠上的什麼東西在瘋狂掙扎。
阿光雙手抓得更穩,一個身子被燈籠牽引著左搖右擺,他感覺到那股力道的強勁,所以也由心寒出來。
絕無疑問,那要出來的是一個惡鬼,他若是把持不住,燈籠脫手,後果不堪設想。
阿麥也是越看越心寒,連聲大叫:「千萬不要放手,拿穩,拿穩……」
阿光實在拿得很穩。所以燈籠往前移動,他的身子亦不由被拖得往前衝去。
他咬牙切齒,雙手青筋畢露,汗落淋漓,一雙腳分開力撐在地上。
那股力道實在太強勁,力拖著阿光往前,阿光雙腳甚至在地上撐出了兩條坑子,還是支持不住,被拖得繼繽往前走。
一眾弟子自然看得心驚膽戰,不約而同隨聲附和,連連大叫:「拿穩,拿穩……」
阿光實在有苦難言,一雙手臂的青筋就像一條蚯蚓似的。
那個燈籠震動了一會,再力拖向前,附在燈籠上的鬼魂顯然非獨凶,而且脾氣大得很,一拖再拖也拖不動,突然一旋。
阿光冷不提防,身子不由打一個旋子,後背猛撞在骨灰敗架上,「轟」地一聲,只撞得他五臟血氣翻騰,幾乎離位,可是他雙手仍然緊抓住燈籠棒子不放。
那個燈籠再一抖,往上拔起來,這一拔的力道更強勁,阿光不由雙腳離地,凌空飛起。
人在半空,更無處著力,那個燈籠也就曳著他在半空中旋轉起來。
眾弟子更吃驚,阿嬌、阿麥亦脫口叫起來,以他們的經驗,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見過一個這麼凶的鬼。
那個燈籠曳著阿光凌空連打了三個旋子,一個旋子比一個旋子大,最後一旋,將阿光曳向那個張天師的石像。
阿光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身子不由自主撞在石像上,只撞得他雙眼翻白,爛泥般撻於地上,雙手如何再把持得住?終於鬆開了燈籠棒子。
那個燈籠立時「颼」地飛射出去,疾射到插在牆上那個燈籠的旁邊。
兩個燈籠也正好在那個骨灰敗子的左右。
阿光一骨碌爬起來,一個箭步正好來到小三子身旁,眼看拾回那個燈籠已是沒有可能的事,只好靜觀其變。
阿嬌、阿麥亦只有干瞪著眼的份兒,其他弟子更就惶然不知所措。
眼看著那兩個燈籠一暗一亮,再一暗,到再亮,已是亮得令人目眩。
然後一下更亮,照亮大地。
這亮光並非來自燈籠,乃是來自天際的一道電閃。
那道電閃銀蛇般在夜空中疾走,照亮大地,疾射在那個骨灰敗上。霹靂擊中,整個骨灰敗子爆開,一陣灼目的亮光暴閃。
眾人不由以手遮目,驚呼失聲。
亮光閃逝,濃煙暴起,整個院子幾乎部在濃煙瀰漫中。
風很急很狂,也是突然而來,眨眼間吹走了迷彌的濃煙。
一個明朝將軍裝束的人同時在骨灰敗子前出現,一身盔甲,散發披肩,滿面鬍子,臉色蒼白如紙,身上插著二三十支箭弩,有些斷折,流下來的血已乾枯。
這個將軍絕無疑問是死在戰場上的鬼雄,雖已為鬼,仍然殺氣衝天。
眾人一陣森寒的感覺,不由齊齊打一個寒噤。
將軍腳步移動,雖然無聲。但緩慢得來令人有沉重的感覺,與他移動同時,那兩個燈籠從牆上脫出,在他雙肩之上晃動,隨著他的腳步向前移動飄湯。
阿光、小三子不由走到阿麥身旁,脫口一聲:「大師兄……」
阿麥無可奈何挺身而出,一手抓著那穿了符膽,他親手所畫的鬼符,?指鬼將軍大喝:
「來鬼何人!」
鬼將軍一聲不發,腳步也不停。
阿麥無可奈何,大喝:「大膽惡鬼,看符……」手一揮,鬼符飛出,壓向鬼將軍。
鬼將軍冷笑,雙手一翻,鬼符倒飛而回,反卷向阿麥。
他的一雙鬼眼絕無疑問很銳利,一眼便看出飛來的鬼符一些法力也沒有。
這鬼符飛回的勢子更遠在來勢之上,阿麥完全沒有閃避的餘地,霍地被鬼符將身子裹起來。
阿麥拚命掙扎,一些作用也沒有,鬼將軍再把手一翻一揮,阿麥便隨勢凌空飛出,撞在那道牆壁上。立時昏迷過去。
阿嬌驚呼失聲,向阿麥撲去,鬼將軍沒有理會,踏著沉重的腳步迫向眾人。
眼看大師兄阿麥不堪一擊,其他人如何不怕,驚呼聲中,一齊回身奔回堂中。
鬼將軍帶著兩個鬼燈籠緊追在後。
眾人奔進堂中,不約而同一齊抓起了地上之前他們所畫的鬼符舉起來,吆喝一聲,以鬼符向著鬼將軍。
他們所畫的鬼符絕無疑問沒有出錯,可是本身到底初學,的確未能一氣呵成,法力加起來也沒有多少,當然對鬼將軍起不了作用。
鬼將軍悶哼聲中,上半身一挺,那插在身上的鬼箭曳著詭異的藍光疾射而出,都射在符紙上,那些符紙立時爆開,燃燒起來。
那燃燒的火煙又怪又急,一下子被燒到手部,眾弟子慌忙鬆開,一齊倒退到阿光、小三子身後。
阿光、小三子也不知受什麼影響,不約而同挺身而出,緊握雙拳,迎向鬼將軍。
「大膽惡鬼!」他們的喝聲也很響亮。
鬼將軍雙手一翻,虛空一抓,那雙鬼爪離開阿光、小三子足有三丈,可是兩人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鬼手劈胸抓著,凌空抓起來,飛投向鬼將軍那邊。
他們不由面色大變,失聲驚呼。
快到鬼將軍身前,鬼將軍雙手突然一頓,與之同時,阿光、小三子往前飛的身子亦停頓在半空。
鬼將軍將雙手一轉,阿光、小三子的身子亦隨著凌空一轉,到鬼將軍雙手往前疾推,他們的身子便倒飛而回,撞向後面的眾弟子。
這一撞眾人便變成滾地葫蘆,亂成一片。
鬼將軍隨即追前,誰都不知道他將會採取什麼行動,不由得倒退開去。
他們的後面是一面照壁,中間一個月洞門,門漆黑,上書金漆大字,只是一個「茅」
字。
這個月洞門前面也就是堅叔平日出入大堂的通道,前面就是講壇,相連著四級階梯,階梯下才是眾弟子學習的地方。
眾弟子退上了階梯,小三子一骨碌爬起來,雙手往月洞門上亂捶,一面大叫「師父……」
其他弟子亦不由放聲大叫,這樣叫,除非堅叔不在,又除非耳朵突然有問題,否則不可能聽不到。
月洞門內卻毫無反應。
鬼將軍繼續迫近,在他雙肩之上凌空懸著的兩個燈籠也好像越來越亮。
小三子叫得更急,阿光也不由大叫「師父救命……」
語聲甫落,那個月洞門突然左右打開,一個鬚髮俱白,氣勢迫人的老頭兒在門后出現。
眾弟子一眼瞥見,大叫師父,這個老頭當然就是堅叔了。
阿光、小三子立即左右上前,不等他們開口,堅叔已揮手叫他們住口,目光炯炯,瞪著那個鬼將軍。
看見他出現,鬼將軍亦一怔,既然是惡鬼,當然也有惡鬼的道行,又怎會看不出眼前這個老頭兒道行高深?
一會,堅叔才開口:「你認識我嗎?」
鬼將軍當然搖頭。
「你不認識我不要緊,一定要認識這一張張天師的靈符……」堅叔從容不迫的從衣袋裡拿出了一張巴掌大小厚紙裁成的黃符來。
這張黃符上面有一個張天師的畫像,在畫像之下有龍飛鳳舞的一道符。
在眾弟子眼中,這張靈符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是在鬼將軍眼中卻是靈光畢射,千萬縷尖針般射來,不由驚呼一聲,慌忙雙手一擋,隱身遁去。
他消失同時,那兩個燈籠亦一抖,箭矢似射出了堂外。
堅叔意料中事,打了一個哈哈,將靈符收起來,放回衣袋裡。
眾弟子亦如夢初醒齊聲歡呼,小三子一句:「師父本領!」
阿光隨即大讚:「師父真的了不起,真的是一符傍身,四海通行。」
堅叔洋洋得意的打著「哈哈」,一面行前一面搖頭:「鬼怎能夠隨便請上來?」
小三子跟在後面,連忙解釋:「這個鬼可是與我們沒有關係,是大師兄請上來的。」
堅叔面色一沉,喝一聲:「阿麥!」
阿麥這時候已醒轉,在阿嬌的扶持下走向大堂,應聲苦笑:「師父……」
堅叔截住:「這個鬼死了這麼多年,難得安靜,又何必驚動他?」
阿麥尚未分辯,阿嬌已惶然告訴:「爹,那鬼是三月清明死的,凶得很。」
「什麼?」堅叔叫起來:「阿麥。」
阿嬌苦笑:「爹,那完全是誤會,大師兄也不知道的。」
「清明死的鬼最是厲害,一定要把他抓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堅叔急步往外走。
眾弟子不由自主跟在後面。
堅叔來到了水池這邊,突然又停下,回身吩咐:.「準備火把!」
眾弟子齊應一聲散開,阿麥連忙問:「師父,不怕他跑掉?」
堅叔冷笑:「我就知道厲害才用上師祖的靈符,他現在傷在靈符下,行動快不到那兒去。」
「他可是懂得隱身?」
「少擔心。」堅叔探懷拿出了一個羅盤,轉頭往池面漫不經意的一吸氣,一股池水立時從池裡冒起來,射進了堅叔口內。
堅叔再將水噴在羅盤上,那羅盤的指針立時震動起來,指向東北。
「我們往東北追便是……」堅叔胸有成竹地說。
阿麥沒有懷疑堅叔的話,只是看著心癢,亦張口往池面一吸氣。
池面一樣有反應,只是湧起了一個水泡,堅叔看在眼內,又一聲冷笑:「還差得遠呢,這就是平日不用功,不儘力之過。」
「師父……」
堅叔又截住:「以你的進度,只怕十年後俯著身子也吸不了一口靈水,做人做事,一定要勤奮,只憑一點小聰明是沒用的。」
阿麥垂下頭,每當出事他總是後悔得很,但事過天晴,他便又故態復萌。
「你好好反省……」堅叔這句也是老話,每說這種話他總是老氣橫秋的,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鬼將軍雖然隱去身子,那兩個燈籠並沒有,一左一右距離不變,在夜空中飄前。
飄到了鎮外荒郊,燈籠終於停下,鬼將軍再次現身,回頭一看,後面火把一條火龍似的湧來。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事,嘆一口氣,往前看去,只想往那個方向逃走最好。
這一看被他看到了兩團光。
那兩團光在夜霧中就像是兩個燈籠般,一左一右,距離好一會也不變。
「啊,自己人。」鬼將軍立起興奮起來,在他的感覺,那應該是另一隻鬼。
只有鬼才會左右兩個燈籠引路,距離不變。
他當然不知道那並非兩個燈籠,乃是汽車前面的兩盞燈。
在那個時候,汽車這種東西除了大城市,一般地方並不多見,甚至可以說,大部份的鄉民都不知道汽車到底是什麼東西,何況一個死去數百年,現在才有機會在地面上活動的明朝將軍。
鬼將軍大霧中根本看不到那輛汽車,既然以為是另一個鬼在前面,興奮之下,也沒有再理會自己那兩個引路的鬼燈籠,急急往那邊飄去。
那兩個燈籠立時落在地上,著火燃燒,片刻已燒成灰燼。
阿歷山大也不知道鬼將軍飄來,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荒郊野外,原就有些森寒,那鬼將軍帶來的陰寒當然不會那麼顯著。
他與蘇姍左右靠在汽車旁邊,只看老杜如何將那輛汽車修理妥當。
汽車入夜前本來已經能夠行駛,開到那條兩邊插滿了棺材的峽谷,駛不了多遠又再出毛病,在這個地方停下來。
老杜只有再施展渾身本領,他原是一個滿腦子迷信的人,當然不想留在這種地方,卻也無可奈何,那輛汽車就像是跟他作對的,任他怎樣擺弄,總是一些反應也沒有。
蘇姍原是很冷靜,但等了一個小時,終於有些不耐煩,以她的思想先進,當然不畏懼什麼鬼,但身處這種環境,到底是有些不慣。
阿歷山大隻是不耐煩,看看天,搖頭。不耐煩地說:「阿杜,你是否要修到天亮?」
阿杜喘著氣:「老闆,天亮前一定修好。」雙手抓著汽車前面的鐵棒再搖。
這一次汽車的引擎終於發出一陣「軋軋」的聲響。
阿杜喜出望外,脫口叫出來:「成了,成了。」
鬼將軍也就在這時候飄到阿歷山大的後面,接近看清楚,不由停下腳步。
那輛汽車在他來說實在太特別了。
他看了好一會仍然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不由再上前一步。
這一步跨出,在他的眼中,阿歷山大的雙肩頭頂突然一下子冒出了三股火焰來。
那三股火焰金紅色,半尺長短,在阿歷山大的頭頂雙肩上「突突」的跳躍。
據說男性,只要是正人君子,或者童身未破,頭頂雙肩上都有三點陽火,鬼怪辟易,不敢侵犯。
這個阿歷山大卻不是一般陽火,乃是官火,比陽火更要強勁。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就是這種東西,對生人氣勢凌厲,在鬼怪來說更加霸道。
聰明鬼或者有經驗的看見這三把火都遠遠躲開,這個鬼將軍卻非獨沒有經驗,而且有點傻氣,著見那三把火更覺得阿歷山不是活人,脫口大讚:「這個鬼兄弟可真厲害啊!」
他的手才接觸阿歷山大的身子,那三股官火便「蓬」地爆開來,一股怒潮便倒卷,疾向鬼將軍捲去。
鬼將軍冷不提防如何閃避得來,剎那全身著火,鬼叫聲中,一團火球般彈飛丈外。
阿歷山大官火出體,難免一陣森寒的感覺,機零零打一個冷戰。
「怎麼陰風陣陣的?」他回頭望去,什麼也看不見,他那雙到底是常人的眼睛。
堅叔帶著阿光、阿麥、小三子等三十多個徒弟這時候亦已追到來,那個羅盤經靈水一噴,果然能夠指引出鬼將軍的去向。
霧仍然很大,那兩盞車頭燈在夜霧中仍然是燈籠那樣子。
汽車的引擎在「軋軋」作響,可是對堅叔他們來說,汽車到底是一種新奇的東西,他們有些聽說過有這種東西,但見過汽車的只有阿光一個,還是日間的事。
就是阿光,對這種汽車引擎的聲響也是陌生,他倒是眼利,彎路轉出便發覺,手一指:
「師父,在那邊!」
堅叔目光往羅盤上落下,再抬起來,一聲冷笑:「好,先打碎燈籠,削減他的威力!」
他探手從懷中掏出兩枚銅錢,猛一抖,射向夜霧中發光的車頭燈。
放暗器腕力、眼力都要緊,堅叔在這方面絲毫也未衰退,兩枚銅錢不偏不倚,正中兩盞車頭燈上。
玻璃碎聲中,兩盞車頭燈一齊熄滅,蹲在車前的阿杜嚇一跳,一下子跳起來。
阿歷山大、蘇姍也沒有例外,抬頭望去,夜霧正好被急風吹散,視野大開,便看見堅叔等人拿著火把奔來。
蘇姍脫口嬌呼:「是什麼人?」
老杜連聲音也變了:「一定是山賊。」一下子跳到阿歷山大身後,接著將手槍拔出。
「鎮定,鎮定!」阿歷山大話是這樣說,身子也不由往後縮。
堅叔這時候亦已發覺銅錢打錯了目標,呆一呆:「那是什麼東西?」
阿光方要說阿歷山大三人就是乘那個怪物來的,小三子已嚷出來:「會不會是汽車?」
「甚麼汽車?」堅叔腳步加快。
阿歷山大、老杜這時候亦認出阿光在來人中,老杜面色一變,脫口驚呼:「老闆,那個小子帶人來尋仇呢。」
「鎮定,鎮定!」阿歷山大到底眼利,看出眾人的神態不是那回事,大著膽子挺身而出。
堅叔也就在阿歷山大面前停下,手中羅盤移動,奇怪地周圍一望,再往指針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邊是一個山坡,卻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堅叔想想,奇怪:「沒有道理呆在那兒的,好,讓我黏柳葉,裝上鬼眼,再看清楚。」
他接著在袋子里拿出兩片柳葉,貼在左右眼蓋上。
這是小茅山的一種,那兩片柳葉當然不是一般的柳葉,據說黏在眼蓋上,鬼眼便會大開,能夠看見鬼魂的所在。
事實貼上了那兩片柳葉,堅叔便清楚看見那倒在山坡下,被陽火快將燒盡的鬼將軍。
他不由又一呆,轉眼望向阿歷山大,也就因為裝了鬼眼,他看見阿歷山大頭頂雙肩的三股火焰。
以他的經驗,當然明白鬼將軍是怎麼回事,卻奇怪眼前的阿歷山大,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陽火。
阿光即時上前:「師父,這個是阿歷山大.曹,是新來上任的官。」
堅叔一聽恍然大悟,點頭一笑:「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鬼也算倒霉了。」
阿光當然不明白,其他人也是,阿歷山大獃呆的看著堅叔,再也忍不住:「你這個老頭兒是什麼人?」
阿光脫口叫出來:「他就是堅叔,茅山堅。」
「啊,你就是茅山堅。」阿歷山大「嘿嘿」的冷笑。
堅叔老氣橫秋的一摸鬍子,尚未開口,阿光已低聲說出:「師父,他是來對付你的。」
「什麼?」堅叔一怔。
「你這個茅山堅這一次麻煩了,這樣歡迎我們的曹大官人?」老杜及時上前來,打著「哈哈」,一面迴向阿歷山大:「老闆,叫他賠償車頭燈。」
阿歷山大冷笑:「這個賬慢慢才跟他算,我們有的是時間。」
阿光馬上向堅叔:「師父,你聽到了。」
堅叔搖頭:「打壞了人家的東西,理當賠償。」
阿歷山大冷笑:「這是小事,明天正午,我們在祠堂再說話。」
「好的。」堅叔若無其事的,回身揮手:「沒事了,大家隨我回去。」
眾弟子也不待堅叔這樣說話,一齊散去。
阿歷山大看著他們,只是冷笑,肚子里打什麼主意,當然只有他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