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惱羞成怒妄使毒煙陣
地獄書生溫中英手揮紫色摺扇,遞出絕式,頓起無匹奇勁,直向慎芳當胸卷到。
這溫中英在川黔一帶,也是極負盛名的高手,其武學內力,雖不及乃嫂黑狐妖厲蔚雲,二兄天府亡魂溫中奇那麼深厚霸道,但僅此一扇之勢,確是頗具威力。
但以慎芳那等功候,當然不在乎,適見來勢涌到,於是,瑤鼻書冷嗤一聲,借對方扇指一陣狂風,在飛沙走石之中,嬌軀一扭,如雪花般地斜飄數步,方當拍扇反擊。
倏見仲玉身化黑影,如雲騰星移,橫閃而至,冷笑聲中,落立慎芳身前,隨之單掌外吐,排出股勁流,勢若山崩,直把地獄書生,懸空卷退數丈,同時言道:「堂堂天府精舍的二統領,居然如此弱不禁風,真令人掃興!」
地獄書生落地未穩,雖暗驚仲玉,非僅身法快得出奇,而且內力之深厚,更是使人咋舌,但是,耳聞對方那種狂妄之言,他如何能吃得住?明知恐自己的能力絕非仲玉的敵手,處於目前態勢,也只有自己吃虧,可是以一個揚名江湖的高手,被一個毛頭小子那樣手罰口損,委實太覺難堪。
因之,由氣憤而生雄膽,雙腳剛釘住地,迅速身形微幌,欺進五步,連聲嘿嘿冷笑,臉上露出層層殺氣,和絲絲毒念,接道:「大言不慚,乘隙出手有失磊落,盛名遠揪的洞天別院,也就是如此門風!嘿嘿,既然你們依仗人多,溫某就憑這把紫扇,鬥鬥你們三人,來來來一齊來上!」
說完,左手單掌平抬,右手合扇戟指前方,亮開功架,神態非常悠閑,但心裡卻正惶恐不已,暗急,護守陰陽湖的舍卒,時隔許久,為何還不圍上來?四巡總也應該今年回舍,怎麼仍不見蹤跡?
他這表面鎮定,內里焦急的神情,慎芳是見人太少,看不出來,但仲玉和綉紋,已瞧透了他的心腑,知道是先拿話套住人,後圖援兵之計。
其實,此獄書生尚不僅此,除了等待全體舍卒合圍,出奇制勝,以及四巡總適時返舍之外,最大的倚賴,還是他手中紫扇內藏「九毒霏雨針」,見血封喉的厲害。
而慎芳因見對方,那種輕視人的樣子,心中怒火直冒,剛待地獄書生,話一說完,功架亮開,頓即一聲嬌叱:「你有什麼了不得,還值得我們三人一齊上!看姑娘不出十招,定叫你落個吐血而亡!」
語音甫落,手中紅影香羅扇一搖,同時嬌軀猛騰,疾向地獄書生撲上。
但方當她身形騰動,已見仲玉黑影疾閃,攔在她身前,笑道:「你先別急,這回該輪到我了,待會兒看出手不要五招,便叫這位二統領,真的到地獄去做書生了!」
這幾句話,慎芳聽了,當然不好違拗仲玉的意思,頓即默然含笑玉立,而那地獄書生,一聞此言,卻氣得臉泛灰白,咬牙切齒,正想回插幾句,掙回一點面子。
倏聞綉紋輕笑一聲,道:「芳妹,你且過來,我倒要看玉弟,如何進行殺豬宰羊,不過,我要求只可傷殘,不準廢命!」
「好狂妄的後輩!」地獄書生怒喝一聲,插道:「你們這三個小東西,有多大能力,如此小睹於我……文仲玉,你既是大言在前,我便先收拾你。」
語畢,雙肩-幌,進步欺身,紫摺扇出招「浪打飄浮」直向仲玉左肩抽到,動作勁勢,卻也快捷威猛。
仲玉一見來勢迫體,也不出招封架,當即身形疾閃,橫移三步,冷笑道:「從現在開始,我讓你十招,可盡量拿出畢生修為,毒招絕式爭取機先,十招之後,如勝不了我,在五招以內,便叫你不死也得重傷!」
地獄書生溫中英名列「天府精舍」二統領,江湖上的名頭也不小,怎受得了那種貌視人的話,當下冷哼一聲,手中紫摺扇一合,化式「魁星點斗」,啟步撲身直點仲玉璇璣穴,接道:「好大的口氣,溫某便在十招之內成全你!」
仲玉長聲冷笑之中,身軀微側,足點需,斜飄旗步,輕巧的讓過了來勢。
地獄書生見仲玉身法奇快,心下暗驚,僅憑這樣一招一式下去,必不能勢佔先機,十招之內若真不能傷害他,看情形,以後五招就慘了。
於是,心念及此,懾神守意疾搖紫影,全力施出馳名江湖已久的「大羅十三式」,紫扇一開一合,開則拂掃揮拍,合則戳點擊打,端的深具火侯,而且招招連環,式式交銜,揮扇回身,構成一片勁風颼颼的紫幕,把仲玉籠罩其間。
仲玉身在紫色扇幕之中,當真恪守約言,不攻只守,只見他肩插黃色「絕命旗」,從容悠閑地來回閃避,青衫飄飄,人影疾轉,姿態美妙已極。
剎時,漫天紫影交輝,銳風呼嘯之中,四周落葉捲起半空,若似蝙蝠亂飛。
綉紋和慎芳攜手並立旁側,俏目會神,隨著場中的人影,不停的流動。
俄頃,綉紋輕聲喃喃說道:「真奇怪,他的武功精進到如此地步了!那麼五老綜合傳功,真可相當六十年修為了!」
「是呵!」慎芳回眸含笑,望她一眼接道:「那五位老人家,僅憑本身功力,已可嘯傲江湖無敵手,再集五人的功力,在他一人身上,當然是舉世無匹了。」
綉紋展顏一笑,臉上流露出無比的喜色和寬慰,又道:「這地獄書生,看他的武功也不是弱手,十招一過難免吃大虧,但不要傷他的命才好,到底他惡跡不甚昭彰。」
慎芳聞言,頗不以為然,道:「你真是太仁慈了,剪惡除凶,是我輩份內之事,對這也饒恕,對那也寬容,壞人不除,世上還不是他們的天下……」
綉紋聊言心驚這丫頭,仍是殺心深重,頓即收斂笑容,臉色一正,道:「那麼你是想殺盡天下壞人了?」
「壞人不殺,留在世上為非?」
「我問你,壞人是不是由娘胎出來,就變壞了的?」綉紋有點生氣了。
「當然不是,但已學壞了,留著也是無用。」
「你知道不知道,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典故?」綉紋大聲說。
「我是少讀詩書,不知道。」
說著,掙脫綉紋的手,扭身走開幾步,瞼色泛紅,腮梆鼓起老高,默默望著仲玉,正飄身周旋,地獄書生的第六招「排山倒海」!
同時她心裡有點被欺負的難過,以為綉紋總是找岔,給她過不去,不是大聲叱喝,便是怒目責罵,因之,深深湧起受盡委屈的淡淡哀愁。
其實,綉紋對她真是愛如手足,原見她脾氣刁怪,太過任性,才時加詞色,予以適時糾正,尤其對她嗜殺不饒人的品行非常不滿,因之也常提出些根本問題,啟示她的良知,可是慎芳卻不知,這位紋姐姐的用心,如果綉紋不是看在同是一夫的關係上,哪會慈威相誘?
綉紋見慎芳為了爭論好人與壞人、殺與不殺生氣離開自己,當即也不好再傷其自尊,只無言地朝她望了一眼,長嘆一聲,注意著紫色扇影中,有若穿花蝴蝶般的仲玉。
就當她二人,燕聲鶯語爭論之時,倏然,石坪邊緣的樹林中,飛起一條人影,藉著片片落葉,點足騰身,真是輕如柳絮,捷似雲飄。
那人的飛身疾射之際,聽到綉紋和慎芳的聲音,便循聲接近,隱在一棵樹后,極目朝這邊打量。
論綉紋和慎芳的功力,十丈以內墜花瓣落秋毫,必然會覺察到,但因那人射來之時,也正是她二人爭吵之時,是以竟茫然不知。
只見那人除白凈凈的臉蛋之外,從頭上到腳下,全是一身黑,穿著一襲梢嫌肥大的羅裳,拖曳地上,頭罩青紗,剛好把臉露在外面,雙手交扣,把頭上垂下來的青紗,由背後裹在胸前,遠遠望去,宛如一尊煞神,令人生畏。
如果近-點看來,大約是個四十六七的婦人,蛾眉彎彎,杏眼澄然,挺鼻巧嘴,臉呈橢圓,只是眉聚深愁,面浮威煞,從其現在的容貌,可想見她在少女時代,定是個風靡江湖,令男子瘋狂的絕色麗人,從其此刻深愁威煞看來,她必然有著沉重的心事,和難以如願的期望,以及暴躁不安的神情。
奇怪這黑農婦人悄然現身,倒不知是那一邊的人,是地獄書生一道?正值這十招快過,萬分緊急之時,照理說她該暗自著急,偷偷準備濟救才是,而她卻連正眼兒也不瞧場中一下,好象與她沒有什麼關係。
若說是仲玉三人的什麼人,為何不即刻現身,而蔽隱在樹后?
僅啟睜一雙冷電似的眸子,朝慎芳注視不休,好象這刁丫頭奪走了她的心,掠走了她的靈魂。而從她的眼睫慢慢跳動之中,臉上現出令人難以覺察的喜悅,這種喜悅卻是不長久的,正好象-個久尋子女不著的母親,見到與自己子女相同的少女,驀然間以為是自己的子女,但又深恐不是,因顯出喜悅不定的神情。也許由於這種閃電似的喜悅所衝動和將造成的遺憾,竟使得那黑衣婦人目蘊淚珠,默默獃獃地直盯著仍鼓著腮梆子的慎芳,當然這刁丫頭不會知道,一個局外之人因為她的容貌,而潛然傷懷。這時,倏聞仲玉-聲長笑,言道:「地獄書生,最後一招已過,我開始要進招了。」地獄書生溫中英聞言,只嚇得心驚肉跳,滿想施出「大羅十三式」中,最歹毒的十招,能制定先機,壓住對方,進而使對方喪生自己扇下。
拒知,任由自己險招疊出,毒式連環,均為對方從容避過,眼看十招已過,心中好不懼煞,他知道仲玉既能先讓十招,憑這點功夫就能制服自己,再想到早先說過五招之內,定叫自己不死也得重傷,江湖中一言九鼎,豈是兒戲……?
思此更是魂不附體,暗自叫苦不迭,今天可糟了,大嫂二兄均正閉門潛修,不能前來救援,四門禁已然身亡,四巡此刻乃未回舍,而四周的埋伏,也像死人似的,還不及時出動……看來只有攻放「九毒霏雨針」了。
這地獄書生雖在驚恐沉思之中,但其一柄紫摺扇卻沒敢放鬆,反而打算死裡求生,猛提真氣,謹慎出招,徑朝仲玉猛攻。
仲玉見其破斧沉舟的樣子,如何不知他想拚命?當即身走輕靈,閃招避式,來回穿插騰飛。
突然身軀微側,閃過地獄書生,一招「倒揮流繭」,迅即腳尖一彈,平空撥起四丈,冷笑道:「二統領,武學低庸,多攻幾招也是無用,現在,我要你嘗嘗無影絕命旗的滋味,警告你,兩招之內……」
話說半截,忽地身軀後仰,迅即翻過身來,一式俯動居高而下,手搖「無影絕命旗」,叮叮噹噹,懾魂奪魄聲中,起式一招「掃雲除霧」直向地獄書生,肩頸掃到。
地獄書生耳聞,仲玉手中那面小黃旗,竟是乃父因而喪的寶旗,驚懼之外又生覦覬之意,旋又聽到幾聲碎心裂膽的音響,頓覺六神無主,頭昏目眩急忙潛運功力,強行抵制,準備認準方向,按動扇柄卡簧施放毒針!
恰時倏感一股柔和而沉重的力道,襲肩而至,於是回身退步,避開勁風正面,隨即出式「秋波橫流」疾往來勢迫去。
他這一手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拿雞蛋去擊石頭,也許他的確不知這「無影絕命旗」特具多種奇能,才致驚慌之中,出式硬封。
就當他招式,只遞出一半,忽見眼前黃影一閃,帶著山崩似的沉力,已臨肩頭,回招封擋不及,急切里,撤身倒退,企圖安然躲過。
但仲玉豈能讓他,避過僅只兩招中的一招,於是,一聲冷笑,雙腳彈處,手下一沉,疾向對方肩頸磕去。
兩條人影一退一進之中,只見黃旗斜式招展一下,隨聞「卡嚓」一響,夾著一聲悶哼,地獄書生的身軀,即飛滾去兩丈開外,在地上掙扎一下,才挺立起來,已是臉色泛白,左臂直垂,顯然受傷不輕。
綉紋慎芳對這眼前情狀,早在意料之中,是以兩人瞼上毫無反應,尤其因剛才兩人爭吵幾句,餘氣末消,此刻不但不現得色,反而盛怒籠面,似乎心底下還在鬧蹩扭。
而那樹林中的黑衣婦人,對地獄書生的傷敗,也只是略為驚詫地投了一眼,表示並不十分在意,旋即直瞧著慎芳,似乎當前的任何形象,並不值得她有心盼顧,只有慎芳才是她不可間瞬的心靈藝術品。
這時,倏聞地獄書生恨聲道:「文小輩,你我無冤無仇,出手之下,恁在狠毒?敢情好,這檔子血賬,你如不償還,也休想離此一步。」
「哈!哈!哈!」仲玉仰天一聲長笑,接道:「你道冤無仇?昨天喪生此地的七條人命是什麼?折斷人一臂,只不過是我諾言中的第一招,消受不住,怨著誰來,且等著,還有第二招,才夠你一生受用不盡呢!」
說此翹首看了看太陽,面色一寒,繼道:「時間快過午了,我那第二招,暫緩一刻,你快著人去把,天府亡魂溫中奇叫來,我好一道打發你兄弟倆!事兒之後,我們在日落前還得趕回桃花源。」
地獄書生聞言牙關一咬,道:「好狂妄的小子,二太爺今日與你,生死不兩立!」
說著,瞼上掠過一片陰毒和痛苦之色,迅即飛身進撲,同時單臂揮扇,招演「晨搖玉佩」,疾朝仲玉當胸拍到,他這亡命一擊,而且又是「大羅十三式」中的絕招,其威勢端非小可。
但仲玉哪會放在心上,一見來勢涌至,當即冷哼一聲,身形人動,左掌猛地外吐,右手絕命旗沉力一揮,兩股威力不同的奇勁,即匯成一股潛潮,始同狂飆掃地而過,直向地獄書生迎面捲去。
接著,「蓬」地一聲,沙塵飛揚之中,地獄書生頓被摔飛四丈左右,頓感渾身血氣逆行,內腔窒悶,忙極力忍吞外噴的鮮血。
雖然他二次受此重傷,但其武功究竟頗具根底,而且由於湔雪斷臂之恨,企圖把仲玉葬身毒針之下。
因之,就當他摔身著地之時,迅即手按扇柄卡簧反手一揚,只聞嚓地一聲,這由扇端迸出一蓬銀色金雨,構成重重光幕,其快尤比,直向仲玉臨頭罩一下,並啞聲說道:「狂小子,如此逐能,管叫你死而無憾!」
仲玉適聞卡簧之聲,已警覺必有歹毒暗器出手,待見一蓬銀色針雨,籠罩而下,當即舞動「絕命旗」,勁風四溢,頓把好「九毒霏雨針」,逼得四處飛射,銳風呼呼。
而那被迫飛的銀針,所含的勁力,竟比早先更大數倍,如此一來,不獨站在一旁的兩個舍卒,滿頭滿臉渾身上下,盯的都是,連聲狂叫,在地上打滾,就連地獄書生自己,由於重傷肢殘,無法躲閃,渾身也中了不少,正躺地呻吟。
而綉紋和慎芳,如不驚覺得快,及時舞劍揮扇護身,也恐怕挨上好幾根了。
然而,饒是如此,慎芳因為正在生氣,當時楞然木立,應變梢遲,額角上已盯了一根,但她沒在意,只拔下扔在地上,一面揮扇護身,-面不斷在揉著傷處。
那黑衣婦人隱在林中,瞥見地獄書生放射「九毒霏雨針」,頓時,也是臉露溫色,可是她未作阻止的行動。
待見慎芳手揉額角,已知挨上了一根,這下如同釘在她心上,迅即臉現疼痛之色,而且有點兒急了,但她急只急在瞼上,身子卻立在原地,似乎對她所熟悉的,這「九毒霏雨針」其物見血麻木,毒入心臟死亡的功效,有持無恐地,並不如何焦灼。
而她所焦灼的是,傷在慎芳的皮膚上,如同傷在她自己的心上,深恐刁丫頭毒入皮內,所反應的痛苦,乘受不了,而且會有損目前的嬌容。
可是,她明知如此,卻不即刻現身,好像要等待什麼適當的機會,同時,她心中對慎芳,雖然已產生偏愛,但這只是面貌的酷肖,並不是真實,而她之所以有慈愛的動念,也只是一種渴思親生骨肉的情感驅使,是以,她在等待仲玉三人,陷入絕境之時再現身,以便親詢慎芳的姓名和身世,方不致產生其它誤會。
她——黑衣婦人,正是「天府精舍」中的首胸——精舍夫人,也是天南劍客溫中傑的遺孀黑狐妖厲蔚雲,現居「天府精舍」後院「玉葉館」,適聞林外殺伐之聲,異乎尋常,乃潛身前來察看。
當她目掃全場,見三個英俊綺貌的少年男女,正與其三弟地獄書生溫中英論理,以其首腦身份,自不便現身,而且這類小事,也用不著她親身料理,是以,隱於樹后靜觀變化。
然而,她聞見綉紋慎芳,互相燕叱驚噪,引起了她的注意,啟眼細矚,待看清慎芳的容貌,頓使之驚喜莫名,心中泛起了詫疑的傷感……
詫疑的是,這白衣少女的容貌,極像十年前,黃師叔天星妃子所攜去的,親生骨肉——芳兒,如今所不同的是,長高了許多,已是一個成熟的少女,但面相卻一點也沒改變,尤其,適才與綠衣少女,生氣的情態,真像自己三十年前的模樣。
而傷感的是,自己孤孑一身,漂泊江湖三十年,夫亡女離,一無所守,眼前白衣少女,雖酷肖愛女,但世上同相者甚多,怎能默認?皇天如真有靈驗,能使闊別多年的母女,奇遇重逢,該是如何幸運!
這時,銀色針幕已然消失,地上悄然躺著地獄書生,和那兩個舍卒,似已昏迷,仲玉正立在溫中英身旁,拾起那柄紫色摺扇,仔細在察看,好像他對這中藏暗器的扇子,非常陌生而好奇。
綉紋仍立在原地,柳眉微皺,玉面飛霜,獃獃望著地上,其神情顯露了一個少女不快意的樣子。
慎芳還是那麼蹩扭,俏立那裡,但她的額角,已腫起很高了,而且已變成殷紅色,心腔也感到一陣一陣的窒悶,頭昏目眩,警告了她這該是什麼象徵。
當然,她已知是中了毒針所致,但她信憑自己的內力,可以逼出任何烈毒,於是,一面行功驅毒,一面強忍痛苦,卻不讓仲玉和綉紋知道,生恐笑她擋不住暗器。
然而,地雖有心瞞住仲玉綉紋,可是在痛苦上,心理的依賴,迫使她不可能瞞,因為,芳心裡的親人,除了傲霜玉姬之外,便是仲玉和綉紋。
如今,挨了一毒針,重不重倒不怎麼樣,但向親人說了,心裡想要寬慰些,可是一來怕仲玉笑她,二來剛和綉紋爭了幾句,不好意思先啟口,以故情願忍住痛苦,不露出聲色。
雖然如此,但她不時向綉紋投以試探和求援的一眼,不過,這只是偷偷地,因為她也是很倔強的女子。
其實,她那種偷眼回觀的行色,怎瞞得過綉紋的眼睛,由於存心想冷落地,以矯正其刁性,是以,不但沒有理會地,連正眼也沒瞧她一下。
可是,綉紋卻不知,她已身中毒針,以為時常掃眼過來,只是要刁,或想求饒的示意,但一次兩次許多次,不由得綉紋生了疑心,這丫頭又想玩什麼花樣了!於是也不時投眼望去。
而當地瞧到慎芳的側影時,才發覺刁丫頭身形正在幌幌搖動,若似立不住腳的樣子,此際,她開始遺憾了,奇道:這丫頭怎麼回事,為何身軀搖幌,但卻沒想到,是中了毒針。
此刻,慎芳已至不可忍受的地步,直感心內狂跳,血液逆行,喉骨已慢慢中塞,生命交關,她才想列本門的解毒妙品「水蓮澄心丹」,於是,急忙舒散一下四肢,隨取出一顆藥丸,塞入口中。
豈知,就因她舒散四肢,而致促使體內烈毒,迅速流行,減低身體抗力,更致神智驚措,取錯了藥丸,不是「水蓮澄心丹」,乃是一種普通外傷葯。
是以,剛塞入藥丸到口中,已感-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軀不由接連踉蹌著。
這時,她想到應該呼喚親人了,再倔強將會危害生命,於是,轉過面來,進出氣力,一聲凄啼!
「紋姐……我……」
綉紋聞聽這一聲,鑽心的凄啼,迅即掉過頭去,見到慎芳臉如芍芍,額上一片紫色,眼睛微睜,搖搖欲倒。
頓時,如五雷轟頂,嬌應一聲,當即身軀猛起,快如箭射,撲上前去,將慎芳一把攬入懷中,跌坐在地,連聲急呼。
「芳妹……芳妹……你怎麼了呵……」
隨之,嚶聲不絕,一種惶惑的哀傷和意外的慘痛,幾乎使之肝腸寸斷,淚珠紛紛滴落,流露出最親切的友愛之情……
樹林中的萬蔚雲,一聽綉紋呼白衣少女為芳妹,心中頓時一驚,暗道:這被喚為芳妹的少女,不但相貌酷似,我那闊別十年,失去消息的女兒,而且小名也相同……莫非就是我的女兒溫慎芳么?如果所遇不差,這倒是蒼天有眼了,自忖間,白凈凈的臉龐,已倒排兩條淚線,是傷心,是歡喜,也是憂慮的流泉。
這時,倏聞綉紋大聲呼道:「玉弟,快來……你看芳妹……她昏過去了……」
仲玉急喚聞聲,不由大驚心疑,她站著好好地,怎麼會昏迷的?急切間,忙躍至綉紋身旁,啟眼一看,也使得他惶然無措,冷了半節。
只見慎芳秀面殷紅,櫻唇變成墨黑,而且裂開許多口,額角腫得像葫瓜,已凸出了許多,幾乎與鼻端一般高,而在左眉上角,有一個小孔,正冒著黑血,呼吸非常急促,顯見命在傾刻。
他見到嬌妻,傷成那樣,也不禁溫懷摯情乍涌,眼淚如珍珠般地,滾落下來,正含著無聲的悲哀……
綉紋心急如火,看仲玉也似蓄了慌,失去了應變的機警,更使她沒有了主張,乃嚶聲道:「這可怎麼力、呵……玉弟,她這是劇毒侵入的現象,我身邊的潤氣丸,恐怕沒有用,你看怎麼好!」
仲玉默然蹲下身去,取出一顆「龍骨髓香丸」,送入慎芳口中,接道:「想必是中了地獄書生所放散的毒針,這種異狀劇毒,髓香丸不一定有效,只有用按本導流的奇門心法,為她逼出侵毒……可是不知行不行!」言下,似乎消失了信心,難抱一定的希望。
綉紋含淚答道:「那麼你先試一試吧,儘力而為!」
這一下,仲玉又楞著了,因接體導流迫毒,必須以掌貼肉進行,方能有效,而且需在前後心施為,慎芳雖也是他的未婚妻室,照實情上說,原不應該顧及男女關係。
可是,仲玉禮教觀念太深,不好意思當著綉紋的面前,解開慎芳內衣,進行奇門心法,尤其在光天化日之下,以為太難看,是故,面浮憂慮之色。
綉紋見他呆著那樣要動不動,急叱道:「你呆著怎地?真是無情無意,她已命在頃刻,你還似動未動,若真有個不幸,休想你再難找像她這樣的女子,就是在情意上,我們怎麼對得起她……」
「紋姐。」仲玉俊面一紅,插道:「你何必這樣說?眼前事態嚴重,我如何不知,可是……」
「可是什麼?」綉紋冷然問道。
仲玉環目四周,接說:「此地沒有隱蔽之處,恐怕……」
「恐怕害噪?」綉紋白他一眼,道:「她是你什麼人?我是你什麼人?這種緊要關頭,還顧及那些!」
說著,穩住慎芳軀體,席地盤坐,用手扶住其肩頭,自己則側身坐在慎芳背後,隨之,便解開其白色羅裳,露出部分胸脯,又道:「行功之時,可要排除邪念,攝心斂神要緊,趕快吧!」
仲玉聞言,羞郝地望了綉紋一眼,旋即端在慎芳身前,咫尺之地,闔目閉口,定住心神排除綺念,先行運起功來。
黑狐妖厲蔚雲,耳聞眼噓,心下暗贊不已,這青衣少年不但武功高絕,人才出眾,而且品格端方,不猥流俗,綠衣少女更是賢慧可嘉,知事達理,真可謂德貌雙全,卻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
於是,既羨贊又欣慰,因忖道:這被喚芳妹的少女,若真是我的女兒,少時必須施以獨門解藥……她能有這兩個資質不凡的同輩作伴,也真是造化,待一會如何相認呢?她若不認我這個娘,又如何使她回心轉意呢?不會的,她總是我的女兒,母女間沒有什麼隔閡,難道做女兒的不會想念她的娘親……
少頃,仲玉自行運功完畢,鳳目微啟,平伸右臂,豎掌伸入慎芳內衣裡面,抵住其雙峰之間的下方,猛運功力,提集深藏奇筋八脈,五心巨闕,十二重樓的真氣,齊聚右臂,方當向慎芳體內導運。
倏聞叮噹叮噹警鐘四起,響徹雲霄,震撼山野,接著由石坪兩側小山四座洞內,飛出一色黑巾包頭的舍卒,宛似一群螞蟻,又如數波人潮,成人字形列開,疾向仲玉三人停身處圍來。
當此之時,仲玉不得不暫停行功,收回左掌,頓即煞布滿面,惡念頓生,朝綉紋輕聲道:「紋姐,先為芳妹閉住全身穴道,好好照顧她,待我把這些毛賊收拾后,再為她驅毒。」
話剛發音,身形一起,同時一聲清嘯,好像一隻巨鷹直向人潮撲去。
這時,整個石坪,已塞滿了人,而且是一層一層地,匯成半月形,每一層相距一丈,一層約三十人,各處三尺間隔,總共是八層,排成浩浩蕩蕩的人牆,向前面涌去……
綉紋坐在當地,遙望浩大聲勢,也不膽戰心驚,暗道:我們來此之時,一個鬼也沒有,怎麼一下鑽出來,這樣多的人?看其一行的列式,好象是什麼陣式了……他一個人孤身勢薄,去闖一個浩大陣式,那怎麼行呢?
恩忖間,旋又低頭望了望,卷卧在她懷中的慎芳,輕喟一聲,睜著秀目瞧著仲玉,如流星破空的背影,而臉上掛著關懷和焦急的神色。
黑狐妖厲蔚雲一見舍卒全體會陣出動,臉上頓即露憑非常震怒的神情,暗道:今日並非全舍大會之期,也不是精舍大難臨頭之時,為何擅自發動「八奇沉煙陣」,與師動眾?我僅一年末理舍務,竟如此亂規,這是何人所令。
思忖間,旋即朝躺地昏迷的溫中英瞥了一眼,微微點一點頭,似平她已明了,目前之所以有這態勢的根源,乃是其三弟的安排,由之,對溫中英生出罪有應得的惡感。
本來她隱立此地,已然很久,一切情形的來龍去脈,從現狀上推斷,早巳洞察,原想即刻現身,又恐驚動本舍人眾,促長凶焰,同時,也恐仲玉等誤會,而致敵友難分。
尤其,她已見慎芳正似早年寄失的幼女,為求母女不在於戈中重逢,故遲不現身,而且,由於初見愛女頓生情生愛,啟示了地內里的母性仁懷,收斂壓制往日的殘暴。
是以,衡量眼前情勢,實不能再隱身,一來她的愛女芳兒,已中「九毒霏雨針」毒發之後,若再遲宕,縱有獨門解藥,也將回生乏術,團聚希望豈不成空?
二來她雖對溫中英,由於誤傷愛女而且擅亂舍規,已生惡感,但親屬之情仍在,如今,重傷垂危,若不及早救冶,也將斷送性命。
同時,現下正發動江湖高手也不敢擅闖,威名四播的「八奇沉煙陣」,仲玉竟胡亂單身去攻,不管那一方面損失,在此刻的情感權衡下,都將造成遺憾。
如果,仲玉能搗激全陣,會使她「天府精舍」的眾人,死亡過半,損失慘重,相反地,仲玉若伏死陣中,她的愛女則會因失去良伴而傷心,或許後果更糟。
由之,她被多種原因,逗引起非現身不可的動念,於是,輕移步覆,定出樹林,停立一顆樹下,隨即左袖向空中一揚「颼」地一聲,這由袖中飛出一絲黑影,宛如一雙疾矢,飛身直上。
就當她抬袖之際,仲玉已撲至第一屬人潮之前,兩丈之地,方準備雙掌吐勁外翻。
倏然,一聲號令,人潮紛紛散開,若似火花爆射,東插西穿,已把仲玉圍在第一層人潮。
仲玉緩緩圍在「八奇沉煙陣」第一式「刀幃劍幕」中,當即矚目四圍,只見人群潮湧,黑鴉鴉一片,若似飛星磷躍,團團亂轉,衣衫飄飄,劍虹吞吐,掌風颯颯,果真威嚇人。
而他的武功何等高絕,豈畏懼這群視為草芥的舍卒!侍見人群圍涌,刀芒劍暉錯映,當即冷笑聲中,腳踩「反八卜游身術」,於搖「絕命旗」在第一式「刀幃劍幕」中,身形宛似輕盈矯捷的蝴蝶,在對方劍幕刀影里,穿插飄忽,真是靈妙已極。
這時,精舍夫人厲蔚雲,所投射的黑影,已升起半空,倏地,一聲脆響,那黑影消失,立化無數綠焰,宛若網狀紛紛落下,而其綠螢螢的光輝,卻歷久不滅。
這乃是天府精舍,獨一無二的螢火令,具有無上尊威,凡是天府中人,都必須見而服從,在精舍範圍以外,只要見到螢火令,便知是緊急呼援,任何人皆向螢少騰空處,前往應急,生死不渝。
而在精舍之內發現螢火令,任何人都得起身靜立,準備恭迎夫人。
這群排列刀幃劍幕舍卒,一見綠焰騰空,已知是精舍夫人降螢火令,但他們錯會了令諭,以為大敵當前,是催其儘速變換陣腳,進行第八式中,第一支「煙龍苦雨」。
於是,叱喝聲中,人潮外溢,縱列橫排,稱成交旬井字形,隨之,每人雙手速揚,擲出無數雞卵大的彈丸,齊向仲玉四周上空投去,宛如群雀交飛。
接著,那如同冰雹似的彈丸,一到上空便自行爆裂,迸出一股黃色濃煙,因風飄散。
剎時,炸裂之聲大起,好象放爆竹一般,同時濃煙隨著音響,團團卷虛,慢慢下罩,把偌大塊石坪,頓時罩於黃色煙霧之中。
綉紋一見這奇異的怪象,把仲玉淹沒住了,失去他的蹤影,不知這濃煙中還有些什麼害人的毒技,因之這下她可急了,差點兒大哭起來。
但是,她卻無法可施,本想犍進煙霧裡幫助仲玉,雖至沒有多大作用,至少總比不幫助好,就是死也願死一起。
誰知慎芳毒傷深重,必須加以照顧,如果造次闖了進去。將會落個兩受其害,甚至三人性命難保,是以,只得抱著慎芳,坐在原地,眼淚圓淌,望著團團濃煙,靜觀變化。
而精舍夫人厲蔚雲立在樹下,也是萬分焦急,沒想到下降螢火令,竟弄巧成拙,是他們受人操縱?有意違反令諭,抑或另有其他因素?自難費解。
是以臉罩嚴霜,煞緊眉頭,暗暗惡恨,但她也不能即以現身阻止,即使現身,煙霧已然瀰漫,也是無濟於事。
不過,她相信這場陣仗,沒有流血的結果,那青衣少年雖被罩子煙中,絕不會有生命危險。
因為,凡是被制於「八奇沉煙」陣的敵人,都由自己來處理,如自己正值坐關期間,次由大統領代行。
如今她自己身臨其境,固然眼前情勢,短時間不能停息,可是遲早還得歸一個結果,而這個結果,也就是避免干戈氣氛,希與愛女重逢,然而,在她心裡惡的一面,所凝成的殺仇,卻沒有消失,務必嚴懲催陣之人而後已。
仲玉初在「八奇沉煙陣」第一式「刀幃劍幕」之中,正待施展發十一手,「無影絕命旗」倏見人潮激退,排列異形,方感奇怪。
接著,頭頂上空黑彈交飛,他不知這是什麼玩意,剛想抬頭看個真切,隨聞「劈劈拍拍」一陣爆響,忽然從空下罩,團團黃色濃煙,而且,有一股奇臭人鼻,令人作嘔。
這一下,他心知要糟。必然是施放什麼毒煙,急忙閉住呼吸。
左掌右旗不停揮拍。可是儘管他揮拍,卻是毫無作用,不啻枉費精力。
因為,上空的裂響不絕,黃煙越罩越重,越重越濃,試想那輕飄飄的煙霧,既不是石碑,僅憑掌風拍揮,如何能消失得了。
是以,漸漸地,已看不清四周的景物,身外十丈方圓。整個被煙充塞著,只見一片混黃。
本來他要是認定一個方向,直往前沖,憑其武功或可闖出陣式,無如他乃是倨傲之人,一則深信自己能力,足可橫掃千軍,二則他根本不在意,這層層煙霧,對他會有什麼出奇的反作用。
因之,一味隨性而為,團團亂轉,運力猛揮,可是,待繞了幾個圈,慢說沒有消除濃煙,連東西南北也摸不清了。
尤其,在他身外十丈周圍,那正在運行的「八奇沉煙陣」中,第八式「煙籠苦雨」的交錯井字形,正不斷地變化著,人聲叱喝,身影飄忽,時近時遠,時襲時激,還真是有鬼化神形之妙。
如此一來,饒他傲性堅定,雄膽包天,也不由驚慌失措,當前情勢,非但難以闖出,安身自退,既使想朝一個方向,脫離陣式,也是不可能了。
甚且那奇臭無比的黃煙吸入鼻中,令人嘔心不說,尤其薰得眼睛奇癢難忍,不敢睜開,鼻涕眼淚唰唰外淌,而喉間也癢酥酥地,使人嗆咳不已。
最可怕的是,那種煙具有麻痹神經的功效,稍吸入鼻,便直感心燥窒悶,頭昏目眩,雖然他極力閉氣屏鼻,但-個人不呼吸又能悶得多久?何況時已太遲,已侵入神經的煙毒在慢慢發生作用。
這時,「煙籠苦雨」交錯井子形正積極運行,叱喝連聲,銳風颼颼,無數的暗器,齊向仲玉打射,而他在濃煙之中,一方面既需撲散煙霧,減輕濃度,一方面又得默運功力,抵櫃煙毒發作。
繼聞破空之聲四周傳來,於是,只得立定原地,舞動絕命旗,織成-圈勁牆,維護身體。
少頃,經過一番疲憊的折衝,因而吸進了不少黃煙,巳漸漸感到心神彷彿,體軟眩麻,但四周的侵襲,卻並沒有停下,暗器仍如風雨似的射來,不時尚有數十條人影,在他身前一幌而逝。
而那些人影疾閃而過的剎那,卻向他投擲相同的彈丸,就在他腳底下爆炸進出來的煙,又是黑色而且有種不同的臭味,嗅之入鼻,即令心臟狂跳不已。
如此,仲玉感受著多方面的威脅,頓使他產生了可怕絕望,手不停舞動著絕命旗,滿瞼眼淚鼻涕,在淡淡的悲念中汕然想到了有切身關係,和不能忘懷的人。
人就是這樣,-到最悲慘最絕望的時候,每每會想到親人,以及自己末完成的願望,和久藏心底的遺憾。
因之,仲玉一面舞旗護身,一面在想娘一個人在「洞天別院」
此刻是否仍安然如昔,那些魔頭到達桃花源沒有……紋姐和芳妹,相依坐在那樹林邊,現在不知怎麼樣了,「血雨寒屯」的事,仍末解決,如果生還有望,再如何去進行一那煉「白骨血光奇形劍」的尹翠鸞,今天說去桃花源……不知去沒去,蓉妹妹和六洞主,現在也不知到了哪裡……
他這樣思忖著,過了一會,又想到就這樣支持下去,怎麼一個結果呢!豈不被活活累死了!
由之來生的慾望驅命著他,尋億自己所會的武學,能適合當前情勢的需用,以求死里獲生……
猛地他億及「絕命廬」前,死的那些鬼頭十八屯的高手,進而想到冷麵鬼母,所傳授獨步江湖,殺人於無形的絕技——「九天妙音」,自習得以來,從未使用過,今當聚緊急關口,被困毒煙之中,不妨試試。
悟此,不由精神一振,旋即強定心神,潛運功力,倏地,仰天一聲清嘯,他這蓄氣而發,元神先足,自是非同一般吼嘯,宛如焦雷行空,又似狂龍怒吟,直震得山崖巨石,幌幌搖動,而迴音歷久不散。
他這一聲吭嘯,乃是「九天妙音」的起始音,雖未發揮極致,但已足可震撼人的心膽,而至失魂落魄。
因之,那些運行「八奇沉煙」陣的舍卒,正在飛騰流竄中有的施放暗器,有的投擲彈丸,有的則變換隊形,忙碌得似一群螞蟻。
他們倏聞一聲,既洪亮且具有刺激心神的清嘯,頓即如五雷轟頂,一個個目瞪口呆,泥菩薩似的立在當地,兩手下垂,雙腳挺直,戰戰兢兢發起抖來,陣式停止了活動,只有團團濃煙捲騰。
仲玉嘯罷起始音,隨又氣壓丹田,功沛元樣,頓即哈哈哈!連聲長笑,但這笑聲,便是「九天妙音」的真正威力所在,名叫「中梵引」。
這一群舍卒,論武功只算平常,說內力毫無基礎,原先仲玉開嘯起始音,已使他們心燥脈張,血液沸騰,再經「九天妙音」的「中梵引」,那還能經受得起?
是以,一個個隨著笑聲的音浪抑揚,嘴張裂好大!往兩邊一扯一扯,牙床不斷敲磕著,手舞足蹈,互相撕抓,身上的衣衫,被撕得零零碎碎,甚至皮破血流,而且臉上已變成紫紅色,配著痛苦的情狀,真是可怖可怕!
頓時,笑聲裂帛聲和牙床敲磕聲,交響成人間最慘而恐怖的奇聲怪音,那威勢浩大的「煙龍苦雨」式,早巳亂成一片,潰不成陣。
只見黑黃色的濃煙中,隱現人影扭纏,糾擁一堆,宛似打翻了的蜂窩一般,但從外面看去,絕不知是死亡掙扎的表演,只當是什麼奇妙的陣式花樣。
綉紋懷抱慎芳,坐在草地上,正遙目注視著大團濃煙,倏聞仲玉一聲清嘯,嚇得她一跳,接著又聽到連聲狂笑,不知其中起了什麼變化,而且最使她驚異的,被這狂笑聲竟激得心氣浮燥,血脈反逆而行……
當然她不知,這便是江湖中,極具威名的「九天妙音」,也沒有想到仲玉已深得此種絕技,所以這一下她更慌了,暗急這是什麼瘋笑?具有如此威力,是不是那冤家所發?他絕沒有這般功侯,莫非又有厲害的對頭,潛入煙霧中,以笑聲內力制人,思此,愈使她又慌又急,而體內所感到的異樣變化,更形惡劣,這時,她一面動功強予抵抗,同時作了一個決定,必須要往濃露煙中一探究竟,也好有助於她的夫婿。
心念一動,霍地挺然立起,但身軀剛作勢,已感一陣頭昏目眩,「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當即已領悟到,被那種笑聲重傷於無形,不由哀念驟生,慘然悲痛,傷心處淚珠兒溯溯下流,乃低頭望著正昏迷的慎芳,喃喃道:「芳妹呵!姐妹倆的命真苦,如今你已身中毒傷,我也被這怪笑聲,震移了心腑,尤其玉弟困於濃煙之中,不知怎麼樣了,現下我雖難以支持,但必得前往一看,我們人生死也是不可分的……」
說著一提真氣穩住翻動的心腑,勉強站立起來,橫托慎芳的嬌軀,向濃煙處,慢慢移步過去,若似一個性命垂危的身影,朝前瞞跚而行……
精舍夫人厲蔚雲,耳聞「中梵引」的狂笑,也直感心神裂盪,不可抵受,雖說不出這笑聲,是屬於什麼功力,但從江湖經驗推測,必是一種罕見奇能。
因之,地非常驚詫,一面運功鎮住內部翻騰,一面忖著,這笑聲是那青衣少年所發?若然,其武功在目下江湖上,再無第二人可及了……這樣傷生於無形的摧殘下去,我那些舍卒,豈不悉數送命?
於是,因一種責任感的驅使,再不顧及應不應該現身,迅即猛提身形,也向塵煙處,疾躍飛馳……
但已是力不從心,輕功術大打折扣,甚至感覺軀體,異常沉重,騰縱起來也慢到極點比走狀差不了多少。
這「九天妙音」乃玄門正宗至高內力修為,發之於聲豈同等閑?以「鬼頭十八屯」,數十名「謀」、「刑」、「監」高手那等功力,也落得內潰而死,舍卒全部喪命,自不必說。
當然,憑她的內功底子,固可抗制笑聲的威力,不使內部受到大的傷害,但在功力上,勢必降低大半,因之,由於她自己力不從心,只得儘力而為。
近前少許,看到塵煙中的那些舍卒,互相扭纏糾擁,心中好不急煞,而側首望去,又見綠衣少女,抱托著她未相認的女兒,如同風攏柳似的,歪歪倒倒,瞞跚而行,觸影生情,更是心如刀割。
本來她想過去助綉紋前行,以目下僅有功力,尚不成問題。
只是,此刻的笑聲仍在延續,衡量輕重,一兩百條生命,到底是嚴重點。而且,她也顧及到那種具有迷神作用的塵煙,綉紋既是趕到當地,也難免身受其苦,與其如此,不如讓其逐意前行。
於是,她朝綉紋那邊疼心的望了幾眼,逐向塵煙氳氤處,疾步而馳。
這時,仲玉發出「九天妙音」的長笑,已霍然歇止,人則披著滿身大汗,傻臉蒼白,一連幾個踉蹌,倒地昏死過去。
因為,他那樣無休上的長笑,乃是全部「中梵引」的功力所聚,既耗消精氣,又耗費功力,縱然武學再高,也必難以持久,落個精疲力謁。
而且,由於早先已吸進不少煙毒,胸內頭中直感難受,再加上長笑不絕,呼吸間又吸進好些毒煙,而慢慢在體內發生麻痹神經,銳減功能的作用,是以神散力竭,伏地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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