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暫相避 風雪破廟有風險
飯後,原白海望著熊大爺和古誠兩人說道:「大叔!二叔!小侄想到街上走走,順便查探一下有無有關君妹的消息。」
熊大爺點頭道:「也好,白海!你去查探一下吧,一切小心點。」
原白海道:「小侄知道。」
原白海別過兩人,走出客棧,風雪呼嘯著撲卷人身,街上不見行人,店鋪十家有九家關了門,這是風雪的世界,緊一緊身上的皮袍,冒著風雪,向十里香酒鋪走去。
不論是什麼人,只要一到駐馬鎮,很自然的就會朝十里香酒鋪走去,難怪十里香酒鋪如此出名、熱鬧。
街上不見一個人影,只有冷風寒雪,彷彿不是人的世界,但是,十里香酒鋪里卻是人的世界了。
酒鋪內燈光、人聲、酒香、肉香,烘烘的爐火與鍋中升騰的熱氣,混和融會,映襯得十里香酒鋪不但十分熱鬧,而且溫暖異常,今晚更是座無虛席。
原白海進入酒鋪,差點找不到位置坐,虧得老闆老狗頭,親自出面,將兩個熟客並坐一桌,騰出一張桌位給他,他才有一席之地。
老狗頭親自送來了杯筷,殷勤地問道:「公子!來個火鍋香肉,二壺十里香?怎麼樣?」
「好,快些送上來!」原白海趁老狗頭低頭放杯筷時,低聲道:「事情進行得如何了?」
老狗頭一邊放下筷,一邊低聲答道:「絕無問題,還有吩咐嗎?」
「沈勝衣跑了,要派人去盯著他!」原白海忽然提高聲音道:「老闆,聽說你這裡的香肉味道一流,在下今天有幸,可以一飽口福了。」
老狗頭假笑地應聲道:「公子!不是小老兒誇口,包您一嘗之後再回頭,小老兒這就去給你送來。」
不大一會兒,店伙送來了小炭爐,二壺酒,老狗頭親自送上來一瓦煲騰冒著香熱氣的香肉,放在小炭爐上,說道:「公子請嘗嘗,香不香?」隨即壓低聲音道:「已派人出去四處找了。」
「嗯!好香!味道真好!」原白海讚賞著,然後立刻壓低聲音叮囑道:「一切小心!」
老狗頭點點頭,打了兩個哈哈,道:「不是小老兒誇口,每個客人嘗過後,無不交口稱讚的!公子請慢慢享用,小老兒有點事,不陪你了!」
說著,哈著腰退下。
酒鋪內的客人只顧喝酒吃香肉,對兩人的低聲交談,自是懵然不知。
沈勝衣坐在鎮外一座破敗的小廟中。
小廟牆頹瓦敗,風雪從破牆中吹刮進來,雪花從破落的屋頂裂口飄進,廟內雪花零落,也不知是何方神聖的破神像上,也鋪滿了雪花,不複本來面目。
沈勝衣坐在破廟靠門口的牆角,牆角還算完好,可略擋風雪,但仍然冷得叫人打心裡發顫。他緊裹著皮袍,倚在牆上。
好在他慣歷風霜,冷一點,他還受得了。
他腦海中思潮起伏,從一連串事件看來,顯然是有人暗中計算他,他自信這次遠出塞外,中原武林道上,不論仇家或朋友,都不知道他有此行,這一連串事故不可能是中原武林道上人作的,問題肯定出在他出關之後。
雖然,他此行出關來到塞外,並不如他對熊大小姐所說,純是為了見識塞外風光這樣簡單,此行實是另有目的,但對方絕無可能知道,因為他此行要找的人,根本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其人。
突然,他想起了和熊大小姐第一次在雪原上匆匆一面之後,就事故多多了,要不是他知道了熊大小姐女扮男裝,他還想不起匆匆一面的就是她。自從她出現,一連串事故就發生了,照情形猜測,顯然是有人不歡迎他到塞外來。
這個人是誰呢?他肯定不會是熊大小姐,也不會是她父親熊大爺,不過此人卻和熊大小姐有關!
一陣輕微的踏雪聲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他機警地雙眼望著破廟門口,整個人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應付任何意外。
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從腳步聲中他知道有兩個人朝破廟走來。忽然,他像一隻靈貓般悄沒聲息地騰起,整個人藏在破廟橫樑角上,身軀縮成一團,雪夜無月無星,很難被人發現。
腳步聲在破廟門外停下,語聲抖顫中,一人道:「大風雪寒夜天,叫咱們在雪地野林中胡亂跑,冷得人連心也凍了,連鬼影子也不見一個,哪裡會有人。王七!咱們進廟去搜搜,順便避避風雪。」
那個被叫做王七的人,沙啞的聲音顫抖地道:「那就快進去吧!我凍得雙腿也麻了。」
「慢點!」先前說話的那人壓低聲音道:「到處不見人影,要是湊巧他躲在廟裡,咱們這撞進去,豈不驚動了他?」
王七也低聲道:「不會有那麼巧吧,這破廟怎會有人在裡面躲藏,連風雪也遮擋不了。」
那人說道:「凡事總是小心點好,咱們兩你從前門悄悄進去,我從後面破牆進入,前後一抄,什麼人也逃不過咱們兩人的眼睛。」
王七低聲道:「如此,就照你的意思吧。」
沈勝衣不知兩人是不是來找他的,不管如何,小心點總是好的,他蹲伏在橫樑上動也不動,凝神注意門外兩人的動靜。
有好一會兒聽不到腳步聲,他正感到奇怪,門外突然悄沒聲息地閃出一條黑影,閃進后立時貼身在廟門牆壁上,黑暗中只見到兩點發亮的光點在來回迅速移動。與此同時,廟后破牆處,也無聲的竄進一個,貼牆往前面小心搜索過來。
從兩人的動作中,沈勝衣判斷出,這兩人身手俱都不俗。
兩人會合在一起,王七低聲道:「好了。咱們可以在這裡放心地避避風雪了。」
「坐在那裡吧。」那人用手一指剛才沈勝衣坐過的牆角,道:「只有那裡可擋風雪。他媽的!這廟破成這樣子,也不見有人來將它修好!」
王七在牆角跳著腳,以增加身上的體溫,道:「曾九,你嘀咕什麼,看不過眼,你出錢將它修整好了!」
曾九拍落身上的雪花,坐了下來,道:「咱可不幹這種傻事,有錢,咱們不會去喝酒賭博嫖姐兒!」
王七哆嗦著身子,道:「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大霉,這麼大雪寒天夜,在野地上吃風雪。要不摟著大白菜那騷姐兒,躺在熱炕被窩裡,多快活!」
「不要說了,總之你我是倒霉透頂了,要不是那沈勝衣什麼的,咱們也不會受這罪。」曾九哆嗦著恨聲道。
「這沈勝衣是何來路,咱們為什麼找他?」王七這時也貼著曾九坐了下來。
「聽說那小子是關內中原道上有名的人物,至於為什麼要找他咱也不知道,上頭吩咐,咱們只好照辦!」
曾九凍得也將頭包裹在皮襖里,道:「啊!真冷!」
「曾九,你想在這破廟裡睡一覺,不怕醒來變成了冰棒?」王七見曾九將皮襖蒙頭,以為他想睡。
從皮襖中露出腦袋,曾九毗牙道:「睡?你睡我也不敢睡,我不過是想暖暖身子罷了。」
說完又將頭蒙在皮襖里。
王七也不再說話,兩人倚坐在牆角,默然不語,王七雙目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蹲伏在樑上的沈勝衣也不好受,風吹雪落,他也凍得渾身打抖,但當他知道兩人是沖著他來的,他就極力忍耐著,現在他才知道,塞外的風雪之夜,原來如此寒凍刺骨,比想像中寒冷得多了。
寒夜中,人是越坐越覺寒冷,尤其是雙腳。王七終於抵受不了雙腳寒凍如麻的感覺,站起身,跳動著,看了一眼仍然蒙頭倚坐的曾九一眼,道:「喂!曾九,咱們也該回去了,你別是睡著了吧?」
不見回應,王七彎腰俯身推著曾九肩頭道:「老九!你——」
曾九突然從皮襖里露出頭臉,朝王七咧嘴一笑道:「王七!你鬼叫什麼,我哪曾睡,這種鬼天氣,在這種鬼地方,睡得著才怪!」
語聲一頓,站起身子,道:「咱們走吧!你不是說咱們該回去了嗎?」說著一把拉了王七就朝破廟門口走去。
兩人很快走出了廟門,朝鎮上走去。
兩人剛出廟門,蹲伏在樑上的沈勝衣動了。他輕捷地從屋瓦破漏處翻身上了破廟屋頂,王七與曾九兩人已遠在十多丈外,好在天黑雪白,他才躍落地上,迅捷地跟在兩人身後,朝鎮上如飛而去。
熊鎮上。
一間靜謐的屋子中,屋中一燈如豆。一桌數椅,余皆空無一物。
兩個人俯坐桌前,從頭到腳皆裹在厚厚的毛皮衣服中。
一個語聲低沉地道:「事情就照老夫所說的辦,明白了嗎?好,若然有變立刻派人回報!」
另一人不停點頭。
兩人同時站起身,點頭的人一口吹熄桌上燈光,屋內立時陷入一片黑暗,屋門隨即無聲地打開,一人閃身而出,朝內點點頭,另一人立即出現在門外,兩邊屋角后立即閃出兩人,站在第二個出屋人的身邊,三人立即展動身形,朝鎮外如飛掠去。
最先出屋的一人,望著三條人影消失在夜色茫茫的風雪中后,才反手帶上門,加上鎖,身形一閃,消失在鎮上櫛次鱗比的院落屋宇間。
熊北周大爺稱雄塞外,獨霸一方,白道領袖,黑道臣服。熊大爺儼然一方霸主。
熊家大院的大片基業,勢力範圍,能夠屹立而不斷地擴大,除了熊大爺本身武功、威望,善於經營,加上兩位盟弟從旁協助外,可說全靠七十二騎的全力支持維護。
提起熊家七十二騎,塞外一帶,可說無人不知,無人敢攖其鋒銳。
七十二騎是熊大爺親手訓練出來,絕對效忠於熊大爺的一隊死士。不但是熊大爺的統治工具,更是熊家大院勢力的基礎、柱石!
有人曾經說過,七十二騎等於熊大爺的右手,而他的兩位盟弟,等於他的左手,如要動熊大爺的主意,必需先將七十二騎毀去,七十二騎一除,熊大爺就等於沒了一條右臂,沒了一條右臂的人,說什麼也比雙臂齊全的人好對付!
熊大爺對七十二騎素來很關心倚重,七十二騎也從來沒有令他失望過,不知為他辦了多少事,擊退了多少來侵犯的強敵,近十年間,簡直沒有人敢動一動七十二騎,敢輕捋虎鬚!
現在竟然有人敢動了。不但動了,而且是殺!一個不留地殺!
「雪豹」雷莽率著七十二騎,在風雪交加中,狂策坐下鐵騎,翻揚起滿天雪花,直朝駐馬鎮飛馳趕去。
七十二騎的副統領帶著十騎先行,雷莽和七十二騎的老大——正統領李鍔緊隨其後,後面是五匹一排,總共六十匹馬,十二排,正賓士在一條林中雪道上。
風雪漫天,蔽人眼目,副統領陳群一馬當先,身後如尖錐般地緊跟著十匹馬——這是他們的隊形,衝風踢雪,直往林外馳去。
林中樹梢枝丫間,冰封雪堆,人在其中,如入雪林,陳群不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雙目精光外露,左右掃視著冰雪堆積的林間樹隙,因為這些地方最好埋伏!
換在往時,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連大小姐也敢擄了去,等於不將熊大爺放在眼中,還有七十二騎更不放在眼中,敢捋虎鬚!
他戒備著,留意著林中四周的動靜,可說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可惜他忽略了一面——地上。
陳群一騎當先,眼看就要衝馳出林外,突地他驟覺胯下馬一沉,跟著長嘶一聲,心中剛倏然一驚,欲待應變!
但是,已經遲了,來不及了,天崩地塌一聲暴響,連人帶馬跌落深坑!
馬嘶鳴,天崩地裂一聲響,跟在陳群身後飛馳的十騎同時一驚,馬上十人心知中伏,忙勒韁止馬,但馬嘶聲中已紛紛跌落陷坑中,只有最後二騎勉力在陷坑前勒騎人立而起,一帶馬頭,轉了方向。正想大叫示警,通知後來的李鍔、雷莽,可是,李鍔和雷莽帶著六十騎已如旋風般卷到!
與此同時,陷坑中一陣動人心弦的馬悲嘶,人慘叫!
陳群連人帶馬一頭栽落陷坑中,心頭一沉,但他畢竟身手了得:危急中疾忙甩鐙離鞍,騰身拔起,想躍上坑沿,但他忘了還有後來十騎,如果只有他一騎跌落坑中,他有十成希望可以躍上坑沿。
只可惜他身軀剛拔起,已被紛紛沖跌落下的人馬猛地一撞,真氣一散,發出一聲凄厲慘叫,摔落坑底,被坑底倒插的尖刀貫體而亡。
紛紛跌落坑中的人馬,也被布滿坑底的尖刀利刃破腹斷肢,發出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叫!
九騎人馬,瞬間傷亡殆盡!
連敵人的面也未見到一個,就全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僥倖沒有跌落陷坑的兩騎疾聲對雷莽和李鍔大叫道:「前面有埋伏——陷坑!」
雷莽和李鍔,剩下的六十二騎,皆是久經戰陣之人,處變不驚,後面的六十騎仍然排成馬隊,絲毫沒有慌亂,不給敵人有可乘之機!
但他們全部已陷在別人預布的埋伏中,要想安全脫身,那真是勢比登天還難!
毫不猶疑地,雷莽和李鍔同時作出了決定。
「沖!」當先勒馬掉頭,往林中衝過去!
六十騎立時分作十二堆,有的闖林,有的往回沖!
他們的原意是分散目標,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令敵人沒有可乘之機!
來不及了,敵人是預布陷阱,請君入甕,焉容你走!
雷莽和李鍔剛一動,林中驀的響起了一聲怪笑喝道:「哪裡走,留下命來!」
隨著怪笑聲起,兩旁密林高樹上枝葉震動,冰渣與積雪如暴雨般疾落,罩向人馬,剎那間人馬騷動,馬被冰渣積雪所擊,驚得嘶鳴跳動,亂了陣腳!
雷莽當機立斷,大喝一聲道:「下馬排陣!」
喝聲未了,真是如斯響應,兩旁樹上站滿了白衣蒙面人,手中箭弩齊發,箭如暴雨飛蝗般罩射向驚亂中,被冰渣與積雪疾落遮蔽了雙目的人和馬!
布下此計的人,可說陰狠毒辣至極,先是陷坑斷其去路,再來落雪冰渣,不但打亂了七十二騎的陣式,並且冰雪暴雨般瀉落中,令他們目不能視、驟不及防之下,再來這陣密如飛蝗暴雨般的箭雨,七十二騎縱然勇猛如龍虎,也將難避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