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片刻之後,李雁秋出現在「八大胡同」!

天寒地凍,地上積了雪,河裡結了冰,連水缸里的水都凍上了,但凍不住人那顆熱騰騰的心!

北京城的各地方,這時候已是家家戶戶關門閉窗熄了燈,唯獨這塊地兒,卻是正值熱鬧!

看,各院子那朱紅的門口,高挑著大燈,來往的馬車在雪地上壓了一條條的溝,抬軟轎的也留下了腳印!

「北京城」的其他地方都是一地積雪,唯獨這兒卻是滿地的狼藉泥濘,雪,只是東一片,西一片,路兩邊積的老高,路中間都是泥,各院子門口也都是泥!

各院子門口站著三兩個龜奴,在那兒對進出的狎客陪笑哈腰,嘴裡不住地俯喝著!

李雁秋一進「八大胡同」,老遠地便看見了「迎春院」。

其實『迎春院』在這『八大胡同」的諸院子里樣樣數最,就連門口高挑著的燈,也比別家大,比別家亮!

他往「迎春院」走著,可沒留意有個人看見了他,那個人正從附近一家院子里走出來,他一見李雁秋便自一怔,旋即,他在身後跟上了李雁秋,一直望著李雁秋踏上「迎春院」的門階,他才嘴角含著陰笑地轉身而去。

李雁秋在「迎春院」的門階上跺了跺腳,然後一撩長袍下擺,昂然往裡行去。

他衣著算不得鮮明,稱不得氣派,可是那件長袍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別人身上不同。

再加上他那俊美絕倫的人品,軒昂的氣度,奪人的威儀,一眼看上去,讓人馬上聯想到內城裡那些喜歡尋花問柳,走馬章台的貝勒,貝子。

身背軟蓋幾,吃這行飯的眼睛雪亮,也都吃一套,躬身哈腰陪笑往裡讓,生似迎進了財神爺,一聲步喝足能震動到九霄雲外去,連「南天門」里的都聽得見!」

這裡龜奴方陪上窘迫一笑,那裡拋著手絹兒,走路一搖之擺地來了個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

那身鮮眼的衣褲穿在她身上,說不出有多麼不相襯。臉上抹的活像個爛西瓜,賣弄風騷老來俏地頭髮上還插著那麼一朵花,她也不怕臊得慌。

見面手絹兒一拋,香風微送,眉梢兒一挑咧了嘴:「喲,爺可許久沒來了,今兒個是什麼風呀!」

不知道李雁秋是第幾遭!

李雁秋淡淡一笑,翻腕一物塞了過去!

不知道他塞了什麼,只知道那鴇兒眉開眼笑,一張臉擠成了一堆,兩手下垂那麼一福:「謝謝您了,爺,見面您就賞,這麼好……」

李雁秋沒理她,邁步便往裡走!

鴇兒碎步跟了上來,道:「爺,您那兒坐呀?」

李雁秋扭頭側顧,道:「你忙么?」

「不忙不忙!」那鴇兒倒著嘴直笑,道:「您來了,就是再忙也得放下呀,您吩咐吧!」

李雁秋略一沉吟,道:「我聽說有個叫媚娘的……」

那鴇兒一怔,旋即笑道;「我們這兒的好姑娘多得很,幹什麼偏找她呀!」

李雁秋道:「不瞞你說,我是慕名而來!」

那鴇兒微微一搖頭,道:「爺,您來晚了!」

李雁秋愕說道:「怎麼,她有客?」

那鴇兒笑道:「不是有客,是有了主兒了,嫁出去好幾年了!」

李雁秋呆了一呆,一臉懊喪,道:「早嫁了,嫁給……」

那鴇兒媚娘兒一碟,低低說道:「京畿的大人物,江湖上響噹噹的晏二太爺!」

李雁秋「哦!」地一聲,尚未說話!

那鴇兒伸手拉住了他,擠眉弄眼地道:「別想她了,爺,我給您再找一個,准包您馬上忘記她,不信您跟我去瞧瞧!」

拉著李雁秋便往裡走!

李雁秋邊走邊搖頭,道:「我白跑一趟不要緊,對『迎春院』來說,可是一樁大損失。」

「可不是么?」那鴇兒搖頭嘆道:「一株搖錢紅人,連根撥了,我當然心疼,可是晏二太爺看上了她,那有什麼法子,當初她哥哥剛帶她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她準會走紅……」

李雁秋截口說道:「她哥哥?」

「可不是么?」那鴇兒抬手那麼一比,道:「卅來歲,白凈臉,也許是剛害過病,那張臉白的多紅的少,見人陰沉沉的,也難怪,把自己妹妹送進火坑,誰心裡頭也不舒服,他把媚娘送到我這兒后就走了,從那兒起就沒再來過,怪狠心的……」

李雁秋道:「也許他沒臉再來了,我聽說媚娘是關外人,姓胡?」

「不,」那鴇兒搖頭說道:「是江南人,要不是江南,那能有這麼標緻的姑娘,她也不姓胡,賣身契上好像寫的姓劉!」

李雁秋「哦!」地一聲,道:「那也許我聽錯了,不管姓什麼,一個姑娘家被賣到這地方來,總是夠悲慘的!」

「可不是么?」那鴇兒煞有其事地皺眉嘆道:「據她說家鄉荒旱,又鬧賊亂,好好的一家子就只剩下她兄妹倆,沒辦法才逃到這兒來的……」

忽地一頓,急接道:「對,我想起來了,媚娘可是天生的好材料,她原本就會唱曲兒,兄妹倆原打算靠這吃飯的,可是吃那口飯也不容易,誰都有個地盤兒,誰的地盤裡又能容別人插一腳又沒奈何,這才走上了這條路,她那哥哥……」

忽地一笑,接道:「說來也是個笑話,晏二太爺有個徒弟楊九爺,長得倒有幾分像媚娘的哥哥,媚娘未嫁時,他倒是常陪二太爺來玩兒,卻不料媚娘成了他的長輩.」

李雁秋神色一動,道:「怎麼,楊九爺長得像媚娘的哥哥?」

「可不是么?」那鴇兒笑道:「大伙兒還開過楊九爺的玩笑呢,當著晏二太爺,弄得楊九爺好不尷尬,您可別說出去。」

李雁秋搖頭道:「我是個外來人,怎麼會?」

說話間,鴇兒拉著他上了靠東的那座樓。

之後,鴇兒一個人下來了!

沒多久,李雁秋也下了樓,正在忙著招呼客人的鴇兒,一見他下了樓,忙撇下其他的客人迎了過來:「怎麼,爺,你要走?」

李雁秋點了點頭。

那鴇兒忙道:「準是那丫頭不合你意,對么?那麼您再坐會兒,用不著多久,我再給您找一個,這回……」

只聽一陣蹄聲在「迎春院」門口歇止,「迎春院」門口立起騷動,繼之,走動著的客人停了,談笑著的客人也停了,剎時間一片寂靜,鴉雀無聲,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李雁秋抬眼外望,微愕說道:「這是……難不成來了什麼大員?」

那鴇兒神秘一笑,道:「比內城裡的大員還神氣,您瞧著吧!」

說話間,院子里走進了三個人兒,滿院一亮,燈光為之黯然失色,那是三位姑娘。

與其說是三位姑娘,不如說是一主二婢,因為那兩旁的兩位,小心翼翼地摻扶著中間的那位。

中間的那位姑娘,看上去廿剛出頭,上身穿著一件團領的狐裘,下身穿著八幅風裙,腳底下那雙繡花鞋,在裙腳下時隱時現。

她,那一排整齊的「劉海」下。是一張清麗若仙,美絕塵定的嬌靨,冰肌玉骨,明艷照人。

要不是在這兒碰見她,任何人會以為她是那個府第的姑娘,那個大家裡的閨秀!

她那種高潔,那種孤傲,像一株雪裡的寒梅,嬌靨上籠罩著一層薄薄寒霜,令人目光不敢有絲毫隨便。

而,那些個視客,個個直了眼,張著嘴,眼珠子隨著那位姑娘轉,似乎靈魂兒已上了九霄雲。

便連李雁秋,他也不禁呆了一呆,目射異采揚了眉。

那鴇兒突然一聲輕笑:「爺,瞧見了么?這位如何?你情候會兒,我得接駕去!」

說著,她快走迎了上去,老遠地便笑道:「姑娘,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她抬眼望了過來,她看見了鴇兒,也看見了卓立鴇兒身後的李雁秋,突然,她那雙目光凝住了,腳下也頓了一頓,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訝異。

本難怪,誰叫李雁秋像鶴立雞群。

適時,鴇兒近前,低低地在她耳邊說了兩句。

她向著李雁秋投下最後那深深的一瞥,香唇邊難得地浮現了一絲笑意,由那兩位姑娘摻扶著往後行去。

那鴇兒,一陣風般轉了過來,近前笑道:「爺,您該走運了,她可是出了名的冰美人,難得一笑,更難得點頭,我們這位姑娘不但是個大美人兒,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

李雁秋「哦」地一聲,淡淡笑道:「可惜了……」

那鴇兒一怔,道:「爺,您說什麼?」

李雁秋道:「沒什麼,我還有事兒,不坐了。」

一翻腕又塞過一物,大步行了出去。

那鴇兒手裡握著東西。楞在了那兒,好半天,她才前南說了一句:「天下竟有這種事。天下竟有這種人……」

李雁秋伏在這片刻之間,心裡好像塞了一塊硬東西,胸口發悶,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那也許這地方的一切讓他厭惡!要不就是……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只覺得眼前仍留著那麼一個倩影,那倩影,就是剛才那一瞥所留下的,驅之不去,趕之不散!

剎時間,他又覺得好笑,可不是么?他這是何苦,人家願意進這個門兒,吃這口飯!吹皺一池春水,干他何事?

他揚了揚眉,自嘲一笑,走下了門階。腳剛踏上泥濘上,突然——

「李爺!」

他下意識地一驚循聲望去,又下意識地臉上一燙。

身右,不遠處,站著「白花蛇」楊春,他臉上永遠掛著那邪惡的陰笑,在如今看來,更邪惡,邪惡得令人討厭!真是陰魂不散,也該叫冤家路窄。

李雁秋終於忍下了,吸了口氣,定了定神,淡然而笑:」原來是楊九爺!」

楊九一笑,道:「不敢,大冷夜裡,沒想到在這兒碰上李爺!」

李雁秋道:「悶得發慌,到這兒來逛逛!」

楊春笑道:「李爺眼力高,「迎春院」在北京城是首屈一指的,院子里的姑娘不但個個美,而且個個擅……」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九爺似乎是風月場中的老手!」

楊春臉上一紅,攤手笑道:「吃這口飯嘛,有什麼法子?這兒人最雜,也最容易出亂子,所以沒事兒就要往這兒跑跑!」

李雁秋搖頭說道。「以我看,這兒的姑娘不怎麼樣!」

楊春道:「那是李爺眼光高,在常人眼裡,這兒的姑娘個個美似天仙賽西施,您剛出來,沒瞧見才進門的那位?」瀟/湘/子//掃描,aim-9//OCR,瀟/湘/書/院//連載李雁秋有一股莫明其妙的氣往上沖,雙眉一揚,道:「看見了,可惜,令人為之扼腕!」http://210.29.4.4/book/club楊春笑道:「李爺真箇是聽評書落淚,也委實過於憐香惜玉,姐兒愛的是大把大把的白銀,區區清白值多少?」

李雁秋雙眉一揚,倏又笑了,道:「九爺說得不錯,錢能通神,何況區區幾人?」

楊春目光轉動,嘿嘿一笑,道:「我原以為李爺是個鐵錚漢子老實人,卻不料……」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食色性也,我不是上上人!」

「不錯,不錯,」楊春撫掌笑道:「男人嘛,十個有九個……」

李雁秋截口說道:「九爺來此是公事?」

楊春一點頭,道:「看看能不能在這兒碰上李慕凡!」

李雁秋「哦」地一聲,道:「九爺見過李慕凡?」

楊春搖頭說道:「雖沒見過,可是他長得什麼樣,我倒是聽說過!」

李雁秋點頭道:「聽說李慕凡是個好色之徒,每到一處總要在這種地方風流一陣子,躲在溫柔鄉里做案,希望九爺能碰上他,這是大功一件……」

楊春臉上微微一紅,要說話!

李雁秋卻接著說道:「九爺既有公事在身,我不打擾了,明天『東來順』我做東,請九爺幾位喝一杯,萬請賞光,告辭了!」

一拱手,便要走。

楊春一怔,忙道:「李爺,慢點,是怎麼回事?」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沒什麼,不過想藉此跟諸位親近親近,往後仰仗諸位的地方多得很,也藉此求個照顧!」

楊春臉色微變,目光一轉,笑道:「那我不敢當。不過只有酒喝,我幾個一定到!」

李雁秋笑了笑,道:「那麼我先謝過九爺賞臉了,九爺請忙吧!」

一拱手,轉身行去!

楊春揚聲說道:「李爺走好,小心天黑路滑!」

李雁秋應道:「多謝九爺,我摔不到的,摔到了,也可以再爬起來!」

似乎話里都有話,也針鋒相對,互不稍讓。

望著那漸去漸遠的頎長背影,楊春笑了,笑得更陰沉,更怕人……、李雁秋隱忍一肚子說不出其所以然的悶氣,回到了「六福客棧」,敲響了門,開門的是晏中。

晏中臉色不大對,凝望著他,劈頭便道:「李爺,您上那兒去了,有人來看您,等了您半天了!」

李雁秋一怔,忙問道:「晏老,是誰?」

晏中道:「樂老掌柜的姑娘!」

李雁秋一震,道:「會是她,這時候她來……她一個人兒。」

晏中點了頭笑著。

李雁秋眉鋒一皺,道:「她來了多久了?」

暈中道:「有一會兒了,李爺,我看樂姑娘神色不大對!」

李雁秋微愕說道:「怎麼?」

晏中道:「好像是剛哭過!」

李雁秋「哦」地一聲,眉鋒又皺深了幾分,道:「她人在那兒?」

晏中道:「在您房裡等著您呢!」

李雁秋遲疑了一下,道:「晏老,我剛到『迎春院』去了一趟,咱們待會兒談。」

話落,舉步走向了後面,晏中一怔,呆在了那兒……

「六福客棧」有兩進後院,李雁秋所住的那間上房,座落在第二進,這時候隨便是那一進院子都熄了燈,觸目黑黝黝的,就連他所住的那一間,也沒點燈。

院子里滿是積雪,唯一動的東西,就是偶而一陣寒風過去,刮落了屋上及樹上的雪。

唯一有的聲息,則是別的客房裡的陣陣如雪鼾聲。

李雁秋站在那二進後院門內,眼望自己所住那間沒點燈的上房皺了眉,他不明白姑娘樂倩為什麼不點燈。

遲疑了一下,他舉步走了過去,已經進了房門,仍未聽房時有一點動靜,他伸手推開了門。

門開處,房裡一片黝黑,伸手難見五指,他立即發覺房裡確有個人,而且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異香!

他皺著眉走到了桌旁,伸手要點燈,突然,一隻柔若無骨,滑膩若脂,但顯得有點冰冷的手按住了他那隻手。

他沒動,任那隻手按著,開口說道:「倩兒,是你?」

只聽黑暗中樂倩說道:「是的,秋叔。」

李雁秋道:「為什麼不點燈?」

樂倩道:「我喜歡坐在黑暗處,這樣不挺好么?」

李雁秋道:「不點燈我看不見你!」

樂清道:「就是點了燈,您也未必看得見我!」

李雁秋在玩味著這句話,一時沒開口,剎時這屋裡好靜,在這令人不安的靜默中,樂倩收回了那隻玉手!

李雁秋不願讓屋裡太靜默,輕咳一聲,道:「沒有這樣說話的,倩兒,也別讓……」

樂清截口說道:「也別讓人說閑話,您訪點燈吧!」

李雁秋原來那句話,不是這個意思,如今姑娘樂倩竟說了這麼一句,聽得李雁秋眉鋒又自一皺,道:「那倒不是,咱們是叔侄樂倩道:「事實上,我總是個沒出嫁的大姑娘!

屋裡一亮,李雁秋點上了燈,燈焰猛然一陣幌動,李雁秋轉身過去掩上了門,等他再轉回身時,他看清楚了。

姑娘樂倩穿一身輕裘,就坐在桌旁,炕上,放著一件黑色的風笛,還有一個小包袱!

晏中沒說錯,樂情是剛哭過,如今看,她一雙美目猶自紅紅的,而且嬌靨上還有沒擦乾淨的淚漬,便連神色都是那麼冷漠,燈亮了,她也沒向李雁秋見禮。

李雁秋目光轉動,沉吟了一下,道:「倩兒,這麼晚了,你來……」

樂倩連臉都沒轉過來,只望著桌上孤燈燈焰出神:「我不能來看秋叔么?」

李雁秋笑道:「我可沒敢這麼說,我只是問問……」

樂倩道:「我來看看秋叔,給秋叔請個安,順便給秋叔送件東西。」

李雁秋道:「謝謝你,情兒,我很好,那包東西是……」

樂倩沒動那包袱,甚至於沒看一眼,道:「是我給您做的一雙鞋!」

李雁秋眉鋒微皺,也有著一陣短暫的激動,定了定神,他含笑說道:「倩兒,謝謝你,我還有得穿……」

樂倩淡淡說道:「那是我燈下一針針縫出來的,您去家裡的時候,我剛做好鞋底,這兩天連夜給您趕了出來,您要是穿不著,待會兒我拿回去。」

李雁秋忙道:「倩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樂倩道:「您要是願意,不嫌我的活粗,您就留下!」

李雁秋道:「我留下了,倩兒,可是只為送雙鞋,大黑夜裡冒著風雪……」

「不該么?」樂倩截了口,道:「地上有雪,我是怕您沒有換的,就是下刀子我也會來。」

李雁秋眉鋒一皺,走過去坐在了炕上,望了望樂倩,道:「倩兒,有什麼事,挨罵了?」

「沒有,」樂情搖頭說道:「爹娘從來不忍罵我。」

李雁秋道:「那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

樂倩沒搖頭,也沒點頭,更沒說話。

李雁秋道:「情兒,秋叔看著你長大的,有什麼事告訴秋叔。」

樂倩仍未開口。

李雁秋沉默了一下,又道:「倩兒,你是來看我的?」

樂倩點了點頭,道:「是的,秋叔。」

李雁秋搖了搖頭,道:「我不以為你是來看我的!」

樂倩霎動了一下美目,這是自李雁秋進屋,她臉上第一次有動靜,她淡淡地問道;「那麼您以為……」

李雁秋道:「我以為你是來跟我鬧蹩扭的。」

樂倩雙眉微軒,倏又淡然說道:「我敢么?秋叔?」

「倩兒,」李雁秋挪了挪身子,往桌旁靠近了一些,道:「別這樣,有什麼事告訴秋叔……」

樂倩緩緩搖頭說道:「沒什麼,秋叔。」

李雁秋道:「倩兒,你要是把秋叔當外人,秋叔就不問了。」

樂倩霍地側轉嬌靨,距離李雁秋的臉好近,讓人很容易聞到那股少女的幽香,那雙清澈好深邃的眸子直逼李雁秋,道:「秋叔,您真要問?」

李雁秋心神微震,好生不安,他想往後躲躲,但他沒忍心,微一點頭,毅然說道:「當然真的要問,誰叫你是我的侄女兒!」

樂情美目中忽射異采,口齒一啟動,但旋即又閉上了,跟著,美目中的異采也漸漸斂去,一點頭,道:「不錯,秋叔,誰叫我是您的侄女兒,您是我的父執……」

頓了頓,眉梢兒微揚,接道:「秋叔,您去家裡那一天,到今天有幾天了!」

李雁秋當即應道:「今天是第四天,情兒!」

樂倩道:「是的,秋叔,四天了,還記得我跟您頂嘴,讓您……」

李雁秋截口說道:「忘了,倩兒,當時我也沒放在心上!」

樂倩美目略一霎動,道:「那麼,四天了,您為什麼不到家裡去?」

李雁秋笑了,道:「倩兒,就是為這?你生秋叔的氣……」

樂倩搖頭說道;「生氣我不敢,您訪答我問話!」

李雁秋道:「倩兒,這幾天我很忙,自己的正事兒還沒有頭緒,邪事又找上身來,同時我也在忙別人的事兒!」

樂倩美目中微現訝異,道:「秋叔,前者我知道,後者我不懂您何指?」

李雁秋道:「倩兒,你是個姑娘家,也該知道你爹現在的身份,這種事你不必要知道,也別問!」

樂清道:「那麼,秋叔,我以為您是託辭……」

李雁秋笑道:「倩兒,我有這必要麼?」

樂倩道:「有,生我的氣,避著我。」

李雁秋搖頭笑道:「情兒,秋叔不會忍心生你的氣,一年不見,秋叔也想你,好不容易地見了面,又為什麼要避著你。」

樂情美目一霎動,道:「您真的想我?」

李雁秋笑道:「倩兒,假如你出了遠門兒,你爹你娘會不會想你,這想念是真是假?」

樂倩道:「這麼說,您是像爹跟娘想我一樣的想我。」

「是的,情兒,」李雁秋點頭說道;「這種想念絕假不了!」

樂倩忽地淡淡一笑,道:「秋叔,您不愧是位江湖稱最的奇才!」

李雁秋微愕說道:「倩兒,這話怎麼說?」

樂倩道:「您很機認深知進實就虛之道。」

李雁秋神情激震,瞪口說道:「倩兒,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懂!」

樂倩道:「秋叔,您裝糊塗的本領也比人高!」

李雁秋苦笑說道:「倩兒,你是怎麼回事兒,秋叔何曾裝糊塗,又為什麼要裝糊塗,裝糊塗也得看對誰……」

樂倩道:「我可以告訴您,您剛才裝糊塗,只為了保持您這長輩的尊嚴而裝糊塗,唯獨對我裝糊塗。」

李雁秋皺眉笑道:「如今我是真糊塗了,情兒…………」

樂倩道:「秋叔,您可願聽我說明。」

李雁秋遲疑了一下,道:「固所願也,不然我這一夜都睡不著!」

樂倩嫣然一笑,道:「這就是您的機警處,您要是說不願聽,那就等於承認您是裝糊塗,秋叔,我問您,要不為自己的事,您是不是依然每年來一趟?」

李雁秋點頭說道:「當然要來。」

樂倩道:「那為什麼,這兒還有值得您……」

李雁秋道:「這兒還有我的朋友,我的親人。」

樂倩道:「您是指樂家。」

李雁秋道:「除了樂家,我別無親人,別無朋友。」

樂倩道;「那麼您這想念兩個字就不會錯了,如今我再請問,您對我的想念,真像爹娘想兒一般么?」

李雁秋點頭道:「是的,倩兒,難道不對?」

樂倩道:「這就是您避實就虛裝糊塗!」

李雁秋皺眉說道:「倩兒……」

樂倩搖頭說道:「我不以為您是像爹娘想兒女那樣的想我。」

李雁秋搖頭說道:「倩兒,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越說明,我越糊塗」

樂倩淡淡一笑,道:「本來您就在裝糊塗,秋叔,您可知道我也想您…………」

李雁秋點頭笑道。「我知道,那是一定的……」

樂清道:「恐怕您也知道,我想您,並不是兒女想爹娘,晚輩想長輩那種想,而是另外一種想。」

李雁秋一搖頭,道:「我不知道,情兒……」

「秋叔,」樂倩道:「您明明知道,為什麼偏說不知道,偏裝糊塗?難道這就是您所以能在江湖稱最的原因么!」

李雁秋默然未語,半晌始道:「倩兒,我是你的父執,你的叔叔。」

樂倩道。「可是您並不是我爹的親兄弟,我的親叔叔……」

李雁秋道:「怎麼說我是你爹的朋友,這輩份是變不了的。」

樂倩道:「實際上,假如我認識您在先,您如今跟我該是兄妹,恐怕您也得尊稱我爹跟娘一聲,對么!」

「對,倩兒,」李雁秋點頭說道:「可是我結識你爹在先。」

樂倩香唇邊浮起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道:「這麼說,是蒼天作梗,造物弄人了!」

李雁秋皺了皺眉,道:「倩兒,你還是個孩子……」

樂倩截口說道:「難道我永遠長不大?秋叔,我今年已經十八了,十八的姑娘家不該算是孩子,她懂得不少,您又有多大?」

李雁秋道:「情兒,就算我比你小,可是我跟你爹稱兄道弟……」

樂倩道:「秋叔,那是您跟我爹的事。」

李雁秋道:「可是你是你爹的女兒。」

樂倩一點頭,道:「是的,秋叔,我是我爹的女兒,您是我爹的朋友,從十六那年,我就偷偷的在敬慕著您,可是那時候我沒有勇氣表示,也知道那只是一種敬慕,可是事隔兩年後的今天,我明白那不純是敬慕,也有了勇氣.而您竟忍心……」

猛然一陣激動,熱淚盈眶,垂下頭去!

李雁秋暗暗一嘆,伸手撫上香肩,柔聲說道:「倩兒,不是秋叔忍心,這是千古不移的輩份、人倫,你是個可愛的姑娘,而且人人會……」

樂倩猛然抬頭,帶淚說道:「別說人人,我只問您。」

李雁秋道:「倩兒,在秋叔眼中,你是個晚輩,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是個像自己子女一樣的好侄女兒……」

樂倩雙眉一揚,道:「秋叔,我十八了。」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輩份、人倫,兩不變,你便是到了八十歲,也仍是你爹跟你娘的女兒,你秋叔的侄女兒。」

樂倩沒說話,頭一低,香肩聳動,傷心的哭了!

李雁秋嘆了口氣,道:「情兒,聽秋叔的話收收心,這是不可能的,既是不可能的事,何必自尋煩惱自找痛苦……」

樂倩搖頭說道:「我寧願痛苦煩惱一輩子,但我這顆心是收不了的。」

李雁秋眉鋒一皺,道:「倩兒。你還小,往後去,你自己就會收心的,等再過幾年,甚至於你會覺得如今的自己可笑……」

樂情搖頭說道:「不會,秋叔,永遠不會,只有我自己才了解自己!」

李雁秋嘆道:「情兒,秋叔不適合你,世上像你一樣年紀的年輕……」

樂倩猛然抬頭,嬌靨上滿是淚漬,如帶雨之梨花楚楚動人:「別提那些人,我看了就討厭,他們那一個比得上您,也配,那些人就是再多也沒有用,我……」

李雁秋搖頭說道:「倩兒,你要為你爹,你娘跟你自己多想想……」

樂倩道:「秋叔,從十六歲至今,我想了有兩年了!」

李雁秋道:「可是輩份、人倫……」

「秋叔,」樂倩目光一凝,道:「撇開這些,您能不能……」

李雁秋搖頭談笑,道:「倩兒,這兩者是永遠也掀不開的!」

樂倩道:「我是說假如!」

李雁秋遲疑了一下,道:「那,倩兒,在我眼中,你仍是一個孩子,你不適合我,我更不適合你,這道理你慢慢就會憧的。」

樂倩臉色一變,揚眉說道:「我現在就憧?我不適合您,誰適合你,難道說是那些『八大胡同』勾欄院中倚門賣笑,無羞無恥的……」倏地住口不言。

李雁秋神情一震,道:「倩兒,你在說些什麼?」

樂倩冷笑說道:「您似乎永遠會裝糊塗.您剛才到那兒去了,對晏帳房說是去我家了,背著人卻跑到『迎春院』去找那些不要臉的女人……」

李雁秋雙眉一揚,道:「情兒,這是誰說的?」

樂倩道:「誰說的?有人親眼看見您進了『迎春院』的門,難道這還有錯?」

李雁秋毅然點頭,道:「沒有錯,但……」

「但什麼?」樂倩激動地叫道:「我這個黃花閨女痴心愛您多年,送上門來您不要,卻跑到那種下賤臟地方跟那些下賤臟女人。」

突然站了起來,拉開門捂著苦臉狂奔而去。

李雁秋怔住了,他不相信樂倩一個姑娘家會說這種話,更不相信這種話會出自一個好姑娘之口。

而,畢竟,樂倩是這麼說了,這些話也是出自樂倩之口!

他明白這是為什麼,他明白,他明白……

他更明白這麼大黑夜,大風雪,讓樂倩在這種情形下一個人走,會有什麼危險,什麼後果。

定過神來他站起來便要往外追。

而適時,步履響動,後院中走進一個人來,步履穩健,一望而知是個練家子,而且是個好手。

那是叫子衛的中年漢子。

李雁秋閃身掠了出去,道:「子衛,你來得正好,情兒她……」

子衛一哈腰道:「李爺,倩侄女兒是賭了氣出來的,哥嫂不放心,讓我……」

李雁秋道:「她剛跑出去,難道你沒看見她?」

子衛一怔,道:「剛跑出去,我怎麼沒有……」

李雁秋一跺腳,道:「走,子衛,前面問問去。」

拉著子衛如飛掠去,到了櫃檯處,只有晏中站在門口發怔,他聽得步履聲,一見二人來到,忙轉身問道:「李爺,是怎麼回事……回……」

李雁秋苦笑忙道:「晏老,待會再說,可曾看見樂姑娘……」

晏中忙笑著說道:「看見了,她順著大街往西去了,我正奇怪李爺怎會……」

李雁秋沒等他說完,一聲:「子衛,你我分頭追,找著她把她送回去。」

話落,跨步,脫普之矢般掠出門去。

他這裡一動,子衛也跟著撲了出去,轉眼間都消失在夜色里,晏中一震,哺哺說道:「沒想到這位文子衛文管家竟也是個練家子……」

說著話,他剛要上門,一條人影飛射落在門前,是李雁秋回來了,他這一去一來好快。

晏中忙道:「李爺,追上了沒有?」

「還好,」李雁秋點了點頭,神色微顯凝重道:「沒出一條街便被文管家追上了。」

晏中道:「那還好,要不然大黑夜裡……」

倏地一笑,改口說道:「這多年了,我可沒看出文管家是個身手很高的練家子。」

李雁秋心頭一震,淡然笑道:「那也沒有什麼,他原是個江湖人,有一年被仇家所傷,恰好被我那四處行醫的樂老哥哥碰上救了他,一為報恩,二為避仇,所以他就跟了我那位老哥哥。」

晏中目光轉動,道:「李爺,我沒聽說過江湖上有個叫文子衛的人。」

李雁秋遲疑了一下,道:「晏老該聽說過『活報應追魂手』此人。」

晏中大吃一驚,瞪圓了老眼,道:「李爺,您說他,他就是當年縱橫江湖的……」

李雁秋點了點頭,道:「晏老,他不願人知道,還請晏老……」

晏中忙道:「李爺放心,那怎麼會,晏中不是長舌快嘴的人,只是相識多年,高人在側,我竟博懂糊塗走了眼……」

李雁秋淡淡說道:「那也沒什麼,他自從跟了我那樂老哥哥后,就一直沒露過。」

晏中點頭說道:「本來嘛,除了他那雙手比常人大之外,其他毫無扎眼之處……」

一頓,改口接道:「李爺,樂姑娘是怎麼回事。」

李雁秋笑道:「還不是在我這叔叔面前施小性子。」

晏中何等老練,他看得出李雁秋神色有異是託辭,但李雁秋既不願說,他也不便深問,當即又遭:「李爺,您去了趟『迎春院』是怎麼回事。」

李雁秋「哦」地一聲,遂把去「迎春院」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晏中臉上變了色,道:「有這回事?那就怪不得了…………」

李雁秋微一搖頭,道:「晏老,鴇兒只是說有點像,並沒有肯定……」

晏中道:「事隔多年,人的形像多少會有改變的,何況老九的身份一躍而為家二叔的弟子,又在『查緝營』當差,那鴇兒自不敢亂認。」

李雁秋道:「晏老,話雖這麼說,但凡事都得要確切的證據,所以我認為等獲得了確切證據之後再說不遲,如今倘若告訴令二叔,他不但不會信,反而會打草驚蛇,更有可能被她反咬一口。」

晏中臉色泛青,點頭說道:「李爺說得對,只是她倆的目的何在……」

李雁秋道;「該是令二叔有什麼引人垂涎的私藏,再不就可能事關一個仇字,晏老已想想看,這二者……」

晏中搖頭說道:「家二叔固然有點家當,但絕不比北京城其他財主的多,再說家二叔門下弟不少,那也不容易,至於仇……」

搖了搖頭,接道:「那就難說了,可是為什麼用這種……」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殺人放不知不覺間,這該是報仇的最高手法。」

晏中臉色一變,道:「家二叔跟我都樹過不少的仇,這兩個究竟那一路的,跟那一路的有關連,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雁秋神色忽地一動,道:「晏老,你跟令二叔當年所經過的仇中,有沒有跟七狼七兄弟有關連的人,請想想看。」

晏中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當年在『查緝營』當差的時候,所辦過的都是不算大的小毛賊,他們那有資格跟七狼搭上關連,就是家二叔那些仇人,雖然在江湖上有點頭臉,頗稱得起高手,但比之七狼,仍然差得太多…………」目光忽地一凝,道:「李爺突然提起七狼,是……」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據我所知,七狼已然聯袂來京,他們目的就在賢叔侄。」

晏中猛然一驚,手中旱煙差點掉了地,道:「李爺,這,這是誰說的。」

李雁秋道:「我說的,前些日子我一直沒說,如今日子近了,我不得不事先跟晏老打個招呼,請晏老略做準備。」

晏中驚駭地道:「我叔侄跟七狼說得上什麼仇怨?這是從何說起……」

李雁秋道:「晏老確實想過了,沒有么?」

晏中斷然搖頭說道:「沒有,絕沒有。」

李雁秋道:「那麼,晏老,七狼兄弟不是講理的人,你該……」

晏中神情一黯,悲笑說道:「李爺,我該怎麼樣,準備?算了吧,就是把家二叔在京田的實力都加起來,也不是他七兄弟的敵手,他七兄弟真要到了,這幾十條命只有任他拿去了。」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歲月無情,英雄果然老了。」

晏中搖頭悲笑,道:「李爺,倒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也不是我懦弱無膽,頹廢消極,七狼八虎九條龍,鐵騎縱橫十三雄,這江湖全是人家的天下,人家能使整個江湖談虎色變,聞風膽落,京城這塊地兒,家二叔這塊招牌又算得什麼,自己明明知道不行……」

李雁秋道:「難道晏老連螳臂擋車,以卵擊石這點勇氣豪情都沒有么?」

晏中悲笑說道:「也許真如李爺所說,英雄老了……」

李雁秋道:「晏老,老當益壯。」

晏中搖頭說道:「可是我有個拋不開的包袱!」

李雁秋眉鋒一皺,道:「這倒是,晏老不得不為妻兒著想,但總不能這般束手任人宰割,讓我來想個法子……」

晏中忙道:「李爺有什麼高策?」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有,卻只怕晏老不肯聽我的!」

晏中雙眉一揚,道:「李爺!但能保全家二叔這後半輩子,跟晏中妻兒這老少兩條命,晏中願蹈湯赴火……」

李雁秋笑道:「晏老,沒那麼嚴重,既然晏老願意聽我的,那麼請晏老把妻兒送到樂家老鋪暫住,客棧暫時也關上門,晏老路賈老也暫時寸步不離地跟看我,行么?」

晏中道:「李爺,行是行,但為什麼跟著您?」

李雁秋笑道:「晏老敢莫不願?」

晏中道;「倒不是不願,我是要先弄清楚……」

李雁秋截口說道:「晏老既然願意,又何必問那麼多?」

晏中一搖頭,道:「李爺,我不能把您也拖進來……」

李雁秋笑道:「晏老,我是個福星,跟著我可以免禍消災,記得有一年我算過一卦,那位算卦的說,我能壽登九九,然後無疾而終,一輩子沒災禍……。」

晏中勉強笑了笑,道:「李爺,您可否……」

李雁秋截口說道:「我明白告訴晏老好了,把七狼交給我。」

晏中一驚,忙搖頭說道:「交給您,那不行……」

李雁秋道:「晏老,怎麼不行。」

晏中道:「李爺,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我們這幾條命,並不比您的命值錢,我不能拖累您。」

李雁秋笑道:「晏老,別忘了,您跟賈老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假如我丟了命,你二位一個也別想幸兔。」

晏中呆了一呆,目光凝注,狐疑地道:「那麼您有把握……」

李雁秋道:「沒有把握豈敢一手攬這多人命?」

晏中臉上狐疑之色更濃,道:「李爺,您能獨對七狼。」

李雁秋笑道:「我不剛說過么,我是個福星?」

晏老眨動了一下老眼,道:「李爺,據我所知,當今江湖能對七狼,而使七狼有所畏懼的,唯有那位李慕凡李……」

李雁秋笑道:「晏老,李慕凡不是個管他人閑事的人,有句話晏老也該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晏中截口說道:「我知道,但在我沒弄清李爺的深淺之前,我絕不能……」

李雁秋雙眉一揚道:「如今晏老就不替令二叔及自己的妻小想了么,晏老不聽我的我也的管,聽我的我也得管,聽與不聽的分別,只在救得了救不了,令二叔及晏老的妻小,事關重大,我請晏老慎重三思,明智決擇。」

晏中默然未語,身形倏顫,低下頭去,半晌始道:「李爺,晏中聽您的就是……」

李雁秋倏然而笑,道:「這才是明智的決擇……」

晏中抬起了頭,老臉上表情難以言喻,道:「那麼,李爺,家二叔怎麼辦?」

李雁秋淡淡笑道:「就晏老所知,令二叔也會像晏老的妻小一般,願意往我那樂老哥哥家中暫住避禍么?」

晏中搖頭說道:「不,李爺,事關半生英名,家二叔也是個鐵錚錚的人,他絕不會去!」

「這就是了。」李雁秋道:「所以我才沒有邀他同去的打算。」

晏中道:「那總不能讓他……」

李雁秋截口說道:「晏老放心,事我既然攬下了,我總有辦法的。」

晏中沉默了一下,道:「那麼樂老掌柜的那兒……」

李雁秋搖頭說道:「晏老兄哥放心,我那位樂老哥哥那兒,有得是辟邪驅魔的藥材,再加上一個『活報應追魂手』,七狼別說想不到,就是想得到,我料那七兄弟也不敢往那兒去,就是去了也討不了好。」

晏中神色忽轉肅穆,道:「那麼,李爺,我不多說了,一切就仰仗李爺了!」

李雁秋笑道:「別跟我客氣,晏老,明天『東來順』的宴客照常,如今晏老把客棧交給我,請回去搬妻兒吧!」

晏中道:「怎麼,這麼急?」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晏老,棋講究早一步,如果我沒有料錯,最遲過不了明天,七狼一定到,晏老既聽我的,就請照我的話去做。

晏中一點頭,道:「好吧,不過,李爺,這樣是否有點冒失……」

李雁秋道:「樂老哥哥處,我已打過招呼,晏老把妻兒送到后,就說這是我的意思,沒什麼冒失的,只請晏老記住一點,令二叔處別驚動他,最好讓他一點兒也不知道,還有,人問起你的妻兒,你就說出遠門兒去了,就是至親好友也不例外,晏老明白么?」

晏中點頭說道:「李爺,我省得,那麼我走了。」說著。一拱手,便要出門。

李雁秋一抬手,及時說道:「還有,晏老,賈老那兒去了?」

晏中道:「睡了,在一進院西屋。」

李雁秋一點頭。道:「那好,晏老辦完事後。也清早點回來,最後我再告訴晏老件事,我去『迎春院』的事被樂姑娘知道了,而恰好我在『迎春院』門口碰見了那位楊九爺。」

晏中呆了一呆,旋即點頭說道:「李爺,我明白了。」

又一拱手,開了門走了。

李雁秋送到門口,隨手掩上了門,忽地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然而這絲笑意沒停留多久,便被一片憂慮而沉重的陰雲代替了,他獃獃站立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行向了後院……。

第二天,「六福客棧』開了門,在幾個夥計扛著行李捲兒走後,那兩扇門又關上了,以後就沒有再開!

快晌午的時候,『東來順』酒樓上賣個滿座,唯有靠里的一張大圓桌空著,空著是空著,卻是上鋪著潔凈的桌布,圍成一圈兒地擺著七付杯署!

「東來順」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灑樓,兩層樓的建築,一塊泥金大招牌掛得高高的,無論說那一椿,都是「北京城」的其他酒樓所難以企及的!

固然,一切讓人挑拇指,那是「東來順」名傳遐邇的原因,可是「東來順」所以能名傳遍邊,最大的原因並不是它一切讓人挑拇指,北京城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那是因為「東來順」現在掌柜,當年還是掌廚師傅的時候,被皇上召進宮,在那深宮大內御前獻過手藝。

同時,更有人說,掛在「東來順」樓前那塊上書「東來順」橫匾,就是皇上所賜,字也出自皇上御筆,於是「東來順」出了名。

本來是,在御前獻過手藝,那手藝還能錯得了,古來的皇上那一個不講究吃?講究吃嘛,就得挑手藝好的。

如今,老掌柜的八十多了,雖然掌了櫃,偶而興至還捲起口子親自表演那麼一手,不說別的,單那切肉的本領就能令人嘆為觀止,難望項背,同樣的一把刀,到了他手裡,切出來的肉就比別人的薄,說那一片片的肉薄的像紙,是一點也不為過,一點也不誇張。

這時候是下雪的嚴冬,「東來順」的涮羊肉了上市,「北京城』掛涮羊肉招牌的並不只「東來順」一家,可是同樣的作料,吃起來「東來順」的涮羊肉硬比別家好吃,於是,「東來順」出了名!

轉眼之間,那張空著的大圓桌上坐上了三個人。

那是李雁秋,晏中跟賈一飛。

姑不論李雁秋是如何地人品出眾,晏中是「開碑手」晏二大爺的侄子,當年在「查緝營」當過差,他本人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在京城一帶人頭兒是熟得很!

「北京城」那些藏的龍,卧的虎,甚至於婦孺,誰不認識晏太爺,所以,他三位是上自掌柜下至夥計,一路擁著上的樓,上了樓滿樓酒客紛紛欠身打招呼!

剛坐定,夥計步履如飛地送上熱騰騰的手巾把,還有一壺剛徹好的上好香茶,由掌柜的親自雙手奉上!

這,朝廷大員也不過如此,晏家人在京城一帶吃得開,兜得轉的情形可見一斑!

誰說晏二太爺跺跺腳不能使「北京城」幌動。

眼看著三人擦了把臉,喝了口茶,那掌柜的陪笑開了口:「大爺,您可許久沒賞臉了,今兒個是……」

晏中含笑說道:「客棧送往迎來,瑣事纏人走不開,今兒個是我這位朋友請客,兩條腿扛著一張嘴,我算陪,老二他幾個馬上到。」

掌柜的「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二爺他幾位……」

目光溜向李雁秋,陪上一臉小心而恭謹的笑道:「這位就是……」

晏中道:「我新交的好朋友,李爺。」

掌柜的欠了個身,恭恭敬敬地叫了聲:「李爺!」

李雁秋含笑說道:「不敢當,掌柜的,草字雁秋。」

掌柜的忙道;「跟大爺,賈爺都是熟人兒,多年來也一直承他二位照顧,往後也請您多賞臉,有不周的地方,您也多包涵。」

又寒喧了幾句,掌柜的告退忙他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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