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故劍情深
一統教主宋士龍,眼見場子中歐陽昭與混世淫魔陸明劍二人,已全用出了本身真力,一擊之後,都立樁勢,喘息可聞,深知再有片刻,二人必以所有的功力捨命一拚,那時想要犧牲自己,化解兩人的死斗,必也為時已晚。
因此,掙開被抓的手臂,高聲叫道:「歐陽老弟!讓我來試試老淫魔的斤兩!」
然而,任他高聲喊叫,歐陽昭此時已全神貫注在混世淫魔陸明劍的身上,哪還聽得到別人的呼喚。
再看那廂的混世淫魔陸明劍,此時氣呼呼的,喘息如牛,喉中咯咯有聲,原來紅光滑嫩的一張孩兒臉,此時漲得發紫,全副心神也貫在雙目之中,牢牢地盯著歐陽昭的身上,一霎也不敢眨。
智清道長向一統教主宋士龍身前一攔,誠懇地道:「教主!
你徒喊無益,似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何必去做!」
玄玄玉女羅冷芳卻道:「依他兩人目前的情勢來瞧,說不定歐陽昭再有兩招之後,可能要握有勝券哩!你們看,他的氣色就要比混世淫魔強過多多!」
果然,歐陽昭這時的氣色雖無先前風采,但尚不失紅潤。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微點頭道:「以二人的功力來論,也許不相上下,其中夾著一枝辟毒追魂寶旗,歐陽昭就佔了少許便宜了。」
他的話還未落音,但聽歐陽昭與混世淫魔兩人,同時開氣出聲,人又齊地射起,凌空發招,各不相讓。
又是轟的一聲,人影亂飛,慘叫迭起,勁風蓬然激動,數十條黑影在勁風狂卷之中,翻翻跌跌,血箭四射,哎呀暴起。
這種突然的變故,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慧果大師覺著抓在手上的一統教主宋士龍依然未走,那麼那些黑影是誰呢?
歐陽昭與混世淫魔兩個當事的人,也全是一愣。
原來他二人一招出手,全力而為,突覺力道所接之處,不似先前的凌厲,生恐自己失招落空,致為對方所乘,因此狠命一拍,借著按掌之力,一擰腰反彈而起,快如閃電躍退丈外。
青衫秀士舒敬堯看得真切。
他看見正在二人合力一按之際,不遲不早,白楊樹林之中,快如離弦之箭地射出數十條人影,像一陣風似地向場子中撲到。
說也真快,他要喊還沒喊出口來,那陣風似的人影,無巧不巧地落向歐陽昭與混世淫魔掌力所著之處。這樣一來,無形之中,抵消了歐陽昭與混世淫魔二人所發的力道。
不過,這數十條人影,卻成了犧牲品,做了冤大頭。
卻說此時場子中血肉狼藉,哼聲四起,慘不忍聞,像是人間地獄。
一統教主宋士龍一愣之後,才看出在勁風中震得七零八落的全都是一統教中的徒眾,不由失聲叫道:「哎呀!這是從何說起!」
歐陽昭也看出,已傷未死的,就有天心庄四大弟子之一的陸元青,也不由感到奇怪,開口問道:「陸元青!你們……」
陸元青此時手臂折斷,齊肩之處白骨可見,順著截斷的傷口,不斷地滲著鮮血,哼哼哀哀地道:「教主!庄!……庄內來了,不少……」
他的語不成聲,痛苦得說不下去,令人鼻酸。
一統教主宋士龍心中十分難過,瞧了瞧坪子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肢斷體殘的教眾,啞著嗓子問道:「庄內來了什麼人?」
陸元青定了定神,強自忍耐著,痛苦地道:「許多……許多……高手……他……」
一言未了,白影一線凌空掠到,眾人全是一震。
歐陽昭聞聽柳暗花明庄來了無數高手,生恐宋氏姐妹抵擋不住,失去了自己的碧玉笛,同時也擔心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的安危。
因此,一閃身形,就向白影射來之處迎去,他以為必是萬里飛鴻宋明珠無疑,因此朗聲叫道:「宋姑娘你……是你?」
誰知道這條白影不是萬里飛鴻宋明珠,卻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
白衣追魂段冰蓉人一落地,面色鐵青,唾了一聲,怒沖沖地對著歐陽昭道:「呸!是我怎的!你只知道有個宋姑娘!
叫得蠻親熱的!」
語意之中表示怒不可忍的味道,像是受了十分委曲。
歐陽昭不由疑雲滿面,十分不解地道:「大姐!你這是……」
白衣追魂段冰蓉怒火更熾,不容他說完,搶著道:「誰是你大姐,從今天起,你我永無糾葛,我段冰蓉瞎了眼了!」
眼前放著武林之中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歐陽昭怎麼能受此叱喝搶迫。但是,他想到自己與段冰蓉交非泛泛,乃是口盟手足,又料到她必定是受了十二分的委屈,不然斷不會如此生嗔!
因此,帶著苦笑道:「你這是何苦,話總得說明呀!」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哼了一聲道:「還問?你自己總該明白,還用問!」
歐陽昭是真不明白,愣然把手一攤道:「我明白什麼?我的確是不明白!」
白衣追魂段冰蓉卻怒火不熄,沉著面色,咬著牙,狠狠地道:「少裝糊塗,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從今天起,我們不遇上則已,再在江湖路上遇見,不要瞎三搭四的,自料著我的功力,也不是你的對手。但是,哼!我段冰蓉只要有三寸氣在,你這份恩德,我必忘不了!」
她越說越有氣,說到後來,一跺腳,就打算抽身而去。
歐陽昭滿頭霧水,弄成了丈二金剛,完全摸不到頭腦,焉能讓她就此一走。
因此,腳下滑,搶在她的前面,攔著去路急道:「究竟是什麼事嘛!你說明白好不好?」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粉面一寒,雙目放出恨極的光芒,大聲道:「你打算留下我?」
歐陽昭也真急了,搓手蹬腳地道:「你這是聽了誰的挑撥,千萬不要誤會!」
「誤會?我師傅受了重傷也是誤會?」
「你師父?冰魄夫人受了傷?」
「呃!謝謝你歐陽少俠的恩典!」
「這事!……這事我完全不知,與我何關!」
「與你……哼!你推得乾淨!」
「冰魄老前輩為何人所傷,傷在哪裡?」
「是你的宋姑娘的高招!」
「這更不關我事了!」
「不是你的一枝碧玉笛,宋家丫頭也未必就能得手!」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豁然大悟,心知是萬里飛鴻宋明珠用碧玉笛傷了冰魄夫人,白衣追魂段冰蓉師徒情深,怪在自己的身上。
事情既然弄明,心中反覺泰然,覺著只要把話說明,自然前嫌盡釋,因此,微笑著道:「哦!原來如……」
不料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由他分辯,搶著道:「現在你高興了吧!」
「這……這乃是!……」
「不要分辯,事實如此,還說什麼?」
「你就為此事恨我?」
「我師徒焉敢恨你,不過碧玉笛的來歷你該知道,而我與碧玉笛的淵源,你更明白,不料,你居然別出心裁,用那枝笛來對付我同我師傅,用心雖然良苦,但未免顯得太刻毒了些兒!」
歐陽昭聞言忙辯白道:「碧玉笛乃是她!……」
「她?她是誰?誰是她?」
「她……宋姑……宋明珠匆忙之中借去退敵,誰知……」
「住口!借去的?騙三歲的玩童嗎?」
「事情的確如此!不信盡可以問!」
「哈哈!天下有將師門重物擅自出借的嗎?誰聽說武林之中有臨陣借兵器的。再說,我們乃口盟之交,碧玉笛又是先父之物,你虛情假意地傳了我幾手笛招,為何不借我一用哩?
欺人之談!」
歐陽昭一時竟無言可答,囁嚅地道:「反正是事實如此!
……」
「好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一針見血的時候!」
「大姐!你……」
白衣追魂段冰蓉哪裡再肯多留,一擰柳腰,平地直射兩丈,徑向白楊樹林中穿去,快逾追風。
歐陽昭更不肯就此把初出道的盟姐弟之情付之東流,也是一弓身起勢追了上去。
誰知半途紅影一現,攔在中間。
卻是混世淫魔陸明劍斜地里擋住去路,同時叫道:「小朋友!慢走!」
歐陽昭起勢既快,撤身不及,幾乎同他撞在一起,逼得收功落地,滿腔怒火地厲聲喝道:「你打算怎樣?」
混世淫魔陸明劍嘻嘻一聲冷笑道:「我打算把我們的事,也在這兒解決一下,有了個了斷,免得再生枝節!」
歐陽昭甚是不耐,一揚掌道:「我們有什麼事必須了斷?」
誰知混世淫魔陸明劍毫不遲疑地道:「就是那柄太古神劍!」
「太古神劍?乃是武林三絕一門之物,不許任何人插手!」
「噢!要是落在毒刺玫瑰趙莉冷的手上呢?」
「歐陽昭誓必取回!」
「你有把握?自料能抵受得住趙莉冷的銷魂融骨功嗎?」
「這你就不必管了!」
「好!你我各憑本身功力,老夫我也是志在必得,到時鹿死誰手,要看彼此的功夫,另外加上運氣了!」
「呸!你!……」
歐陽昭說時,眼睛不住對白衣追魂段冰蓉去處瞧。
此時,天色雖已是日上三竿,辰末已初,但因白楊樹林子內,綠樹蔭濃,枝密葉茂,仍舊是一片陰暗暗的。
林蔭深處,分明有一條白影射起,穿樹遊走不停,白影也忽隱忽現。
歐陽昭一拂袖,人就平地穿起,進入林子,直向白點射處飛去,口中高聲叫道:「大姐!你聽我說嘛!」
「誰是你的大姐,雞叫貓喊的!」
不料白影突現,哪裡是白衣追魂段冰蓉,卻是借去自己碧玉笛的萬里飛鴻宋明珠,橫執玉笛,俏立林間,盈盈而笑。
歐陽昭一見,想起為了這枝碧玉笛,致使自己情同姐弟、相處彌堅的盟姐起了齟齬,覺得十分不值,因此沒好氣地道:「是你?拿來!」
萬里飛鴻宋明珠眉稍微動,星眸半斜,十分嫵媚地道:「你這人怎麼啦,什麼拿來!」
歐陽昭依舊沉著臉色道:「還我的碧玉笛!」
「喲!這麼凶幹嗎?我道能不還你嗎?」
「還我就好了,拿來吧!」
「等我退了強敵,必定完壁歸趙!」
「還有什麼強敵!你不是已在前庄逞夠了威風了嗎?」
「誰告訴你?」
「這個你不用問!快快地還我!」
「你瞧。」
萬里飛鴻宋明珠手中的碧玉笛一順,徑向林子深處指去!
歐陽昭不知要他瞧什麼?順著她所指之處看去,但見林子的另一端,人影幢幢,隱隱約約,竟有不少探頭探腦的人。
原來先前自己進入林子,只顧追著白影,並未打量到其他,因此全然未覺,此時一見,也不由問道:「這些人是什麼道路,是敵是友?」
萬里飛鴻宋明珠微笑而俏皮地道:「你看樣子就知道了,是友會這樣鬼鬼祟祟的嗎?這還用問!」
歐陽昭不由眉頭一皺道:「就憑他們這種躲躲藏藏的行徑,也不見得有何驚人之處!」
「這卻未必!」
「你的意思是!……」
「依我看,他們卻個個都是高手,人人功力不凡!」
「怎見得呢?我看你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從他們身手的矯健及輕功的快捷,可以看出每個人的修為雖非爐火純青,也堪稱頂尖高手!」
「那他們為何不現身而出,與你一見高下!」
萬里飛鴻嫣然一笑,揮動手中的碧玉笛道:「所以,我目前還不能把這玉笛還你呀!」
歐陽昭不知她為何又扯到碧玉笛上來,不由奇怪地道:「這與碧玉笛何關,你不過……」
「噯!你這人總是不相信別人的話!」
萬里飛鴻宋明珠說時,面帶憂鬱,略有感傷,一手抖了抖碧玉笛,另一手捏著衣角,語含幽怨地道:「不知為了什麼?
他們對這碧玉笛,似乎說不上怕,但卻有幾分顧忌似的,每當我的笛招遞出,他們必撤招不攻,我就憑著這碧玉笛佔了不少便宜,不然的話,怕不早已被他們聯手合擊,筋疲力盡!」
歐陽昭半信半疑,揚眉道:「果有此事?」
「我騙你不成!」
歐陽昭見她說的煞有介事,不由奇道:「真乃怪事,待我看看他們是什麼道路。」
說完,晃肩而起,徑向那些人影之處奔去,同時口中大聲叫道:「什麼人?藏藏躲躲的算是什麼?」
他的喊聲初止,人已到了人影閃綽之處,還沒來得及打量。
驀然,荊棘深處,樹蔭叢中,人影齊動,齊向自己立身之處擁來。
歐陽昭不由一驚,手中辟毒追魂寶旗一橫,蓄功戒備。
不料,那數十條人影現身之後,轟雷也似地高聲叫道:「參見盟主!」
事出猝然,歐陽昭大出意料之外,放眼望去,不知是驚是喜,愣愣地愕在當地,如夢囈一般地道:「原來是你們!」
這些人乃是五旗盟中的金、銀、銅、鐵、玉五大旗主,率領著九英?八傑、七虎、四雄、三義、雙鶯、雙鳳數十個高手,他們依次而立,肅身哈腰執禮甚恭敬態度誠摯感人。
歐陽昭不由一陣感慨。
自從黃山一會,自己從來沒想到過他們,一連串的奔波勞碌,不料他們對自己是依舊忠心耿耿,信奉不衰。
因此,感動得幾乎流下淚來,戚容滿面地道:「黃山一別,我因連番失意,岔事迭出,竟不能同各位共同甘苦,真是說來慚愧,不料各位對我愛護如昔,實屬愧煞我歐陽昭了!」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垂手恭謹地道:「盟主說哪裡話來,五旗的弟兄們自從失去盟主的下落,日夜憂心如焚,雖然明知盟主功力蓋世不虞有他,但總以不能朝夕拜謁為念,因此,結伴四處探訪,今日總算蒼天有眼,得見盟主的虎駕!」
玉旗旗主飄渺仙姑方無畏也襝衽為禮,娓娓地道:「盟主許久未見,神采益發飛揚,此乃五旗盟之幸,但願自今以後,盟主不再離開屬下弟兄,更是五旗弟兄的唯一心愿!」
歐陽昭縱然是鐵石心腸,也必為他們的忠誠感動,何況他本是性情中人呢。因此,鼻頭微酸,喉嚨阻塞,一時說不出話來。
銀旗旗主逍遙秀士白俊揚勸慰地道:「上稟盟主,武林之中此時正值混亂之期,五旗盟何必要趟這次渾水?還是請盟主駕返盟旗,靜以待變!」
歐陽昭連連搖頭,幽幽地嘆息了一聲,無可奈何地道:「我豈願插上一腳,無奈我一身孽債未了,怎能就此清靜下來!」
銅、鐵二旗的旗主,過天星石慶瑜,獨臂金剛佟天勝聞言,雙雙叫道:「盟主有何未了之事,交給我們五旗的弟兄,包管沒錯,就是赴湯蹈火,我等也是萬死不辭!」
歐陽昭心想:你們的情義雖然可感,可是我一身太也多事了,父母之仇未報,師門糾葛不清,兒女俗務未了,數不清的恩怨待結,豈是可以假手別人的?
想著,只好淡然一笑,徐徐地道:「各位的情義、我萬分感激,無奈有許多事,非我親自動手不可,不是各位可以代勞的!」
五旗旗主還待要說什麼,歐陽昭忙搖手示意,要他們不必再說,而且又問道:「各位兄弟今天齊集巢湖,是巧合還是計議妥當來的?」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樁大事,上跨一步,忙道:「上稟盟主,屬下等前來巢湖之時,於渡江中路遇吳姑娘,再三囑咐,請盟主速到天柱山一行。」
歐陽昭不由一愕道:「哦!是雷音神劍三妹吳娟娟?」
掌劍雙絕東方浩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她?」
「她一個人?」
「是的,吳姑娘是一個人。」
「她沒說為了什麼嗎?」
「吳姑娘行色匆忙,屬下原也問她有何重大事故,要不要本旗弟兄效勞。」
「她怎樣說?」
「吳姑娘面色甚是凝重,她說事關盟主本身,別人無法幫忙,連她也不過一知半解,也弄不清楚!」
歐陽昭不由一陣狐疑。他想:雷音神劍吳娟娟,分明是在迷仙谷同她師父雷音神尼,陪同被人用惡毒手法製成瘋癲的吹簫引風凌瑤姬在一起,要施用一百零八式羅漢震穴功,替凌瑤姬療傷解穴,為何她獨自一人到長江渡口露面。
又想:一百零八式震穴功,乃佛家近於失傳的絕學,當時雷音神尼曾說過,施功之際、施功之人也危殆萬分,焉能說是凌瑤姬已經無恙了嗎?
縱然凌瑤姬已被解穴,也不會儘早就復原,退一萬步想,就算她復原了,以凌瑤姬傲然不群的個性,豈能就此放過仇家,怎不同吳娟娟在一起呢?
還有,她為何不回雪山,卻要自己到天柱山一會,是何道理?
歐陽昭越想越糊塗,越想越想不通,又向東方浩問道:「東方旗主!三妹說要我到天柱山何處相見呢?」
掌劍雙絕東方浩不由一愣,紅著臉道:「屬下該死,呆姑娘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這就是了,也不能怪你!」
歐陽昭眼見掌劍雙絕東方浩十分過意不去,明知不能怪他,而且就是怪他也無濟於事,因此反而淡淡一笑。
其實,他心中何嘗不急,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偌大的天柱山,要我到哪兒去赴約呢?就是把天柱山翻了個過,也未必能……」
他一言未了,身後忽然傳出一聲冷酷的笑聲,陰森森的,十分刺耳,就在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也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歐陽昭不由一震,反身喝道:「誰?」
「乃是老朽!」
憑他歐陽昭如何的膽壯,如何鎮定,也不由突的一驚,失聲連退三步,愕然失色。
原來不知何時,他身後站著一個白髮蓬鬆,凸眼吊眉,形同弔客喪門,儼如凶煞惡鬼的人來。
那人除了吊眉方鼻,吐舌咧嘴之外,一身淡黃的衣衫,麻索緊腰,右手一根哭喪棒,左手一枝招魂幡,其怪無比,其丑難描。
此時,正垂著上眼皮,伸著長舌頭,陰兮兮的,似笑還哭,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使人不寒而慄,望而生畏。
歐陽昭心神略定,二次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喪門弔客怪物伸在口外的長舌一卷,冷冷地道:「老朽非人非鬼!」
「你是什麼東西?」
「大膽!老朽乃介於人神之間的仙體!豈能任你亂說亂叫?」
歐陽昭又好氣,又好笑,回頭對著五位旗主道:「他一派胡言,必又是哪路老不死的邪魔外道,你們有認識他的嗎?」
五旗盟的金、銀、鐵、玉等五個旗主全都搖了搖頭。
那喪門弔客似的怪物又冷笑一聲道:「他們配認識我嗎?」
歐陽昭勃然大怒,暴喝聲道,「住口!識相亮亮金字招牌,不然……」
「不然你怎的,莫非你真的要把天柱山翻個過不成?」
「天柱山?你是天柱山的哪派怪物!」
「你既不知,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該在背地裡咒罵天柱山!」
他言三語四里,口風中分明與天柱山有些淵源。此時,歐陽昭想到吳娟娟的安危,急欲要知道有關天柱山的一些端倪,因此不肯放過這唯一的線索,手中咧的一聲,抖開了辟毒追魂寶旗厲聲叱道:「快快講來,不然可是死路一條。」
「嘿!嘻嘻!老朽還真的活膩了,閻王老子不讓我去,只怕你也沒辦法確送我到陰曹地府,因為那裡的十殿閻羅都占著位置,老朽去了沒地方坐!」
這番話,既出於嬉笑怒罵之間,又有狂傲刻薄之意。
歐陽昭哪裡聽得進,寶旗一翻,金光四閃,迎面虛晃一招,沉聲道:「我不怕你不說!看招!」
話起人起,捲起絲絲勁風,疾遞一招,閃電撲出。
不料他快,那喪門弔客似的老怪也不慢,淡黃的影子一閃,虛飄的身子,竟在瞬刻之間,閃入一棵白楊樹之後,其快無比,功力奇詭。
歐陽昭一招落空,怒火更熾,二次揮旗揚招,追蹤而上。
此時,五旗盟的數十高手,眼見自家盟主動手,雖不敢冒然出招聯手而上,但各震隨身兵刃,叮哨聲里,轉眼四散開來,把那怪物遙遙地圍了個風雨不透。
誰知這怪物身手還真也不凡,身子一溜,又向五步以外的大樹飄去,指著遠遠的樹林道:「今天之事,也太麻煩,老朽在天柱山等你,你有種的打發了他們前去赴,約好了,萬一命短,也只好作罷!」
歐陽昭以為又來了什麼怪人,順著他所指之處瞧去,雖然人影幢幢,風似地撲奔而來,卻是那混世淫魔陸明劍等一行人家,遂又轉身喝道:「天柱山何處?你是什……咦!」
話音未畢,不由目露驚疑,四下打量。
原來就在這略一分神的轉瞬之間,那喪門弔客似的怪人,已自去個無影無蹤,哪還有半點影子,這份快勁,實屬少見。
他驚愕之餘,又見五旗盟的一眾弟兄,兀自遙遙圍在三、丈左右的由周,全都蓄勢戒備如臨大敵,不由對著離身側稍近的五大旗主道:
「人呢?」
五大旗主如夢初醒,齊向那怪物先前隱身之處瞧去。
原來,他們還不知道這圍在核心的敵蹤已渺,看清之後,不由互望了一眼,一個個噤若寒蟬,慚愧至極,同時噫了一聲,五人齊向那樹后撲去,
然而,林木蒼蒼,樹影婆裟,哪有半點影子。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垂手低頭,面現愧色,對著歐陽昭道:「屬下等無能,放走敵人,請盟主……」
歐陽昭聞言,忙忙搖手不迭道:「哪裡話來!怎能怨到你們各位,只怪我自己經驗不足,受了他金蟬脫殼之計,好在他有天柱山之約,不怕他跑上天去。」
此時,混世淫魔陸明劍等一群人,已蜂群似地涌了來。
歐陽昭此時是憤惱兼有,一見混世淫魔陸明劍,不等他先開口,即便怒目橫眉怒聲吼道:「你窮迫苦逼,究竟要怎的?」
混世淫魔陸明劍卻不疾不徐地搖手道:「不要生嗔,我等已有計議,特來告你知道而已,此時不必再惡狠狠的了!」
歐陽昭不相信地道:「與你有什麼計議的!對付你這般老不死的魔崽子,只有一個字!」
混世淫魔陸明劍冷冷一笑道:「哦!一個什麼字?」
歐陽昭毫不猶豫,暴吼一聲,如同春雷乍展道:「殺!」
混世淫魔陸明劍臉色不由一寒,陰惻惻地道:「瞧不出你的殺煞這麼重?心胸這麼狠!」
歐陽昭憤然道:「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好辦法!」
「如今我們卻已有了最好的辦法,化干戈為玉帛了!」
「你說得好聽!」
「我不同你說,你問他們好了!再見!嘻嘻!」
一陣陰陰的冷笑,混世淫魔陸明劍的紅影暴起,一射兩丈,徑向林子處穿去。接著,世外五煞的兒鬼火陰煞曲南和與帶著內傷的烈酒毒煞鮑慶余,十大害之一的蛇蠍美人曹麗雲等三人,衣袂齊震,也追蹤而去。
歐陽昭遂待騰身攔阻,起勢欲追。
卻是青衫秀士舒敬堯閃身攔住,朗聲叫道:「少俠!由他們去吧!」
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也雙雙言道:「一因一果,看來自必有個了斷,只是時間稍緩而已!」
看他們的神色,聽他們的口氣,分明是真有了協定了,不然為何有這等輕鬆,混世淫魔陸明劍也不能就這樣虎頭蛇尾呀!
歐陽昭見一眾魔煞去遠,不由轉面對著青衫秀士舒敬堯問道:「舒幫主!各位前輩真的與淫魔計議妥當了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微頷首道:「是的,這卻不假!」
歐陽昭甚是迷惘,皺起眉頭道:「是怎樣的一個計議法?」
慧果大師嘆了一口氣,悠然道:「我佛以慈悲為懷,不料一部《金剛真經》,竟會引起無數殺劫,未免有失上天好生之德,而且恩連怨結,武林必無寧日,必須來一個了斷,以杜絕未來的殺劫,消除無盡的殺機。因此,老衲忍痛決定下來!」
這位年高的得道僧人,少林一派名門的掌門,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愴然,不禁悲戚之感;連連拈鬚搖頭不已。
歐陽昭傾神而聽,但也沒聽出到底是怎樣的計議,如何免去殺劫,了斷所有的恩怨,因此急急問道:「慧果大師立意良佳,用心甚苦,但不知怎麼一個了斷法呢?」
慧果大師的兩道壽眉深鎖,一對原本神光湛湛的眼睛,不覺濕潤潤的,嘶啞著喉嚨道:「我已與混世淫魔陸明劍約定,九月九日登高之夜,仍在黃山沉劍潭與他們魔道一會,到時願將《金剛真經》作為禮物,送於一個功力最高的人,絕不據為少林所有,免得再行明爭暗奪!」
歐陽昭不由心中一愕,忙道:「這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慧果大師沉著的道:「小施主有更好的妙計嗎?」
歐陽昭略一沉吟道:「妙計雖無,但到時你爭我奪,焉能不起殺機,豈不造成恩怨?」
慧果大師點頭道:「老衲何嘗不知,但此乃壯士斷腕的辦法,一則將殺劫一次了過,二則並非老衲殘忍,讓那些貪心的魔頭自相毀滅,殺惡人即是善念,也可略為減少一些武林之害。說真的,我卻願一部《金剛真經》,落在最毒的魔頭手裡!」
歐陽昭聽到此處,甚是不以為然,睜大眼睛道:「卻是為何!」
慧果大師苦笑一笑又道:「往好處想,但願他能窮研真經的含義,大徹大悟改悔向善,往壞處想,使魔道中為了奪取真經自相殘殺,不在江湖上為非作歹!」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笑。
他這一笑,不由又引起了慧果大師的話來:「小施主,你這一笑,似乎已悟到了老僧的一點私念!」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玉面一紅,忙不迭道:「大師不必多疑,在下毫無他意!」
儘管他如此說,而慧果大師卻也微笑道:「小施主不必隱諱,老衲我也不會留虛面子打腫臉充胖子。我所以這樣斷然決定,寧肯捨去少林歷代相傳之寶,實在因為目前武林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抱殘守缺自命為名門正派的江湖道,已是人材凋零,日漸沒落,事實上已不能保存列祖宗的基業。因此,以佛家的四大皆空來論,也不必要枉自勉勵,反而使本門下代多遺禍根,未蒙到其利,先蒙其害,為這部真經犧牲,甚至於香火斷絕!」
這位有道高僧滔滔不絕地說出一番大道理來。
歐陽昭心知他所以如此說法,雖有些原因,最關鍵的不過是少林派目前的一眾高手,既不能硬奪已失的鎮寺之寶,即使奪回去,以後也難以保存。
他心中這樣想,嘴上可不能不給慧果大師留些面子,含笑點頭道:「前輩高瞻遠矚,使人欽敬,江湖人士若都有這等淡泊的想法,又哪裡來的恩怨,怎會引起殺劫呢?」
慧果大師笑一笑,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歐陽昭也轉向智清道長,拱手道:「掌門人對貴派的《歸雲劍譜》又將如何處置呢?」
這位武當掌門的心情,似乎比慧果大師沉重不少,雙眉緊皺,面有隱憂地道:「也依約在黃山沉劍潭畔解決!」
他說話的神情分明是心事重重,語音有氣無力。
歐陽昭察言觀色,明知必有隱情,追問一句道:「難道也要按照少林一派的辦法,將劍譜送與功力最高的人!」
智清道長聞言,連連搖頭道:「不!不!本門的劍譜乃是武當張三丰真人心血所創,又是本派的衛道精華,與真經的情形大有分別,不可同日而語!」
歐陽昭笑道:「掌門道長說的不錯,《歸雲劍譜》一旦落在別人手裡,武當一派的基業,無形中就前功盡棄。晚輩說一句放肆的話,武當一門也就不成其所謂本派了!」
智清道長老臉不禁緋紅,但卻不能不承認這句事實如此的話,只好唯唯連聲,接著道:「少俠說得不錯!不錯!
……」
「既然如此,道長然何又有黃山沉劍潭之約呢?」
「這個……」
智清道長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歐陽昭卻走近一步,低聲道:「道長,儘管放心,我歐陽昭首先聲明,對劍譜決無非份之想,必要時,也許能為武當盡些微勞!」
智清道長色然而喜,低聲道:「貧道先行謝過。」
他雖然沒有作揖打躬,稽首施禮,但從他生滿了皺紋的臉上,可以看出乃是出於衷心的感激。接著,他又向歐陽昭低聲地道:「不瞞少俠說,目前就是本派的劍譜送到貧道手上,恐怕不但帶不回武當山,而且連我這條老命也留不下來,光是混世淫魔陸明劍這一關,我就通不過,不要再說其他了,所以也只好拖一時算一時。」
歐陽昭不禁替這一位名派的掌門悲哀,同情地問道:「那麼到了沉劍潭恐怕高手更多呢?」
「到時只有傾武當所有人力,盡人事而聽天命,捨命完節,殺身護寶,縱不能收回劍譜,也可見武當一門的先祖於地下了!」
智清道長說得如鯁在喉,終於沉甸甸一拱手,說道,「貧道先走一步了!」
他也許因為憂心如焚,或是其情難堪,說著,手中拂塵一揮,一溜煙曳起陣勁風,徑自先行走了。
這時,少林掌門慧果大師也招呼隨來的羽化上人道:「我們也該走了!」說完,又向歐陽昭道:「少俠!沉劍潭之會,千萬要記牢了,不要耽擱!」
歐陽昭忙道:「沉劍潭晚輩一定要去一次,但是,不是為了去奪武林第一,覬覦貴派的真經,而是要察看太古神劍的下落!」
慧果大師語意深長地道:「不!反正你記好九九重陽就是了!」
說完,一撩紫雲僧衣,展功而起,老和尚功力果真不凡,勁風不起,衣袂不振,一射三丈,眨眼消逝。
慧果大師同羽化上人一走,歐陽昭忽然失聲而呼道:「哎呀!不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原也打算就此離去,忽聽歐陽昭失聲驚呼,甚感稀奇,不由停了下來問道:「有何不對嗎?」
歐陽昭幾乎是同時地向舒敬堯問道:「舒老前輩,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為何不見,他們到哪兒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十分不解,他不知歐陽昭忽然失聲驚呼,像是有緊急的大事遺忘了似的,此刻反而問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的去處,因此疑惑地道:「哦!他兄妹同混世淫魔與少林武當兩派約定,白道中,由慧果大師相邀;黑道中由混世淫魔邀請;正邪之間其他幫會,由一統教出面通知,重九之日,齊上黃山,在沉劍潭相聚。」
歐陽昭似乎不耐煩,但又不能攔住他的話頭,等到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話音略停,即便搶著道:「他們的人呢?」
青衫秀士舒敬堯毫不經意地道:「率領一統教下,帶著佛道雙寶早已走了!」
歐陽昭不由一跺腳道:「哎呀!糟了!」
舒敬堯仍然不知何以歐陽昭會急成這個樣子,又道:「怎麼?你此時找他兄妹無益!」
歐陽昭只是搓手,皺起雙眉道:「萬里飛鴻宋明珠怎好把我的碧玉笛帶走呢?真是豈有此理!」
青衫秀士舒敬堯霍然大悟,心知碧玉笛與辟毒追魂旗同是緊要之物,一則是三絕成名兵刃,二則笛韻乃柔能克剛的不二功力,也算是少見之寶,驟而失去,怎不使歐陽昭焦急呢!
因此,他也十分詫異地道:「難道你在林子中沒碰見萬里飛鴻?」
歐陽昭忙道:「碰見了呀!」
「為何當時不向她取回?」
「唉!正要收回玉笛,不料出了岔事!」
「什麼岔事?」
「先是遇見五旗盟的弟兄,這還不當緊要,隨著又碰到一個喪門弔客似的怪物,以致把索回碧玉笛之事給耽誤下來。如今到哪兒去找她?」
「喪門弔客是誰?」
「不認識。功力甚高,一身孝服,披頭散髮,吊眉血口,舌頭伸出嘴外。……」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堯沒有聽完,就面色一變道:「噢,是他!」
歐陽昭見這位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面色大變,神情緊張,顯見得事出非常,以舒敬堯的老練沉著尚且如此,自然是其中有異。
因此,凝神而問:「前輩,你說是誰?」
青衫秀士舒敬堯雙眼遠視,目不轉睛地道:「真的是他就增加一層麻煩了。」
歐陽昭生性最急,趕著要打破這個悶葫蘆,搶著道:「前輩敢莫知道此人,他與我約定在天柱山見面!」
青衫秀士舒敬堯猛的一拍雙掌,大聲叫道:「越發不錯了,一定是那個老魔崽子!他居然也出來湊熱鬧!」
歐陽昭可真急了,語意焦灼地道:「到底是誰?」
「你既同他有約,難道不知他是誰?」
「奇就奇在這裡,素不相識,他無緣無故地就……」
「這個老東西就是古里古怪!他可是善者不來,不是強龍不過江,只怕混世淫魔知道有了他,也要頭疼三陣!」
歐陽昭不由苦笑道:「老前輩,你別逗人了吧!那怪樣的人到底是哪一路的貨色?」
青衫秀士舒敬堯還真會賣關子,故意的神秘一笑道:「這樣吧。你先打發五旗盟中弟兄,柳暗花明庄一把火已燒成廢墟,我們也不能留在這裡。我們開始出湖,在船上慢慢地聊,也可免去寂寞。」
歐陽昭心知急也不在一時,只好點了點頭,然後對著五旗盟的金、銀、銅、鐵、玉等五大旗主道:「適才的變化各位兄弟想已聽見,此間之事已了,儘速離開吧!」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躬身道:「盟主此時何往?」
歐陽昭微笑道:「我已說過,一身俗債,既有天柱山之約,又有沉劍潭之會,一時恐不能返回旗內,且看黃山一會如何而定,重九之日,各位可到黃山相見!」
銀旗旗主逍遙秀士白俊揚又道:「盟主還有何差遣嗎?」
歐陽昭想了一想……
他本打算要五旗分別打探二位盟姐白衣追魂段冰蓉,雷音神劍吳娟娟的下落,以及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的行徑,還有混世淫魔陸明劍黑道中的動靜。
然而,生恐旗下兄弟們邀功過急,好勝心切,萬一因此有個閃失,豈不是自己之過,於心有愧。
因此,思索了片刻,終於道:「沒有要各位插手的,還是各自歸旗,黃山再見吧!」
誰知玉旗旗主飄渺仙姑方無畏婦人家心細如髮,她看出歐陽昭心中有事,有礙難分派之處,上跨半步道:「盟主,五旗的弟兄姐妹,不是貪生怕死之流,更不是吃不得苦的公子小姐,江湖上風雲日亟,怎會深守在旗內?」
銅旗旗主過天星石慶瑜也道:「盟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好啦!」
鐵旗旗主獨臂金剛佟天勝更大聲地道:「難道盟主對自己的弟兄還見外嗎?還是以為五旗的弟兄全是酒囊飯桶,一群膿包不堪驅使!」
歐陽昭見他們如此擁戴,全是一片忠心,不由十分感動,終於道:「既然如此,我——」
他略一沉吟道:「煩勞佟旗主帶著鐵旗下的藏邊四雄苗氏兄弟在黃山察勘,以防上次黃山約會之事重演,直到重九之日才可離開!」
鐵旗旗主獨臂金剛佟天勝色然而喜,留下本旗的三義拔歸他旗,帶著藏邊四雄苗氏兄弟手舞足蹈向歐陽昭恭謹地道:「屬下等遵諭,這就去了!」
歐陽昭叮嚀地道:「還有,無論發現有何岔眼之事,不須你等了結,到時告訴我,你們的責任就算完成,千萬不可魯莽將事,因事關大局!」
獨臂金剛佟天勝應了聲:「盟主放心。屬下不敢逾越1」
說完,對著藏邊四雄一揮手,徑自去了。
歐陽昭轉面又向其餘四旗旗主道:「你們也該走了,各率本旗的弟兄,在江湖行道,順便也探聽些武林的消息,天柱山之約,我一定在十日內去赴。」
掌劍雙絕東方浩躬身道:「屬下等謹遵令諭,但願盟主的私事早了,以奠五旗盟的不世基業!」
歐陽昭微笑揮手,也不願使他們失望,說道:「但願如此!
屆時再同各位兄弟舉杯暢飲。」
五旗盟的一眾弟兄,像一陣風似的,各展身形,衣袂連振,轉眼之間,去個無影無蹤。
此時,偌大的白楊樹林子中,只剩下了歐陽昭與青衫秀士舒敬堯、玄玄玉女、羅冷芳三人。不久之前,還是少長咸集的熱鬧場面,武林拚斗的血腥形勢,忽然變成凄清起來,反而靜得有些怕人。
歐陽昭目送五旗盟的眾人一走,不由感嘆了一聲道:「唉!
這般人也真夠義氣,我歐陽昭與他們素不相識,又沒有絲毫恩惠加諸他們,而他們對我卻衷心耿耿,真是使我歐陽昭愧煞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笑道:「江湖中就是有這點義氣來維繫著,不然的話,還不天下大亂,倫常全無!」
玄玄玉女羅冷芳嘆息了一聲,無限感傷地道:「我玄玄門就是江敏這一線單傳,不料……」
她已到暮年,對於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銀衣玉女江敏,自然有無限的懷念,一對濕潤的眼睛,神色凄愴,穿過林子,遙遙地瞧向草坪上江敏的墳墓,有依依難捨不勝眷愛之情。
歐陽昭也不禁悲從中來,戚戚然地道:「前輩。但請放心,只要我歐陽昭有三寸氣在,敏妹妹的血仇,我必要替她洗雪,走遍天涯海角,不達此願誓不休!」
他說到後來,語音悲壯,豪氣干雲。
誰知青衫秀士舒敬堯忽然像似想起什麼來了,精神一振道:「啊呀!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一定是他!是他!」
歐陽昭不由一愕,愣愣地道:「前輩!你說的什麼?是誰?」
青衫秀士舒敬堯並不回答歐陽昭的話,反而問道:「少俠!
江姑娘未死之前,是不是雙眼發直,知覺全無,一味惡狠狠的,如同瘋狂了一般,但是一身功力依舊,甚至於還要比平時兇猛一點?」
歐陽昭連連點頭道:「是的,一些兒也不錯。我還感到特別奇怪,既然神經迷亂,連最親近的人也不認識,為何對武功招數卻反而精進不少,難道不會忘卻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又睜大了眼睛問玄玄玉女羅冷芳道:「江姑娘瀕死之際,是不是通身遍體都起了無數的紅斑,腥紅點點,如同小兒生痘疹一般?」
玄玄玉女羅冷芳眼神一凜,連忙道:「不錯!果然是通身露出豆大的紅點,透明發亮!」
歐陽昭聽青衫秀士舒敬堯話有來因,似乎已知道下此毒手的仇家的來龍去脈,不由搶著問道:「舒老前輩!敢莫你曉得會此邪惡功夫的人?」
青衫秀士舒敬堯沉吟著道:「應該是他,除了他之外……」
歐陽昭見他皺眉苦思,未便急了追問,但內心的焦急,終於耐不住,是以欲言又止,連連眨眼。
舒敬堯對著他又道:「少俠,若是我推測得不錯,你卻當面把仇家給放過去了!」
此言一出,歐陽昭既疑又急地道:「難道是混世淫魔那老不死的?」
青衫秀士舒敬堯向林外一指,緩緩地走著,一面道:「不是!」
歐陽昭與羅冷芳二人也只好隨在他身後,聽那窮家幫主喃喃地道:「恐怕是你所見的喪門弔客的白衣老怪弄的把戲!」
玄玄玉女羅冷芳思索地道:「喪門弔客?是……」
一言未了,白影一閃,由瓣香小築的斷牆頹壁瓦礫堆里,暴射而起,曳起一陣勁風,竟自落在三人的面前,正是那林子中的怪人。
這怪人來的也太突然,歐陽昭、舒敬堯、羅冷芳三人全是一驚。
弔客似的白衣怪人的人影初現,就冷兮兮地道:「怎麼?
認識嗎?」
歐陽昭一愕之餘,已看清了他正是那林子中飄忽而去的老怪物,不由怒聲喝道:「弔死鬼?你鬼鬼祟祟的竟欲何為?」
那老怪物陰惻惻地道:「你不認識我,舒花子同黑妞兒該認識我!」
玄玄玉女羅冷芳數十年沒人叫過她黑妞兒,因為,這諢名乃是她被道教的高人無為修士從小拾來撫養就喊出來的。
無為修士一死,玄玄玉女羅冷芳已婷婷玉立,沒誰再喊她這小時候的諢名兒。
後來,玄玄玉女因同道教的二代掌教失和,一怒之下離了教,自創玄玄門,更沒有人敢以黑妞兒叫她了。
等到數十年以後的今天,慢說是叫,就是知道的人也不多。
如今突然之間,被人叫了起來,臉上不由一陣發燒,斜飄七尺,略一打量,既奇又驚地道:「咦——是你!你……」
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乾笑一聲道:「是我。嘿嘿!幾十年一點兒也沒變!」
青衫秀士舒敬堯也同是一驚!低聲對歐陽昭道:「少俠,是他!被我猜中了!」
他的話音雖然低極,但已被那喪門弔客似的白衣怪人聽見,兩支吊在外面白多黑少的眼珠一動,冷森森的神光一轉,喝道:「舒花子!你又在搗鬼!你少扯閑談,幫主的神氣少賣些兒!」
歐陽昭見一向神氣十足的羅冷芳,與向以豪邁見稱的舒敬堯,對這當前的怪人全都露出驚異之色。那怪人卻趾高氣揚,沒把這當今武林兩個各掌一門的前輩人物放在眼下,不覺勃然大怒道:「林子內讓你一條生路,想不到你又自投羅網!」
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卻冷笑道:「我不是來與你找岔的。」
歐陽昭哪管許多,喝道:「就算我找你也好!」
「你找上我?那也可以。」
「如此看招!」
歐陽昭怒不可遏,顧不得亮出辟毒追魂寶旗。話聲里,雙掌一挫,左右齊施掠身而上,連劈帶削,銳不可當。
然而,那怪人鬼魂似的白影一動,忽然飄出丈余,吼道:「找我你可以上天柱山,先前既已有約,為何出爾反爾!怕嗎?」
「慢說是天柱山,刀山油鍋,歐陽昭也不怕你了!」
「既然如此,你急什麼?」
「現鐵不打,要煉什麼鋼?過招!」
「慢來!慢來!」
喪門弔客的怪人雙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只顧對著青衫秀士舒敬堯同玄玄玉女羅冷芳沉著聲音道:「老夫的性情,你們也有個耳聞,我與這娃娃有約,十天以內在天柱山相見,在這十天之中,你們少廢話,要膽敢多言多語,小心老夫的暗送無常天地指!言盡於此,你二人酌量吧!」
他說完之後,左手的招魂幡右手的哭喪棒全都一舉過額,人就一彈而起,只向庄外射去。
歐陽昭肩頭微動,已追蹤而起,厲聲叫道:「那麼容易就走嗎?」
喪門弔客怪人卻也不是急欲一逃的樣子,收勢停身,站在竹林枝焦葉枯的邊緣,吊眉連掀道:「你打算要我怎麼?」
歐陽昭厲喝道:「我要你留下萬兒來!」
「這個容易!」
「報出來龍去脈,師承門派!」
「這也瞞不了誰!」
「說呀!」
「他們會告訴你!」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卻不直接回答,隨手向青衫秀士舒敬堯同玄玄玉女羅冷芳一指。
歐陽昭卻也不饒人,大聲叱道:「我要你親口說!」
「要是不呢?」
「連你的人就留在這兒,等這把尚未熄的一場火把你化骨揚灰!」
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聞言,不怒反笑,聲動四周,功力不弱。
笑聲一斂連連地接著道:「痛快!痛快!小朋友!快人快語!」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少裝空賣勢,快講!」
「可是我也問你一句!」
歐陽昭不耐煩地道:「問什麼?」
「天柱山之約,你敢不敢去?」
「哼!十日之內,你等著好啦!」
喪門弔客的白衣老怪仰天朗聲道:「好漢子,既然如此,老夫也破例地要你知道!」
說完,手中的招魂幡同哭喪棒一併,夾在脅下,把一雙手向前一伸,寒著聲音道:「小朋友!這是武林之中,幾代以來,獨一無二的招牌。你可要看仔細了,機會難得!」
歐陽昭不知他所說的招牌是什麼?但放眼瞧去,不由大悟,原來這個老怪的手與眾不同。
別人的手上各有五指,而這喪門弔客怪人的兩支手,一共也只有四個手指,更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手上只有大姆指同小指,其餘的中間三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全都沒有,而且彷彿如天生地設的一般,刀斬斧削,不留絲毫跡痕。
歐陽昭依然不明白他這對怪手的原因,更不用說從手上看出他的功力、門派、名號、師承了。
因此,依然怒沖沖地道:「你這是殘廢,我不管你,難道想要我可憐你嗎?」
喪門弔客白衣怪人的無血臉上,也不由青筋一漲,沉聲道:「小朋友!你得尺進丈!既然你等不得,我告訴你,你瞧好了!」
說完,身子一扭,兩手的大姆指,相對一碰,口中喝道:「這是天!」
接著,兩個手的小指又是一碰,口中也喝道:「這是地!」
說時,一對吊在外面的暴眼,射出怕人的血森森的陰光,使人見而生畏。
喪門弔客似的白衣怪人這樣一比劃,歐陽昭自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越發不耐,怒聲叱道:「比手划腳!你是啞人不成?」
這時,恰巧落後的青衫秀士舒敬堯與玄玄玉女羅冷芳雙雙趕到。
舒敬堯緊上兩步,沖著那怪人打量了一下,遂道:「如此說,你就是當年叱吒風雲,顯赫一時的天地指功夫的唯一人物,暗……」
那怪人白眼一翻道:「舒花子!你大膽,敢呼老夫的名諱,不怕犯我三大忌之一嗎?」
他說時,惡狠狠的,雙手四指筆直,如同鐵筆一般隱隱發抖。
說也不信,舒敬堯統領一十三省窮家幫,乃是武林知名之士,江湖咸尊的人物,一向為人光明磊落,正直無私,不避邪惡。不料,在這怪人喝叱聲中,臉上極為不自然,雖未露出懼意,但所要說的話已止住不言,分明是有了怯意。不願開罪當面的怪人。
歐陽昭看在眼內,不由奇怪,心付:這舒幫主是怎麼哪?
驀然,黑影一閃,玄玄玉女羅冷芳突的越飛而至,手中多了一帕天蠶玄帕,抖動之下勁風微震,大聲叱道:「什麼忌禁不忌禁,你恃仗魔家四將的臭名,任意胡作非為還不算,居然要擺出一副老不死的臭架子!」
那怪人聞言一搖頭髮,鬼怪也似地吼道:「黑妞兒!你造反!」
玄玄玉女羅冷芳手中的天蠶玄帕一陣揮動,嘶叱地叫道:「暗送無常,羅姑奶奶的一條命交給你了!」
說時,抖臂揚帕,盤龍繞鳳十三舞起勢遞招,疾厲無比。
歐陽昭不由一時解不開。
他不知道這當面的怪人與玄玄玉女羅冷芳有何梁子,但從羅冷芳氣咻咻,急呼呼的樣子,似乎有不共戴天之恨。
此刻,那怪人喉中咯的一聲,吐在嘴唇外面既長又紅的舌頭一伸一縮,囫囫圇圇地道:「小黑妞兒,你竟敢犯我三諱之一,直呼老夫的綽號!」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恍然大悟。他想,這喪門弔客的老怪綽號一定叫做暗送無常!
又想:天地指,一定是他就著殘廢的獨有雙手,練就的一種奇門功夫。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哦,他猛地想起,適才青衫秀士舒敬堯曾經提到過,江敏也許就是被暗送無常天地指所點。
如此說來……
他哪能再忍,恨不得立刻將這老怪掌劈當地,用他的心來獻於江敏的墓前,一消心中惡氣,而安江敏的一縷芳魂。
想著,趁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正與那暗送無常僵持之際,跨到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身畔,低聲問道:「舒老前輩,這老怪物是不是叫做暗送無常?」
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點頭道:「是。是的,乃是當年魔家四將手下的第一號辣手人物。」
歐陽昭且不理會這些,又道:「他的功夫是不是叫做暗送無常天地指?」
舒敬堯又是一點頭,慎重地道:「不錯!招勢詭怪得出奇,除了他的外門兵刃,幡棒雙連之外,只要稍露出空隙,四指可全是制命之處!」
「他四指一旦點上呢?」
「輕者瘋狂七七四十九日吐血而亡,重則三十六日通身紅斑而亡,更甚者七日之內七孔流血而死!」
「我卻不信……」
歐陽昭說著,一起勢就待撲出,迎向老怪。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把拉個正著,神色凜然地道:「少俠,你要怎樣?」
「照此推斷,江敏、凌瑤姬雙雙被點,是他所為是毫無疑問了!」
「我也是猜在他的身上。」
「他來得正好,我找還找不到呢?讓我領教領教他的天地指也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扯了扯歐陽昭的衣袖道:「不可魯莽,舒某不是長他人志氣,更不是小看少俠的功力,但這老怪的的確是扎手人物,不凡的魔頭。」
這位窮家幫主自認為這番話說的也算恰到好處了。
不料,歐陽昭怫然不悅道:「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但前輩的懼怕態度,恕晚輩不敢應命。嘿!」
他最後蹦出一聲冷笑,分明有輕蔑舒敬堯怕事膽小之意。
青衫秀士舒敬堯臉色一紅,分說道:「少俠,你誤會了,我並不是不要你插手……」
「這不叫插手,替江敏報仇,乃是我份內之事,為凌瑤姬雪恥,也是武林中一個義字理所當然!」
「但也得有個必勝的把握!」
「那與貪生怕死何異?」
「見機爭先,知己知彼,怎能盲目而行。」
「如此說,玄玄門的羅老前輩,乃是盲目而行了?」
「她則不然。你瞧——」
歐陽昭放眼瞧去;但見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與暗送無常已交上了手。
暗送無常右手插腰,把哭喪棒與招魂幡並握在一支左手中,並不怎的著力,左一劃,右一揮,腳下幾乎不動半寸,如同兒戲一般。
可是,此時的玄玄玉女羅冷芳,一幅天蠶玄帕,舞得漫天蓋地,風雨不透,招招曳起勁風,式式全用絕活,拚命地進攻,全力地施為。
然而,憑她如何地狠,總在暗送無常的身外七寸之處,休想沾到他的衣角。
有時,玄玄玉女的天蠶玄帕也乘空鑽隙的暴施辣手,搶走險招,不按章法的陡然長遞,看看似要得手。
還真透著奇怪,就在那一線之差,千鈞一髮之際,那老怪的幡端棒柄,必然意想不到地突然而至,不止是護位守穴,而且把天蠶玄帕震得嘶的一聲,暴閃開去,盪出尺外。
轉眼之間,足有十多招,總是這樣。
那暗送無常神態自若,仿如沒事的人一般,一任玄玄玉女狂攻。
越是如此,那玄玄玉女羅冷芳更像瘋虎似的,帕帕著力,捨命惡鬥。
歐陽昭更加大怒,一掙衣袖道:「這老怪也太狂傲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笑道:「別急,你看出來苗頭來沒有?」
歐陽昭更加不解地道:「苗頭,什麼苗頭?」
青衫秀士舒敬堯指了指場子中的二人說:「他們只有一個人在拚命!」
「前輩是說暗送無常沒有全力施為?」
「何只是沒有全力施為!……」
「是狂妄自大?」
「那倒不是,所以說這就是苗頭。」
歐陽昭覺得奇怪,睜大了眼睛道:「為什麼?」
青衫秀士舒敬堯笑道:「他們再斗一百招下去,也只是如此而已。你放心!我怎能看著羅冷芳冒險,不妨稍退後一步,我說明白他們的淵源。」
他說著,果然把歐陽昭向後拉了一拉。
歐陽昭此時急於知道這檔光怪陸離千變萬化的情勢,反正瞧情形,玄玄玉女羅冷芳果如舒敬堯所言,一時不會有什麼變化。隨著舒敬堯的一拉,半推半就地退回幾步,問道:「羅老前輩與暗送無常有何淵源?」
青衫秀士舒敬堯摸了摸嘴巴,無限感慨地道:「玄玄玉女羅冷芳,與這老怪物有主僕之份,師弟之情,朋友之誼。」
歐陽昭不由奇道:「這是什麼來由!」
舒敬堯認真地道:「暗送無常乃是當年風雲宇內武林的翹楚號稱魔家四將的手下忠僕,而玄玄玉女羅冷芳則是魔家四將的乾女兒,豈不有主僕之份?」
「怎麼又扯到師弟之情呢?」
「玄玄玉女羅冷芳開業學藝,名是無為修士徒弟。而無為修士乃是道家高人,松鶴閑雲,四海為家,帶著個女徒兒甚是不便,就把羅冷芳寄在魔家四將之處。初步的功力,可以說完全是由魔家四將的高手指點,因此,暗送無常算是替羅冷芳打定根基的開業授藝之師,只是名份未定,焉能無師弟之情?」
歐陽昭也不由微微點頭,但又道:「既然如此,焉能談得上朋友二字?」
青衫秀士舒敬堯更不怠慢地道:「你聽我說下去。玄玄玉女基礎大定,離開了魔家四將,隨無為修士去煉本門玄功,尚未完成出師之際,常與魔家四將時相往還。因有以上這兩段淵源,與暗送無常便成了朋友,也有不淺的情誼。」
歐陽昭卻又問道:「羅老前輩是不是以為江敏之死與這少年時的熟人有關?」
青衫秀士舒敬堯道:「自然!否則也不會與數十年不見的故人,初見面就兵刃相對,死拚死鬥了!」
歐陽昭佯佯一笑道:「何必要她們故舊翻臉,讓我替江敏找場也就是了。」
說話未完,一弓腰,人已箭射而起,直向羅冷芳與暗送無常拚斗之處射去,快如火花一爆。
「少俠!你……」
青衫秀士一把抓了個空,任他喊叫,已是不及。
歐陽昭閃身來到當場,大聲喝道:「羅老前輩,你暫且住手,敏妹的血債,由我向這老怪物討回!」
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雖然在暗送無常不還手之下,也累得脊背見汗,口中生津,天蠶玄帕雖還舞個不停,但已無先前那股威力。
暗送無常一見歐陽昭到來,左手中的幡棒陡然一震,向外微揮道:「黑妞兒,讓他來講講道理。」
他這隨手一震,玄玄玉女羅冷芳似覺著身子一仰,差一點不來個仰面朝天,忙不迭舞起手中的天蠶玄帕,方才穩住樁勢。
歐陽昭現身落地,不敢輕敵,順手在懷內抖出辟毒追魂寶旗,迎風一晃,泛出萬道霞光,威風凜凜地道:「暗送無常,江敏與你何冤何仇,凌瑤姬與你有什麼梁子?你驟下毒手,害她們瘋的瘋,死的死!」
暗送無常色神自若,慢條斯理地道:「哦。一個人要攬兩回事。」
歐陽昭怒火甚熾,喝道:「血債血還,-把你的一條命交出來,便宜了你!」
「要是不交出來呢?」
「碎屍萬段,方消我恨!」
歐陽昭說時咬牙切齒,咯咯有聲,人也上欺一步,如同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暗送無常手中的幡棒連搖,依舊不急地道:「少要惡狠狠的,你我既有十日之約,到時少不得還你一個公道!」
「約會取消!」
「為何?」
「此時就是你納命之期,此地,就是你葬身之所!」
「那卻未必!」
「是漢子動手!」
「先前你已答應了天柱山之約?」
「先前不知害死江敏,點瘋凌瑤姬的就是你!」
「此時你准知道就是我嗎?」
「除你之外還有第二個人叫暗送無常?」
「你准知道是暗送無常乾的?」
「武林之中再也沒有第二人有此功力!」
「那是你少見多怪!」
「你不認帳就行嗎?」
「混蛋!不知道好歹的小子!」
歐陽昭哪裡聽過別人這樣當面辱罵,寶旗一掠,上手使上七成功力,疾如閃電地推出一招,同時喝道:「老妖精,看少俠饒不饒你!」
這一招怒極出手,真如狂飆乍起,迅雷暴響,氣魄驚人。
憑他歐陽昭如何快法,白影一動,暗送無常的人已自不見。
歐陽昭旗勢初出,敵影頓失,不由大吃一驚,百忙之中,收旗護體,急切間轉身察看,敵人幸而未到身後。但這種情形,未免顯得有如驚弓之鳥,張皇失措。
竹林左側,盈盈一聲冷笑,暗送無常又悠悠然地施施而出,沉聲道:「我是念在人材難得,奇葩不多的份上,讓你破例欺負老夫一次,小朋友,這是可一不可再的,休要逼人太甚!」
他越是悠然,歐陽昭越覺得沒有面子,寶旗又動,作勢欲撲。
暗送無常連忙叫道:「小朋友。我已說過,你的面子,我已算是賣足了!」
歐陽昭不知這老怪物為何一味遊走閃躲,論功力,他絕不低於自己之下,論手法看情形他絕不是有懼怕寶旗的道理,為了什麼……
那廂的暗送無常又走向氣喘未停,怒氣未消的玄玄玉女羅冷芳,和靄地道:「黑妞兒,在當時,我的確不知道江敏就是你的門下,如今大錯鑄成,我也無話可以辯白!」
玄玄玉女羅冷芳氣吼吼的大聲道:「你不要貓哭老鼠假慈悲,誰不知你一向手法奇狠,誰又知你安的什麼心!」
暗送無常一改先前的那樣陰惻惻的態勢,也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現在,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反正,我此番再做馮婦,重入江湖,乃是上報故主,難道你就一點不替你的義父著想嗎?」
歐陽昭聽得不耐其煩,插口喝道:「休要扯三拉四,難道魔家四將死而復生,叫你出來殺人!殺沒仇沒怨,沒有罪惡的人?」
暗送無常的吊眉一掀,眼珠轉了一轉,對著歐陽昭凝神而視,然後道:「小朋友,天柱山之約,你自然明白,但願你不要失約!」
歐陽昭恨之入骨地道:「死還要選個日子,找個地點嗎?」
他這原是一句狠極的氣言,不料暗送無常卻毫不為忤,神色有些凄然地道:「是的,我暗送無常,四指之下,不知染了多少血債,死,也是應該的了。可是,我生是魔家四將的手下;死,也是天柱山的野鬼!」
這個老怪物居然有些兒嗚咽。
但轉瞬之間,他又恢復了本來面目,對著歐陽昭冷冷地道:「記好了!十日之內,我在天柱山候駕。」
說完,不等別人開口,又向玄玄玉女羅冷芳:「黑妞兒,但願那天你也上一趟天柱山,就算舊地重遊吧!」
語音未落,暗送無常的人影已渺,這老怪物的身法之快堪稱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