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群雄並起
這陣步履聲根本不是躡手躡腳輕輕的走,也不是施展身法,賓士如飛,而是一步一步的走。
雖是一步一步的走,但走得並不穩,步履一會兒輕,一會兒重,有時候是兩步,有時候卻一連三步,跟個喝多了酒的醉漢似的。
果然,轉眼工夫之後,從前面那夜色中跌跌撞撞出現個人,的確像個醉漢,一頭撞向東,一頭撞向西,走在這什剎海邊,他也不怕掉進水裡去。
李燕豪跟祖老三都有一雙上好的目力,一眼便看出那人是個化子,三十多歲年紀,一隻手還撫著胸口。
他倆何許人,一眼便看出那化子不是喝醉了酒,而是受了傷,而且受的傷還不輕。
看那化子走的方向,似乎是想過「銀淀橋」到南岸去。
祖老三兩眼一睜,一頓鐵拐,當先撲了過去。
李燕豪騰身跟了過去,卻比祖老三早到一步。
那化子卻也機警,一見先後兩條人影撲到,騰起身來便要往「什剎海」里跳,可是他不及李燕豪快,李燕豪一探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沉腕一扯,硬把那叫化子扯倒在地上。
那化子要叫,一眼瞥見祖老三,陡然又是一驚,叫道:「三老……」
李燕豪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祖老三看得清楚,只見那化子胸前到處是血,正胸口處有一處刀傷,刀傷很重,都見了胸骨,要再重一分他早就沒命了。
他冷冷說道:「難得你還認得我,龍武呢?」
那化子沒吭氣兒。
李燕豪道:「據我們所知,北總堂出了事,你們龍幫主跟雷老五還有我幾個朋友一起失了蹤,我要找雷老五跟我那幾個朋友,不管你是南派的也好,北派的也好,你總還是『窮家幫』的人,你總不能讓自己人落在別人手裡吧?」
這番話似乎打動了那化子的心,只見他遲疑了一下,張了幾張嘴才說出話來:「是……是『龍鳳門』乾的……」
李燕豪道:「我們猜到了幾分,雷老五被他們擄到哪兒去了?」
那化子吃力地搖搖頭,道:「他們來了十幾個,都是好手,迅雷不及掩耳,『北總堂』沒來得及防,一下子全讓他們制住了,我挨了一刀,躺在地上裝死,他們沒理我,我看見他們往西走了,卻不知道他們落腳在什麼地方,我也沒辦法跟……」
祖老三冷凈說道:「你要過橋到南岸去幹什麼去?」
那化子道:「南岸駐的有『五城巡捕營』的人,我臨死之前總得把這消息送出去……」
祖老三冷哼一聲道:「你們倒真拿他們當了主子,到了這時候還求告他們去。」
那化子沒說話。
祖老三道:「你當真不知道他們的落腳地兒在那兒么?」
那化子苦笑說道:「弟子眼看不行了,還有什麼好瞞住長老的。」
祖老三皺了眉。
李燕豪伸手閉了那化子胸前好幾處穴道。
那化子苦笑說道:「我已經不行了,閣下何必再多費事,請閣下陪著三老往西找找去吧,說不定可以找著他們。」
人總是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李燕豪雖然明知道他已經不行了,可是在他沒斷氣之前總不能撇下他一走了之。
他當即說道:「我把你送到南岸去,他們該有金創葯,或許能救得你。」
那化子一搖頭,道:「不必了,閣下,閣下這番心意讓我是既感激又慚愧,我之所以支撐到如今,所以要到南岸去,只是想去報個信兒,並不是盼著誰救我,事實上我自己知道,我傷勢過重,失血過多,已經是燈盡油枯了,現在消息既然告訴了三老,我也沒什麼牽腸掛肚的了,隨時可以死。」
話落閉嘴,身軀一陣顫抖,一縷鮮血往嘴角流出,身子往後一仰,就不動了。
李燕豪剎時明白他已經嚼舌自絕了,救已經是來不及了,即或來得及,那也是白救,他只好鬆了手。
祖老三吸了一口氣,道:「他也算是死得壯烈了,我承認是『窮家幫』的一個好弟兄,李大俠,咱們這就走吧。」
李燕豪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順著「什剎海」北岸往西走,四道目光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
走著,走著,李燕豪搖搖頭道:「三老,現在方向是有了,只是找起來……」
祖老三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從這兒往西去,一直可以通到西天,誰知道他們在那兒,誰知道他們半途變了方向沒有,我就不明白,『龍鳳門』這是什麼意思。」
李燕豪道:「我原以為是因為我挑起了北總堂跟他們之間的衝突,現在想想,應該不只為這麼一個原因,『龍鳳門』既然到了中原來必有他們的用心,必有他們的所圖。」
「不錯。」祖老三點頭說道:「『龍鳳門』一向只在『百粵』一帶活動,這一回不會無緣無故的到中原來。」
李燕豪道:「三老對『龍鳳門』很熟悉么?」
祖老三道:「只能說知道這點,事實上『龍鳳門』是個神秘的組織,也因為它自創立以來始終在『百粵』一帶活動,所以中原武林知道他們的並不多,怎麼?」
李燕豪道:「三老是不是從他們的當年,測知他們這回進中原來的目的。」
祖老三沉吟了一下道:「不外兩點,一是中原有什麼吸引他們到中原來,二是當今天下紛亂,群雄並起,他們趁這機會到中原來打天下,擴展他們的勢力。」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三老說得不錯,事實上也只有這兩種原因……」
祖老三道:「『窮家幫』耳目遍布,稍息是極靈通不過的,可是我不知道中原有什麼東西,能吸引他們前來活動,倒是後者……」
頓了頓道:「當今天下紛亂,群雄並起,都讓李自成的造孽跟『三青幫』這些人搞作烏煙瘴氣,誰要是想在這時候打天下,擴展自己的勢力,倒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李燕豪道:「這麼說就是後者了,要是三老沒料錯的話,恐怕南總堂跟蓋鐵腿兄弟,很快地就會受到壓力……」
祖老三道:「李大俠這話……」
李燕豪道:「要是三老沒料錯,他們確是想趁這機會到中原來打天下,擴展他龍鳳門勢力的,那麼,五老、龍武,蓋姑娘就該是他們的絕佳人質,以五老、龍武跟蓋姑娘逼迫『窮家幫』南北兩派跟蓋明兄弟低頭,該也是最恰當不過的,不能讓窮家幫南北兩派跟蓋明兄弟低頭,那麼大河南北這幾處,就等
於入了『龍鳳門』的掌握……「
祖老三悚然動容,道:「可不是么,他們手裡還有個李姑娘……」
李燕豪搖頭說道:「他們如果以李姑娘脅迫李自成那批餘孽就範,收效恐怕不會大。」
祖老三道:「怎麼,李姑娘不是那李繼承的未婚妻么?」
李燕豪搖頭說道:「三老不知道,李姑娘已經跟他們鬧翻了。」
「說得是。」祖老三呆了一呆,旋即點頭說道:「瞧我多糊塗,李姑娘既然現在跟李大俠成了一路,那自然是跟李自成那班餘孽鬧翻了,哼,哼,其實,他們能將窮家幫南北二派跟蓋明兄弟制入掌握之中,那也該夠了。」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說得就是……」
說話間兩個人不知不覺間已出了西城,往近看,長河一帶溪水成河柳樹成蔭。
遠看,「高梁橋」,「萬壽寺」,「香山」,「玉泉」都靜靜的座落在迷濛的夜色中,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祖老三一雙眉鋒皺得老深。
李燕豪的心情也夠沉重的。
自己的家仇跟師門任務還沒一點頭緒,跟前又惹上了這一件事,卻讓他去應付那一椿,眼前這件事何時才算了,何時才能了。
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站著,誰也沒說話,誰也沒往前邁一步。
就在這時候,忽見夜色中遠遠地走來了七個人。
這七個人,四男三女,女的看不清楚,男的很清晰的是些蓬頭鶉衣的要飯化子。
祖老三兩眼猛地一睜,鐵拐頓處,人像飛一般地撲了過去。
李燕豪也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之後,跟著騰身追了過去。
只聽祖老三一聲大叫:「老五。」
雷老五突然停下了步,只一頓,旋即騰身掠起,直迎祖老三。
老哥兒倆見了面,隨後李燕豪跟蓋涵英,李鸞,小綺也是先後趕到。
李燕豪跟蓋涵英、李鸞沒多說什麼,其實只當這目光那一交投,所有要說的話盡在其中了。
小綺卻兩眼紅紅的直叫燕豪叔。
雷老五道:「三哥什麼時候來的?」
祖老三道:「我什麼時候來的無關緊要,我跟李大俠繞城跑了大半夜了,剛聽人說他們帶著你們往西走了,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們,老五,是怎麼回事兒?」
雷老五一聲苦笑道:「說來也是玄事兒,我們幾個是在北總堂迷迷糊糊睡著了,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置身西山,問誰誰都跟木丈二金剛一般摸不著頭腦……」
祖老三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你幾個連自己讓誰弄走的都不知道?」
雷老五苦笑說道:「要知道還說什麼。」
祖老三轉眼望向李燕豪。
李燕豪神情凝重,道:「我現在告訴五老,挑北總堂擄人的是『龍鳳門』。」
「龍鳳門,」雷老五叫道:「他們挑北總堂擄人,然後又把我幾個放在西山之上不管,這是什麼意思?」
李燕豪道:「恐怕他們不是不管,要不然他們當初就不會挑北總堂擄人。」
雷老五道:「那麼他們是……」
李燕豪道:「他們即使救了五老幾位,幾位卻仍然在他們控制之中。」
祖老三神情一震,道:「李大俠是說……」
李燕豪道:「但願我沒有料中。」
祖老三轉眼望向雷老五,震聲說道:「老五,可覺得自己身上有沒有被割破,或者是被針扎過的地方?」
雷老五呆了一呆,道:「三哥是說……」
祖老三道:「明白就好,快告訴我有沒有。」
雷老五道:「割破的地方是沒有,不過有沒有被針扎的地方,就是覺不出來了。」
李燕豪望向蓋涵英李鸞,跟小綺,她三個都搖了搖頭。
祖老三轉眼望向李燕豪:「李大俠看是……」
李燕豪道:「『龍鳳門』到中原來,不會是毫無目的,他們也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擄人。」
祖老三道:「會不會他們是對付『北總堂』的,等發現老五跟三位姑娘不是『北總堂』的人後又放了回來?」
李燕豪道:「但願如此,五老可曾見著龍武。」
雷老五一搖頭道:「沒看見那畜生。」
李燕豪道:「我剛才還跟三老一直玩味,『龍鳳門』突然進入中原的動機,我跟三老的分析是他們不甘在『百粵』長久雌伏,想藉這天下紛亂,群雄並起的當兒,到中原來打天下,擴展他們的勢力,要是我跟三老不幸言中的話,五老跟涵英就是他們脅迫『窮家幫』跟蓋大哥兄弟就範,掌握大河南北的最
佳人質,要是這樣的話,他們斷無擄人在先,放人在後的道理。「
雷老五鬚髮猛地一張道:「要是雷老五我中了他們的邪法兒,受了他們的控制,那還不如乾脆的自碎天靈死了乾淨,免得他們拿我脅迫『窮家幫』。」
祖老三瞪眼叱道:「你這叫什麼話,難道咱們兄弟就是任人宰割的,大哥也來了,先見過大哥再說吧。」
雷老五尷尬一笑,忙道:「大哥呢?」
祖老三道:「跟老二一起也在找你跟三位姑娘呢。」
雷老五道:「現在在那兒?」
祖老三道:「誰知道,李大俠跟大哥約好了,不管找著你們沒有,明天正午在東城外一片樹林里碰面。」
只聽小綺叫道:「燕豪叔快看,那是不是我爹他們。」
李燕豪忙循她所指望去,只見西南百丈外有幾條人影在晃動著,他眼力可比小綺好得多,一眼就看出那正是古清風跟梁二飛刀等,當即揚聲說道:「二哥,我跟三老在這兒。」
古清風跟梁二飛刀等,聞聲停身向這邊望了過來,只一眼,立即騰躍著往這邊撲了過來。
小綺跟那掠波的乳燕一般,迎向了梁二飛刀,一頭撲進了梁二飛刀的懷裡,她受的委曲大了。
祖老三,雷老五雙迎古清風,恭謹躬了躬身:「大哥。」
古清風不愧是「窮家幫」之尊,不管他內心如何的激動,如何的高興,可是他臉上仍然保持著一片平靜,而且他不失禮,沖祖老三跟雷老五招了招手,眼望著蓋涵英跟李鸞:「蓋姑娘我認識,這位想必是李姑娘?」
李鸞淺淺一禮:「正是李天驕,見過大長老。」
古清風抱拳答禮,莊客說道:「李姑娘讓『窮家幫』上下敬佩。」
李鸞道:「大長老誇獎,李天驕只是做了該做的。」
古清風道:「這並不容易,姑娘,人人都知道做該做的,可是世上沒有幾個能做到自己該做的。」
李鸞道:「大長老過獎,李家罪孽滔天,李天驕在李家長大,一身也沾了不少罪孽,正派俠義能容我,我知足而感激。」
古清風道:「姑娘不必客氣了,非大仁、大智、大勇者,不能為此,窮家幫上下對姑娘只有敬佩。」
李鸞口齒啟動了一下,道:「謝謝大長老。」
古清風這才轉望雷老五,道:「五弟,怎麼回事?」
雷老五把經過情形詳細地對古清風稟報了一遍。
靜靜聽畢,古清風一不震動,二未皺眉,只是那張清癯的老臉之上微現凝重之色,道:「五弟跟三位姑娘辛苦了,別在這兒站了,咱們回到那片樹林里再說吧。」
他竟然什麼都沒說。
李燕豪心裡明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站在古清風身後那兩名中年化子一躬身道:「弟子等開道。」
帶著八英中的幾個轉身行去。
只聽雷老五道:「大哥、三哥跟李兄弟有沒有看見岳琪。」
李燕豪心頭一跳。
古清風那裡已開了口:「他受的傷很重,我讓人把他送回去了。」
雷老五鬚髮一張,道:「都是龍武這畜生……」
祖老三濃眉高揚道:「大哥不說我說,岳琪已經殉幫了。」
雷老五一怔,鬚髮暴張,一把抓住了祖老三,厲聲說道:「三哥,你,你說什麼?」
古清風嘆了口氣,道:「三弟,你這是何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弟的脾氣。」
話聲方落,雷老五霹靂般大叫一聲,鬆了祖老三,轉身就往城牆撲。
古清風沉喝說道:「五弟站住。」
李燕豪眼明手快,跨一步趕到,一把抓住了雷老五的胳膊,道:「五老,節哀,冷靜——」
雷老五一抖胳膊,怒聲說道:「放開我,我找那畜生拚了。」
他一掙沒能掙脫,古清風及時喝道:「五弟,你這是幹什麼,就憑你這般莽撞暴燥勁兒,也配領導『窮家幫』,還不給我回來。」
雷老五霍然轉過身來,神色怕人,道:「大哥,這畜生……」
古清風冷然說道:「難道我心裡不及你悲傷?」
雷老五嘴張了幾張,卻沒法說出話來,旋即斂去怒容,低下頭,身軀跟著起了顫抖。
李燕豪抓在雷老五的胳膊上,他清晰地感覺到雷老五身軀的顫抖,心裡不由一陣難受。
只聽古清風道:「一切可以從長計議,『窮家幫』的災難不是始自今日,往後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跟我走。」轉身要去。
李燕豪突然說道:「古老。」
古清風回過身來道:「李大俠有什麼見教?」
李燕豪道:「我臨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得去辦辦,暫時不跟幾位一起走了。」
古清風呆一呆旋即說道:「李大俠,一切請從長計議。」
李燕豪含笑點頭道:「古老誤會了,我不是去找龍武,現在的龍武已經微不足道了。」
古清風道:「那麼李大俠是要……」
李燕豪道:「古老原諒,容我把事情辦妥之後再行奉告。」
古清風遲疑了一下道:「既然這樣,我不便再問,李大俠要辦的是私事,我也不便阻攔……」
李鸞突然說道:「燕豪,我跟你去。」
梁二飛刀道:「大妹子跟涵英做個伴兒,還是讓我去吧。」
李燕豪搖頭說道:「好意心領,誰都不必去,這件事我一個人去,也就夠了,天快亮天亮之後大路上行動不便,你們還是趕快跟古老走吧。」
梁二飛刀道:「三弟……」
「二哥。」李燕豪含笑截口,道:「代我照顧涵英跟天驕,不也一樣么。」
梁二飛刀把余話咽了回去,沒再說話。
古清風看了李燕豪一眼,一抱拳道:「李大俠,我們在那片樹林里等了。」
當先轉身行去。
李鸞深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道:「燕豪,無論辦什麼事,都要小心,別讓二哥、涵英姐跟我揪心。」
李燕豪含笑點頭道:「我知道,都放心,我不會出差錯的。」
蓋涵英沒說什麼,只那一雙美目包含的,已經夠多了。
等到蓋涵英、李鸞拉著小綺邁開了步,梁二飛刀走近一步,低低說道:「兄弟,你要幹什麼去?」
李燕豪道:「五老幾位,涵英,天驕跟小綺都受了『龍鳳門』的控制,我不能等他們找上門來要挾人,我得先把這件事解決了。」
梁二飛刀道:「我就料著了,你知道他們在哪兒?」
李燕豪道:「五老他們從西山來,『龍鳳門』那些人即使不在『西山』,離『西山』也不會太遠。」
梁二飛刀沉默了一下道:「兄弟,你去吧,千萬小心。」轉身騰躍而去。
李燕豪沒再說什麼,望著梁二飛刀等那一個個身影走遠了,轉身往西電射而去。
「西山『是京畿最著名的郊遊勝地。
「西山」別名「清涼山」,在宛平縣西,為「太行山」之一支脈。
燕京八景之中有「西山霽雪」,每逢冬令,大雪漫山,歷月不化,自下望之,如初琢之嫩玉,潔白峭峻。
春初時節,柳花俱發,臨夏則連樹成蔭,秋時則楓紅滿山,比之「姑蘇」之「鄧尉」,「金陵」之「棲霞」,更是大有文章。
在京畿一帶,以西山最遠離市塵,地勢高曠,古寺白塔,青靄相間,晴雲碧樹,四季皆有可賞之處。
李燕豪馳抵西山時,天已經亮了,剛亮,遠近還迷濛一片,山上的霧更濃,西山隱約於霧中,由下上望,很難看見什麼。
李燕豪身上潮潮的,那是因為沾多了夜露。
四下望望,山下幾處人家,住在這種地方的人家都很早起,可不,那幾戶人家已經冒炊煙了。
有一家敞開著兩扇門,從裡頭走出個中年漢子,腰裡還圍著圍裙,立門四下望去,一眼瞥見李燕豪,先是一怔,繼而邁步走了出來,含笑招呼道:「這位爺這麼早,游山搶著了頭一個,山上的霧還沒散呢,請進小店來坐坐吧,喝兩杯活活血,長點兒力氣。」
敢情他把李燕豪當成遊客了。
李燕豪折騰了一夜,別說合眼了,連歇息都沒歇息,還真餓真累,聽這麼一招呼,飢腸轆轆直響,遲疑了一下,當即就走了進去。
再看,敢情這是家賣吃喝的小店。
本來嘛,西山是個遊樂地兒,遊樂地兒怎麼會沒有賣吃賣喝的,登臨西山玩樂的人,那個人不想帶點吃喝上去。
這家店雖然小,賣的吃喝倒是挺齊全的。
李燕豪不求享受,只求填飽肚子,長長力氣跟精神,他隨便點了兩樣。
吃喝送過來了,那中年漢子沒話找話說:「您這位可是真早,我在這兒開店開了不少年了,可從沒見過像您來這麼早的。」
李燕豪笑了笑,本不想說什麼,可是轉念一想,他這兒是賣吃賣喝的,進出的人必多,要在他這兒打聽打聽,說不定會有什麼收穫。
他笑笑說道:「掌柜的,我不是為游山來搶頭一個的,我來找幾個人,趕了一夜的路。」
那漢子「哦,」地一聲道:「敢情您是趕了一夜的路來找人的,我說嘛,游山那有這麼早的,山上的霧還沒散呢,您找誰呀,山上有您的朋友么?」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算不上朋友,彼此只見過一面,他們也是外來的,暫時住在」西山「一帶。」
那漢子看了李燕豪一眼道:「您別是江湖上的朋友吧。」
李燕豪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掌柜的好眼力。」
那漢子搖頭笑道:「我只是開店吃喝,那有那麼好的眼力,我是猜的,您不是來找幾個人么,這兩天每天都有人從山上下來買我的吃喝,包子,饅頭成籠成籠的買,牛羊肉一回就買十幾斤,我這個小店
都供不上,那幾位爺是江湖上的,照這麼看,您不也是江湖上的么。「
李燕豪心頭跳動,笑道:「掌柜的高明,那幾個可能是我要找的人,掌柜的可知道他們住哪兒么?」
那漢子搖頭說道:「不知道,人家沒說,我也不敢問,您是知道的,江湖上的事,誰敢冒冒失失的亂問,我只知道我是個做生意的,人家是我的主顧,這就夠了,您說是不是?」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的確,掌柜的明智,江湖上的事還是少問少沾的好。」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輕捷而穩。
李燕豪神色動了一動,道:「還有那來得早的。」
那漢子顯然也聽見這陣步履聲了,道:「聽方向恐怕是山上下來的,說不定是您要找的那些人。」
李燕豪道:「掌柜的,可別說我是來找人的。」
那漢子笑了笑,笑得神秘,道:「您放心,這我還懂。」轉身走開了。
兩句話工夫,步履聲已近,只聽門外有人說道:「哈,不錯,門已經開了。」
另一個話聲接了說道:「不圖利不起早,做生意的睡獺覺,用不了三天,就非得關門不可。」
隨著這兩句話,門外並肩進來了兩個人,是兩個青衣漢子,李燕豪一看就知道這兩個是「龍鳳門」的人。
他坐著沒動,平靜的吃喝他的。
兩個青衣漢子一眼瞥見李燕豪,俱是一怔,一個道:「哈,沒想到有人比咱們還早。」
另一個轉眼注向那漢子,道:「掌柜的,我們是來買吃喝的,有么?」
那漢子陪笑說道:「對不起,二位爺,您二位來得太早了,饅頭包子剛蒸上,得再等一會兒才能掀籠。」
那青衣漢子道:「還得等多久?」
那漢子道:「快,很快,您二位請坐坐,喝杯茶的工夫。」
那兩個青衣漢子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漢子忙端過了兩杯茶,陪笑說道:「二位要不要先吃喝點兒?」
一名青衣漢子搖頭說道:「不必了,我們回去再吃。」
那漢子道:「那您二位坐坐,我去添點兒火去,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他哈個腰進裡頭去了。
兩個青衣漢子無聊閑坐,東看看,西看看,不時向著李燕豪投過一瞥。
李燕豪裝作沒看見,仍吃喝他的。
「喂,」一名青衣漢子突然沖李燕豪開了口:「你是來幹什麼的,這麼早。」
太無聊了,沒話找話說。
李燕豪轉過目光,道:「來游山的。」
那青衣漢子笑道:「太早了,游山那有這麼早的,山上的霧還沒開,一上去什麼也看不見,一個不小心就會掉進山澗去……」
李燕豪道:「所以我才到這兒來先吃喝點等等,我這個人喜歡清靜,搶的也就是晨間這份清靜。」
另一名青衣漢子問道:「你是從哪兒來的?」
李燕豪道:「城裡。」
青衣漢子道:「宛平?」
李燕豪道:「不,京城裡。」
那青衣漢子神色一動,道:「噢,你是京城裡來的,京城裡這兩天有什麼熱鬧么?」
李燕豪道:「沒有,一不逢廟會,二不逢趕集,三不逢節日,哪來的熱鬧。」
那青衣漢子道:「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麼稀罕事兒?」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稀罕事兒倒是有一椿,前些日子到處可以看見要飯的化子,打昨天起突然一個也找不到了,城裡的人都在議論紛紛……」
兩名青衣漢子只望了一眼,另一名開口問道:「知道是怎麼回事么?」
李燕豪道:「要是知道,也就不算稀罕事了。」
「說得是,」那青衣漢子點頭說道:「你是個幹什麼的?」
李燕豪目光一凝,道:「我么,二位看呢?」
那青衣漢子道:「我兩個要是看得出來,也就不問了。」
「說得是,」李燕豪倏然一笑,點頭說道:「我在官家,是個吃皇糧拿皇俸的。」
兩個青衣漢子臉色一變,一個作勢要往起站,另一個扯了他一把,道:「這麼說,你是在官家當差了?」
「當差么?不,」李燕豪搖頭說道:「吃皇糧,拿皇俸,並不一定個個都是當差的。」
那青衣漢子道:「那你是幹什麼的?」
李燕豪傲然一笑道:「我是個讓人家給我當差的。」
那青衣漢子道:「噢,你是個當官的。」
李燕豪搖頭說道:「我只有爵,沒有官。」
那青衣漢子睜了眼,道:「你只有爵,沒有官,這麼說你是……」
李燕豪笑笑說道:「慢慢兒猜吧,包子饅頭還沒好呢。」
說話那青衣漢子轉眼望向他的同伴。
另一名青衣漢子唇邊掠過一絲詭異笑意,道:「咱們買的吃喝多,請這位貴人上山吃喝一頓也做做咱們的座上嘉賓吧。」
這名青衣漢子笑道:「能請得一位貴客回去,咱們今天這一趟沒白跑,恐怕二主得好好賞賞咱們倆。」他站了起來,往李燕豪坐的那張桌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賣吃喝的漢子從後頭走了出來,哈腰陪笑說道:「馬上就掀籠了,二位可帶著裝的東西來?」
這名青衣漢子抬頭從腰間解下兩個口袋,隨手一丟道:「包子跟饅頭分開裝,滷肉跟饅頭放在一個口袋裡,斤兩跟昨天一樣。」那賣吃喝漢子答應著,抱著兩個口袋又行了進去。
這青衣漢子往李燕豪桌前一站,含笑說道:「吃飽喝足了沒有,跟我們倆一起上山吧,有我們倆做伴兒,便保險摔不著。」
李燕豪笑了,推杯而起,道:「二位好意可感可感,恭敬不如從命,酒足飯飽,我隨時可走。」
一塊硬銀丟在了桌子上。
這青衣漢子怔了一怔道:「沒想到你這麼爽快。」
李燕豪笑道:「對我有益的事,還有什麼不爽快的,二位拿了東西就走么。」
這青衣漢子一點頭,道:「不錯,拿了東西,馬上就走。」
李燕豪道:「那我可以等。」
說話間那賣吃喝漢子提著裝得滿滿的,還直透熱氣的兩口大口袋行了出來,道:「二位,都裝好了
,價錢跟昨天一樣。「
這青衣漢子抬手一塊銀子丟在李燕豪的那張桌上。
另一名青衣漢子則過來接過那個口袋。
那賣吃喝漢子一眼瞥見桌上兩塊銀子,抬眼望向李燕豪道:「怎麼,您也吃好了?」
李燕豪摸摸肚子笑道:「酒足了,飯飽了,這兩位好心邀我一塊兒上山,要跟我做個伴兒,這種機會可不多。」
那賣吃喝漢子怔了一怔,旋即陪笑說道:「是,是,早上很滑,有個人做伴兒總是好的,可以有個照顧,您下山的時候,別忘了再到小店來坐坐。」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我這個人一向愛登臨名山大川,曾踏遍天下大名山,只這西山是頭一遭,西山若是山色好,我也許找個幽靜處長住,今生今世就不下來了。」邁步走了出去。
兩個青衣漢子怔了一怔,忙跟了出去。
那賣吃喝的漢子怔住了。
出了這家賣吃喝的小店,李燕豪抬眼四下一看,道:「太陽出來了,霧也散了,今兒個天兒好,正宜登臨,銀峰重疊湛虛明,朗朗峰頭對帝京,萬壑精光迎曉日,千林瓊青映朝晴,寒凝澗口泉猶動,冷逼枝頭梟不鳴,只有山僧頗自在,竹茶茗碗伴高清,走啊,逛西山去啊。」
背著手當先邁步,洒脫而飄逸。
兩個青衣漢子,兩眼直發直。
登上了那蜿蜒曲折的山路,李燕豪似乎詩興大發,就眼前俯拾皆是詩料的景色,搖頭晃腦,大作其詩。聽得兩個青衣漢子在後頭直皺眉,直嘀咕。
走著走著,李燕豪突然回過了頭,道:「聽二位的口音,二位好像是南方來的。」
一名青衣漢子一點頭道:「不錯,你好耳力。」
「江南好,」李燕豪吟道:「風景舊曾諳,日照山花紅勝天,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兩個青衣漢子眉鋒又為之一皺。
李燕豪接著說道:「六朝金粉的金陵,楓香夜泊的蘇州、無錫、太湖、揚州、春申、西湖、嘉興,富春、紹興、寧波、天台、雁盪、四明、天目、莫千、普陀,兩位是哪一處……」
那青衣漢子道:「我們是來自嶺南百粵。」
「哎呀,」李燕豪輕呼一聲道:「嶺南,好地方,嶺南有座名山羅浮,為道教名山,稱第十洞天,古傳蓬萊有三列島,浮山即其中之一,傳說浮山在古之時由東海浮來,與羅山相合,漢書中說博羅即羅山,浮山則由令鎮浮海而來,故稱羅浮,羅浮雲氣甚重,羅浮山上常白雲洶湧,大風蕩漾,兩座大山如陸海所浮,山勢秀麗,景色極美,古來名士多訪此名山,詠吟之多,品題之勝,實為兩粵之冠,羅浮山上有七大寺,五大觀,大小九庵二祠,羅浮二山,橫亘數十里,禿岩深壑,數以千百,浮在羅之西北,在山頂,極目萬里,南可望虎門,大海瀰漫,一碧無際,東西可以遙望博羅河源、象頭,平陵諸山,北面有龍門虎獅天嶺,西面有增執中牯南樵,四圍山海擁抱,羅浮還在其中,尖若千葉蓮花之葩,飛雲頂在其上,又如九層浮圍之高尖,古人謂夜半見日,常有奇象……」這番話聽得兩個青衣漢子直了眼。
右邊那名青衣漢子忍不住截口說道:「你去過么?」
李燕豪一搖頭道:「沒去過,嶺南百粵那地方去不得!」
左邊那青衣漢子問道:「嶺南百粵去不得?為什麼去不得?」
李燕豪道:「二位既是嶺南百粵來的,難道不知道嶺南百粵是個吃人的地兒么?」
右邊那名青衣漢子道:「嶺南百粵是個吃人的地方?誰說的?」
李燕豪道:「怎麼,二位不知道,人人都這麼說,難道會是杜撰,會是以訛傳訛不成。」
左邊那青衣漢子道:「只怕是,我生在百粵,長在百粵,到如今卅多快四十了,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聽也沒聽說嶺南百粵是個吃人的地方。」
右邊那青衣漢子突然說道:「你說嶺南百粵是個吃人的地方,難不成嶺南百粵有什麼猛獸不成。」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不是猛獸,要是猛獸倒好了,猛獸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人去,聽說這東西比猛獸還兇惡,還厲害。」
右邊那青衣漢子道:「比猛獸還兇惡,還厲害,那究竟是……」
李燕豪這:「二位真不知道?」
右邊那青衣漢子道:「當然是真不知道,知道了還問你。」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說得是,二位既然真不知道,我就說給二位聽聽…
…「
頓了頓道:「曾幾何時,嶺南百粵地面上,出了一個兇殘、毒辣、神秘、詭異的組織,叫『龍鳳門』……」
兩名青衣漢子臉色一變,齊聲說道:「龍鳳門?」
李燕豪道:「是啊,二位聽說過了?」
右邊那青衣漢子冷冷說道:「『龍鳳門』吃人么?」
李燕豪搖頭說道:「他們兇殘處,不是在吃人……」
右邊那青衣漢子冷笑一聲道:「借用你們北方一句俗話,你這是反穿皮襖,裝羊,你也不看看你到了什麼所在,居然敢在我兩個面前裝神扮鬼,你躺下吧。」
抬手一指點向李燕豪心口,出手相當快。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閣下,玩這一套恐怕你還不能。」
抬手扣住了右邊青衣漢子腕脈,只一扯,青衣漢子爬下了,沒吭一聲,也沒再爬起來。
左邊那青衣漢子大驚,後退一步抬手沉腰便要動。
李燕豪左手五指已落在他「肩井」穴上,只一用力,他悶哼一聲矮下半截,李燕豪含笑說道:「告訴我,什麼地方能找到你們的主子。」
那青衣漢子咬著牙道:「你是……」
李燕豪道:「這無關重要,你也不配問,答話。」
那青衣漢子哼地一聲道:「你既然知道『龍鳳門』,就該知道要想從『龍鳳門』人嘴裡問出話來,那是痴人說夢。」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我知道,『龍鳳門』有一套能殺人於無形的奇妙法術,可是我也有一套比死還可怕的法術,你信不信。」那青衣漢子沒說話。
李燕豪道:「你聽說過中原武林有一種搜穴截脈的手法么?」
青衣漢子為之激靈一顫,仍沒說話。
李燕豪笑笑說道:「我倒要看看你怕哪一套法術。」右手抬起,出指欲點。
青衣漢子忙道:「『林官寺』……」
李燕豪一指仍然點了出去,不過點的是他的「黑甜睡穴」,不是「搜穴截脈」。
李燕豪點倒了那青衣漢子之後,一個一個拉起兩個口袋轉身又往上行去。
盞茶工夫之後,他到了「林官寺」。
抬眼看,這座「林官寺」建築頗為宏偉,紅牆綠瓦,朱門黃匾,頗具氣勢。
兩扇寺門敞開著,寺門前是一片小廣場,廣場上站著兩個中年青衣漢子。
李燕豪沒有躲躲藏藏,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他的步履聲驚動了那兩個青衣漢子,只見他兩個轉眼一瞥,面泛詫色,立即雙雙迎了上來。
往李燕豪身前並肩一攔,左邊那青衣漢子喝道:「站住。」
李燕豪很聽話,立即停了步,把兩個口袋往地上一放,抱了抱拳,道:「請問二位,這兒是『林官寺』么?」
左邊那青衣漢子一點頭道:「不錯,這兒是『林官寺』,不過現在的『林官寺』里沒有和尚,也沒有納香火了。」
李燕豪倏然笑道:「二位誤會了,我不是來燒香禮佛的,我是受人之託,送東西來的。」
左邊那青衣漢子「哦,」地一聲,兩眼在地上那兩個口袋上掃了一下,道:「你受誰之託,送的是什麼東西?」
李燕豪往下指了指道:「這兩個口袋一個口袋裝的是包子,一個口袋裝的是饅頭跟滷肉,是兩個穿著跟二位一樣的人在山下小店裡買的,他二位在半路突然中了風不能動了,所以托我把這兩口袋吃的送到『林官寺』來。」
兩個青衣漢子雙雙臉色一變,右邊那名道:「你說他兩個突然中了風,不能動了。」
李燕豪道:「是啊,他兩位現在還躺在半山路上,二位要是不信,可以下去看看。」
右邊那青衣漢子冷笑說道:「只怕他兩個是遇上了高手,給人制住了吧。」
李燕豪倏然而笑道:「看不出閣下還挺聰明的。」
右邊那青衣漢子又一聲冷笑,閃身欲動。
可是他不及李燕豪快,他兩肩剛晃,李燕豪一指頭已落在他喉結上,他一聲沒哼地便躺了下去。
另一個看情勢不對,後退一步,張口要叫。
李燕豪俯身從口袋裡抓起個包子,跨步上前,往前一送,正好塞進他嘴裡。
包子個兒不小,比個拳頭少不了多少,青衣漢子一張嘴被塞得滿滿的,想叫也叫不出來了,他機靈,翻身便往林官寺里跑。
李燕豪笑了,任他跑,雙手往後一背,邁著瀟洒步伐行了過去。
一進廟門,青衣漢子就拿下嘴裡的包子叫了起來,他扯著嗓門直喊,半個西山都能聽得見。
李燕豪剛到廟前院子里,兩條人影從大殿後掠了出來,雙雙截住了李燕豪。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瘦的黑瘦,白的白胖。
兩個人俱是一襲青衫,那瘦高青衫客長得是殘眉客眼,那白胖青衫客長得則是細眉綠豆眼。
這兩個並不陌生,李燕豪在「什剎海」北岸見過。
李燕豪當即一笑說道:「二位好啊,好幾天不見了。」
兩個人俱是一怔,隨聽那黑瘦青衫客冰冷說道:「原來是你,我兩個正愁找你不著,不想你竟自己送上門來……」
李燕豪道:「那不正好么,省得二位到處找了。」
黑瘦青衫客冷笑一聲道:「說得是,誰該在哪兒死,這是命里註定的,暗地裡有鬼使神差,是誰也阻攔不了。」
閃身欺前,揮掌就抓,鬼爪般五指直襲心口要穴。
李燕豪道:「當日我拔腿開溜,那是有事在身,不願多事耽擱,今天不同了,今天我是到這兒來辦
事的。「他抖手一掌拍了出去。
砰然一聲,黑瘦青衫客臉色劇變,一臉的驚怒之色,驚怒歸驚怒,他站在那兒惡狠狠的瞪著李燕豪,卻沒動,因為他一隻右掌痛澈心脾,抬不起來,用不上力。
只聽那白胖青衫客怪笑說道:「厲害啊,厲害,讓我來試試。」
身隨話動,一閃欺近,抬腕抖手,在一剎那間向李燕豪一連攻出三掌,這三掌捷如閃電,掌掌勁力驚人,襲的無一不是要害大穴。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你並不見得比他高明到哪兒去。」
他瀟洒抬手,輕易化解三掌,第四招突出一指向著白胖青衫客喉結點了過去。
白胖青衫客一驚躲閃,李燕豪沉腕收指,反手一掌閃電般拍了出去,砰然一聲,掌打中白胖青衫客右眉,只打得他怪叫一身,抽身疾退。
李燕豪站在原地,始終未移動半步,此刻他也沒有近撲,淡然一笑道:「我手下已經留了情,你兩個該知足了。」
不知足又如何,兩個人一傷右掌,一傷右眉,那一個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出手搏鬥。
白胖青衫客臉色煞白,道:「你怎麼稱呼?」
李燕豪道:「李,李燕豪。」
白胖青衫客目光一凝,道:「你就是那獨對『三青幫』的李燕豪?」
李燕豪道:「不錯,那就是我。」
白胖青衫客道:「你好大的膽。」
「沒什麼,」李燕豪淡然說道:「我也一樣地能獨對『龍鳳門』。」
黑瘦青衫客怒笑說道:「就憑你?」
李燕豪道:「應該夠了,事實上到如今,你們『龍鳳門』中,我還沒碰見一個能奈何我的。」
黑瘦青衫客怒哼一聲往前沖了半步,也只不過是半步,沖了半步之後,他就停了下來,沒再往前移動一絲絲。
李燕豪倏然笑道:「二位若是有意再作較量的話,我隨時奉陪。」
只聽白胖青衫客冰冷說道:「『龍鳳門』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殺我『龍鳳門』人在先,找上門來尋釁於後,究竟是什麼意思?」
李燕豪道:「很簡單,我要見你們門主。」
白胖青衫客呆了一呆道:「怎麼說,你要見我們門主。」
黑瘦青衫客道:「憑你也配?」
白胖青衫客道:「我們門主跟你素味平生,緣慳一面,你要見我們門主幹什麼?」
李燕豪道:「要見你們門主,自然有我要見你們門主的道理。」
黑瘦青衫客道:「我們門主向來不輕易見外客,再說,憑你的身份也不配見我們門主,我二人對外一向代表門主,你有什麼事告訴我兩個也是一樣。」
李燕豪搖頭說道:「你看不起我,我更看不起你,你不配,而且你也做不了主。」
黑瘦青衫客怒喝一聲,閃身便撲,想必他那隻右手已經不痛了。
李燕豪雙眉微揚,淡然說道:「我不願意傷人,別惹我,給我進去通報去。」
抖手一掌拍了出去。
一但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黑瘦青衫客剛才是壯足了膽,鼓足了勇氣,如今一見李燕豪一掌發來,剎時間膽氣勇氣全消,硬生生收住撲勢退了回去。
李燕豪笑了,道:「對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的才是高人,回去,給我進去通報去吧。」
黑瘦青衫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站著沒動,白胖青衫客一見這情形,乾咳一聲,便要開口。
李燕豪已然開口說道:「要知道,我若是往裡闖,你們誰也攔不了我,我之所以讓你們進去通報,只是給你們『龍鳳門』一個面子……」
白脖青衫客突然說道:「我們門主並沒有到中原來。」
「真的么?」李燕豪道:「那好,我自己到後頭看看去。」他邁步逼了過去。
那兩個作了難,攔吧,仍知道合自己兩人之力也攔不住人家,不攔吧,「龍鳳門」又太沒面子。
正自猶豫難決,只聽一聲脆朗輕喝從大殿後頭傳了過來:「站住。」李燕豪一怔停了步。
剎時間,那黑瘦青衫客跟白胖青衫客如釋重負一般,臉上神色一松,各自暗暗呼了一口氣。
隨聽一個甜美,悅耳,但卻稍嫌冰冷的話聲從那大殿後傳了過來:「你是幹什麼的?」
李燕豪淡然說道:「中原武林李燕豪,求見『龍鳳門』主。」
那甜美冰冷話聲道:「李燕豪,『龍鳳門』可不比『三青幫』。」
李燕豪道:「我並沒有把『龍鳳門』當成『三青幫』,往後去彼此是敵是友,那也只在貴門不在我。」
那甜美冰冷話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燕豪道:「等見著了貴門主之後,我自有解釋。」
那甜美冰冷話聲道:「你要見『龍鳳門』主有什麼事?」
李燕豪道:「等見著了貴門主之後,我自當奉知。」
那甜美冰冷話聲道:「你要不先說明來意,只怕見不了『龍鳳門』主。」
李燕豪道:「那任憑貴門主,不過我今天勢必要見著貴門主不可,當然,只要諸位自信能攔得住我
,那自當別論。「
那甜美冰冷話聲道:「你很傲啊,你自信能見得了『龍鳳門』主么?」
李燕豪道:「那要看諸位是不是能攔得住我了。」
那甜美冰冷話聲道:「『龍鳳門』的『黑白二侍』攔不住你,我另有攔得住你的人。」
李燕豪道:「那麼說讓我跟姑娘你賭賭彼此的運氣,姑娘要是有攔得住我的人,我不見貴門主就是。」邁步往大殿後行去。
嬌叱一聲,大殿後轉出了兩名青衣少女來,兩姝長劍出路運劍如靈蛇一般卷向李燕豪。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李燕豪一眼便看出兩名少女的劍術極具威勢,顯然在劍術上的造詣都不淺。李燕豪微退一步,避過絲絲劍氣,抬手硬向兩柄長劍抓了過去。
那兩名青衣少女劍勢一頓,沿腕上揮,兩柄長劍一起卷向李燕豪右腕脈,左右夾擊更見威力。
李燕豪不躲不閃,變抓為指,曲指連彈兩彈,錚,錚,兩聲,兩柄長劍斜斜飛起,兩名青衣少女也被帶得各自踉蹌退了一步。
只聽大殿後響起一聲冷哼。「龍翔鳳舞,左陰右陽。」
兩名青太少女嬌喝一聲,抖劍又欺了上來,一上手劍勢大異適才,只見劍花朵朵,滿天飛舞,一起罩向李燕豪周身大穴。
李燕豪承受對方劍氣已然逼人,隱隱人有窒息之感。
他卓立未動,容得滿天劍花凌空罩下,突然抬手向著劍影之中逼去。
錚然一聲龍吟,滿天劍影倏斂,兩名青衣少女嬌靨通紅,各仗劍退立在丈餘外,滿臉的驚詫色。
大殿後冷哼又起:「我就不信攔不住你,龍吟鳳鳴,攻。」
兩名青衣少女恭應一聲,閃身跨步,執腕抖劍,一氣呵成,兩柄長劍帶著嗡嗡異響卷了過來。
這種戰法固然須得力於高明指點,但使劍人本身的修為也得能配合,才能天衣無縫,發揮威力。
李燕豪沒容兩劍近身,雙掌併發,扣向兩名青衣少女那持劍皓腕,大殿後響起一聲冷哼。
適時,兩名青太少女兩柄長劍的攻勢倏變,各斜划半弧,攻了過來。
李燕豪只覺眼前一花,陡覺一片排山倒海般劍氣卷了過來,周身大穴無一不籠罩其下。
心神一震,不退反進,只見三條人影一合乍分,哼聲中,兩名青衣少女踉蹌暴退,各撫皓腕,玉手之中那柄長劍已經沒了影兒。
再看李燕豪,他一手持著一柄長劍,淡然說道:「兩位姑娘劍術高明,承讓了。」
話聲方落,一陣香風迎面拂來,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當面撲到,挾千鈞之威,疾若迅雷奔電。
李燕豪雙手並指,兩柄長劍靈蛇一般地卷了出去,立時逼退了那條無限美好的身影。
凝目再看,那是位有著無限美好身材的青衣女子,雲髻高挽,環佩低垂,那襲青衣長得拖到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