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在這深夜裡李慕凡憑他那身高絕所學,在內城連綿的屋面上賓士了一圈,最後,他停身在一座不算太大的府第中最高的一處屋面上,靜靜地往下看。

腳下這府鄰中,一片黝黑也挺寧靜,不,後院還有一點燈光,那點燈光透自一座小樓的紗窗。

紗窗看不見人影,卻隱隱可聽見一男一女的浪笑聲。

李慕凡雙眉一揚,提氣騰身撲了過去,他輕捷地進入了小樓,眼前那間房房門緊閉著,促笑聲由裡面傳出來,如今聽來是更清晰了:「哎呀!心肝兒,你這身肉兒永遠是那麼白嫩……」

「算了吧,死鬼,少灌迷湯了,我這身子那及得上你的媚娘呀?她那股子勁兒……哎喲,死鬼,輕點兒,說,你心裡頭還想不想她呀!」

「心肝兒,好好地你提她幹什麼,她是個不能再爛的爛貨,怎麼能跟你比呀,噴,噴,你自己瞧瞧,你這……」

「別顧左右而言他,說你心裡是不是還在想她?」

「天地良心,心肝兒,我要是還想她,當初我何必……」

「那是當初,說如今。」

「如今怎麼了?」

「如今你想不想她?」

「不想。」

「什麼?」

「心肝兒,你這是,不想就是——不想還為什麼,真是,好了,心肝兒,別逗人了,也別辜負這大好良宵,咱們……」

「你怎麼老是這麼猴兒急呀,人已是你的了,還跑得了么,饒得就永遠喂不飽……」

「飽,嘿嘿心肝兒,我寧願脹死!」

「叭,」地一聲脆響,接著那女的說道:「慢點,說正經的,那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哎呀,你說是那件事兒呀!」

「那件事?鰲拜垮了,你是聾了還是瞎了?」

「我不聾不瞎,鰲拜垮了,有什麼關係,你不瞧我仍然享受我的,樂我的,垮個小的,還有個大的,你怕什麼!」

「我怕,哼,鬼才怕,我是替你擔心,死鬼,你又來了……你就不知道好人心,我是個女人,我一旦什麼都不顧把一切都交給你了,就是你的人了,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孤零零的一個女人家怎麼辦?靠誰?」

「那好辦!死了這個嫁那個,反正是那回事兒,跟誰不一樣,心肝兒,別說了……哎喲,你怎麼不煞手……」

「這是便宜,你剛才怎麼說,叫我嫁人,告訴你,我可不像你的那位媚娘,今天跟這個,明天跟那個……」

「好,好,好,你不像,你不像,行么?心肝兒,說著玩兒,你怎麼當了真,死,你還話著,我那捨得死呀,我能忍受你躺在別人懷裡么,那不行,要死我不先殺了你也得拖你一塊兒去。」

「這就是,噗!那你說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這還能怎麼辦?怕什麼?告訴你,熬拜他活不過令夜,你還怕他能招准出來么?」

「那就好,嗯,能滅口……」

「對,心肝兒,滅口,現在是什麼時候,別提這血淋淋的事兒了,煞風景,懂么?」

「怎麼,你怕?」

「怕?笑話,我怕什麼?不錯,我兩手沾滿血腥,可是你瞧瞧我是個什麼身份,有那主子背著,我怕什麼,又怕誰?心肝兒,我只怕你,只怕你不……」

「你就是說不了三句話就沒正經,我不是說內城裡的這些人,而是說……」

嘴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晤!地一聲沒了下文。

接下去,是一陣嗯嗯暖暖的軟棉聲音。

李慕凡聽不下去了,他的心像刀割,當即輕咳了一聲。

那嗯嗯晤晤的聲音馬上停住了,緊接著男的輕喝問道:「誰,誰在外面?」

李慕凡道:「江湖草民求見大人。」

那男的驚叫說道:「江湖草民?你是誰?」

李慕凡道:「請大人跟夫人準備準備,我就要進來拜見了。」

那男的道:「你……你等等。」

裡面一陣息息索索的聲響,陡聽那男的道:「你進來吧!」

李慕凡邁步走近房門前,抬手一推,砰然一聲,門栓應掌而斷,兩扇門豁然而開。

他看清楚了,那間房布置得豪華氣派,不亞於主公大臣的內著閨閣,床前,站著一個人,那是位美艷少婦,眉目含春,嬌靨上還帶著點紅暈,烏雲蓬鬆衣衫不整,是樂倩,他心中一陣絞痛。

床頭上,坐著一個人,那是個瘦削中年漢子,白臉細目,眼眶有點發黑向下陷,他陰勢,滿臉的陰狠奸詐神色中,也顯露了酒色過度,是楊春,那條蛇,楊春。

他看見了角里的位是,樂倩也看見了他,不由地一聲,脫口驚呼:「是秋叔……」

別的變了,這稱呼一時還改不了。

楊春如遭電通,霍地站起。

李慕凡則淡然一禮,道:「草民李慕凡見過大人與夫人。」

楊春反手要摸床頭,但旋即他嘿嘿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李爺,失敬,失敬,稀客,稀客,許久不見了,想念得很,坐,坐,請坐,請坐。」

他自己又坐回了床頭,李慕凡泰然坐在面前一把椅子上,他剛坐定,楊春轉望樂倩,道:「深夜客來茶當酒,快,快,快,給李爺倒茶!」

樂倩驚駭不知所措,李慕凡卻淡然說道:「大人跟夫人,不必客氣,我坐坐就走。」

楊春「哦」地一聲,強笑說道:「李爺既不賞臉,那就算了,別倒了,別倒了……」

其實,樂倩根本就沒動,兩眼直楞楞地望著李慕凡那張臉,在燈下,李慕凡威態逼人,很壯嚴,臉上的那道傷痕似乎特別明顯。

楊春轉望李慕凡陪上笑臉,笑得心驚膽朝:「李爺一向可好?」

李慕凡道:「不敢當,託大人跟夫人洪福,草民一向尚稱粗健。」

楊春笑道:「多月不見,李爺怎麼顯生份了……」

望了樂倩一眼,道:「你說是不是?」

樂倩根本沒反應,她仍獃獃地站在那兒。

李慕凡笑了笑道:「有時候太親近了並不好,大人以為然否?」

「然,然!」楊春忙點頭說道:「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醒』,誠然,誠然,只是,李爺這大人二字是罵我……」

李慕凡道:「大人如今不是已經飛黃騰達,一身榮耀做了官了么?」

楊春道:「見笑,見笑,這芝麻大的小官兒,在李爺面前……」

「那總是官,」李慕凡道:「百姓見官,草民見大人,自該尊稱大人。」

楊春道:「李爺這是打我的嘴,這是打我的嘴……」

「好說?」李慕凡道:「當初見大人頭一面時,我就看出大人非地中之物,是不甘長久雌伏的,一旦風雲起,必會直上青冥,看來果然,我並沒有看錯。」

楊春道:「見笑,見笑,那完全是托李爺之福,托李爺之福。」

李慕凡道:「草民怎當得起,那該一則是大人天生富貴,二則是大人有這麼一位賢內助……」

楊春望著樂倩強笑說道:「聽見了么?李爺誇你呢,還不快謝謝李爺。」

樂倩她仍沒有反應,像被人制了穴道。

楊春強笑一聲,望著李慕凡道:「她也是,好久沒見李爺了,李爺憊夜突然蒞臨,她高興得都傻了,李爺可別見笑……」

「好說!」李慕凡道:「夫人念舊,只令我感激。」

楊春道:「不提她了,李爺這一向都在何處呀?」

李慕凡道:「浪跡天涯,萍飄不定,自當日拜別之後一直居無定所,心中也未嘗一別忘了大人的照顧……」

楊春臉色一變,強笑說道:「李爺這是什麼話,當日李爺在京的時候,楊春自知有很多不是之處,只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還要請李爺您雅量諒看,大度包涵。」

敢請他是在求饒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大人這話使我這身為草民的人怎麼敢當。」

楊春望了李慕凡一眼,強笑說道:「怎麼當不起,李爺是她的長輩,論起來也是我楊春的長輩,怎麼當不起呀,李爺,您……」

李慕凡道:「大人,年頭不同了,當今世上有很多人便連生身父母或師門都不放在眼內,何況是什麼父執。」

這話楊春懂,臉色一變,他忙岔開話題:「李爺這趟來京是……是……」

李慕凡道:「故人夫婦罹難遇害,我這身為朋友的人,豈能不來哀悼哀悼,致祭一番。」

楊春手伸向了身後,道:「那麼,李爺憊夜蒞臨是……」

李慕凡道:「我來向大人稟報兩件事,頭一件我該向大人賀喜,聽說晏老跟賈老二位已經被官府釋放了……」

楊春神情猛然一震,道:「啊!謝謝李爺,謝謝李爺,那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說來楊春很是慚愧,楊春雖然一直在想辦法營救他二位,但終因官卑職小,無法如願……」

李慕凡道:「他二位如果知道大人這番心意,也該很感激了。」

楊春道:「那什麼話,怎麼說也是同門,還有賈大哥,這都無殊親手足,親兄弟,應該的,應該的……」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我稟報大人這第二件事,對大人來說,恐怕不大好……」

楊春「哦」地一聲道:「李爺,那是……」

李慕凡道:「郡王和善因被鰲拜案情牽連,也在剛才被拿住了。」

這可是睛空霹靂,楊春被震得身形一幌,他旋即強笑地點頭,道:「該,該,我早就說他也不是好東西,准跟鰲拜是一路,不想竟被看看對了,真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啊……」

「不錯,大人,」李慕幾道:「聽說『宗人府』正在追查他的殘黨,料那和善受不了重刑,必會-一供出,這麼一來那謀叛造反的人難可一網打盡,的的確確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楊春大大地不安了,道:「那最好,那最好,正該一網打盡,正該一網打盡……」

李慕凡道:「大人也希望這樣么?」

楊春道:「當然,當然,這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天網也是這樣,官家追查叛黨,同門尋覓師仇,使我很替大人擔心。」

楊春驚嚇得混身發顫,強笑說道:「我……這……嗯,嗯……」

他簡直說不上話來了,可是他那隻手更往床頭探了進去。

李嘉凡談然一笑,道:「大人,草民身為江湖人,刀劍一類的兇器我見慣了。」

楊春一驚忙道:「那是,那是,李爺你平素說的就是這個,李爺……」

「秋叔,」只聽樂倩一聲顫呼,她突然跪了下去。

楊春為之一怔,李慕凡也一怔,旋即他淡然說道:「夫人快快請起,這是折煞草民。」

樂倩低著頭悲聲說道:「秋叔,情兒知過了!」

李慕凡道:「夫人說笑了,夫人何過之有,別說夫人沒過就是有過,夫人如今貴為官眷,誰敢拿夫人怎麼樣?」

樂倩道:「秋叔,倩兒一念之誤,鑄成千古大錯,犯了滔天大罪,自知罪孽深重,萬死莫贖,願聽憑秋叔處置。」

李慕凡搖頭說道:「夫人,樂家已經沒有人了,我無權處置誰。」

樂倩又一聲:「秋叔」爬伏在地,痛哭失聲。

李慕凡身形一陣輕顫,久久始道:「我今夜來的目的,不在處置誰,楊春他有他的同門,晏家還有個晏中在,至於你,我無僅處置,我只打算把你帶到哥嫂面前去,讓你自己看著辦……」

樂倩哭著說。「秋叔,倩兒羞見……」

李慕凡道:「自己的生身父母,總要去看看的。」

樂倩沒有說話。

李慕凡道:「你可知道你爹娘的埋骨處?」

樂倩道:「倩兒事後曾打聽過,倩兒知道。」

李慕凡道:「那很出我意料之外,你知道就好,待會兒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然後跟他一起到你爹娘面前去。」

樂倩道:「秋叔要帶情兒去見誰?」

李慕凡道:「你子衛叔,他還健在?」

樂倩猛然抬頭,嬌靨上滿是淚漬,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她是比以前成熟了,看上去也可憐,李慕凡心中又是一陣絞痛,只聽樂倩說道:「秋叔,子衛叔他,他沒有……」

李慕凡微一笑,道:「是的,他仍健在。」

樂倩道:「他……他怎麼會……」

李慕凡道:「那你就不要管了,總之他沒死就是。」

樂倩道:「是,秋叔,倩兒不問了,子衛叔沒死,而倩兒的爹娘……」

號陶大獎。

李慕凡雙眉微微一揚,站了起來。

楊春一驚,飛快地從枕下抽出了一柄匕首,犀利的刀尖前指身子直往後挪。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楊春,要動這個,你還差得遠,只是我說過,你有你的同門在,晏家還有個晏中清理門戶是他的事,我不會動你的,你放心就是,只是……我如今放過你,你還能活多久……」

搖搖頭,住口不言,但倏地他目中寒芒飛閃,又道:「有人來了,不知是幫你的抑或是找你的……」一頓揚聲說道:「樓外是那位朋友?」

只聽樓外響起個驚異話聲:「閣下是……」

李慕凡道:「李慕凡在此。」

只聽樓外一聲驚呼:「啊,李爺,是您……」

燈光一閃,兩個人如飛射落房門前,那是晏中跟賈一飛,前後沒多久,晏中更老了,頭髮不整,鬍子零亂,好不潦倒,賈一飛也瘦得不成樣子。

李慕凡一陣激動,道:「晏老,賈老……」

晏中跟賈一飛身形一矮,雙雙拜了下去,道:「李爺,您的大恩我倆不敢言謝,請先受一拜。」

李慕凡這裡還沒開口,那裡晏中跟賈一飛兩個已一拜而起,晏中目中寒芒暴射投向楊春:「楊春,我好神氣,好舒服啊……」

楊春早就嚇癱了,這時候顫聲蹩出了一句:「大……哥……」

晏中冷笑說道;「楊九爺,這稱呼我姓晏的不敢當,晏家沒你楊九爺這個徒弟,好在你也根本沒把師門……」

楊春顫聲說道:「大哥,害師父的不是我,是媚娘……」

晏中道:「這個我清楚.要沒你,她還沒那麼大膽,你放心,你這裡完了,我就會去她那。」http://210.29.4.4/book/club李慕凡突然說道:「晏老,媚娘我見過了……」

晏中「哦」地一聲忙道:「李爺,她在那兒?」

李慕凡道:「她被楊春遺棄了,如今流落在外城一條小衚衕里,仍重操舊業,她幫了我一次忙看樣子她是悔悟了,我只把這情形告訴晏老,至於怎麼辦,那是晏老的事,我不便過問。」

晏中遲疑了一下,一笑,笑道:「我知道了,李爺,眼前這楊春……」

李慕凡道:「清理門戶,那也是晏老的事。」

晏中目光一凝,道。「可是他害過李爺……」

李慕凡道:「我就是親手殺了他,也補不了我臉上這條傷疤,晏老說是不是?再說我要有意殺他,他也活不到如今?」

晏中臉色一整,道:「李爺對晏家思高義厚,晏中不敢輕易言謝……」

李慕凡淡然笑道:「許久不見,晏老生份了。」

晏中沒再說話,霍地轉望楊春,道:「楊九爺,我跟賈一飛專誠前來恭請,別在這兒耗了,就是耗也難再耗多久了,爽爽快快地跟我兩個走吧。」

楊春沒說話,混身顫抖,几几乎握不住刀。

樂倩突然站了起來,望著楊春道:「楊春,咱兩個是同命鴛鴦,你等我一下,我拿點東西跟你一起走。」轉望李慕凡道:「秋叔,請容倩兒帶著樂家的東西。」

李慕凡心中一陣黯然,微一笑,笑道:「你拿吧,別讓晏、賈二位久等。」

樂倩應了一聲行向床后。

晏中遲疑著道:「李爺,樂姑娘她……」

李慕凡淡淡說道:「我帶她到哥嫂面前看看去。」

晏中何等人物,這話還能不懂,臉色一變,道:「李爺,禍由楊春起,樂姑娘她並沒有……」

李慕凡截口說道;「晏老,我可以原諒她,可以饒恕她?」

這話晏中也懂,神色一黯,默然不語。

適時,樂倩自床後轉了出來,手裡捧著一個不太大的漆的木盒了,往楊春身邊一站,說道:「楊春,我不願意跟他們走,你願意么?」

楊春入目那隻漆木盒,目中異采暴閃,驚怕之態盡掃,精神為之一振,站了起來,道:「我怎麼把忘了……我自然也不願意。」

樂倩微一笑笑,道:『那好,讓我跟他們商量商量……」

轉望李慕凡,竟然笑吟吟地道:「秋叔,你聽見了么?」

李慕凡目光凝注,笑笑說道:「我聽得很清楚,怎麼樣?」

樂倩道:「我要跟秋叔您打個商量,晏、賈二位也希望能幫我說句話,行么?」

李慕凡道:「你要跟我商量什麼?」

樂倩道:「我跟楊春都知道錯了,有道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兩個也想改,您幾位何妨高抬貴手,放我兩個一條生路,讓我兩去找個地方過完這輩子?」

曼賈二人臉色為之一變。

李慕凡顏色不變,道:「你剛才是怎麼說的?」

樂倩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世間事本就是這麼多變的,有時候連自己也想不到,像我,本來是個高傲,任性的孩子,就因為一念之誤害死了自己的爹娘,把好好的身子給了這我最瞧不上眼的楊春,這種變化連我自己也想不到……」她說到此處,頓了頓,接道:「還有,像現在,我跟楊春不愁吃穿,本來過的好好的,可是您跟他二位找來了,這種生活不但馬上就要結束,而且黃泉路上更要走一對兒,您想,這不是又是一個連自己也料想不到的變化么?」

李慕凡道:「你永遠會說話,這麼說來,你剛才的知過認錯以至於悔悟痛哭,都是假的。」

樂倩微一搖頭,道;「不,那是真的,我兩個真知道自己錯了,也願意改過,可是誰也不願意死,剛才那些話跟哭,也是見了您我忍不住,所以我希望您跟他二位給我夫妻一個機會!」

李慕凡道:「縱然我跟他二位放過你跟楊春,良心的譴責……」

樂倩嫣然一笑,笑得仍是那麼美,那麼甜,道:「秋叔,那是我跟他的事。」

李慕凡雙眉微揚,道:「樂倩……」

「秋叔,」樂倩微微一笑道:「您要不嫉妒楊春,您就該答應?」

李慕凡微微一愕道:「我嫉妒他……」

樂倩道:「不是么?我這大好處子之身,本來該是您的……」

李慕凡臉色一變,沉喝說道:「樂倩,你還……」

樂倩嫣然一笑,搖頭說道:「秋叔,別生氣,我已經麻木了,已經不知道什麼叫人倫,什麼叫廉恥了,以前的樂倩算得上冰清玉潔的好姑娘,除了高傲,任性一點之外,別的並沒有什麼暇疵,可是現在的樂倩就全然不同了,現在的樂倩是個十足的蕩婦淫娃,連那『八大胡同』里的窯姐兒,青樓妓都不如了……」

李慕凡心中一陣絞痛,道。「樂倩……」

樂情微徽一笑道,「別心疼我,秋叔,我說的是實話,您看我現在不是跟楊春如膠似漆挺恩愛的么?其實全不是那回事,假如我碰見個比他好的,我也會把身子交給……」

李慕凡沉聲喝道:「樂倩,你……」

「我?」樂倩笑了笑道;「秋叔,人性本善,誰也不是天生的壞胚子,其實我今天壞到這地步,並不能全責怪我一個人,您也有責任,可以說有一大半是您逼的,您只知道愛虛面子,一點也不了解我的心,想想看,是不是?」

李慕凡身形一陣暴顫,沒有說話。

「承認了,是不是?」樂倩嬌笑說道:「秋叔,別這樣,用不著,您瞧我,不過的挺好么?你別羨慕楊春也別嫉妒他,這輩子遲了,下輩子我還是您的……」

李慕凡陡然大喝:「樂倩,你還有良知沒有!」

樂倩「喲」地一聲,一隻玉手撫了下酥胸,美目一瞟,風情萬種,如今看來她竟比媚娘還迷人:「瞧您,幹什麼吼哇!嚇我一跳,心直跳,不信您摸摸……秋叔,算了吧,良知,哼,我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么,行了,話說的太多了,我跟這個冤家該走了,請諸位讓讓路吧。」

話雖這麼說。她卻沒動,因為李慕凡三人沒動。

李慕凡道:「樂倩,我可以放你走,但晏、賈二位不一定會放楊春…」

樂倩道;「我不是請您幫忙說句話么?」

李慕凡搖頭說道:「這種話我不能說。」

樂倩道:「您真是,竟不肯幫自己侄女的兒忙,我早料到了,好吧,不敢煩勞您了,我自己跟他二位說……」

晏中突然說道:「樂姑娘,你不必說,辦不到。」

樂倩道:「怎麼晏老也……有道是:『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您二位不肯放他,難道忍心讓我年輕輕的就守寡不成,晏老,您行行好,讓我跟他過完這輩子,好不?」

她說話時,臉上永遠掛著那醉人的笑容。

晏中老眼一睜,道:「樂姑娘,你本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樂倩道:「別提了,晏老,那是以前,剛才我說的話,難道晏老沒聽見。」

晏中道:「樂姑娘,我若是放了他,家二叔……」

樂倩道:「那您該找您那位嬸兒,不是么?」

晏中臉色一變,道:「樂姑娘,不管怎麼說,今夜我絕不能放楊春。」

樂倩道:「真的?」

晏中毅然點頭,道:「真的,我不惜一切。」

樂倩眉條一皺,搖頭笑道:「晏老何其這般固執……」

晏中道:「樂姑娘,我必須固執……」

樂倩微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也只好攤牌了……」

舉了舉手中漆木盒,笑問道:「秋叔,您三位可知道這盒子里裝的是什麼嗎?」

李慕凡道:「該是使你跟楊春能安然離開這兒的東西。」

樂倩嬌笑說道:「不錯,秋叔料著了,我跟我這個冤家一沒有親人,二沒有朋友,三沒有高絕的武學,這是我跟他唯一可以仗恃的東西,這東西我準備好有時了,因為我知道秋叔跟晏、賈二位遲早必來。」

李慕幾道:「那是什麼?」

樂倩笑了笑道:「炸藥。」

李慕凡神情一震,晏、賈二位臉上變了色,李慕凡雙眉微揚,兩眼凝視著樂倩,緩緩說道:「這盒子里裝的是炸藥?」

樂倩微一點頭,道:「是的,秋叔。」

李慕凡道:「那麼,你是打算……」

樂倩道:「那要看您跟他二位怎麼樣了,要是您跟他二位放我夫妻走,讓我夫妻去找個地方過一輩子,我就當然不會輕易用它,因為這玩藝兒威力驚人,厲害得很,我只一用它,那大伙兒就非來得同歸於盡不可。」

李慕凡道:「樂倩,你的罪孽還不夠么?」

樂倩道:「秋叔,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在顧全自己性命的情形下,我只好再造一次罪孽,我已經滿身罪孽,何在乎多加一樁,您說是不,秋叔?」

李慕凡搖頭說道:「樂倩,我沒想到你這麼怕……」

「怕死是不?」樂倩笑了笑道:「秋叔這話說得可以,人誰不怕死,誰又願意死?所謂不怕死,所謂從容慷慨,那只是明知必死,在沒辦法的情形下,只好挺胸抬頭,裝裝英雄,假如有一線生機,我認為任何人也不會願意死的,再說,樓蟻尚且偷生,何況我這個人?好死也不如賴活呀,您說是不是?」

李慕凡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無意處置你,也無權處置你,我只是打算帶你到你爹娘面前去,讓你自己作個選擇,作個取捨……」

樂倩道:「您好意我知道,在晏賈二位沒來之前,我是打算跟您去的,可是他二位來了,他二位不肯放過我這個冤家,沒了冤家我今後怎麼過?守寡的日子不好受,我當然捨不得他?」

李慕凡簡直不相信眼前這就是當日的倩兒,而事實畢竟是冷酷無情的,他心如刀割,身子有點顫抖,道:「這麼說,假如我阻攔你,你也要連我一起炸了?」

樂倩道:「秋叔,我雖然心裡還愛著您,可是這輩子我是楊春的人,為了他,我只有忍痛捨棄一切了。」

愛,這就是愛,這就是愛的後果,可怕。

李慕凡吸了一口氣,壓制了一下心中的悲痛,道:「那麼,你打開盤子讓我看看!」

樂倩道:「怎麼,秋叔敢是不信這盒子里有炸藥?」

李慕凡道:「我信,但我想看看它是怎麼樣的一個東西。」

樂情倏然嬌笑說道:「真是,秋叔怎麼也跟我玩起心眼兒來了,秋叔既然要看,我不敢不遵命,您請看吧。」

說著,她掀開了盒蓋,漆木盒裡,盛放著一顆拳頭般大小的黑色鐵球,圓圓的,還有點發亮。

李慕凡淡然說道:「我看清楚了,是炸藥。」

晏、賈二人也看見了,臉色為之一變。

樂倩面掛笑意蓋上了盒蓋,道:「那麼,秋叔,您打算怎麼辦?」

李慕凡沒理她,緩緩轉望晏中,道:「晏老,你可願聽我一句?」

晏中道:「李爺,您請吩咐。」

「好說,」李慕凡道:「假如晏老願意聽我的話,就請讓開路,放他們走。」

晏中雙眉軒動一下,道:「李爺,我有個打算。」

李慕凡道:「晏老有什麼打算?」

晏中道:「李爺,晏中也活夠了。」

李慕凡神情震,道:「晏老,不值得!」

「是呀!晏老。」樂倩嬌笑說道:「我跟楊春這兩條命,可是賤得很呀!」

晏中像沒聽見,望著李慕凡道:「李爺,家二叔的仇……」

李慕幾道:「晏老,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在這個地方放了他,焉知他就能在別的地方活下去。」

晏中沉默了一下,毅然點頭道:「李爺,晏中聽您的就是,一飛,咱們讓路。」

一拉賈一飛,雙雙退向了一旁。

樂情嬌笑道:「謝謝您呀!秋叔,您終於還是幫我說話了,只是請再招呼他二位一句,這可不是鬧玩兒的,千萬別動歪腦筋呀!」

晏中冷然說道:「樂姑娘放心,姓晏的向來說一句是一句,李爺說得好你跟楊春留心往後的日子去吧。」

樂倩道:「我會留意的,不勞晏老操心……」一拉楊春,嬌笑說道:「冤家,別站著了,走吧。」

楊春忙道:「咱們就這麼走了?」

「冤家,」樂倩道:「你是怎麼想的,這兩條命是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你還想顧別的?錢財身外物,咱們還可以去掙,命卻只有一條,丟了就得再等二十年,憑咱們兩個這四隻手,難道還會挨餓不成,走吧!」

楊春沒再說話,任她拉著向外行去,可有點提心弔膽。

李慕凡跟晏、賈二人沒一個動,任她兩個拉著手出了房門,出了房門后,樂倩回身嬌笑說道:「秋叔,我夫妻走了,您三位別送了,這一別也許我跟他就老死天涯海角了,您全當樂家沒人了好了,多保重,下輩子我一定是您的人。」

話落,一聲嬌笑拉著楊春穿窗而去。

李慕凡神情為之一黯,但他突然一驚,目注窗外急急大喝:「子衛,使不得,她手裡有……」

只聽一聲悲姜長笑響自夜空:「我知道,李爺,我就是等她離三位遠一點,我要拉她見大哥大嫂去了!」

一條嬌捷人影由夜空掠下,電一般地撲向了樂情。

李慕凡心膽欲裂,他想阻攔,但身形剛動,由夜空掠下的那條人影已然抓住了樂倩,只聽樂倩一聲驚呼:「文叔,我……」

李慕凡眼看著她手裡的盒子掉了下去,一時魂飛魄散,悲痛地閉上雙眼。

就在他閉上雙眼的同時,一聲轟然巨響起自窗外樓下,震得小樓一陣幌動,李慕凡差點暈厥,但他到底支撐著站穩了。

寂靜,寂靜,一切歸於寂靜。

不,進有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李慕凡猛睜雙目,兩眼已然赤紅,飛身撲了出去,晏、賈二人互覷一眼,也忙跟了出去。

小樓前地上,凄慘怕人,楊春小腹上破了一個大洞,肚腸外流,倒卧在血泊中,早已沒了氣。

文子衛跟樂倩倒在一處,文子衛的兩條腿不見了,可是還沒死,血一直在流,他也在呻吟。

樂倩全身好好的,不見有傷,但她卻睜著眼,唇邊掛著一片血,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李慕凡首先撲向了文子衛,悲聲說道:「子衛,你……你糊塗……」

文子衛悲慘一笑,道:「李爺,倩兒她不能活下去,將來她會遭天譴,死得更慘,我所以苟活,就是為了她,也就是等這機會,如今我等著了,一家人畢竟是一家人,今後一家人又在一起了,活在世上的時候,倩兒她不明白,等在另一個世界見著哥嫂后,她就會明白了,一家人不是仍能過得挺好,李爺,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您請補我一指……」

李慕凡身顫,心顫,手顫他明白,文子衛不行了,如今是極端痛楚,他含淚笑了笑,道:「子衛,你閉眼吧,告訴哥嫂等我,我遲早也會去的。」

文子衛唇邊泛起一絲抽搐笑意:「李爺,雖然每個人都願意親近您,可是每個人都不希望您來得太早……」

說遠了這句話,他閉上了眼。

李慕凡暗一咬牙,一指落下……

突然,他轉過了身,樂倩在向他笑,他忙抓起了樂倩的皓腕,只一觸脈,他神情猛震,臉色大變:「倩兒,你,你有了身孕?」

樂倩微微地點了點頭,道:「是的,秋叔,我雖該死了,但孩子無辜,所以……」

李慕凡大聲叫道:「你……你為什麼,不早說……」

樂倩道:「秋叔,那不是什麼不採事,假如我懷的孩子不是楊春的,我早就說了,本來我預備等孩子出世后把孩子給您,然後再親手殺他的,如今……」凄慘一笑道:「人算總不如天算,好在他已經死了……」

李慕凡身形暴顫,道:「倩兒,你該早說,你該早說,如今你別說話,讓我……

樂倩微一搖頭,道:「秋叔,別費事了,我自己知道,我不行了,剛才那一震,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了,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秋叔,就讓我這麼走吧,剛才文叔的話我聽見了,他做的對,說的也對,今後我會好好孝順爹娘的……」

李慕凡悲聲喚道:「情兒……」

樂倩道:「時間不多了,秋叔,您答應我一件事,今生不可能,也已經完了,來生,來生讓我侍候您,好么?」

臨死了她還是這麼痴。

李慕凡沒答,悲痛地叫道:「倩兒……」

樂倩道:「倩兒快走了,秋叔,您忍心,來生咱們不會是叔侄了,秋叔,讓倩兒帶著個希望走?」

李慕凡道微微點了點頭,道:「倩兒,我答應你,來生。」

倏然低下了頭。

「是的,秋叔,」樂倩笑了:「來生,來生,來生,來生……」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微,終於寂然了。

一切都靜止了,一切都靜止了。

不,李慕凡的身子在抖,雙肩在聳動。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如今,他是在傷心,在傷心了……

晏、賈二人也低下了頭……

良久,良久,李慕凡緩緩站了起來,他臉色煞白,雙目赤紅轉過身來,啞聲喚道:「晏老。」

晏中忙道:「李爺。」

李慕凡道:「我托暈老一件事。」

晏中忙道:「李爺,您請吩咐,晏中無不照辦!」

李慕凡道:「謝謝晏老,我哥嫂的埋身處請晏老找看,找著之後把子衛跟倩兒葬在一旁,真要找不著那就請另找塊地……」

晏中道:「李爺,您放心吧,這交給我了。」

李慕凡道:「還有,這兒是內城,倘有什麼不方便,請找張大人,說明原委,他不會不給二位方便的。」

晏中道:「我知道,李爺,您放心吧。」

李慕凡道:「那麼,二位保重了,我走了,有緣他日自會再見的!」

一拱手,破空飛射而去。

晏、賈二人忙道:「李爺也請保重。」

沒聽見李慕凡說話,想必他已經走遠了。

晏、賈二人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適時,一陣急促步履聲響動,只是一條人影飛步奔了進來,那是個頗為英武的中年人,他衣衫不整,神情也無為憔悴,人瘦得很厲害,他一見眼前景象,神情一震,立即停步在兩三丈外。

晏中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道:「閣下是……」

那中年人忙道:「在下河南『登封』樂圃山莊田孟起,來找李慕凡李……」

晏中「哦」地一聲忙道:「原來是『布衣孟嘗』田莊主,老朽晏中跟賈一飛……」

田孟起忙道:「原是『天鷹爪』跟『賈怪鐵算盤』,晏、賈二位田孟起久仰二位,田某那位慕凡兄弟呢?」

晏中道:「李爺走了,剛走。」

田孟起一怔,道:「怎麼他……他走了?」

晏中道:「是的,田莊主,李爺走了,您請看眼前情景,李爺帶著一顆破碎的心走了……」

田孟起道:「二位可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晏中搖頭說道:「李爺沒說,不過,以我看從今後江湖上不會再有李爺這號人物了。」

田孟起沉默了一下,突然抱拳說道:「多謝二位,有緣異日再留後會,告辭了。」

轉身大步行去。

晏中忙道:「莊主走好,恕晏中,賈一飛不送了!」

夜色中傳來田孟起話聲:「說來彼此不外,二位不必客氣!」

他走得不見了,晏、賈二人轉過了身……

大寒夜裡,空蕩,寂靜,寒風刺骨的官道上走著一個人,是李慕凡,他顯得那麼孤寂,那麼凄涼。

他所受的打擊太大了,也太多了。

前一位,美福晉海若懷著他的孩子變心背盟。

后一位,天真無邪的樂倩,為了他有這麼大的轉變,落得這般下場,也累得哥嫂家破人亡!

還有,那「樂圃山莊」。

眼前,還有兩件事,一是在「山東的沈月華,一是在「邵陽湖畔」的嚴玉華跟竇玉娟。

前者,有羅曉陽趕去!他不急著去,後者,他不能讓人久等,何況那兒還有他的孩子,他勢必快去不可。

天亮前後,全到「良鄉」。

一大早有趕早走路的,也有為這趕早路的人而早起的做買賣的,官道邊上炊煙上升,一座小矮棚里賣的是熱氣騰騰的豆漿,燒餅,炸油條。

他並不餓,可是身心的疲累,使他想進去歇歇,於是他進去了,一個小夥子搓著手迎了上來:「爺,您請裡邊坐,吃點什麼?」

李慕凡遲疑了一下,道:「你看著拿吧!」

總得隨便吃點,要不然怎好歇歇!

他隨意揀了張桌子坐下,身旁不遠處還有比他更早的,那是兩個黑衣漢子,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正在低頭吃喝,像是有什麼急事,一大口一大口的,棚子里進來個人,他兩個沒抬頭看一眼。

江湖路上何處不見江湖人,江湖人也永遠是有事忙的,所以李慕凡沒在意,他也沒那個心情。

熱豆漿送上來了,李慕凡端起碗喝了一口,既份又貧嘴,混身卻暖和,這時候左邊黑衣漢子開了口:「怎麼,你還吃?」

右邊那黑衣漢子道:「不吃飽了怎麼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日夜地趕路,累也累壞了,餓也餓壞了,逮著機會還不好好吃喝一頓……」

左邊黑衣漢子道:「眼看就要到了,你還怕沒吃的么?」

右邊黑衣漢子道:「不錯,的確眼看就要到了,可是,兄弟,有沒有吃的那還很難說,這條命能保住就算不錯,我嘛,死也要做個飽鬼……」

左邊黑衣漢子道:「我看不會,人家沈老鏢頭不是那種人,要不然大爺不會差咱們兩個從這麼遠的路來報信兒。」

李慕凡一聽沈老鏢頭,立即留了意。

右邊黑衣漢子搖頭冷笑,道:「難說啊,怎麼說沈姑娘是他的女兒,他也就只這麼一個女兒,就是兒女多也不行呀!誰能眼看著女兒被人欺負呀!」

他說的是沈月華沈姑娘。

李慕凡心裡一跳,轉過臉去,在左邊那個黑衣漢子還沒有說話之前,他開了口,他問道:「二位,恕我打擾。」

左邊黑衣漢子忙道:「好說,你老兄有什麼見教?」

李慕凡道:「不敢,我請問一聲,二位可是由『山東』來的?」

左邊黑衣漢子點頭說道:「不錯,我兩個確是由……」一怔,機警地接問道:「你老兄怎麼知道的?」

李慕凡道:「我不但知道二位是由『山東』來的,而且還知道二位是『渤海三刀』中的『九環刀』岑老手下的弟兄,可對?」

兩上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齊聲問道:「你老兄是……」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二位別誤會,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聽見了二位的談話,想知道一下二位由山東往京里去找沈老英雄,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左邊黑衣漢子道:「你老兄原諒,這是『渤海三刀』跟沈家的事!」

李慕幾道:「二位,我是沈家的親戚。」

右邊黑衣漢子「哦」地一聲道:「你老兄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二位不必問我的姓名,為取信放二位,我說件事,那沈姑娘喬裝改扮帶著一個叫小鳳的姑娘出來找個朋友,可巧投在岑老所開設的店內,後來被老你子所救,讓她暫進投奔『山東』趙家,過了沒多久,『三英鏢局』羅老鏢頭的愛子『玉面諸葛』羅曉陽也趕去探視,這件事不假吧。」

左邊黑衣漢子一點頭,道:「不假,你老兄知道得很清楚,可是我二人要說的話,一定要見著沈老鏢頭之後能說!」

李慕凡道:「連沈老縹頭的親戚也不行么?」

左邊黑衣漢子搖頭說道:「你老兄原諒,大爺交待,我二人只認沈老鏢頭……」

李慕凡道:「二位過於慎重了,不瞞二位說,沈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左邊黑衣漢子一怔,道:「怎麼?沈姑娘是你老兄的未婚妻。」

李慕凡點了點頭。

左邊黑衣漢子忙道:「那你就該是……」

李慕凡道:「二位,我就是李慕凡。」

兩名黑衣漢了神情猛震,霍地站起:「什麼,你……你就是李慕……」

倏地住口不言。

李慕幾道:「二位,我就是李慕凡。」

左邊黑衣漢子倏然笑道:「你老兄別開玩笑了,那有這麼巧的事兒!」

李慕凡道:「李慕凡臉上的刀疤,如今該是人所共知的。」

兩或黑衣漢子一怔凝目,道:「這麼說來,你果然是李……」

李慕凡笑道:「二位不必懷疑了,李慕凡沒人敢冒充,也沒人願意冒充。」

兩名黑衣漢子臉色一變,右邊黑衣漢子脫口說道:「這倒好真是巧事,要不是你李大俠,沈姑娘也不會……」

旁邊黑衣漢子忙瞪了全一眼,他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二位不必有什麼願忌,沈姑娘出來是為找我,假如有什麼災禍,應該是完全因我而起!」

右邊黑衣漢子陪上一臉不自然的笑,道:「不,李大俠,不是這個……」

李慕凡道:「那麼是什麼?」

左邊黑衣漢子干咬了一聲道:「是這樣的,沈姑娘住在二爺那兒一直很好,可是有一天小爺從外面帶著傷口來了……」

李慕凡道:「我廢了一隻手,可是我並不知道他是『渤海三刀』中『快刀手』趙玉書的兒子。」

左邊黑衣漢子道:「是,是,小爺也說是您廢了他的手,還……」

李慕凡道:「他還怎麼說?」

左邊黑衣漢子勉強一笑,道:「李大俠,您可別生氣,小爺說看見您跟個女的在……在,咳,咳,他上去阻攔,結果被您打了……」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他是這麼說的了?」

左邊黑衣漢子道:「是的,是的,。李大俠,小爺是這麼說的。」

李慕凡道:「趙老信了么?」

左邊黑衣漢子道:「二爺本來不信,沈姑娘也不信,可是後來,後來虎小爺也來了…」

李慕凡道:「岑明?」

左邊黑衣漢子道:「是的,是的,正是明小爺,他的小名叫虎兒。」

李慕凡道:「他來了又怎麼樣?」

左邊黑衣漢子道:「原來明小爺在路上碰見過奎小爺,奎小爺問明小爺哭訴,小爺也不信,他讓奎小爺先回去,然後一個人找您問問清楚,結果他找到『十里鋪』聽說您確跟個女的在一起過……」

李慕凡道:「不錯,確有這麼回事,那是我受了傷,蒙那位姑娘跟好的爺爺搭救,住在他家裡養傷。後來……」

左邊黑衣漢子道:「可是二爺一聽明小爺這麼說,就信了奎小爺的話,沈姑娘也信了,沈姑娘一直哭,二爺一怒之下就把沈姑娘扣了起來,要您去賠奎小爺的一隻手……」

李慕凡雙眉微揚道:「所以二位由『山東』趕來報信兒?」

左邊黑衣漢子搖頭說道:「不,不是的,二爺這麼做,大爺不答應,大爺說沈姑娘是沈姑娘,您是您,要找您就找您,不能難為人家沈姑娘,結果跟二爺翻鬧了,大爺一氣之下跟二爺撥了香頭,絕了交,派我兩個到京里來報信兒,請沈老鏢頭到『山東』去一趟,把這件事情當面解決了!」

李慕凡道:「我明白了,為我使岑老跟趙老把兄弟間翻,我很不安,只是趙老做事未免過放莽撞了些。」

左邊黑衣漢子道:「可是明小爺也說……」

李慕凡道:「他敢沒弄清楚,如今二位不必再去驚動沈老鏢頭了,禍由我起,我到『山東』趙家去一趟就是——」

右邊黑衣漢了脫口說道:「那正好,三爺罵的就是……」

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別這樣,李慕凡沒那麼不錯,也沒那麼可怕,臨走之前我再問二位一句,羅少鏢頭還沒到么?」

左邊黑衣漢子道:「我兩具來的時候還沒有看見羅少鏢頭。」

李慕凡點了點頭道:「那許是路上耽擱了……」站了起來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到『山東』去二位一頓吃喝算我請客了,二位多歇吧,我行走一步了!」

丟下一聲碎銀,飄然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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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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