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長白四怪
原來自己的腳下,由兩個不同的方向,射出一片丈來寬,藍晶晶的萬點寒星,分明是兩蓬歹毒的暗器,勁風嘶哨,寒光閃爍,好不驚人。
歐陽昭一擰腳髁,咚的一碰足跟,硬剎住下落之勢,上沖七八尺,斜飛丈余,一面揮動手中辟毒追魂寶旗,幻起一片金光,宛如驚虹乍起,才敢斜刺里下瀉。
就在他身形未落之際,驀然,一聲刺耳驚心的慘叫,尖銳凄厲,恐怖驚人,接著,噗通!嗆嘟!
瞎王母的人翻身栽倒,手中鳩杖拋在丈外,滾了幾滾,眼見活不成了。
歐陽昭就著下落之勢,略一跨步,躍至瞎王母身畔,只氣得混身一陣發抖。
但見瞎王母的身上,無數細小的血孔,兀自流著紫血,瞎臉上,血漬斑斑,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他天生的俠義肝膽,嫉惡如仇,對施用暗青子傷人,素來不齒,何況這乘人之危暗下毒手,而且更疑惑這兩蓬暗器,所擊的目標,也包括了自己在內呢。因此,他劍眉飛挑,目光如電,嘴角間,含著一絲怒極的冷笑,橫旗當胸,大聲問道:「這是哪一位的絕技請出來,讓我歐陽昭討教討教!」說完,緩緩轉動,游目四顧。
然而,四周一片寧靜,竟沒有任何人回聲相應。
那盤坐在林蔭的赤足乞丐與肥胖和尚,依然靜坐在那裡,除了目光炯炯,盯著歐陽昭,似乎有怨恨之意以外,也沒搭腔。
歐陽昭瞧得出赤腳乞丐與肥胖和尚的神色,心中也覺可疑,寶旗一震,竟向他二人走去。
赤腳乞丐面色一變,三角眼中精光暴閃,但轉瞬之間,又閉目合睛,裝成恍如不覺之態。
肥胖和尚環目暴睜,頓顯緊張。
歐陽昭欺近丈余,反手揚旗,劍眉雙鎖,試探著道:「這位大師父,旁觀者清,定必知道適才施放毒器的人是誰?」
那和尚面色鐵青,呆板地搖著大腦袋,沉聲道:「貧僧未曾留意。」言語的聲音,極不自然,分明做賊心虛。
歐陽昭強忍怒火,冷冷一笑,轉向那赤足乞丐緩緩地道:「這位風塵隱者,久在此地打坐,請問可曾看到適才驟施辣手的人是誰嗎?」
誰知那赤足乞丐不但不答,反而一翻眼,不屑地瞧了歐陽昭一眼,不理不睬地雙目一合,傲慢之至。
歐陽昭滿腔怒火,早就要發作,此時焉能再忍,寶旗一抖,怒道:「哼!給臉不要……」
「哼!」忽然一聲怒哼,起自身側。
這聲悶哼來得好怪,聲音不大,但震人心弦,耳鼓欲裂。
歐陽昭倏然一驚,顧不得向僧丐二人說話,一閃身形,忽地暴閃兩丈,放眼瞧去,但是——憑他歐陽昭如何之快,也僅能見到一縷輕煙,由他身側一掠而過,其快直同鬼影兒一般。
歐陽昭大吃一驚,心忖:這是什麼身法?隨著一撲喝道:「什麼人……」
就在他一語未完,身前突地暴起兩聲凄厲的驚天吼叫,使人毛骨悚然。
他微一愣神,直向赤腳乞丐與肥胖和尚撲去,低頭一看,不由嚇出一身冷汗,登時呆在那裡,瞠目結舌。
原來那僧丐兩人,身子倚靠在樹榦,端坐依然未動,但是,赤腳乞丐的亂髮蓬蓬的大腦袋,與肥胖和尚的光頭,已全被人硬硬按進頸子下面胸腔之內,埋至頂端,不見五官,並無血漬。
兩人的手中,一個尚抓著細小的一把菩提子,一個握著一撮牛毛絲。
歐陽昭不由咦了一聲,游目四顧。
不但那林子中鬼影幢幢的人全都不見,而那小房之中的一片毫光,竟也沒有了,變為黑洞洞的。
心中一震,飛身撲上前去,原來跌坐的老人影蹤已渺,那黃色的珠子,連著銅盤也已不見。
房內,林外,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歐陽昭一時愣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他回想一想,不由暗暗好笑,心忖:自己來到這裡,原來是追趕笑面無常尹亮,替吳娟娟報仇而來,根本也沒打算遇上這些事,可以說是得之不喜,失之不憂,何必苦苦思索。
但是,那赤足乞丐、肥胖和尚,究竟是何人下的佛力手,這人的功力怕不到登峰造極了。
是那小屋內的老者嗎?
如果是的,自己當面錯過了一位武林奇人了。
此時,遠遠幾陣雞啼,山間的薄霧漸起,迷迷濛蒙的,已是破曉時分。
歐陽昭苦思不得,一抖雙袖,仰天引起一聲悠揚清越的長嘯,豪氣頓生,嘯聲乍斂,一擰腰,人像一隻龐大無比的鷹隼,徑向山外瀉去。
正在這時,對面峰頭,忽然掠起兩道龐大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迎面疾馳而來,身法快極。
歐陽昭已起的勢子,不由一緩。
眼瞧著那兩隻大鵬也似的黑影,相距已近在二十丈之內,夾起兩道勁風,在稀薄的晨霧裡,畫出兩條顯明的空條,煞是好看。
那兩條黑影,似乎是已發現了歐陽昭,徑向歐陽昭的去勢迎了上來。
雙方相距不到十丈。兩條黑影之一的,忽然厲聲吼道:「喂!小娃兒,站住!」
歐陽昭不由劍眉一皺,心想:好沒有道理。想著,並未答話,但前射的勢子一收,人就落在山坡之上。
此時,那兩條黑影也已收勢停身,在五丈左右落在實地。
但見,前面一個尖嘴縮腮,瘦臉無肉,生得奇形怪狀,儼如廟裡的雷公一般,一身黑色勁裝,披著一個寬大的黑色披風,背後各露出一節五寸長的棍形柄手,似乎是一對外門兵刃,十字交叉地背在後面。稍後的一個十分委瑣,長發披肩,卻生成一副不男不女的臉,柳眉杏眼,粉面桃腮,一對酒渦,不笑也現,但從他的身材神情上看,分明是個男人,他也披著一個醬紫的披風,左手中並執著一對鋼環,明亮耀目刺眼。
歐陽昭打量了一眼,冷笑聲道:「哪路高人?怎麼言語這等無理?」
雷公臉的一個此時也正在打量著歐陽昭,聞言尖嘴一裂,皮笑肉不笑地道:「呵!無理?老子一生就不知道什麼叫做理!」
歐陽昭一聽,不由怫然道:「不知道理的人,有何可說之處?」說著,一舉步,就待轉身而去。
雷公嘴的那個,小圓眼一翻,就待撲身而出,口中也怒道:「你教訓老……」
他的話未落音,另一個不男不女的跨前一步,攔住前面,尖聲尖氣地道:「老四,何必同他羅嗦。問問他正事要緊,瞧我的。」
他說時,已迎面向歐陽昭走來,口中又道:「小朋友,你是從山內萬梨谷來的?」
歐陽昭耳聽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語音,身上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本想不回答他的話,又見他話音雖然難聽,態度還算不惡。
自己雖不知萬梨谷是何處,但從適才林中千萬棵梨樹來看,料定必是指著那裡而言,因此,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不男不女的人見歐陽昭點頭,回頭望了那雷公嘴的一眼,臉上充滿了得意之色,似乎是說自己這軟辦法行通了。
他一面又含著十分難看的笑容,又向歐陽昭道:「谷內可曾看見什麼事發生沒有?」
歐陽昭一方面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討厭他那副樣子,但也無從發作,另一方面也存了好奇之心,想多知道一點那老人同珠子的底細。
因此,他強自忍耐,道:「有,一個老者,守著一顆霞光萬道黃澄澄的珠子,在梨花林邊的一座屋子內。」
那兩人聞言,精神不由一震。
雷公嘴的一個,十分粗魯,也十分焦急地破口問道:「此外還有什麼人在那兒?說。」
歐陽昭冷冷一笑,心想:索性叫你吃驚一下。他淡淡道:「還有,多呢……」
不男不女的那個也是十分急迫地道:「都是些什麼人?」
歐陽昭見他二人這等神情,臉上似乎已經變色,反而覺著好笑,不疾不徐地道:「還有一個瞎眼老婆子,一個粗魯漢子使判官筆的,一個赤腳叫花子,一個既肥又胖肉頭肉腦的和尚,另外……」
誰知不等他說完,那雷公嘴同不男不女的兩人,全都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不約而同地大聲道:「噢!
真的嗎?」
「誰來騙你不成。」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凝重,轉面對那雷公嘴道:「有這兩個老怪物,事情可透著辣手。」說時,顯得十二萬分的憂慮。
那個雷公嘴的也搖了搖頭,十分懊惱地道:「難纏,想不到他們會先來了。」
聽他二人之言,分明對這四人有了怯意。
歐陽昭卻淡然道:「二位放心,你們只管大膽進谷辦事,他四人再也不會與你們為難的。」
雷公嘴的人,心事被歐陽昭看穿,瘦削的嘴臉上一紅,吼道:「你以為我怕了他們四個老怪。」
然而,不男不女的一個早扯了扯他的披風,向歐陽昭道:「你此話怎講?」
歐陽昭輕鬆地踱開一步,若無其事地道:「因為他們四人,約好了,一齊連袂向陰曹地府報到去了,所以,陽世人間的事,再也管不到了。」
此言一出,那兩人雖也面容一震,但卻都不十分相通道:「是真的嗎?」
歐陽昭眉頭一軒道:「有四人的屍體為證,假不了,你們放心。」言語之中,自然有十分蔑視二人的意味,因此,雷公臉的那人面色一沉。
但不男不女的一個卻慎重其事地道:「小朋友,你的話,我們自然相信,但是,要制下長白四怪,數盡武林,還真找不出這等天字第一號的高手。因為……」
歐陽昭一聽,不由奇道:「長白四怪?誰是長白四怪?」
不男不女的那人認真地道:「瞎王母、惡鍾馗、賽彌陀、活濟顛,乃是長白幾省的四大怪傑,全是響哨哨的人物,關外三省,誰人不知並稱四怪揚名黑白兩道的頂兒尖兒。」
歐陽昭也曾聽到關外長白四怪的傳說,但久已隱跡江湖,又想起四怪死時的慘狀,一時不由感慨叢生,幽然道:「任他四怪也好,八怪也好,到頭來少不得血染荒山,屍橫谷底,這就是江湖人的下場,兩位去看看也好,在下恕不奉陪了。」他是話音一落,勢子已成,彈腿射起兩丈,抽身而起。
「站著!」
雷公嘴的人,披風一動,喝叱中,已橫臂攔住去路。
歐陽昭怫然不悅道:「你待怎樣?」
雷公嘴的傢伙一指不遠的萬梨谷重重地喝道:「走,帶我們去瞧瞧真假。」
歐陽昭不由怒道:「無理,憑什麼?」
雷公嘴的漢子搖頭晃腦道:「不憑什麼,我要你去,你就得去。」
歐陽昭勃然大怒,一震雙臂,揮掌欲起,厲聲喝道:「你說得容易,只怕……」
這時,不男不女的一個,一臉的鬼怪像,對雷公嘴的那人眨了眨眼,然後陰兮兮地笑著對歐陽昭道:「小朋友,別生氣,還請問你一句,長白四怪是何人所傷。」
「惡鍾馗死在瞎王母的鳩杖之下,瞎王母又死在花子和尚的菩提子同牛毛絲的暗算之下!」
「哦!我說呢,外人要毀了四怪,談何容易?」
歐陽昭聞言,不由一陣冷笑:「嘿,嘻嘻!」
不男不女的人生性似乎十分陰沉,對歐陽昭的冷笑並不為忤,又涎著臉道:「那麼活濟顛同賽彌軋呢?」
「這……」
「他兩人比瞎王母惡鍾馗功力又高一等。」
「他二人被何人所傷,我沒見到。」
「小朋友,這話有了漏子了。」
「什麼漏洞?」
「你適才……」
「但他二人的死,是我親眼所及,乃是被人用佛力手活活壓死,絲毫不假。如若不信,有屍為證。」
這時,歐陽昭與那不男不女的人一問一答,站在一旁氣乎乎的雷公嘴久已不耐,不由插言道:「谷底除了四怪以外還有什麼人?」
歐陽昭眉頭一掀,帶理不理地道:「多呢?」
不男不女的人又恐雷公嘴與歐陽昭鬧翻了,趕忙問道:「還有些什麼知名的人物?」
歐陽昭噗哧一笑道:「巧了,還有幾十個不知名的人物同在下,那些飯桶一見四怪的下場,全都夾著尾巴不聲不響地溜了。」
兩個怪人似乎鬆了一口氣,互望了一眼。
雷公嘴的人低聲道:「老五,我們瞧瞧去。」
不男不女的一點頭,兩人也不招呼歐陽昭一聲,開氣出聲,同喝了一聲:「起!」
雙雙在衣袂陡振之下,像兩朵黑雲,徑向谷底瀉去。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笑,急欲要追蹤笑面無常,也懶得管兩人之事,一展輕功,仍向山外射去。
不料,片刻之間,兩個怪人去而後返,追著風行雷走的歐陽昭,大聲叫道:「小子慢走,小子,慢走!」
歐陽昭雖然聽得清楚,有意試試二人的輕身功夫,一提丹田之氣,反而把前射的身法加速,奮力前瀉,一往無常。
而那兩個怪人,也不怠慢,兩件披風,鼓起老高,獵獵聲中拚命狂追,一面追,一面吼叫連天!
三道人影,如同流星過渡,飛鳥出林,在群山之中一前兩后,一起一落,全都快如離弦之箭。
約有盞茶時分,已不知越過幾處峰頭。
兩個怪人見歐陽昭越去越遠,想是急了。
雷公嘴的喘息著破口大罵道:「小子,再不停下來爺爺可要罵了。」
不男不女的一個也抹了一下額上的汗水,大聲吼道:「小朋友,有事問你。」
歐陽昭是存心逗他兩人一個筋疲力盡,反而不向山外奔去,只在亂山叢林之中,專找險惡之處起落,口中同時道:「你們來嗎?我慢慢走著等你們,快一點嘛。」
歐陽昭的童心一起,可苦了後面的兩個怪人。
眼瞧著兩下若即若離,可硬是追趕不上。
不男不女的一個,一面疾馳狂奔,一面低聲道:「四哥,這小子的功力好厚,再下去,我可吃不消了。」
雷公嘴的也噓噓喘氣道:「哪是功力深厚,不過是童身輕巧,仗著躍騰方便而已,手底下怕見不得。」
不男不女的一個鬼計多端,又道:「四哥,你罵,這小子怕罵,你一罵他准停下來。」
雷公嘴的原來已氣得肚皮生煙,聞言開聲叫道:「小王八羔子,你鑽到狗洞里去,爺爺也不饒你,有種的停下來。」
他這一罵,果然生效。
歐陽昭前射的勢子一停,落腳踏實,反身怒吼道:「滿口惡毒,找死嗎!」
不男不女的怪人,不由得意地一笑,凌空一扯雷公嘴的衣角,低聲道:「四哥,先還是動軟的,你忍著些兒,瞧我套他。」
說時,兩人也已落在歐陽昭五丈以外,氣急敗壞地呼吸不勻!
歐陽昭一見,嘴角一垂,道:「哼!自己膿包,追不上,就少出來現臉丟人,這等不濟,還敢出言無狀,開口罵人,真乃顏厚無恥。」
狡詐陰險的不男不女傢伙,略略調息了呼吸,厚著臉皮前跨一步,對著歐陽昭一拱手,笑著道:「我老四的性子急,因為,有一事必須向你問明,所以……」
歐陽昭怒氣未息道:「所以就開口罵人,是不是?」
不男不女的人,依舊冷兮兮地笑道:「這……我們見到了長白四怪的屍體,果然如你所言。」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這就是了,還有什麼事要問的,須知在下有事,不再任你等嘮叨!」
不男不女的毫不生嗔,反而陪笑道:「是的,請問那屋內的老人與那顆珠子。」
「他何時走的,我也不知道。」
「難道說,小朋友,你先走嗎?」
「我?我是最後走的一個人?」
「哦!那老者你看見過了嗎?」
「見到過?」
「在哪裡見到的呢?」
「小屋內,我在窗外,離他不到三尺,那珠子我伸手可取……」
「你取了嗎?」
「沒有。」
「那老人動手沒有?」
「動手?動什麼手?」
「向你襲來。」
「沒有?他為什麼要向我襲擊?」
「哈,哈哈,哈哈哈!」
不男不女的人,忽然仰天發出一陣狂笑,笑聲響徹雲霄,群山響應。
歐陽昭不由劍眉一挑,沉聲道:「你笑什麼?」
那不男不女的人,忽的笑聲一收,沉下臉色,大聲道:「小朋友,你未免欺人自欺了。」
歐陽昭聞言,甚是不解,不由偏著頭道:「什麼事我欺人自欺?」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一寒,兩道女人的柳葉眉一提,指手畫腳,侃侃言道:「你既趕到天柱山萬梨谷,為的什麼,不用說,就是為了那顆珠子,焉有伸手可取而不取的道理,再說,你自認你是最後走的一個人,為何珠子落在誰手你不知道,那帶珠的老人何時走的你不知道?同時,你有膽量接近珠子三尺,為何那老人不下辣手,哼,哼!珠子的下落,依我看,說不定就在你的身上。」
他不等別人插口,一口氣,說得口沫橫飛,自鳴得意,彷彿他料事如神,儼同看見一般。
歐陽昭又好氣,又好笑,目光一掃,電射在他的臉上,厲聲道:「好一張利口,慢說那勞什子的一顆珠子不在我身上,縱然在我身上,憑你們這兩個不中用的角色,又能怎樣?」說時,挺胸揚眉,眼角望著天際,真沒把兩人看在眼下。
雷公嘴的聞言,突然上竄三尺,一指歐陽昭,叫道:「好小子,說實話,在不在你身上?」聲顫厲色,野蠻無理至極。
歐陽昭再也不能忍耐,一振雙掌,大聲叱道:「就算在我身上,有本領的來要吧。」
此時,不男不女的一個,也突然變臉,厲聲吼道:「好小子,果然在你身上,五太爺差一點看走了眼,讓你給騙了。」
歐陽昭氣極反笑,朗然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怪物,你們一齊上吧,免得耽擱了我的正事。」
「好,小子,有你的。」
那雷公嘴的怪物,一反雙手,由肩上抽出一對怪兵刃,左手一柄天雷鑽,右手一柄悶心錘,叮哨一聲,磕得火花一閃,惡狠狠地亮招欲發。
不男不女的一個,左手將鋼環一分,也發出聲清脆的響聲,迎空虛劃一招,曳起一團寒光,沉著臉色道:「小娃兒,你知道我兄弟是什麼人嗎?」
歐陽昭見他倆先前的輕功不濟,並未放在心上,不運功,不作勢,神情自若淡然道:「依我看,不是山精鬼怪,定是宵小毛賊,還不在我眼下。」
雷公嘴的一張瘦臉,脹得紫紫的,錘鑽一舞,虎吼著喝道:「小子,你瞎了眼,連世外五煞也不認識,居然敢在江湖上混。」
歐陽昭一聽,不由好笑,故意後退一步,裝著失驚的樣子道:「啊哎,我道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世外五煞,真是……哈哈!」
不男不女的怪人冷了冷一哼道:「怎麼,聽說過吧?」
歐陽昭又是揚聲一笑,連連點頭道:「何止聽說過,五煞中我已見過三位,今天正好,兩位加起來,我算是窺了個全豹,開了眼了。」
雷公嘴的聞言,甚為驚奇,濃眉一皺道:「小子,你少套交情,憑你見到五煞的三個,做夢。」
歐陽昭不知他們是五煞中人,心中卻無厭惡之意,如今知他就是世外五煞之二,反而勾起一片噁心,引起隱隱的殺機!
他腳下前欺兩步,大聲道:「套交情?我們算是交情不淺,摸天神煞尚永明、烈酒毒煞鮑慶余、鬼火陰煞曲南和,在下與他三位,有的是生死之交,有的結了不解之緣,今天又碰上了你們二位,真乃是三生有幸。哈,哈哈!」說著,發出聲爽朗的長笑,聲震遐邇。
雷公嘴的一聽,怒不可遏,錘鑽碰的叮咚響,火星四濺,牛吼道:「小子,你配嗎?五煞與你這胎毛未退的有交情。」
不男不女的怪煞,手中雙環一揚,也湊上前來,冷然道:「小子,就算你與我五煞之三的有交情,你就該知道我雌雄妖煞與霹靂雷煞的名頭,今天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不留下珠子就休想出天柱山。」
歐陽昭不屑地道:「真的嗎?」
雷公嘴的霹靂雷煞咆哮道:「說不定連你這條小命也搭上。」
歐陽昭強忍怒火,寒聲一笑道:「你們五煞這樣不講交情,不夠義氣。」
雌雄妖煞寒聲一哼,腰扭肩晃道:「講不得,別的可以講交情,賣義氣,這性靈珠乃是武林至寶,人間奇珍,人人想得,這個交情太大了。」
雷公嘴霹靂雷煞似已不耐,厲吼如雷道:「少羅嗦,要命的珠子拿出來,不要命的,老爺我打發你上路。」
歐陽昭也不再忍,一拍雙掌,大聲道:「好,三煞都是敗兵之將,諒你這兩個妖魔小丑也強不到哪裡去,早點打發你們上路也好。」說時,斜跨半步,功運雙臂,招招手又道:「你們二煞同上吧。」
二煞耳聞歐陽昭之言,不由同是一愣,腳下反而後退一步。
雌雄妖煞厲聲道:「小子,你說什麼?」
歐陽昭怒聲喝道:「摸天神煞自己把命送到我手上,烈酒毒煞半死半活,鬼火陰煞望風而逃,五煞的臉嘴,在下都看見了,如今單看你這二煞的下場如何了。」
霹靂雷煞哪裡聽得進,手中錘鑽一順,怒吼道:「小子,你——派胡言,看……」
招字尚未出口,人像一支瘋虎,舞動錘鑽,揚起虎虎勁風,席捲而上,銳不可當,勢如奔馬。
雌雄妖煞手中雙環一震,真地揉身進襲,凌厲發招。
歐陽昭乍見,眉頭一皺,喝了聲:「好!」
陡地身子一旋,雙掌左拒雙環,右卸錘鑽,發出兩股勁風,分化四件兵器。
雙煞憤怒出招,原想一招得手,全都用上了七成力道。
不料急撲猛攻的勢子,同感一片龐大的潛力推了上來,好像迎面有一堵土牆,阻住了招勢,不由同吃一驚,撤招后躍,相互望了一眼,不明所以。
霹靂雷煞愣愣地道:「老五,這小子有些鬼門道。」
雌雄妖煞的粉面一寒,低聲道:「這小子功力邪門,那珠子一定在他身上。」
歐陽昭雙掌推出,見二煞臉泛驚異,已知二煞功力遠不及前遇的三煞深厚,不屑地呸了一聲道:「呸!不堪一擊的東西,想不到世外五煞徒有虛名,一個不如一個,不知你們的字型大小是怎麼混出來的?」
霹靂雷煞用手一拉領口的披風絲帶,晃肩抖下了黑披風,惡狠狠地錘鑽一揚道:「好小子,爺爺饒不了你。」
雌雄妖煞也解去醬色披風,雙環一前一後,微挫而上。
兩人均是眉含殺氣,眼露凶光,猙獰儼如鬼怪山魈,一副拚命的架式。
歐陽昭不願同他們久纏,不慌不忙,一探手,從懷內取出了辟毒追魂寶旗,迎風招展,頓時金光閃躍,遍野生輝。
二煞一見,全都一愕,前撲的勢子一緩,同聲叫道:「辟毒追魂寶旗。」
歐陽昭朗聲一笑,晃肩而動,手中寶旗抖起一片勁風,曳起一派金光,豪氣干雲地喝道:「你們見識見識!」
第二個識字出口,陡然一翻手腕,旗尖直戮霹靂雷煞的血海大穴,旗角橫掃雌雄妖煞的玉枕死穴。
一招兩式,分取二敵,寶旗絕招,果然不同凡響。
二煞二次出招,不料招式未成,大穴受制,全都失驚地一吼,人影分處,各自閃身躍開丈余,互相一愕,餘悸猶存。
歐陽昭寶旗既已出手,旋風八式連環相生,一時焉能收手,橫旗跨步,陡地猿臂一長,又已如影隨形,欺至雌雄妖煞的身前,大喝一聲道:「再接一招。」
雌雄妖煞立腳未穩,金光又至,忙不迭地雙環迎胸一劃,護住面門,疾地又是一躍,口中喊聲:「不好!」
喊聲未落,但聽,「嗡——」一聲哨風破空,雌雄妖煞的左手鋼環脫手飛上半空。
「哨啷!」跌落在十丈以外,他的人也飄出三丈,驚魂不定。
歐陽昭一招得手,寶旗不收,跨步一縱跟蹤追去。
誰知身後厲吼如雷,霹靂雷煞,左鑽右錘,從後面突然撲上,雙管齊下,錘擊歐陽昭的後腦,鑽戮歐陽昭的俞腎。
突然施襲,猛惡無儔。
歐陽昭不由大怒,右手寶旗后揚,左掌隱於旗風之後,也是疾拍而出。
霹靂雷煞既要救人,又要拚命,用力過猛,眼看旗影翻至,金光耀眼,百忙中矮身低頭,險險躲在旗風之下。
這一旗,算是被他僥倖躲過。
然而,歐陽昭的左掌又至。
憑他霹靂雷煞如何快速,焉能脫出掌下,正待長身後躍。
但聽歐陽昭暴吼聲道:「你走得了嗎?」
吧!一聲輕響,紅光四射,血雨四濺。
霹靂雷煞連叫都沒叫出聲來,已自腦漿四溢,頭顱粉碎。
叮哨兩聲,手中的錘、鑽拋得老遠,人就橫屍山麓,血染荒郊。
歐陽昭一掌劈斃了霹靂雷煞,也不由一愣。
他料不到世外五煞白命不可一世的黑道人物,竟如此輕易了結,而且五煞之中,他已會過了前三煞,卻也不致不濟如此。
原因是霹靂雷煞急怒氣躁,加之被歐陽昭一陣狂奔猛走,耗去真力不少,同時貪心過甚,一心要奪取性靈珠,在情急救人之下,粗心大意,避開了寶旗,更料不到金光閃爍之中,內里套著一掌,正好,抬頭迎上,也是合當命絕。
卻說歐陽昭掌劈了四煞,略一愣神,回身去找雌雄妖煞答話,不斜他的影蹤俱無,原來乘機拾起飛落的一隻鋼環,溜之大吉。
歐陽昭遙遙地望著他的身影,不由大聲喝道:「雌雄妖煞,慢慢走吧,在下沒有功夫追你。」
雌雄妖煞埋頭狂奔,如同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哪裡還聽得見。
「沒用的東西,丟人現眼!」
歐陽昭自言自語地說完,一抖雙袖,捲起寶旗,就將離去。
驀然,「阿祿哥!」一聲輕脆悅耳的聲音,起自身後不遠。
歐陽昭幾乎忘了阿祿就是自己,一時回意不過來,失驚地回身一看,不由大出意外,驚喜如狂,道:「小燕妹妹,你……」
原來身後不遠站著天心庄中自己青梅竹馬的卓小燕。
多時不見,卓小燕已婷婷玉女,風姿綽綽,已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又像只熟透了的蘋果。
此時,卓小燕迎風而立,山風揚起她的衣袂環佩,特別顯得風采不凡,明媚照人。
不過,卓小燕的身後,多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艷若桃李的少婦,乃是雞爪婆婆的弟子,銀蠍女施風英,依然是一身血紅裝扮,眉目含情,風情萬種。
另一個卻是個老態龍鍾,禿頂白眉長髯的老者,鷹鼻、鼠眼、小耳、歪嘴、長髯凌亂不整,幾乎飄在他矮小身材的臍下,小圓眼不斷地閃閃發光,盯在歐陽昭的身上,臉色冷冷的,使人有不愉之感。
歐陽昭略一打量了二人,隨又笑著對卓小燕道:「燕妹妹,這些日子你可好?」
卓小燕的小嘴一鼓,依舊嬌憨地道:「誰叫你不到嶺南去看我,害得人家總是……」
她究竟是女兒之身,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多了,說到這裡,不由粉面飛紅,咬著下唇低垂粉頸,嬌羞不勝。
歐陽昭尚未答話,銀蠍女施鳳英嫣然一笑,嗲聲嗲氣但語意尖刻地道:「想不到在這荒山野嶺碰上了,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她的話音甫落,身後的禿頭老者歪嘴一咧,冷冷地道:「鳳英,他是誰?」
老氣橫秋,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使人不由一寒。
卓小燕聞言,似乎對這禿頭老者十分害怕,忙對著歐陽昭道:「哦!阿祿哥,我來替你引見,這位就是嶺南的武林前輩,人稱單臂千鈞韋老前輩,韋運成。」
歐陽昭雖沒到過嶺南,但對單臂千鈞的名頭,也有些耳聞,如今既在卓小燕這麼引見,更加恭謹地一躬身道:「久仰前輩的大名,晚輩歐陽昭,請老前輩多多指教。」
單臂千鈞韋運成動也不動,一對小眼仰望雲天,大刺刺地道:「歐陽昭?你是歐陽丹的兒子?」
銀蠍女施鳳英插口道:「老前輩,不錯,你老猜得對,他就是我日常向你提到的歐陽昭,神劍鎮八荒歐陽丹的後人。」
歐陽昭心中已有幾分不悅之意,但看在卓小燕的份上,只好苦笑了一笑。
單臂千鈞的小眼一翻,沉聲道:「歐陽丹在時,也不敢在嶺南撒野,你不知道雞爪婆婆是嶺南的人嗎?如今遇見了老夫,你打算怎生交待。」
歐陽昭越發惱怒,雙臂一振,人就待撲身而起。
卓小燕瞧得清楚,急忙插身上前,拉著歐陽昭的手臂,連搖了幾搖,勉強含笑說道:「韋老前輩,那是誤會,當時祿哥哥乃是一時失手……」
誰知單臂干鈞韋運成聞言,冷哼一聲道:「哼!誤會?哪裡是誤會,分明是目中沒有嶺南。」
歐陽昭見他那股盛氣凌人的味道,一抖被卓小燕拉著的手臂,怒道:「敬人者人恆敬之,看在同是武林一脈,加上你年長几歲,休要咄咄逼人,得寸進尺。」
單臂千鈞韋運成不怒反笑,狂傲地道:「好個奸滑小子,原來是欺軟怕硬!」
歐陽昭甚為不解,怒喝道:「什麼叫欺軟怕硬?」
單臂千鈞韋運成左手一擺,大聲道:「雞爪婆婆也是武林一脈,年紀不小,你為何驟下毒手,見了老夫卻說出這等話來,分明是……哈哈!」他狂笑連連,透著是說歐陽昭懼怕了他,才這等小心恭維。
歐陽昭還有個聽不出來的嗎?奮臂揚掌,沉聲道:「你比雞爪婆子強過多少。」
單臂千鈞韋運成的老臉一寒,雙眼中凶光陡現,厲聲道:「大膽,你敢向老夫叫陣?」
歐陽昭也毫不示弱地道:「少俠正要量量你的斤兩。」
銀蠍女施鳳英師仇在身,自己斗不了歐陽昭,一心想唆使單臂千鈞韋運成出手,因此惟恐天下不亂,慫恿著道:「前輩,你聽他這份強勁,可真的以為嶺南無人。」
單臂千鈞韋運成聞言,真如火上加油,怒喝聲道:「小輩,老夫讓你三招。」歐陽昭哪裡受得下這口氣,挫掌一揮道:「老不死的狂徒,如此你看招。」語出招隨,飄身前欺,快如流星,疾比飛矢,徑向韋運成的右腕抓去。
這一招快如電光石火。
「哎呀!」
「使不得!」
「哈哈,哈哈!」
一聲驚呼,一聲嬌喝,一聲狂笑。
人影乍合即分。
歐陽昭閃身躍退丈余,滿面疑雲,兩眼奇異。
卓小燕粉臉變色,驚恐萬狀。
單臂千鈞韋運成仰天狂笑,得意至極。
銀蠍女施鳳英冷冷地道:「好小子,這一招算是讓你碰上了。」
原來歐陽昭憤怒至極,出手快速凌厲,分明是抓上單臂千鈞韋運成的右手腕脈,既經抓實,手上微一用力。不料手觸之處,非但堅若金石,而且涼冰冰的,哪是血肉之軀。
接著,突見韋老怪的左臂一揚,反向自己手臂搭來,意外地一驚,躍后丈余,險險躲過這出乎意外的一式反擊,心中暗暗嘀咕。
單臂千鈞韋運成狂笑一收,陡然左手一捋右袖,迎風一揚右臂,但見黃澄澄的,明亮亮的,果然不是血肉之軀。
敢情這老怪的一條右臂,由肩及手全是生銅鑄成。
此刻,他揚揚右手的銅臂,狂傲地道:「瞎眼小子,連單臂千鈞的來頭都不知道,憑你那三腳貓的玩藝,也敢在老夫面前遞爪子。」
說時,惡狠狠的兩隻小圓眼精光碌碌,腳上緩緩上欺。
歐陽昭一著失手,不由玉面生霞,羞愧地道:「老怪物,殘廢東西!」說完,一運功力,抖臂作勢,振掌欲發。
卓小燕先前見歐陽昭一著落了下風,雖然知道歐陽昭功力不凡,但單臂千鈞在嶺南也是人見人怕的黑道,生恐歐陽昭吃虧。
此時眼見二人即將拚斗,忙不迭飄身而前,對著單臂千鈞韋運成道:「前輩,何必動怒,不要為了閑事,誤了大事!」
單臂千鈞韋運成聞言,面色忽然一動,腳下果然停了下來。
誰知一旁的銀蠍女施鳳英陰兮兮地一笑道:「前輩,這小子從哪方向來,說不定知道些端倪,也許我們遇上了他就一石二鳥,雙喜臨門哩!」
歐陽昭耳聞銀蠍女一派挑撥之辭,又聽她口中不乾不淨,小於長,小子短的,心中勃然起火,不向單臂千鈞韋運成下手,卻沉聲一喝道:「施鳳英,你找死嗎!」
銀蠍女施鳳英有單臂千鈞做靠山,揚聲笑道:「怎麼?欺軟怕硬的功夫又施出來了嗎?」
歐陽昭不由怒道:「今天你這一老一小,全休想出天柱山!」語落人起,一振身形,直向施鳳英撲去。
銀蠍女施鳳英原已料到這一撲,早已閃身扭腰,直向單臂千鈞身後躍去。
單臂千鈞韋運成的銅臂一扔,硬向歐陽昭拍出的掌上磕去。
但聽,「鏘——」
一聲大響,草石橫飛。
歐陽昭被震出三步,腳下兀自站樁不穩。
單臂千鈞左手撫著右肩,登登連退十餘步,險些跌下崖去,老臉變色。
二人經過這一硬接,各人心中有數。
卓小燕失驚地呼道:「祿哥哥,你,不要動手。」
她說時,幾乎流下淚來,一股焦急之情,不問自明。
接著,她又緊跑幾步,到單臂千鈞韋運成的身前,哀求道:「前輩,你同他無仇無怨,何必……」
銀蠍女施鳳英搶著道:「小燕妹妹,你瘋了不成,你可知道我們此來中原是為了什麼?」
卓小燕抹抹腮邊的淚水,愣然道:「不是說為了一顆什麼性靈珠嗎?與我祿哥哥有啥關係。」
銀蠍女施鳳英冷冷地一笑道:「哼,哼!江湖傳言,性靈珠天柱山二次出現,這小子恰在這天柱山鬼鬼祟祟,哪有這等巧合的,問他,保管沒錯。」
歐陽昭聞言,怒不可遏,喝道:「閉嘴,我問你,你為何也湊巧在天柱山露面,我還向你要性靈珠呢。」
單臂千鈞韋運成勃然作色,沉聲喝道:「小子,一味強辯,接招!」
歐陽昭忍氣吞聲了許久,此時再不怠慢,略一抽身,探手取出懷中的辟毒追魂寶旗,頓時光耀四野,沉聲道:「老怪物,我正要伸量你的破銅爛鐵。」
銀蠍女施風英一見,大叫道:「前輩,那是辟毒追魂寶旗,可要小心點兒!」
單臂千鈞韋運成一面揮動一銅一肉的雙臂,一面狂傲地道:「什麼寶旗不寶旗,在天南人的眼中,還不當一回事!」喝叱聲中,避旗招,走中宮,一條肉臂虛揮,一條銅臂卻捨命搶攻。
這韋老怪的兵刃不但在兵器譜外,而且怪得出奇,因此,招法詭異,式子惡毒,三尺長的銅臂揮、拂、砸、磕、戮、點、搭、勾、搗、掃……使得呼呼生風,左右前後,運用自如,鬼神難測!
歐陽昭一面揮旗拒敵,一面暗暗打量他的招式。
然而,十幾招下來,那韋老怪的招數,竟沒有一招雷同之處,招招變化萬端,式式隱藏殺機,看不出一點路道。
轉眼之間,十七八招下去,鹿死誰手,依舊難以逆料。
這一方面固然是單臂千鈞韋運成的功力深厚,招法奇異,另一方面是歐陽昭分心散神,暗暗觀察對方的招路身法。
這樣一來,把個卓小燕急壞了。
她見兩人纏在一起,而且單臂千鈞狂攻猛襲,自己的祿哥哥,旗招滯慢,守多攻少,真怕他一個疏失,恨不得插身攔住。
怎奈兩人的拚斗,並未因歐陽昭未用全力顯得鬆懈,相反地,他連退帶讓,連躲帶閃,反而使韋老怪的銅臂一招套一招,一式緊一式,毫不放鬆。
約莫盞茶時分,依然不分上下。
卓小燕哪裡知道歐陽昭未用全力呢?在一旁只緊張得把一對粉拳捏得緊緊的,手心不禁滲出汗來。
因為,她知道,單臂千鈞尚有最後毒招,沒有用出來。
她心想,眼前鬥了個半斤八兩,一旦韋老怪使出毒招,自己的祿哥哥怎生應付,豈不……
想到擔心之處,不禁咽喉也乾燥得嘶啞了,叫道:「住手嘛,你們住手嘛!」
這時,銀蠍女施鳳英的眉睫一動,忽然殺機隱現,高聲叫道:「老前輩,不要纏下去了,這小子身上還有碧玉笛,讓他騰出手來,可是如虎添翼,放虎歸山。」
單臂千鈞心中不由一懍。
因為眼前雖是個不分軒輊之局,一旦歐陽昭再抽出碧玉笛來,兩件武林的絕響,威力豈不增強一倍。想著,他銅臂陡的一緊,應道:「放心,他跑不了!」
歐陽昭聽在耳中,勃然大怒,心神一聚,手中寶旗一緊,嗖嗖!一連兩招。
他這心神一專,毫不分心,旋風八式焉同等閑,較之先前,豈止加沉一倍,頓時形勢大變,也沉聲喝道:「老狗,納命來!」
單臂千鈞韋運成,突然覺著壓力大增,旗招與前大不相同,不由大吃一驚,禿頭一晃,鬼叫一般道:「小子,你留心了!」
銀蠍女施鳳英看得真切,她見韋運成的臉色一變,彷彿打了個寒噤,心知他要用毒招,立意殺人,更不放鬆,高聲道:「對!老前輩,事不宜遲,早點打發了他!」
卓小燕也看得明白,嬌叱聲道:「老前輩,千萬使不得,哎呀,祿哥……喲……」
第二個「哥」字尚未出口。
但聽——
「小子!你給我倒下!」
單臂千鈞韋運成凄厲地一吼。
「嗖——」破風聲里,從他銅臂的手掌心裡,射出斗大一片寒光。
「嘎——」凄厲的一聲慘叫,銀蠍女施鳳英翻身栽倒。
「噢——」歐陽昭驚呼一聲,閃身縱出丈二以外,呆在那裡。
「啊!」
卓小燕驚得登的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雙手撫面,不敢仰視。
說來太遲,這一連串的怪吼,破風之聲,凄厲慘叫,失聲一驚,啊的嬌呼,簡直都是在一剎那之間同時而起,分不出先後。
空氣緊張萬分,連單臂千鈞韋運成,也不知怎樣變化的,愣愣地瞧著四周,又望了望自己銅臂銅手掌心的七個小孔。
原來,這掌心的小孔,是他威鎮嶺南,鼎鼎大名的子母七星錐。
每個小孔之中,有七七四十九根母錐,每根母錐後面,安著七根子錐,銅臂中間的通孔之處,連接在他半斷的上臂骨樁子上,只要他一運功力,貫於半截骨樁之上,觸動銅臂里的彈簧,四十九根母錐,各帶子錐,由七個孔中噴出,如同漫天飛花,密雨點似地彈出,奇襲敵手,可說是百發百中,萬無一失。
而且,他的子母七星錐乃是餵了天南的奇毒,真乃是見血封喉,沒有解藥可治,在嶺南人見人怕,談虎色變。
單臂千鈞韋運成原不肯輕用,因為他這銅臂之中的空隙極少,每用一次,必須另外安裝,少不得卸下銅臂,很費手腳,又不能二次再發,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還十分珍惜。
今天,他眼見久戰歐陽昭不下,自命一個成名立萬的前輩,三十招已過,不但治不了這青衫少年,而且感到旗招增烈,壓力大增,又聽銀蠍女施鳳英的提醒,一怒之下,運功觸動彈簧,對準歐陽昭施出。
他咬牙一放,料定得手無疑。
誰知,恰在此時,歐陽昭耳聞施鳳英挑事點火,恨得她牙痒痒的,寶旗虛向韋老怪一展,對著銀蠍女施鳳英發出一掌,分取二敵。
銀蠍女施鳳英早已防到,眼見歐陽昭單掌拍來,哪敢硬接,縱身向單臂千鈞身側躍去,意存找到護身符,救命王菩薩。
誰知,她這一躍,正巧。
歐陽昭寶旗既稱為辟毒追魂當然有辟毒的長處,況且他心中一狠,手中貫力,一股勁風,竟將韋老怪所發的子母七星錐全給擋回。
單臂千鈞韋運成是習慣了,子母毒錐發出,生恐敵人震回,少不得側身一縱開去。
正好,銀蠍女施鳳英,填了韋老怪的空擋。
四十九根母錐,帶著一片寒光的無數子錐,一個不漏,全扎在施鳳英的身上,如同刺蝟一般。
試想,見血封喉的毒錐,中上一根,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何況她中了個滿臉滿身,因此,一聲暴吼,翻身栽倒,當時氣絕。
單臂千鈞韋運成使出了絕招,反而傷了自己的人,這份臉算丟得大了,這股氣也自不用說,銅臂一摔,暴喝聲道:「好小子,年輕輕的,好狠的心腸!」
歐陽昭看著發紫的施鳳英,也怒火如焚,吼道:「老妖怪,你有臉說別人?」
金光環繞,旗影飄飄,揉身出招,直取韋老怪的大穴。
這一番他怒極而發,竟出手展起七成力道,虎虎生風,獵獵旗勢,一代絕世武功,蒼勁如同猶龍。
單臂千鈞韋運成勢如瘋狂,單臂舉處,也夾起一派勁風,五個銅指,硬生生地向歐陽昭手中的寶旗抓來。
這老怪是意存拚命。
歐陽昭不明就裡,寶旗中途疾撤,怒喝道:「老怪找死!」
旗式變招再度攻出,依舊狠准兼施。
單臂千鈞韋運成與天南雞爪婆婆,乃是老相知,數十年的恩情,如今帶了蠍銀女施鳳英闖進中原,乃是替雞爪婆婆找場。
中途路上,耳聞江湖傳言,當年魔家四將賴以成名的性靈珠重在天柱山出現,才拐到天柱。
不料湊巧碰見了歐陽昭。
他自料著大仇可報,寶珠有著,不料反而錐傷了老相好的單傳愛徒,這是從何說起,傳入江湖,豈不是天大的笑柄。
因此,他越想越氣,鑽進牛角尖里,索性捨命而為,一條銅臂,掄得呼呼生風,一支左掌,夾在銅臂之中,不時推、拍、按、抓、削、點、劈、拿,居然神出鬼沒,使來頭頭是道。
歐陽昭的寶旗在手,原來極易取勝,但鑒於施鳳英的屍體發紫,惡味沖鼻,心知是劇毒所引,處處防著韋老怪的故技重施,未免礙手礙腳。
轉眼之間,已是十多招下去。
跌坐地上的卓小燕,此時如夢初醒,看看橫屍就地的銀蠍女施鳳英,不由悲從中來,珠淚連滴。
她與施鳳英雖無深厚之情,但誼屬記名姐妹,老父臨終,天心庄變故之時,又曾託付於她,在無親無故之時,卻也相依為命。
如今突然之間,施鳳英遭了橫死,怎不傷心呢?
因此,她哭著叫道:「韋老前輩,你為何下此毒手呢!她乃是你……」
卓小燕泣不成聲,索性嚎啕大哭,聲如哀猿夜啼,杜鵑泣血。
歐陽昭正與單臂千鈞斗得熾烈,未能聽清卓小燕哭些什麼,但眼角一瞥,分明是她哀不成聲,以為她也被毒物波及。
一念至此,焦急萬分,寶旗加力一揮,將韋老怪震退一步,竄身叫道:「小燕妹妹,你怎麼啦?」
卓小燕擦著眼淚,還沒答話,忽然失聲叫道:「祿哥哥,小心!」
歐陽昭聞聲知警,疾閃身形,斜縱七尺。
這時,單臂千鈞韋運成咬牙切齒一揮銅臂,狠撲而至。
歐陽昭不知這老怪的,子母七星錐已經用盡,惟恐他又展毒招,寶旗一揮護著周身,不敢欺近。
卓小燕與老怪相處不久,僅知道這他銅臂內藏利器,也不知底細,眼見老怪乘著歐陽昭竄來慰問自己之時,從后暴施奇襲,招式與先前放施喂毒利器一般無二,以為老怪又是依樣畫胡蘆。
因此,驚呼一聲,提醒歐陽昭,自己的人也一撲而起,口中叫道:「前輩,手下留情,手下……啊!」
一聲厲嘯,響徹山谷。
卓小燕撲去的勢子既急,韋運成銅臂出招更猛,稍一接實,焉同小可。
竟把卓小燕的身子震飛出五丈,斜刺里直向那深不可測的谷底落去。
這一來,大出歐陽昭的意料以外。
他原來在一退之後,打算拚著冒險,要使出旋風八式的七八兩式,毀了韋運成。
然而,此時救人要緊,顧不得傷敵,大喊一聲:「不好!」
他使出全身功力,提氣貫神,猛地凌空而起,一探左臂,逕向下墜的卓小燕抓去。
不料,卓小燕的下落之勢甚急,竟抓了個空。
歐陽昭與卓小燕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而且在天心庄時,也只有卓小燕一人對自己好,這份情誼,刻骨難忘,捨命也要相救。
他一抓落空之後,勢子一改頭下腳上,凌風隨之下落,相距仍有尺余。
這時,眼看卓小燕就要向深不可測的谷底跌去,若是跌實,怕不要落個粉身碎骨,屍體不存。
歐陽昭人急智生,右臂一長,手中的辟毒追魂寶旗平揮,硬向卓小燕下墜的身子托去,口中喝了聲:「起!」
跟著震臂抖腕,險險地將卓小燕的身子托住。
可是,寶旗旗身乃是軟的,貫功用力,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焉能持久的托著一個人。
因此,歐陽昭二次震腕,陡地上挑,又將卓小燕的身子挑起,拋向凌空,自己同時並腳擰腰魚躍龍門隨之上騰,左臂一勾,算是把卓小燕的身子勾在懷內。
但是,如此一來,又已下落五丈有餘。
歐陽昭略一調息,右腳尖一點左腳背,展出青雲直上的無上輕功,吃力地躍上了峰頭。
饒是如此,也不由額上見汗,喘息噓噓。
他施功用力到了呼吸不勻的地步,此乃出道以來的第一遭。
這一連番的驚險鏡頭,說來太遲,在當時,也不過是一剎那的事,驚險至極,緊張萬分。
這時,峰頭上的單臂干鈞韋運成,已自去個無影無形。
歐陽昭恨得咬牙切齒。
然而,此時,卓小燕奄奄一息,倒在自己懷中,怎能放下她不管,去追趕那萬惡的韋老怪呢。
他只好望著粉臉蒼白呼吸急促的卓小燕,低聲地叫道:「小燕,小燕妹妹,小燕,你醒醒!」一連叫了幾聲。
卓小燕的鳳眼微睜,失神無力地嘆了一口氣,原來紅潤的嘴唇,此時也蒼白得怕人,連動了幾動,似乎欲言無力。
歐陽昭心中不由大急,將她的身子一推,打算讓她盤坐好,拚著耗損自己的內力,施功代療。
誰知,略為一動,卓小燕竟身子一震,失聲叫道:「啊呀!
唷,唷,腿,腿!」
歐陽昭用手一扶,也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卓小燕的兩條玉腿,自膝蓋之處,軟綿綿的,毫不著力,小腿腫得像一對小桶似的,竟自發亮。
敢情被單臂千鈞的銅臂,把好好的兩條腿給全砸斷了。
若是受了震傷,真氣不聚,血流不暢,自可施功代療,如今膝蓋粉碎,兩腿折斷,乃是硬傷,勢必接骨不可,焉是可以施功代療的。
歐陽昭心如刀割,一時沒了主意,反而問卓小燕道:「小燕妹妹,這如何是好?這……」
卓小燕索性倚在歐陽昭的懷裡,好像沒有先前的痛苦,幽幽地道:「祿哥哥,命該如此,想不到……」
她說到這裡,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住下滴,悲不成聲,已經說不下去了,只是把一雙淚眼,盯在歐陽昭的臉上。
歐陽昭見她如同梨花帶雨,海棠含露,也不禁傷神地道:「誰叫你去撲那韋老怪,你怕我鬥不過他嗎?妹妹!」
卓小燕腮上的淚水未乾,嘴角一動,苦笑了一下道:「我……我怕那老怪又使出絕毒的招數,所以……」
歐陽昭聞言,劍眉一皺道:「傻妹妹,若是使出來,你這一撲又擋得住嗎?」
卓小燕真的笑了,比先前的苦笑更為天真、無邪、嬌艷、真摯,但還有著一份青春少女特有的嬌羞,然後才道:「最少你可以不致中了那絕戶暗器呀。」
她說完之後,粉頸一垂,一張粉臉埋在歐陽昭的胸前,吃吃地笑。
歐陽昭聽在耳內,如同萬箭穿心。
原來卓小燕竟是為了維護自己,捨命的去擋歹毒暗器。
想到這裡,不覺氣憤填胸,震臂握拳,厲聲道:「我不把韋老怪碎屍萬段,歐陽昭誓不為人。」
他這一使力不要緊,懷中抱著的卓小燕,不由失聲叫道:「啊呀,疼死我了,你是怎麼啦?」
歐陽昭才回過意來,忙用手撫著卓小燕的秀髮,柔聲地道:「小燕妹妹!你真傻,你對我太好了,自從我懂事以來,只有你一個人對我好,想不到直到現在,還是對我這樣好!」
他說得十分懇切,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自覺地滴下了幾點英雄淚。
卓小燕聞言,濕潤潤的眼睛睜得大大地道:「祿哥哥,真的嗎?我不相信。」
歐陽昭見她傷成這個樣兒,反而問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也不由安慰她道:「小燕妹妹,這時不是談話的時候,還是我扶你下山,找個傷科大夫,醫好你的腿再說。」
「扶我,扶我也不能走呀。」
「那麼我背你。」
「背到何時為止呢?」
「找到傷科大夫,就好了。」
「傻哥哥,傷科大夫也不能做兩個膝蓋骨,縱然能做,也不能替我換上,我的腿是永遠不會好的了。」說著,她又滴下淚來。
歐陽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但卻急道:「可是,我們總得下山呀,走遍天涯海角,我必定遍訪名醫,治好你的腿。小燕妹妹,你放心好啦。」
卓小燕面有安寧之色,但卻揚著月眉,仰臉伺道:「難道你就不辦別的事了嗎?」
說時,一臉企望之色,等著歐陽昭的答覆。
歐陽昭毫不猶疑地道:「嗯!無論什麼事,甚至於重九的黃山大會,我與宋家姐妹的糾葛,我都不辦,-第一先醫好妹妹的腿。」
卓小燕色然而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噯!祿哥哥,你有這一句話,我卓小燕也是死而無怨了。」
她略為一頓,忽然又是一震,接著道:「宋家姐妹的糾葛,宋家姐妹是誰?與你有什麼糾葛?」
歐陽昭此時哪有心想這些事,爽朗地道:「我師兄一統教主宋士龍的妹妹,據說是我父在日,與他父有指腹為婚之約,因此糾纏不清。」
卓小燕聞言,不由身子一動,粉臉變色,失聲驚呼道:「哦!哎!」
歐陽昭以為她的腿傷大痛,急忙問道:「妹妹,怎麼啦!
你……」
卓小燕原已止住悲痛的淚眼,又雨似地滴滴下流,咬著舌頭尖道:「我……我……我的腿,腿……」
其實,女孩子的心理,樸實如歐陽昭者哪裡摸得透。
他還以為她是真的腿疼,忙道:「小燕妹妹,我點了你的麻穴,然後給你止血,背你下山如何?」
卓小燕淚滴不止,搖搖頭道:「不,不,千萬不要點我的麻穴。」
歐陽昭不由奇怪地道:「卻是為何?」
卓小燕哀怨的神色,比痛苦的神色更多,抽泣著道:「讓我趁著還有知覺,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我自從到了嶺南,只說是今生今世不能再見到你,天見憐,總算見到你,能死在你的身前,就是再痛苦的死去,我也算閉眼了!」說完,傷心已極,泣不成聲。
歐陽昭心中一陣發酸,鼻翅動了幾動,雖然沒哭出聲來,比放聲大哭更要難受,一面運掌施功,在卓小燕傷處撫摸,止血活筋,一面道:「你說這等傷心話幹什麼,傷得雖然很重,但也不到要命的程度!」
卓小燕的眼睛忽然一亮,大聲道:「祿哥哥,假若我兩腿殘廢了,你對我怎樣呢?」
歐陽昭毫不遲疑地道:「我照現在一樣,也同先前一樣的對待你!」卓小燕似乎寧靜不少,蛾眉稍動,又追問一句道:「怎樣對待我?」
歐陽昭更加誠誠懇懇地道:「我一向把你當著我的親妹妹看待,今後,還是一樣。」
此言一出,但見卓小燕的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由白又慢慢地變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眼望著天上的白雲,悠悠地,像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歐陽昭說道:「也好,這樣也好,落得個清白。」
歐陽昭聽不清她說什麼,也不知她說什麼,問道:「小燕妹妹,你說什麼?」
卓小燕忽然收束了眼淚,強著撐起身子,對著地上銀蠍女施鳳英的屍體道:「你去,把她身上那柄蟠龍神劍摘下來,那是我父親手交給她保管的,據說也是你父神劍震八荒當年的名刃。」
歐陽昭一所,眉頭一揚,朗聲道:「那一定是一柄雄劍。」
說著,跨步到了施風英的身畔,探手從她腰際抽出一柄寒光逼人,森森發亮的無鞘短劍,仔細看了一看。
果然,劍身靠近柄手之處,有一個極為精緻的圓形圖案,中間刻著一個「日」字,日乃屬陽,又是雄性的意思。
歐陽昭看完之後,又道:「果然不錯,是我父所用雄劍。」
卓小燕聽他一再提到雄劍,不由問道:「難道還有一柄雌劍嗎?我父卻沒……」
歐陽昭怕她誤會,忙道:「雌劍沒落在天心庄,乃是我母所用,因為與宋家指腹為婚,作為信物,所以現在仍落在宋氏姐妹手中。」
他自顧據實而論,侃侃而談。
卓小燕的臉色更加難看,哇,一聲響,嗆咳得要吐出來。
她連忙撩起衣角掩在嘴上,嗆咳了一陣,移開衣角,登時顏色大變,原來衣角上殷紅一片,竟然咳出了大片的血塊。
此時歐陽昭也已看到,疾地飄身而前,扯起染血的衣角,慌忙問道:「小燕妹妹,你有了內傷?」
卓小燕強自鎮定,搖搖頭道:「沒有,沒……沒有。」
「那為什麼吐……吐……」
「不是,是我嗆咳之時,把舌頭咬破了。」
歐陽昭哪裡肯信,一彎身軀,抓過卓小燕的腕脈,從她內腑的運行上看,的確投有內傷的跡象,然而積血歸心,百氣鬱結,又似乎她心事重重,不由勸道:「小燕妹妹,武林中人,本是在刀尖上過日子,受傷更是意內之事……」
卓小燕不等他說完,卻道:「神劍既有兩柄,你這做人子者,就該使雌雄合一,雙劍歸宗才是。」
歐陽昭聞言,連連點頭道:「是的,妹妹說的不錯,我已同宋家姐妹約定,重九之日,定必雙劍合一,以盡人子之道。」
卓小燕連連點頭,苦笑笑道:「祿哥哥,銀蠍女施鳳英為人雖在正邪之間,但也不能算惡跡昭彰,我與她姐妹一場,煩勞你把她掩埋了,也免得拋屍露骨。」
歐陽昭連連應道:「自然,自然。」
說著,手中的神劍揮處,已削下一大截粗枝下來,就用樹枝作為鏟鎬,三五下已掘成一個土坑,將銀蠍女施鳳英掩埋起來。
卓小燕在一旁珠淚暗彈,心痛如割。
她見歐陽昭埋好了施風英,強顏歡笑道:「哥哥,這也算你做了一樁好事。」
歐陽昭苦苦一笑,也不禁嘆息道:「她想不到竟會死在單臂千鈞韋運成的母子七星錐之下。」
卓小燕不禁感慨地道:「為人在世,生有地,死有處,正所謂閻王註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命運,冥冥中自有安排,心強不如命強,這話一些兒不錯。」
歐陽昭哪知卓小燕的心情,只覺得她在此時忽然大談命運之學,有些格格不入,文不對題,但只好笑笑道:「所以凡事要看開一點,退一步想,天空地闊。」
卓小燕忽然道:「哥哥,那神劍真的有雌雄二柄嗎?」
歐陽昭把劍向她手上一遞,認真地道:「真的,你看!」
卓小燕接過了蟠龍神劍,在劍身上摸了一陣,眼眶一轉,幾滴晶晶的淚水,落在劍上嗒嗒有聲。然後,又再三地審視著劍柄處的圓形,如夢如囈地道:「是的,是真的,應該使雙劍合璧,雌雄相配。」
歐陽昭見她的神色不定,但凄涼之狀,比受了斷腿重傷還要難過,他想不通她是為了什麼,忙道:「妹妹,你怎麼又傷心起來呢?」
卓小燕連忙用衣袖擦著腮邊的淚水,強自笑道:「沒……
沒有……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的眼淚還在流呢。」
「這……哦……這……」
歐陽昭不由好笑道:「好了,別這呀,那呀地瞎想了,我背你下山,早一點尋一個傷科郎中,也許你的腿會早一點好!」
「不……」
卓小燕說了一個不字,但突然又改口道:「這樣也好,你先點了我的麻穴吧。」
歐陽昭不由一喜,連聲應道:「對的,我早就說,點了麻穴,又免得我騰身之時,振得你傷口疼痛。」說完,一併右手食中二指,認準卓小燕腋下軟肋的麻穴,又道:「妹妹,你不要動。」
語出指隨,僅用了兩成力道,虛點上去。
不料指風未出,忽然收手後退半步,目露驚疑地道:「啊啊,妹妹,你不要動呀,為何把血海穴送了上來,差一點後悔不及。」
原來歐陽昭出指之時,卓小燕的身子微動,竟把死穴送了上來,因此,歐陽昭收手不迭,險些點中。
卓小燕聞言,淚似決堤之水,滾滾而出,哀痛欲絕道:「祿哥……哥……你只管下手……死在你手上……也好瞑目……」
歐陽昭聞言,才知她是有意如此,不由更加害怕道:「你……這是何苦?你是怎樣想的?你……」
不料卓小燕淚水一收,朗聲道:「我已是不中用的殘廢,一死倒也乾淨,怕……怕見……雙……雙劍合一。」
歐陽昭至此,才知道卓小燕的心思,才知道雙劍所引起的誤會,趕忙道:「妹妹,這是……」
一語未完,卓小燕忽然放聲一笑道:「哥哥,不要忘了埋我,來生再……啊。」
見字尚未出口,她竟一倒手中的蟠龍神劍,身子一撲,伏在劍上,血光四濺,染了歐陽昭一身。
「哎呀!」
歐陽昭不料有此,霍地一撲,搶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