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分道揚鏢
公孫蒲見狀,強抑悲痛用衣袖去擦拭眼淚,望著曲玉楓慈祥一笑,接著又輕嘆一聲,道:
「觸景生情,使我想起那失蹤的孫兒,一時悲懷難抑醜態畢露,倒叫孩子們笑話了。」
曲玉楓輕「噢」一聲,道:
「公孫爺爺令孫因何……」
公孫蒲好象很怕提起往事,也不等曲玉楓說完,即急急地插嘴道: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多說徒亂人意……」
語聲中目光一掃龍寒秋,道:
「你們兩個均身負師門重擔,急需待辦,而我也想早一點返回祈連,我看我們就此分別好了……」
語聲至此,皺眉沉吟道:
「明年的九月中旬,你倆來祈連一趟我有要事相告。」
說到此處,目光再度一掃曲玉楓,特別囑咐地道:「楓兒,希望你要謹記勿忘。」
「是,公孫爺爺,楓兒不敢稍忘。」
公孫蒲將頭輕輕一點,目光又對兩人注視一眼,在珍重聲中,飛馳而去,眨眼之間已不見人影。
曲玉楓和龍寒秋,望著公孫蒲高大的身影消失之後,兩人與著滿懷惆悵,相楷回「陽騰」。
返回「陽騰」天色已暗,兩人草草進過晚餐,即分房休息。一宿無話。
第二天天一亮兩人又相偕上路,自從曲玉楓發現了龍寒秋的本來面目之後,兩人之間,顯得有點生疏。
這是必然之情,曲玉楓已經發現龍姐姐對自己暗生愛意,可是他已經和余仲梅私定終身,只好硬起心腸辜負龍姐姐的一番盛情了。
而龍寒秋雖有滿腔熱情,也不好意思隨便表露。
兩個時辰之後,兩人行至南北分吱的交叉路口,昨天晚上曲玉楓已經對龍寒秋說過,他要遊玩中原,而龍寒秋卻奉她祖母東海神尼之命,不得離開新疆。
在這種情形之下,兩人只好分道揚鏢,臨分別之際,龍寒秋強抑羞意,對曲玉楓說道:
「楓弟弟,我們暫時分手,但願來年九月相會之後,此生此世,相偕至永不分離。」言下已明意愛意,說罷,即飛馳而去。
曲玉楓焉能聽不出龍姐姐的話中之意,一時之間他也不知所措。
他真想將龍姐姐喚住,明告他和余仲梅的一段經過和關係,但是,他實在不忍心傷龍姐姐的心。
目光怔怔地望著龍寒秋,漸去漸遠的背影,惆悵、黯然,智傷之情,一齊涌塞心頭。
一直到龍寒秋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後,他才移動身形慢慢向南走去,思緒如麻,茫然而行。
此時,如有人問他到哪裡去,他真無法回答。
天意施然,兩人這一分手,幾成永訣。
由此時起,曲玉楓可是厄運當頭,幾度再世為人。
日後龍寒秋幾乎死在曲玉楓的手裡。
寒冬早已輝臨大地。
草木隨著嚴冬的來臨,而衰枯下來。處身在觸目凋零,蒼涼的境界里,心情自然而然的受到感染。
日影偏西,天已過午,由於天氣寒冷的原因,路上行人減少。
「莎車」為南疆重鎮,交通便利,南通印度,西通阿富漢,它掌握著南疆東西交通的樞紐,因而商業鼎盛再加上當地土地肥沃,出和豐富,是以繁華情形,僅次於回化奇汗台……等地。
在往常這個時候,莎車城內正是鬧市方興,人群熙來攘往,絡繹不絕。
而如今由於人們畏寒之故,除非萬不得已,就不出門,在家圍爐取暖,因而,如今的莎車城內,冷冷清清地失去了往日的舊貌。
驀然!
一匹汗氣蒸騰年蘭筋竹耳!純白一色的高頭駿馬,沿著莎車那長長的市鎮,向前疾馳而去。
「達……」的蹄聲,劃破了冷冷清清的莎車城市街道不少行人,都佇足投以驚奇的目光。
馬上的騎客,是一個文生裝束之人,因其臉上用一塊潔白素巾罩著,因而,無法看出他的年齡。
但是從其揚鞭持僵,潔白細嫩的雙手看來,年紀是不會太大,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五六歲。
這騎白馬,來到莎車城內,最大的一家名叫「厚福」
酒樓門下停下馬來,馬上乘客,只將身形輕晃,已躍落地面。
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身手不弱。
酒樓內的夥計們,一見生意上門,一涌而出兩名夥計,最前頭的跨上前,接過馬韁。
走在後面的一個,垂手哈腰,笑著說道:
「客官,您裡邊請。」說罷,前頭帶路。
那個蒙面文生,只將頭微微一點,隨在夥計的身後,向樓內走進。他一腳跨入樓門,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打量過去。
只見這座酒樓還真夠大,看樣子至少可以容納百數十人左右,而現在呢,卻只有寥寥五六個客人。
蒙面文生隨著夥計,來到靠窗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不大一會,夥計就端上酒菜了。
就在這個時候,由門外又進了兩個客人。
只見這兩個客人,鬚髮如霜,年紀約在七十左右,瘦骨嶙峋,一高一矮,凈面無髯,每人穿著一件半大的深藍皮袍,兩人目光眨動之下,炯炯生寒,嘴角掛著一絲險詐而傲然的冷笑。
這兩個老人舉止行動,實在惹人注意。
而最惹人注意的是,兩人的左胸前襟上各綉著一柄長約二寸赤紅寶劍,在劍柄的下方,尚綉著三枚約有拇指粗大小,維肖維真的金鈴。
酒樓內的七八名夥計,自他們現身之後,一個趕快垂手肅立,默然無聲,神態之間極為恭敬。
兩名老人望了眾人一眼,嘿嘿一笑,徑在一張桌子邊坐了下來。
一夥計急忙趨步上前,躬身問道:
「兩位老人家,來用點什麼,」
其中矮的一個,雙目一翻,冷冷地說道:
「沒長眼的東西,還用問,照規矩上就是了。」
那個夥計臉色大變,道:
「是!是!……」
他的身形在連是聲中,轉身向後匆忙奔去。
這時,酒樓的後進,匆忙地走進來一個年約四十左右,華服錦裘,身材魁梧的高大壯漢。
而其左胸也同樣綉著一柄赤紅小劍,而劍柄的下方僅綉著兩枚金色的小鈴。
壯漢又來到兩個老人面前,拱手一禮,低聲說道:
「莎車分宮舵主鄧平,拜見兩位……」
其中身材較高的老人見狀,雙眉一皺,臉現慍容,他不等壯漢把話說完,即沉聲低叱道:
「這是什麼地方?隨便說話。」
壯漢見狀,臉色為之一變,連連低聲說道道:
「晚輩該死,晚輩該死……晚……」
身材較高的那名老人,冷「哼」了一聲,繼續道:
「以後注意就是了。」
「是……是……」垂手肅立一邊。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一桌豐盛的酒席已經端上來了。
蒙面文生透過面紗,向兩位老人及壯漢,稍一注視,即對三人的來歷及這家酒樓的底細,瞭然於胸。
因為朱劍金鈴為紅宮無上信物,依此斷定為紅宮爪牙。
從種種情形看來,他已經預感到將有事情發生。不過他不敢斷定將要發生的事情,是否與自己有關。
同時,他從那個自稱莎車分宮舵主鄧平對兩名老人的恭敬情形中,可以看出,這兩名老人,在紅宮中的地位崇尊功力絕高,否則,鄧平依一方舵主之尊,不會對兩名老人,敬畏有加,如鼠遇貓。
依此推斷,這兩名老人遠離紅宮總舵,定是身負重任。所以,他對這三人的言行舉動,暗加註意。
這蒙面文生,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在陽騰與曲玉楓分手的龍寒秋。
此時,那個身材矮瘦老人,雙目一翻,望著鄧平,低聲陰笑道:
「鄧舵主!……」
「鄧平在,您老人家,有什麼吩咐?」鄧平鞠躬哈腰,極盡恭敬的笑著向那位矮瘦老人問。
矮瘦老人冷冷地說道:「宮主的朱劍五鈴令,你接到沒有?」』「二天以前就接到了。」
「準備的情形如何?」
「請兩位老人家放心,不是小的誇口,小的所布置的這張網,敢保證是天衣無縫,飛鳥難渡……」
微頓,又極盡陷媚地說道:「再說,還有兩位老人家,親臨主持,那更是萬無一失了。」
矮瘦老人雙唇微綻,臉上立時展露出一絲比笑還要難看的笑容,他一笑而止,接著又冷冷地說道:
「鄧舵主這件事情,希望你慎重處理,務必不能發生絲毫差錯,因為宮主怪罪下來,不要說鄧舵主擔當不起,就是連我們兩位老人家也吃不了兜著走。」
「是,是!請兩位老人家放心,我鄧平願以項上人頭做保證,如果讓點子飛了,小的願意負完全責任。」
矮瘦老人低哼一聲,沒再多說。
那個身材較高的老人,一直凝神靜聽,這時目光掃視同伴矮瘦老人及鄧平正好。突然插嘴說道:
「鄧舵主,聽說點子異常扎手,我們要穩紮穩打,且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讓點子乘隙進去那就麻煩了。」
「是,是!小的這就遵照兩位老人家的指示去做,馬上派人通知各路的弟兄,在兩位老人家和小的沒到之前……」
他說至此處,語聲突然低了下來,並將嘴湊到兩位老人家的耳邊低語喁喁地說了幾句。
因為語聲太低,龍寒秋根本沒有聽見。
兩位老人,在聽鄧平的一番低語后,臉上立時現出驚容,不約而同地向鄧平疑惑地問道:
「是真的?」
鄧平笑著將頭點了一點。
兩名老人家互望一眼,矮瘦老人嘿嘿一笑,道:
「老大,我真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容易。這真是天只見酒樓門門立著一個,濃眉大眼,挺鼻口方,猿臂峰腰,年齡約在十八九歲的少年。
他身上穿著一件陳舊而破爛的斜襟棉襖,而腳上穿著一雙.亦相當陳舊的維族人經常穿有的長統皮靴。
他這身裝束,不漢不維,這大概就是招致店伙罵他為雜種的主要原因。
龍寒秋對此人打量一眼后,只感此人憨厚平易近人,內心深處頓時對此人產生出一種憐憫,同情的好感。
這時,那個少年滿瞼慍容,望著那個店夥計,嘴裡卻操著生硬而不純熟的漢語,說道:
「你這位老兄,因何出口傷人呢……
要不是我娘一再囑咐我,不許我惹事生非的話,非教訓你不可。」「啊!好小子你也不睜開眼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揚言要教訓人,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小雜種,我看你是太歲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
語聲中雙掌貫足了真力,疾奔少年當胸印推過去。
嘴裡並厲聲叱道:「小雜種!你給大爺我滾出吧。」
少年見狀,登時怒憤填庸,他在暴怒之餘,說話越顯得生硬,只聽他繼續而含混不清的說道:
「好,好兔蛋!請……你還……還不夠?格!」
他對那名夥計,當胸印推而至的雙掌,竟視若無睹不閃不慢,反而將胸膛一挺迎了上去。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那名夥計一遞雙掌,龍寒秋已看出此人並非是泛泛之輩,這雙掌之力,至少也有數百斤左右。反視那個少年,卻不以為然,挺胸硬挨,他見狀心裡不由又氣又擔心,情不自禁的脫口沖著少年大聲叱道:
「傻瓜,快點躲閃……」
語聲中食母二指已反扣如環,準備必要時,他要施展彈指打穴絕技,來挽救少的的一條性命。
然而,應在其語聲未已,食指正待彈出之際。
那個夥計的雙掌,已結結實實的印在少年的胸膛上,只聽「砰」的聲中,挾著一聲懾人的心魄的慘叫。
龍寒秋心裡-震,急將雙目一閉,不忍再看那個少年,慘遭毒手后的慘狀,芳心深處並悔恨自己出手太遲。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聽得兩個老人低聲驚「啊!」道:「想不到這傻小子,還真有兩下子。」
龍寒秋聞聲,心裡一動,徐睜雙目,向門口望去!
目光到處,出現在她眼前的情景,使她驚怔交加,幾疑非真。只見那個被她認為,必定慘遭毒手的少年,神色自若臉露笑意,當門而立,目光卻向地這邊望來。
再看那個夥計,可慘了!臉色慘白汗落如雨,兩臂自肘以下已紅腫起來有一寸多高。
龍寒秋心裡又喜又氣。
她喜的是少年沒有受傷,氣的是暗怪少年騙她,白讓她替他擔了半天的憂,心裡不由暗罵道:
「死鬼!真能裝佯。」
這時,鄧平已疾步走子過來,惡狠狠的向店夥計瞪了一眼,接著揮手喚來兩名夥計,將那個受傷的夥計扶了下去。
鄧平望著那個受傷的夥計被人扶著之後,才轉身向那個少年瞬高過去,就在這剎那之間1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狠的獰笑,目光盯視著那個少年有好半天,才見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適才屬下,多有冒犯,敝人甚感抱歉,尚請壯士大量海涵。」
少年望著鄧平那付令人生厭的假笑,濃眉一皺,道:「算了,算了,你這番話,根本不是發自內心,虛情假笑,心懷叵測了。
我娘一再叮囑我,要我對這類虛情假笑之人,以少招惹為佳,否則,以後只有虧吃,並沒半點益處……」
他說著並將手朝鄧平連揮了幾下,繼道:
「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我們倆最好少接近!」
鄧平被少年挖苦的臉上頓時一紅一白,雙目怒突,大要發作,繼而回心一想,有所顧忌,才又忍了下來,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少年望著鄧平「嘻嘻」傻笑徑自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目光不由自主的向龍寒秋瞟視過去。
這時,一個夥計走到少年面前寒著臉問道:「噢!你要吃點什麼?」
少年收回目光,向面前的夥計一打量,接著皺眉忖道:「不管你來什麼都可以,不過有十條件,你要記清楚.以不超過三分銀子為原則。因為我娘告訴我,-餐只能用掉三分銀子用多了的話我帶的盤費,就不敷支配。」
夥計輕蔑的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龍寒秋被少年誠實而顯得傻氣的言語,逗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笑聲中,她向少年仔細打量過去。
不論她從任何角度去觀察,也看不出這少年是一身懷絕學之士,心裡既疑且奇,暗道:
「難道說眼前此人的內功修為,已達到『返樸歸真』境界不成!」少年被龍寒秋的輕笑所吸引,目光又不由向她望而嘴裡發出一聲「嘻嘻……」的傻笑。龍寒秋被少年這一聲傻笑,只笑的她怦然心跳,暗罵聲:「死鬼!」
少年的言語舉上,純真而自然,無絲毫故作之態,龍寒秋對他這憨厚誠直及事事以母訓為準的至孝天性,發生無限的好感,她如不是急著趕路的話,真想結納此人。
龍寒秋向窗外一望,見天色不早,遂匆匆吃罷,將帳目一結算清楚,就打馬上路,疾馳而去。
就在龍寒秋走後不到幾句話的功夫,鄧平由後邊匆匆的走了進來,走到那兩個老人面前,低聲說道:
「兩位老人家,點子已經過路了,不知兩位老人家何時動身?」矮瘦老人冷冷的說道:「立時追下去。」
身材較高的一個,立時對鄧平問道:「鄭舵主,在何處動手為佳?」
「依小的看來,吊虎坪最適當。」
「鄧舵主,你快用飛鴿傳書,通知弟兄們早做準備。」
「是,兩位老人家。」
兩位老人,在鄧平的語聲甫起之際,已離座而起,直向門外走去,艷日高照,霞光繽紛。
但是在這深冬的季節里陽光並沒有給人們帶來一絲暖意,相反的使人感到它清冷而微帶寒意!
大地,一片寂靜,日影業已俯向正西,約計此時大約是未申初的時分。驀地,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劃破這死寂的山野,循聲望去。
只見一匹純白一色的長程駿馬,昂首豎耳,吐氣如雲,正沿著頻卧大戈壁的古道上,向前飛馳著。
龍寒秋端坐馬上,如鑄如塑,任坐騎飛馳,身形動一動不動,她的目光雖然不時向四周望著,而她的心田深處,卻是線緒繚繞,錯綜複雜,紛至杳來。
而最叫他難以釋懷的是對楓弟的懷念,只聽她喃喃低語道:「好在時間不久,明年的九月就可以見面了,到時候,說什麼也不再分開了,天長地久生死與共……」
她思忖至此,一陣夾著無限喜悅的羞意,自心靈深處冉冉升起,剎那之間就彌罩著整個心胸。
這時,她好像真的與楓弟弟在並騎飛馳……
如不是她臉上罩蒙著:一張白紗的話,准可以看到她那張如玉生香,吹彈得破的嬌靨上,掛滿了不勝嬌羞的欣慰笑容。一陣頸疾的冷風,迎面吹來,透體而過,她情不自禁的機伶伶打了個寒顫,神智復甦,暇思遠奢。
這種刺骨生寒的冷風,將她帶回到現實的境界來!
她瞬目四顧,目光接觸到一望無際的凋零,蒼涼景色,她只感心頭一沉,一股無發言論的惆悵,傷愁之情掩襲而幽嘆!適才的喜悅,遐思,都在一聲冗長而充滿了凄涼的幽嘆中,消失凈盡!驀地!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其身後的來路上,傳了過去,這陣馬蹄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凝神聽去。
馬蹄聲急驟而雜杳,顯示來的非止一騎,她心裡一驚暗道:「莫非是沖著我來的嗎?」
思忖中只聽那陣雜杳的馬蹄聲,已由遠而近。
估計最多相距不過數十丈左右,她不由再度暗想道:「賊子們真要是為自己而來的話,還要小心應付,以……」
她思緒未已,身後的數騎快馬,已蜂湧而至,這種情形使得她心神為之一震,本能的氣沉丹田,蓄式以待。
而目光亦不自由主的向後瞥視過去,只見塵霧瀰漫中,裹著六七匹高頭大馬,昂首豎耳,飛馳而至!
而數騎乘客,年紀在三十歲左右的壯漢,身上青一色的青色緊衣,雪白的羊皮披風,陡風飄蕩,獵豬生聲!
一個個滿臉精悍之色,雙目睜合炯炯生寒,坐騎上紋風不動,顯示出幾人的身手不弱,並且是久走江湖之輩。
持起來異常扎眼!
這時,那幾騎快馬,離著龍寒秋也不過是兩三丈左右,而馬上的幾人,對於龍寒秋卻視若無睹,一帶馬韁緊擦著龍寒秋的兩側,掠馳而過毫不停留的向前飛馳去。
龍寒秋望著已經不見的幾乘快馬,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亦立時松馳下來。
她望望天色,已是夕陽西下時分,她知道如再不快趕一程的話,於天黑之前恐怕趕不到宿頭,勢必露宿荒野。
遂一抖馬韁揚鞭催騎,飛馳而下,她正行走間,突然看到戰役前百丈左右處,峭壁高聳,路變的既狹而窄,由兩壁之間,向前伸管過去,她見狀心裡一動暗道:
「路狹而窄,看樣子僅能容一騎通行,賊予們若利用這天險之地,對我不利的話,那可真有點危險。」
百丈左右的距離,瞬眼而至,她沒敢貿然前行,遂將馬韁一帶,頓住飛馳之勢,然後向前張望去。
只見這一段路,還真不短,約有一二里左右,一陣陰森的寒風,從隘道中吹來,逼體生痛!
龍寒秋躊躇不前,委決不下,她想繞道而行。
可是兩旁無路可通,她沉吟良久,見天色越發暗下來。
心裡不由一急,暗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
思忖中一抖馬韁,毅然催騎,向隘中直馳過去。
一二里之遙的路程,在平時看來,根本沒有多遠,而現在龍寒秋卻覺得這段路程,好像是永無盡端。
只她玉臂頻揚,馬韁在空中發出「啪!啪!」的聲響與「噠噠!」的馬蹄聲交織混合響成一片!
迴音四播,歷久不絕!那匹白馬,好像是看出主人的心意,四蹄齊揚,施出了混身的解數飛馳之勢較前快出一倍不止。
而龍寒秋好像還嫌坐騎跑的慢,皮鞭依然不停的揮動著。
好不容易馳出隘道,她鬆了一口氣,可是展露在她眼前的情景,卻使她玉容再度色變,心神震顫!
只見,眼前的道路,較前雖寬出數倍不止,但兩旁仍然是起伏連綿的山丘,而山丘之上人影晃動,足有百數十人之多,一個個手裡都持著一張特製的鐵背牛筋硬弓,箭在弦齊齊指著她!她打量眼前的形勢,心裡既怒且急,她知道硬闖,無疑是自趨死路,後退那就更不可能。
因為,賊徒們對此處的地勢,顯然異常清楚,焉有不切斷後路,而任她從容後退逃逸之理,果不出其所料。
就在這個時候,隘道中突然傳來一聲「砰!」然震天巨響,她急忙回頭一看,心裡不由暗叫一聲:「苦也。」
原來適才她通過的那條隘道。此刻已被一塊高約一丈,重逾千斤的巨石,將隘道堵死!
適才那聲「砰!」然震天巨響,就是巨石落地,所發出的聲音。同時,在巨石上亦並排著四五名黑色勁裝漢,手中亦各挽著一張鐵背牛筋硬與鋼弩在弦,齊齊向著她。
周圍雖然有這麼多人,但是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只有刺骨生痛的晚風,發出刺耳的呼嘯!
暴風雨驟臨之前,周圍的氣氛,顯得格外緊張!
龍寒秋此刻,真到了進退兩難之境!
這時,一塊巨石之後,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桀……」狂笑,狂笑聲中從巨石之後,緩步走出兩個人來。
龍寒秋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正是在厚福酒樓現身的那兩個老人,此刻她心裡已恍然而悟,暗道:
「果然不錯,這兩個老東西,在酒樓所指正是自己。」
可惜當時太過大意,未能慎思考慮,否則,此時亦不會身陷絕地!」
兩名老人步出石后,在她面前數丈左右處停了下來。
其中身材矮瘦的一個,望著龍寒秋獰笑一聲,道:「臭婊子,你要是識相的話,就自己動手了斷,省得老夫二人再費手腳,不然……」用手一指四周,繼道:
「諒你插翹也難飛過這座吊虎坪……」
龍寒秋名門之後,除武功已得東海神尼真傳外,幼讀經書,知書達理,況且她又是一個黃花閨女!
矮瘦老人一句「臭婊子」,只把她罵得羞怒交加,銀牙咬碎,玉容慘變,一言未發抽劍,看意思她是要和矮瘦老人拼了!矮瘦老人見狀,又發出一聲如狼嗥般的桀桀狂笑,道:「臭婊子,你不服氣是不是……」
身材較高的一個,好像對同伴這種口不擇言的漫罵,有點看不順眼,只見他長眉一皺,低聲道:「二弟,你怎麼用這種不堪入耳的穢言,對付一個後生女娃,也不怕……」礙於情面,沒好意思深說下去。
這時龍寒秋手握長劍,已飄身下馬,長劍一指那個矮瘦老人,咬牙切齒,沉聲叱道:
「老狗!今日姑娘若讓你活著離開此地,就誓不為人。」
聲言厲色,顯示她已憤怒已達極巔!
矮瘦老人被同伴數說幾句,心裡感到老大不是味道,現在又被龍寒秋指名一罵,登時氣沖牛斗,獰笑一聲道:「臭丫頭,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老夫手下狠毒。」
說罷,身形一晃,直奔龍寒秋,欺逼過去!
龍寒秋雖在氣頭上,但她卻絲毫不敢大意,手腕輕輕一抖,劍尖頓時化出一朵斗大的劍花!
寒光森森,耀眼奪目,劍尖所指,均為矮瘦老人胸前的諸大要穴!矮瘦老人見狀,心裡一驚,暗道:
「看不出這臭賤人,還真有兩下子,如不善自為之,一世英名付之東流事小,將這條老命賠上,可真有點划不來!」
思忖中雙手衣袖猛力向外一抖,筆直而出!
龍寒秋只感矮瘦老人這一抖之力,重逾萬鈞,手中的長劍,幾乎脫手而出,她焉敢怠慢,跨步斜身……
同時將右臂向後微撤,長劍隨勢化為萬源逐流,劍尖吞吐而出,所奔的方向仍然是矮瘦老人周身的諸大要穴!
她這一式萬源逐流,聲勢雖不威猛,但卻使敵人難測虛實迎拒兩難。
矮瘦老人臉上立現驚容,身影輕晃,向左橫掠過去。
而右手衣袖原式不動,仍奔長劍飛卷過去。
左手衣袖卻改卷為拂,目標是龍寒秋胸前的玄機要穴。
龍寒秋見自己這式家傳絕學萬源逐流,被矮瘦老人輕輕躲過,這時她已看出敵人,實非易與之輩。
她被情勢所迫,知道如不全力施為,不但無法報雪羞辱之耳,恐怕自己的處境亦更加危險了!
心念電轉中,她已默運全身真力,貫集右臂,錯步晃身閃開矮瘦老人雙袖卷拂之勢。
手中的長劍隨勢變化經天緯地。劍身突然挺凝空中,劍尖指向矮瘦老人,由左而右,由下而上,臨空慢慢揮動一周。劍身的輕揮慢移之時,突然發出嘶!嘶!之聲。
矮瘦老人見狀,先是一楞,接著臉上立現驚駭之容。
這時,一旁觀戰而較高的老人,突然沉聲說道:「老二小心了,此女已獲得東海神尼當年威鎮武林獨門絕學潮音劍法的招式經天緯地接下去是……」
矮瘦老人也已看出利害.瘦削陰鷙的臉上,驚駭之情已漸漸消失,現在變的凝重異常。
兩道如冷電般的目光,向龍寒秋盯注著,瞬不轉瞬,而他的額際,已微微見汗,顯示出他的內心緊張已極!
龍寒秋這時,已神融劍術之中,她的腦際一片清明,手中長劍尚在由左而右,由下而上的緩緩移動。
嘶!嘶!之聲,隨著劍身的移動,而聲朗加大。
身材較高的老人,看的雙眉緊皺,心裡則暗暗想道:「靜如處子,動若矯龍,想不到這女娃的劍術修為,已臻達上乘境界,老二恐非其……」
其思緒未已,突聞龍寒秋髮出一聲,獨如鳳鳴般的低嘯。
接著將手中長劍,平平一揮,寒光暴長,一式甘霖普降脫手而出,只見寒光凌空疾飛馳!
猛然一看就象是一條,騰空翻飛的銀龍,忽東忽西,數丈方圓之內,盡在這條酷似銀龍的寒光籠罩之下。
同時也將那個矮瘦老人的身形,完全籠罩著。
矮瘦老人見狀,急吼一聲,雙袖翻飛,勁風呼呼!
聲勢極為駭人,然而,他這雙袖齊出,完全是自保的招式!因為他根本不知破解之法,同時,閃避兩難,在這種情形只有暫求自保,伺機攻敵。
可是,他所拂出的兩袖勁力,如泥牛之海,瞬眼之間消於無形,這種情形,可把他給駭壞了!
這還不算,就在他雙袖拂開功之餘,那條凌空翻飛,銀龍似的劍光,已盤而旋下距離他的頭頂,僅有半尺左右。
劍氣彌空砭骨生痛,森森的寒光,使他眼花了亂,不知何去何從。邊時,他早已失去鬥志!
龍寒秋眼看著自己就得得手,心方一喜!
驀地!陡感一股勁風,由身後襲來!
她不用多想就知道怎麼一回事,準是那個身材較高的老人,出手暗襲,意在援救同伴!
她對這兩個老人的行為,感到氣憤異常,倔強的個性使她默默打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主意,冷哼一聲,暗道:「我偏不讓你們乘心如意……」
忖念中只見他長劍原式不變,繼續攻敵,左手猛然一翻貫足了真力,向後疾推過去!
果不出龍寒秋所料,其實那個身材較高的老人並沒打算傷她,只想迫其撤劍自保,目的在於援救同伴!
可是,他萬也沒有想到,龍寒秋竟如此倔強,竟存下兩敗懼傷的心意,等他發覺已經遲了,不由驚叫一聲:「不好」,其驚叫聲乍起未已,正待設法救援同伴之際!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聲震人心弦的慘叫,划空而起,矮瘦老人的整條右臂生生被龍寒秋齊肩斬掉,墜落地上!
身材較高的老人見狀,頓時鬢髮倒豎,雙睛怒睜,情勢使他改變心意,暴吼一聲,道:
「好狠毒的丫頭!」
暴吼聲中雙掌貫足集了十成真力,直奔龍寒秋猛然拍出掌力渾厚,勁風四起,將龍寒秋罩著。
龍寒秋一招得手,她心裡知那個身材較高的老人,決不肯善罷甘休,是以她於得手之後,身體一晃就向後飛退過去。
可是,老人的掌力,已先她一步發出。
所以,就在她的身形剛剛躍離地面,老人那雙掌之力,已躡蹤而至,擊在她胸腹之間!
她只感胸腹之間如中巨杵,氣血翻騰,眼冒金星,喉頭一甜,一口熱血,奪腔而出,噴在罩面的白紗上!
紅白相映,倍增慘情!
而她的身形,也好象是斷了線的風箏,向後飛飄出去足有五六丈左右之遙,才噗通一聲,跌落塵埃,昏死過去。
一場慘烈的搏鬥,至此才平靜下來。
身材較高的老人,急步走至身受斷臂重傷的同伴跟前,先替他閉穴止血,然後才敷藥紮裹!
而埋伏在四周的紅宮手下,這時,亦紛紛向場中圍攏過來,因為他們再不慮龍寒秋逃掉!
然而,事情卻大出紅宮眾人意料,就在這個時候,突從一方巨石之後,閃出一人,只見他身形輕晃掠至龍寒秋身側俯身抱起龍寒秋飛馳而去!
此人抱著龍寒秋飛踱在峭壁之上如履平原,瞬眼之間蹤跡懼杳,而消失在暮色蒼茫中!
曲玉楓與龍寒秋,在陽騰鎮外分手之後,他一直望到龍寒秋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後,才辯視了一下方向,朝南走去了!此刻他的心頭如墜重鉛,沉重異常。
因為,龍寒秋臨分手時所說的話,已赤裸裸的剖示心意,當時他真想將他與余仲梅的關係說出來!
可是,他幾度欲言又止,終未能道出內心的隱衷,其因何在?連他自己,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象這樣,茫然的向前疾走著,此刻如有人問他意欲何往,他將是茫然而不知所答?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夜幕已漸漸籠罩了整個大地。
黑夜又來臨了,晚風勁疾,寒意逼人!
茫然疾走中的曲玉楓,由於心緒煩亂,神不守舍,連暗夜來臨,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他發覺視界突然模糊不清時,先還以為自己的眼睛有了毛病,本能瞬目四望,這才恍然醒悟,他不由得,啞然苦笑I
神智從沉思中,完全清蘇過來,心想:
「天已經黑了,我應當找地方進餐休息了……」
可是,他向四周掠視之下,才發現他此刻,正處身在群出深處,重領疊峰,懸崖峭壁。
這時,他只好打消吃飯,住店的念頭,做露宿的打算,暫找一處,可避風雨之所,暫息一夜!
一切都留待明天再說。
他凝聚目光,將眼前的地勢,仔細打量一陣,遂順著澗谷的岸邊,直朝迎面的一座崖壁走去。
因為,他看看那座崖壁的底部,彷彿有座天然石洞!
曲玉楓雖然身懷絕世下功,而他的江湖經驗與閱歷,卻是差得很,一路上他只顧沉思默想,而忽略了-切。
就在他與龍寒秋分手上路之時。就有一個人,直尾在他身後,而他卻是茫然不覺!
適才他佇身之處,離著那座崖壁,也不過百丈左右,依其功力而諭,雖在晚上視線不清,也不要多久就到了。
然而,當他走到那座崖壁之前,展露在他跟前的情景,卻使他感到極度的失望!
原來那座崖壁之上,不但沒有天然的石洞,而其下卻是一條陰風慘慘,深不見底的山澗!
目光再度問四周搜視過去……
葛然!他看到十數丈外的一塊巨石上無聲無息的站著一個通體烏黑之物,象是一個人,那個通體烏黑之物卓立巨石這一動不動。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駭出一身冷汗,因為,他很快聯想到,深夜荒山那裡會有人。
不是人!那是什麼?
難道說是鬼!是怪!是……
他越想越膽寒,本能氣沉丹田,真力透體,並伸手由腰間抽出那柄烏黑長劍握在手裡。
然後,重重咳嗽一聲,壯著膽子大聲問道:
「你是人?是鬼……」
那個通體烏黑之物,突然發出一聲,陰森森寒悚的冷哼曲玉楓聞聲,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亦平靜下來暗道:「原來是一個人……」
此刻他心裡,雖免生出無限驚疑!繼續暗道:
「是人!他來做什麼?難道說和自己一樣,迷途荒山,或者他隱居於此,可是,他為什麼一言不發,驟然現身呢?」
這一連串的疑問,在他的心頭,結成了一大疑團,驚懼之心消退,好奇之念繼起,不由天真的問道:
「朋友!你是不是和在下一樣,誤入荒山,迷失了方向呢?」天性憨厚的曲玉楓,在這種情形,他對自身的處境倒不過慮,反而替對方耽上了心事。
他不等那個人開口,遂又繼續說道:
「朋友,你不要著急,只要度過今夜,天一亮我就有辦法,領你出山……」
「在下曲玉楓,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那個人未語先發出一聲冷「哼」,陰沉沉的說道:
「曲玉楓,說起來你我還有-面之緣,事隔數日,你就將我給忘了嗎?」
他一開口,曲玉楓就感到語音很熟,稍加思索,即恍然而悟,心裡不由一震,繼而驚詫的問道:「原來是你……」
「是我!」
「你是有意追蹤我而來?」
那個人以冷「哼」代答覆。
這時曲玉楓突然沉聲問道:「朋友!你我往日有怨?」
「無怨!」
「有仇?」
「無仇!」
「那閣下因何苦苦追逼於我?」
那個人沒立時作答沉默半晌,才再冷冷的說道:「我發下重誓,要殺盡天下,敵對與仇視我之人!」
「你我素昧平生,何來敵對與仇視呢?」
「與紅宮做對,就等於與我作對?」
「噢!……」
「曲玉楓你亮劍吧!我要你死的心服口服。」
這時,曲玉楓突然顯得鎮靜異常,語聲緩緩的問道:「朋友!你有把握置我於死地嗎?」
「不費吹灰之力!」
「未必,鹿死誰手,現在尚言之過早。」
「曲玉楓你不信就試試看。」
曲玉楓仿效對方,也發出一聲冷「哼!」一順手中長劍蓄式待敵!這時,他腦際突然閃過一件往事,這件往事,使他鎮靜沉著的心神,驟然間一陣震顫。
同時,心裡突然升起一種,極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