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粉面鷹心
十里沼裡面,天不亮就尖聲在樹頭叫的鐵彈子鳥,那地方的人叫它「翅北叉」,別看這種小黑鳥,連老鷹見了也要躲,因為它的兩個翅膀扇動起來宛如兩把刀,人若惹惱了它,便立刻會被它打得皮開肉綻!
現在,寅時剛過不久,便聽得一對鐵彈子鳥落在鍾馗廟頂吭聲尖叫不休……
窩在廟內一角的於萍萍,刀傷痛得她早已醒來,坐在丈夫一旁,她用布巾在替丈夫趕蚊子,望望附近,十三個大漢全睡得正濃——
想想,她輕輕的走出廟門,準備再生火驅驅毒蚊,就在她剛剛走到廟後面,突然聽得隱隱的有馬蹄聲自東北方傳過來,那聲音一如滾悶雷,而方向——
她不及再抱乾草,忙衝進廟內叫道:
「快起來!不好了!」
高威第一個挺直身子,道:
「大嫂發現什麼了?」
這時連官永、石敢、張召全體直起身子,道:
「怎麼了!」
手指廟外,於萍萍道:
「東北方有馬蹄聲傳來!」
「花豹子」任三成笑道:
「一定是二當家連夜趕來了!」
搖搖頭,李淦道:
「那不可能,二當家若要趕到此地,還得個兩天,白馬鎮離此三百里,何況二當家回去時候是繞在深山走。」
「鐵漢」張召立刻躍出廟門,他面貼地上細聽一陣便立刻走進廟裡,叫道:
「少說也有數十騎,以我推斷,只怕是黑虎寨的人追來了!」
熊霸怒罵道:
「這他娘的是存心要趕盡殺絕,一心想趁我們個個傷重好下手。各位,便拼了也罷,人掙一口氣,佛掙一爐香,如今已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了!」
張召道:
「細聽聲音,總還在六七里之外,我們得在這段時間好生籌謀對策!」
「大齙牙」李淦道:
「除了拚命,別無他途。」
「快刀手」石敢起身,道:
「要快,這時候怕是走不脫了,但我們仍可以把傷重的扶上馬從另一方向出十里沼,餘下的便計劃如何對敵了!」
「銀刀」戈清松點頭道:
「事不宜遲,快扶高堂主、官堂主、戚堂主幾位傷重的先上馬,晚了就來不及了!」
高威沉聲道:
「不!死也死在一塊!」
戈清松沉聲道:
「高堂主,別忘了二當家是怎麼說的,我們絕不能隨便再有損失,多保存一點實力,未來便多一份勝算。幾位重傷的若留下來,反倒增加他人困擾,對大家只是個負擔,各位還是聽戈某的忠告吧!」
巴子龍已扶起官永往外走,於萍萍一見便也扶住丈夫戚敬業,那面,李淦已扶著高威向廟外走去!
就在廟門口,高威回頭見「快刀」包公度未動,立足問道:
「公度,你怎麼不走?」
包公度一笑,道:
「堂主,屬下傷得不重,後腦是破了個血洞,歇了一夜便沒事了,至於背上那一棍,堂主別擔心,屬下還挺得住,不礙事!」
高威知道自己兩次被包公度及時擋住水火那致命的一擊,自己才沒喪命在青河岸,如今又見包公度重傷不走,不由得心口一緊,道:
「公度,我不攔你,但有句話你牢牢記住!」
包公度面無表情地道:
「堂主吩咐!」
高威黯然地道:
「活著回來!」他不等包公度的話,回頭就走!
這時候「花豹子」任三成雙手叉腰站在閉門的不動的「黑牛」熊霸面前,叱道:
「大牛哥你別他媽的裝睡,你一身是血,大腿上還有個半尺傷口,你為何不走?你想玩命是吧,那得等我哥倆殺上唐山,在這裡還用不到,快走!」
睜開左眼,熊霸冷冷道:
「娘的,命是我的,我不急你急個鳥!」
任三成跳著腳吼道:
「可好,敢情堂主不在,這裡沒人管得了你了!」
熊霸搖搖頭,道:
「你我二十年青龍集混生活,這節骨眼任什麼我也不會獨自走人,你還是省省吧!」
任三成怒罵,道:
「我操,又犯了牛脾氣!沒得我們先打一架!」
熊霸一挺上身,道:
「要打可以,等這一戰過後我奉陪!」
鍾馗廟外面已有了馬蹄聲,走的有「鐵算盤」官永,「白馬將軍」高威,「潞安州」的戚氏夫婦二人!
如今這裡只餘下三位堂主與七位副堂主!
「銀刀」戈清松立刻把九個人集中在廟門前,他似是胸有成竹的道:
「時間緊迫,我只能大膽的把各位加以分派!」
「快刀手」石敢道:
「我與張召兄也全聽戈兄調派!」
戈清松抱拳,道:
「謝謝!」他指著東北方又道:「我想在三里處先設下一道關卡,那兒地形複雜,小路兩邊全是水沼,有兩個人去就行了!」
不料他話剛落,後面熊霸已雙手拎著八角大銅錘大步往東北方走去!
「花豹子」任三成一把拉住熊霸,道:
「你去?」
熊霸嘿嘿一笑,道:
「我知道你小子不敢去!」
任三成大怒,道:
「我操,人活百歲總是死,樹長千年劈柴燒,鳥毛灰,老子陪你去守這第一關!」
兩個人忽的仰天哈哈大笑的並肩齊步直往前走去——
豎起大拇指。「鐵漢」張召贊道:
「真兩個好樣的!」
「銀刀」戈清松指著一片空蕩乾地,道:
「那個地方一片密林連著藤蔓,我們可以在那兒埋伏兩個人!」
手捋山羊鬍子,「快刀手」石敢對一旁的「飛花公子」白文定道:
「走,我們去埋伏!」
白文定問道:
「何時出手?」
「銀刀」戈清松道:
「廟前拼殺得緊急時候,但情勢卻得由你們去判斷!」
點點頭,石敢道:
「我省得!」
現在,廟門下只有「鐵漢」張召、「判官」苗強、「飛虎鞭」巴子龍、「快刀」包公度、「大齙牙」李淦。
「銀刀」戈清松一揮手,道:
「我們進廟裡去,大夥是生是死,可得好生合計一番了!」
此刻,十里沼的東北方,青河的支流繞過大山腳流入這十里沼,一批人馬已順著山腳往十里沼衝進來。
也只是進了不過一里遠,原本能雙騎並進的路也只能容得一人一騎賓士!
馬上,不錯,鐵少朋已開了腔地吼道:
「左八。」
後面,一手抓著一根丈二長上面長著拳大疙瘩包老藤棍大漢應聲叫道:
「屬下在!」
鐵少朋道:
「可要派幾個弟兄往前面探路?」
左八道:
「少主說的極是,便一般行軍打仗也得派幾個打前站的。」
鐵少朋又問丁太斗,道:
「這裡可就是十里沼?」
丁太斗點頭道:
「少主,錯不了,順路往裡走,四五里地便是那座『鍾馗廟』,屬下曾去過!」
攏住馬,鐵少朋道:
「你帶幾個弟兄打前站,有什麼發現立刻回報,我們復慢往裡面摸。」
丁太斗立刻叫了四名弟兄,五個人輕騎直往十里沼內馳去……
大砍刀已拔在手上,丁太斗沉聲對身後的四個弟兄道:
「眼觀四方,耳聽八方,人在這十里沼想活著出去,就得要放機靈,沒得把小命給撂在這兔子不拉屎的荒地!」
一陣疾馳,他人已先到了一處高地,丁太斗四下觀望,先落下馬來,道:
「不能再往裡面騎馬了,大夥得把馬匹留在此地,蹄聲隆隆,可別把那批死胚給先嚇跑了!」
一行五人,彎彎曲曲的又走了兩里深,隱隱的已見遠處高地上的那座鐘馗廟——
丁太斗輕鬆的哈哈一聲,道:
「如果王八蛋們沒離開,八成便是躺在廟裡在養傷!」
有個弟兄笑道:
「丁爺,少主說過了,除了勝小玲餘下的一個不留活口,我們慢慢摸過去先宰他娘的幾個討個好彩頭!」
猛可里,一棵大毛刺樹旁轉出個大個子,丁太斗五人真嚇了一跳,心中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好大個頭!
五個人對望一眼,面上的顏色各有不同!
丁太斗先聳聳雙肩,回頭,踮起腳再往對面大個子身後看——
然後,丁太斗似是輕鬆多了,因為這附近大概只有這麼個大個頭——
五個人斜肩並站,除了見對方個頭大以外,發現對方一身鮮血,大腿上扎著布帶,連大毛臉上也有傷口!
於是,丁太斗嘿嘿冷笑起來——
不錯,大個正是「黑牛」熊霸,一對八角銅錘分握在他那蒲扇大手上,沒說話,而是冷冷的攔在路中央,宛如一座擋道的「泰山石敢當」!
丁太斗嘿嘿笑著,道:
「聽說青河岸邊有個大個子同我們大把頭對殺得十分慘烈,大概就是你閣下了!」
熊霸打量著丁太斗,道:
「你不會是大老遠跑來同熊大爺說這麼幾句不痛又不癢的話吧!」
聳肩一笑,丁太斗道:
「那當然不是,不過看你這般狼狽像,也不比我們大把頭好多少嘛!」
熊霸面無表情地道:
「大菜雖未吃到,小菜卻也吃得不少,死在老子這對銅錘上的總也有那麼十個八個吧!」
丁太斗兇狠的一瞪眼,道:
「老子問你,姓君的中途拐跑勝小玲,他二人可曾趕來這廟裡?」
熊霸冷然一哂,道:
「你何不自己去看看?」
丁太斗的大砍刀已平舉胸前,他狂傲地道:
「老子先做了你再去看也不遲!」
熊霸反倒是笑笑道:
「只怕你們得要下大本錢了!」
站在丁太斗右側握刀大漢已憋不住地叫道:
「丁爺,下手吧,少寨主等我們回報呢!」
熊霸一聲嘿嘿,道:
「娘的,姓鐵的連他那個色情狂兒子也派上用場了!」
麵皮肌肉一陣抽搐,丁太斗狂喝道:
「你死吧!」大砍刀快逾閃電般暴斬而上!
八角銅錘並舉,「呼」的左錘力旋,熊霸已虎吼一聲右錘砸向丁太斗的頭上,左錘便在丁太斗回刀力阻中自下向上撞去——
苦在路兩邊全是池沼,丁太斗難以閃展,就聽「當」的一聲,連著又是「咚」的一聲,丁太斗的身子彈砸得直飛三丈高下,「撲通」便跌入沼里——
丁太斗只悶哼了半聲便漂浮在一片血水中,仰著一張無限痛苦的死相!
熊霸一招得手,精神大振,八角銅錘再舉,立刻往前面四人砸去——
四個大漢發一聲喊,擠蹭著往上沖。
一聲霹靂起處,暗中陡然閃出「花豹子」任三成,掄動戟斧狂殺,後面的兩名青色勁裝人物已尖嚎著翻滾在地!
幾乎就在同時間,熊霸也把正面兩人砸翻在地!
任三成露出個滿意的笑,道:
「就這麼的,等龜孫子們送上來!」
熊霸咧嘴笑道:
「快躲起來!你這頭猴兒精!」
幽靈似的,任三成閃身鑽進一棵中空的大樹榦裡面,伸著半張面,笑道:
「見一面分一半,大牛,我不會叫你一人吃獨食!」
旋身貼向大樹后,熊霸問道:
「老任,這地上的屍體……」
樹榦裡面,任三成低聲道:
「快踢入沼里去!」
熊霸一聽,忙又走出來,三兩腳便把擋道的屍體全踢入水中!
就在這時候,遠處一人狂叫道:
「少主快看,那面冒出個大個子!」
熊霸放眼望去,見一下子過來一群人,再躲藏已是不及,只得粗聲招手吼道:
「來吧!小子們,熊大爺在此候教了!」
幾乎是跑到熊霸面前,「粉面鷹心」鐵少朋戟指熊霸喝道:
「近你娘,我的手下人呢?」
熊霸一指附近水沼中,淡然地道:
「你那幾個貨色不經砸,三兩下子便全翹了!呶!那面水上還浮著兩個屍體呢!」
鐵少朋冷厲地罵道:
「王八蛋,從你的口氣上知你不但狂妄囂張,更是個四肢發達的潑皮貨!」
熊霸冷笑一聲,道:
「他們稱你少主,想來必是鐵石心那個響馬的兒子了!」
鐵少朋一挺胸,道:
「是又怎樣?」
熊霸嘿嘿笑道:
「那你這小子比個潑皮還不如!」
冷哼一聲,鐵少朋道:
「口舌上佔便宜的人往往死得奇慘!」
熊霸既寬又厚的兩肩一橫,道:
「只怕死得慘的是你。」
鐵少朋已舉起他的旋天環,從樹隙中灑下的晨光,把他那鋒利的環上凸出的刀芒,照射得精芒連閃——
突的,鐵少朋身後四人齊聲道:
「少主,我們來。」
熊霸一聲哈哈,道:
「也只是先死晚死而已!」
鐵少朋側身讓,邊冷沉地道:
「我料准他除了一身蠻力外沒什麼了不起的驚人絕學!」
左八與武忠二人並肩向熊霸逼近,左八冷笑一聲,道:
「大狗賊,你可要站穩了!」
熊霸面無表情地道:
「請吧,在主子面前求表現可得小心,別砸了自己的招牌在主子面前抬不了頭!」
丈二老藤棍烏龍出洞般左右連晃不停的搗向熊霸,左八的身子騰空,口中大吼道:
「娘的!」
另一側,武忠的虎叉猶兜胸狂扎而上。
熊霸早有防範,金芒貫映的瞬息,八角銅錘帶撞帶砸,「叮咚」兩聲碰擊,「嗵嗵」響,八角銅錘發出尖銳的裂帛之聲,武忠的虎叉強截,「咔嚓」一聲,他人已倒撞回去,沙沙的鐵把生被砸彎!
倒是左八的老藤棍,棍上堆起不少大疙瘩,竟來被八角銅錘砸斷,但他的人卻騰躍到熊霸身後面。
這裡路窄沒有空地施展,熊霸現在反倒成了腹背受敵,側身怒視著兩個方向,熊霸嘴巴閉得可緊。
主子面前不裝歪,左八掄起老藤棍出手便是十七記狠的敲上,同一時間,武忠的虎叉脫手便往熊霸擲去,隨著虎叉,武忠躍身而起,空中一個倒落筋斗,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摟頭往熊霸削去。
八角大銅錘霍霍揮砸,將三十六錘凝聚在一剎的流光閃晃間,左八與武忠二人卻在「咻咻」的錘聲激蕩中倏撲倏退,兩個人相互配合。由外表看——左八與武忠的個頭比之熊霸差一截,看著宛如兩頭獵狗斗大熊。
猝然間,武忠貼地暴進,熊霸的右錘砸空,短刀已在他的膝上劃出半尺刀口,血雨飛濺中連左手錘也落了空。
彈回丈遠,武忠已得意的哈哈一笑——
沒等熊霸追趕,這面左八的老藤棍點搗合一,快不可言的直往熊霸的後腦上送。
幽靈似的一條怪影子猛然而從樹榦中冒閃而出,霧靄迷濛中但見寒芒隱閃如電,左八的老藤棍中途一窒,整個人側著連閃帶晃幾乎跌入沼里。
武忠收起笑容,大叫道:
「老左小心!」
快得出奇的戟斧便在武忠的喊叫中閃過左八的后腰。左八回頭顫巍巍的挺直身子,左手反向後腰去捂,一股股鮮血泉水似的從他指縫間溢出,只是瞬間,他的雙目已在渙散,變得似一雙死魚眼!
「花豹子」任三成輕鬆的走近左八,左手只伸出個食指往左八的面門一點,道:
「下去吧!我的兒!」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左八還真聽話,直不愣的便橫跌在沼里!
「粉面鷹心」鐵少朋見熊霸已傷,勝利在握,不料暗中跳出個任三成,一照面便殺了左八,驚怒交並,更不知前途道上還有些什麼埋伏,立刻狂吼一聲,道:
「給我殺!」
身後面,戈然與小丘二人便立刻狂叫道:
「殺!」
鐵少朋閃身路邊,後面五十名衛士已舉刀往上衝去!
熊霸虎吼一聲,道:
「老任,你守在我後面,有漏網過去的你就狠著砍!」
「花豹子」任三成一舉砍死左八,這時更咬牙吼道:
「大牛,這地方就是你我兄弟揚名立碑之地,你在前面砸,我在後面兜,他們一個也休想走過。」
蕭木三節棍「嘩啦啦」一招「蜈蚣飛天」,勁道怪異的直往熊霸面門砸去,也就在此同時,武忠的短刀再一次的貼地撲向偉岸挺立的熊霸——
金芒旋射激蕩成層,熊霸忿怒的出手便是四十八錘,好一陣刺耳「丁當」響……
武忠的短刀尚有半尺,卻如插進一座熔爐般刀身不知斷掉到哪裡去了,上面三節棍彈起三尺幾乎自小丘手中脫出,他虎口發麻,隱隱有一道血槽——
一片血糊淋漓的那條腿,可真的多災多難,原本在青河中了巴少雄一斧,現在又多綴上一刀,雖是如此,熊霸在擊退撲上的兩個敵人後,他居然笑哈哈地道:
「娘的老皮,就憑你們?老子在想,倒不如引你們到寬敞地方干,必將殺得過癮!此地倒是便宜了兒等!」
他話聲未完,戈然的雙刀已連劈帶斬,瘋一般地直撲而上,口中厲叫道:
「好雜種,老子陪你一塊上路吧!」
跟著戈然衝上的,尚有三個勁裝大漢也囂叫著往上撲——
熊霸霍然錯步拋肩,八角銅錘左掄右砸直往刀層中撞去,前撲的戈然突地側身又上,雙刀一阻一殺,快不可言的掃劈敵人下腹!
右手八角銅錘下砸如電,硬生生撞上戈然鋼刀,火花四濺,戈然的身子怪異的反方向轉往熊霸懷裡,左手鋼刀已往前劈下。
熊霸又是一聲狂笑,八尺巨軀仰倒,雙錘並舉下砸,而傷的那條腿拼著挨刀,奮力往戈然的肚皮上踹去。
劈胸開膛的一刀未得手,順勢砍在敵人大腿上,傷處又見連連鮮血,但熊霸的大腳尺半長,踢出一腳踹倒牛,戈然哪裡吃得消,「嘭」的一聲被踹出兩丈外,連著他身後的人也倒下三四個。
戈然一挺身站起來,「哇」的一聲吐出一盆鮮血,光油油紅嘟嘟的大臉上,剎時一片灰慘慘!
鋼刀再一次殺上去,武忠抓過一把鋼刀就殺,身後面一窩蜂似的十幾個大漢狂擠猛殺。
就在一陣狂斬猛殺,各不稍讓中,小道兩邊的沼里便似下水餃般「撲通」之聲連接不斷,六七名大漢被熊霸砸得血肉橫飛的落在沼里!
固然敵人被砸死不少,但熊霸已是滿頭鮮血,一身刀傷,宛似剛從大染缸爬出來的「紅」人般!
敵人在前匐後繼,而熊霸更不稍退,後面,「花豹子」任三成已在大叫:
「大牛,由我來!」
雙肩猛晃,鮮血隨後紛灑,熊霸吼道:
「過癮,也夠本,哈……」
金光暴閃如西落秋陽,就在熊霸狂笑聲中,那道渾圓的金芒快得出奇的旋上了他的頭——
熊霸的雙錘平伸在外,八角銅錘上面儘是紅白碎肉和著鮮血,忽見那繞頸金環,雙肩狂閃,虎目怒視,張口去咬,卻聽得「噗」的一聲,熊霸的一張大嘴幾乎被金環上面的尖刀旋到耳根後面,就在熊霸滿口牙齒震碎,連喉管已看得見的狂噴鮮血中,「花豹子」任三成已厲嗥狂喊道:
「大牛。」
戟斧狂殺連砍,任三成騰身直往金環激蕩中撲去——
是的,「粉面鷹心」鐵少朋便在雙方混戰中猝然撲擊而上,他的「旋天環」雖不及他老子火候,但在此時對付熊霸還是綽綽有餘。
本來,他猝然下手是要旋掉熊霸的那顆人頭,卻被熊霸張口咬去,不過「旋天環」上五支尖刀卻把熊霸的嘴旋削得一片血糊難辨,慘不忍睹。
銜恨出手的任三成,好一陣捨身忘我狂砍,逼退正面敵人,邊大叫道:
「大牛,回廟裡去。」
熊霸已難開口說話,聞言,「唔唔」連聲卻就是不退。
任三成邊砍邊罵,道:
「大牛,你這大混蛋,還不快退,你他奶奶的難道不想回青龍集了。」
熊霸身子一晃,滴著鮮血硬是要往上沖,任三成吼道:
「大牛,我的大爹,我求你快退回廟裡,娘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什麼見堂主?見二當家?我親愛的老祖宗?你倒是快走呀。」
又是一陣「唔呀」,熊霸突的發狂般直衝而上,八角大銅錘已不分章法路數,十字交叉著狂打猛砸直往敵人那面殺上去。
任三成沒攔住,不由氣急敗壞地道:
「大牛完了,奶奶的老子也豁上了,」
迎著熊霸亂打,鐵少朋已躍退三丈,道:
「垂死掙扎,也是強弓之末,快獨立核算了這兩個潑皮我們往廟裡去!」
冷芒激蕩似銀河流星,武忠的鋼刀平推如電,箭一般的撞上了熊霸的胸前——
「撲通」兩聲,熊霸的雙錘脫手拋去,他的蒲扇大雙手卻在武忠的透腹一刀剛想拔出,便鐵鉗似的掐住武忠的脖子——
似乎,熊霸的一身力道全集中在雙手,「咯」的一聲,武忠的舌頭伸出口外半尺長,轉眼一偏,雙目凸出,便在一陣亂刀狂殺中,熊霸的巨身壓著比他矮一個頭的武忠倒在沼邊!
戟斧暴砍,任三成雙目盡赤見淚地狂叫道:
「大牛,你不能撇下我,你等等!」
本來,這也是預料中的事情,不過進展到這般地步,已超越了保命求存的狹意境界。江湖爭鬥,原就欠缺人性里的悲憫,但眼下這光景,那又該怎麼說?
任三成的戟斧連翻狂砍,卻在他怒罵的一瞬間,捅進迎面一個大漢肚皮剎那間,想不到大漢也不含糊,竟然雙手拚命緊拖住滿是刀鋒的戟斧,任三成一拔未得手,頭上的冷焰激蕩而下,五把砍刀全招呼在他的頭上!
於是「叮咚」之聲挾著紅白漿水向下濺灑——
雙腳力旋,任三成拼著最後一口氣,只一個晃蕩,「哈哈」一聲便倒在身後熊霸身上,血自他那含笑的臉上往下流,流過了下顎又滴上了熊霸的破嘴巴——
鐵少朋冷冷梟叫道:
「戈然,整頓人馬,準備往廟裡衝殺過去!」
戈然挨了熊霸一腳,才剛剛挺起身,聞言應道:
「遵命!」
抹著溢出口外鮮血,戈然數著人馬,那面小丘已走近鐵少朋身邊,道:
「少主,屬下可否進一言?」
鐵少朋冷冰冰的道:
「你說!」
小丘望望這處鍾馗廟,小心的道:
「少主,眼下這光景,只怕不宜再往大廟那面殺了。」
雙目圓睜,尖嘴緊翹,鐵少朋怒道:
「你怕死?」
小丘道:
「屬下絕不怕死,屬下是為少主著想……」
鐵少朋道:
「怎麼說?」
小丘道:
「回稟少主,敵人只有兩個受傷傢伙,據要道而截我們去路,便殺死我們不少人,如果再往前沖,只怕我們將吃大虧。」
鐵少朋戟指大廟,吼道:
「小丘,你是頭怕死的豬呀。勝小玲還在廟裡呢,馬上就要照面了,你卻叫我退走,可惡。」
便在這時候,一臉死灰的戈然,抖著聲音向鐵少朋喘息的道:
「回稟少主,人馬已整頓好了。」
鐵少朋道:
「死傷如何?」
戈然黯然地道:
「五位近衛武士死了三個,屬下被踢中一腳,尚可再戰,少主的近衛弟兄卻死了十三個,餘下三十人,如果連少主算在內,我們仍有四十人可以拼。」
「粉面鷹心」鐵少朋厲叫道:
「上馬。」
所有勁裝大漢立刻躍上馬背,而戈然還是被小丘伸手扶上馬。
鐵少朋舉手一揮,道:
「沖!」「哈」的一聲,摧馬當先便往鍾馗廟馳去。
後面,小丘與戈然緊緊護著,三十七名勁裝大漢便齊聲大叫著拍馬舉刀殺來。
此刻,鍾馗廟附近十分平靜,鐵少朋直衝三里未遇攔截,這光景連小丘也透著不解。
四十快馬,一下子便衝到廟門前,鐵少朋等見廟門關的緊,一聲吼叫,道:
「下馬。」
四十個怒漢,八十隻噴火的眼睛全注視著廟門,鐵少朋雙手叉腰站在門前兩丈遠,沉聲吼道:
「出來吧,裡面的仁兄們,你們逃不掉了。」
半響,廟裡一絲動靜也沒有。
鐵少朋忽的仰天尖聲笑道:
「你們保護不了勝小玲的!」他提起勝小玲便突然換了人似的,緩聲小心的道:「小玲,是我,鐵少朋遠自唐山來接你回去了,只要你跟我回去,一切我們好談,你知道嗎?當我發現你被他們利用去換人,鐵少朋幾乎心碎,小玲,你可憐可憐我吧……」
大廟裡仍然沒有動靜——
鐵少朋並不死心的走近廟門又道:
「小玲,只要你露露面,先叫我安心,如何?」
一旁,小丘低聲道:
「少主,只怕廟裡沒有人了。」
鐵少朋怒道:
「你胡說,八成勝小玲在裡面!」
有個大漢走近鐵少朋,小心翼翼地道:
「少主,小子有個辦法,准能把廟裡人逼出來!」
鐵少朋雙眉一揚,道:
「快說!」
勁裝大漢道:
「放火燒呀!」
「叭」的一個大嘴巴子,打得大漢七葷八素的就地打了個旋身,鐵少朋罵道:
「你要燒死勝小玲,你是想坑我!」
回頭,鐵少朋又高聲道:
「君不豪,你若在廟裡挾持著勝小玲不讓她走出來,今日我會同你沒完沒了!你若自許是個人物,就開門走出來,別盡在裡面縮頭裝烏龜!」
戈然緩緩走上前,道:
「少主,叫兄弟們撞門吧!」
鐵少朋高聲道:
「你們給我挖清耳朵聽清楚,誰也不許傷到勝小玲!」
戈然已大叫道:
「撞門!」
立刻,四個大漢排成行,並起肩往廟門上頂過去——
「轟」,廟門根本虛掩著,四個大漢用勁過猛,竟並肩翻滾在廟裡面!
小丘就近騰空而起,三節棍迎著連劈帶打四十二下,人已進了鍾馗廟,後面,十幾個大漢也跟著往裡面殺去!
鐵少朋已在廟外大叫,道:
「可看到勝小玲了?」
小丘已在裡面叫道:
「少主,廟裡人毛也沒有!」
就在這時候,突然附近人影連閃,藤蔓里,密樹頂,大廟后,土堆邊,一下子便轉出六個狂漢——
不錯,為首的正是「銀刀」戈清松——
原來他把人員分配以後,便把留下的巴子龍、張召、苗強、包公度、李淦調在廟外面。戈清松說的十分明白,如果敵人來的多,又是高手,便盡量不出面,也許敵人以為早逃走了,收兵而去也說不定,反之,如果敵人不強,那就在一聲暗號中加以痛宰。
如今,戈清松等知道來了鐵少朋,這可是絕佳機會,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掉搏殺此人的機會。
銀刀勁斬,兩名勁裝大漢無備,立被攔腰劈死,戈清松已到了鐵少朋面前,冷笑道:
「小子,戈爺發現你這身原本賤得不能再賤的皮肉,突然變得蠻值銀子的!」
猛的一旋身,鐵少朋喝罵道:
「你是誰?」
戈清松笑笑,伸左手,緩緩把三尺銀刀上的鮮血輕輕擦拭著,道:
「這光景人的名兒要緊嗎?少寨主!」
鐵少朋冷冷往戈清松逼,邊厲吼道:
「勝小玲呢?君不豪把她藏哪兒了?」
「哈」的一聲,戈清松道:
「老子問你,勝小玲是你姐?還是你姑媽?你同勝小玲沾的什麼親又帶的什麼故?勝小玲在什麼地方管你小子什麼事?」
鐵少朋大叫道:
「她是我的人!」
「呸」!戈清松叱道:
「你是什麼東西,勝小玲雖非金枝玉葉,但在我們眼裡她同金枝玉葉沒兩樣,而你——一個響馬頭兒的雜種,卻恬不知恥的想他娘攀這門親,豈非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鐵少朋「旋天環」已平舉在胸,咬牙「咯咯」道:
「老小子,我再問你一遍,勝小玲在哪?快說!」
「銀刀」戈清松一咧嘴,笑笑道:
「只怕今生你看不到她了!」
鐵少朋那雙大眼一瞪,鼻孔抖動,道:
「怎麼說?」
戈清松道:
「小命難保,你又如何見得了?」
鐵少朋忽然大喝道:
「痛宰這批狗操的,一個也不饒!」
那面,「快刀手」石敢已狂吼著奮力殺上,口中大喝:
「我劈死你們這群響馬!」
半空中,人頭飛閃,五名勁裝大漢已倏忽間截住了石敢,剛一接觸,雙方已不要命的狠干成一團!
一聲狂吼,「鐵漢」張召抖然揮出雙掌,大鷹爪一輪疾抓猛拍,「咔」的一名勁裝大漢吃他連肩帶背抓得衣破肉綻,卻又被他扭住推撞向三名舉刀殺來的大漢中!
大鷹爪便在這時狂風似的卷向揮動三節棍的小丘!
剛自廟裡衝出來的小丘,迎面見一個半百山羊鬍大漢空著雙手撲來,一聲冷笑,三節棍「咻咻咻」一招之間便是十八棍自十八個方向砸向張召,口中罵道:
「老傢伙,你死吧!」
兩個人猝然倏閃,剎時各自騰撲搶攻,張召便以他那雙細乾瘦,十指如鷹爪般的巨靈大掌迎著小丘的三節棍撥抓擋拍,兀自攻多守少!
從廟後面轉出來的包公度與李淦二人,一上來便砍翻三個敵人,如今正被七個大漢圍在大廟左邊殺得十分慘烈——
包公度本來後腦傷得很重,傷口才不流血,背上連著肩頭,肌肉翻卷半尺長一道血口,如今這麼一折騰,鮮血又在開始外進。
「大齙牙」李淦掄動鋼刀,一上來便不要命的干。
那面,「撲通」連聲響,五個追擊「飛虎鞭」巴子龍的仁兄,就在水沼岸邊同巴子龍照上面。飛虎鞭便在巴子龍的騰身間擊中,一連卷翻三個大漢,有兩個被他捲入沼里!
斜刺里,人影晃閃,又兩名大漢向巴子龍殺過來!
巴子龍嘴巴緊閉,半晌不吭,猛的拋下身邊兩名大漢騰身便往廟前掠去,他人未落地,飛虎鞭勁旋猝抽,「叭」的一聲已將一名大漢打翻在地!
落地,再起,巴子龍斜身又往另一個方向掠去,空中挺腰揚鞭,又見一名大漢拋刀捂面哀叫著跌坐地上!
是的,這正是巴子龍的絕活——虎躍戲龍!
幾個追殺巴子龍大漢,見巴子龍根本不同他們對殺,卻一味的左騰右躍,盡抽冷子揮鞭,只氣得「哇哇」大叫不已!
正中央對搏的「銀刀」戈清松與「粉面鷹心」鐵少朋,二人已殺得昏天黑地,喝叱不斷!
鐵少朋的「旋天環」幾次未圈住敵人手上銀刀,肩頭上已在淌血。
而戈清松的左手便是在銀刀幾乎脫手時候,情不自禁的出手撥拍敵人的「旋天環」而被對方環上尖刀削得鮮血淋漓!
鍾馗廟外的這場拼殺,看來真夠慘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