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大風來兮各西東
馮奇、金玲、綺玉三人,走出了杭州城。
茫然,每個人都是茫然……他們走在莫長鶯飛的荒郊,眼睛中間,一片空洞。
突然前面,樹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長衫儒巾,面白如玉,眸子中間,閃爍一著一道紫色光芒,來到近前突然停下身來,一言不發的望著面有淚痕的綺玉。
綺玉驚覺的抬頭望了那人一眼,突的芳軀一震,連忙低頭別顧……
那人靜靜站著,紫色的眸子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看見綺玉低頭別頤,突然輕笑一聲,走了上來……
馮奇眉毛一揚,呵呵笑了兩聲,迎上前去,雙手一拱道:「我是馮奇,這位俠客有何請教之處!」
長衫人停頓一下,並不理會馮奇,兀自向綺玉姑娘打著招呼,那挑眉眯眼的模樣有如市井無賴,綺玉姑娘一擰腰躲到金玲身後。
馮奇呵呵笑道:「俠客看不起馮奇也罷,卻不能調戲良家婦女!」
長衫人有聞又似無聞,微笑著朝綺玉道:「綺玉姑娘,那位小兄弟去那兒啦!」
綺玉不答,長衫人,飄身,迅速神奇的握住她一雙臂膀,道:「來!來!來!讓我好好的招待你!」
綺玉欲揮不脫,面容一片丹暈,金玲清叱一聲,揚手一掌擊去,長衫人竟不閃避,「拍」的一聲,白玉似的面上浮現淡淡的手印,仍鑄笑容道:「姑娘無故打我,還個公道來!」
一把握住金玲手臂,向前一扯,金玲立足不穩,一個蹌踉幾乎沖道他的胸脯,馮奇濃眉一軒,倏然一掌砌下,掌做爪形,竟以「金龍深爪」的招式攻敵。
長衫人微微一笑,迅疾擰身,順將綺玉,金玲身軀,帶到他適前立足的方位,馮奇掌影夾著一陣渾雄的勁風襲下,兩位姑娘暗吃一驚,閉上眼睛,不敢再視,馮奇懸崖勒馬,大喝一聲收加手掌,氣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是敵是友,何不爽快說出來,以朋友武技,用女人做護身牌,不覺羞慚嗎!」
「哈哈……在下非友非敵,如果你一定要比個上下,在下不會讓你失望!」
話未說完,倏忽鬆開姑娘手臂,掌走偏鋒,兩掌夾著凌厲威力,一陣疾風似擊來,馮奇大怒,嘿的一聲,運掌迎上,兩掌才一交接,馮奇就覺重力壓身,急忙退開三步,長衫人哈哈一笑,重又報住兩位姑娘的手臂。
馮奇氣道:「朋友是何居心,光天化日之下欺負我主人的家眷,不怕我主人生氣……。」
「那小夥子嗎?」
長衫人輕描淡寫的道:「你緊張什麼,那小夥子與我頗有交情,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看,那小夥子不正向這邊走來……」
馮奇回頭凝望,長衫人大喝一聲:「你上當了!」雙手一使力,身子猛長,帶起綺玉,金玲倆姑娘的身軀,飛速得的逸去,像一陣飄風,馮奇又驚又怒,提氣趕去,不防樹林里飄送一股陰風,刮面而過,隨之氣勁大減,一跤跌到地上。
在密林裡頭,大步踱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冷眼睨了馮奇一眼,淡淡地說道:「且慢追人,先接我一掌再說。」
掌風過處,飛沙走石,馮奇疾帶運氣,但已不及,登時被他兇猛絕倫的掌風飄進密林離草之中,人已到將昏暈過去。
白髮老人右耳已失,但他神情顯露的痛苦,並不止失耳而已,重重的嘆了一聲,自語道:「……大哥做事沒有分寸,遲早會落得不幸的後果!」
馮奇隱約聽進,但卻不知「大哥」是何許人也。
長衫人一路飛縱,一盞茶時候過去,經過一片荒僻的墳墓突然停頓下來,那閃耀著淡淡紫光的眼睛,也露出邪惡的神色凝望著綺玉的臉上。
金玲暗使了個眼色,綺玉會意,卻因穴道被制,不能動彈,面上不由上憂容。
半晌,長衫人指著金玲,問道綺玉:「這姑娘跟小兄弟沒有關係吧!」
綺玉知道他的意思,忙道:「她是越飛大哥的妻子!」
長衫人一怔,問道:「你呢,你是他什麼人?」
綺玉臉色一紅,心念一轉,道:「我……也是他的妻子!」
長衫人面色上忽現怒色:「你們都以騙我……」
「不信去問越飛大哥好啦!-」
「不」他突然大叫道:「你倆其中一位,一定要順從我……」
綺玉急道:「越大哥知道了會恨你一輩子!」
「我不管,他要恨就讓他去恨!」
又道:「你們都騙我,難道他有一個妻子還嫌不夠嗎?你們倆人其中一位,我一定要……」
眼中邪惡之光大生,綺玉、金玲兩人芳心暗自一顫。
綺玉心念連轉,想起一策,忙道:「喂,只要你放過她,我就拜你為師?」
「拜我為師?」
「是的,我父仇未報,自己武功已不行,只有借重你了……」
「我的武功很好?」
「你是我生平有見的武功最高的奇人!」
長衫人面上閃過一片喜色,猶釋道:「你可知,要學我的武功,必須須從我一切?」
「知道,只要你放過她?」
金玲聽出她要以自己的幸福犧牲,去換取自己的終生幸福,心中十分感激,不依的道:
「不!妹妹,應由我拜他為師,替越大哥報仇!」
長衫人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倆人菊蘭並生,同樣美麗,心中暗忖:倆人這中任何一人都行,反正自己的目的是達到了。逐不再多言,靜待分曉。
綺玉是使眼色道:「姊姊,不要為我擔憂,只要越大哥仇恨能報,這點犧牲又算什麼,看,那邊有人來了,快去問明方向,找馮前輩吧!」
金玲會意,但有點放心不下綺玉:「妹妹,你不會有……」
「姊姊走吧,與其倆人落難,不如一人犧牲了,學成武功為越大哥……」
她淚水熒熒,話不成語。
金玲芳心一慟,道:「好,妹妹自個保重,姊姊等著你的消息!」
身子剛剛站起來,但也不支跌倒,原來他忘記自己穴道受制,綺玉嘟著小嘴道:「喂,我們已經決定了,快解了他的穴道……」
長衫人含笑應允,手掌輕揮,「拍」的一聲脆響,金玲已行動自如,含淚說道:「妹妹小心,我去后立刻通告馮老前輩探望你!」
說到「探望你」三字,她暗使眼色,綺玉知道她的意思,強笑道:「姊姊放心,我會努力去學武功的!」
金玲整了整衣裳,朝來人走去,行至半途忽「咦」的一聲,和人張目望去,但見人長發披肩,衣襟爛陋,容顏塊惡不堪,身體十分臃腫,天生殘足缺手,背上前著一個巨型包袱,心中奧一凜,驀見金玲飛奔上前,大喊道:「救人……救人……」
長衫人心中有氣,閉住綺玉穴道,追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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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聽見呼專用,身體一頓,瞪著遲鈍的眼睛左右顧盼,卻不走前一步,金玲心中一急,提高嗓音再喊,這時長衫人已掠至身旁,怒喝一聲,出掌攻擊,金玲極力躲避,一面驚慌的向來人招手。
這殘缺的人一見有向他招手,連忙莫名其妙的跑了過來。
一雯間金玲已呈敗象,長衫人出手毒辣,招招不離金玲要害,他像似狠下心腸,硬要奪取金玲的生命。
來人走到近處,然而金玲卻在生死關頭了。
長衫人心中忽閃過一絲奇想:
「你把這傢伙當做救命之人,一定把希望寄託他身上,我一定要毀滅你的希望,然後殺你!」
一念至此,不攻金玲,反襲來者。
來人一怔,忽低吼一聲,放下包袱。
低吼之聲,十分憤怒,就像經常遇到這種厭惡不平的事情一樣。
長衫人一掌擊在他肩膀上,只略為晃了晃我,隨立站得穩如山嶽。
長衫人心中暗吃一驚,手腳卻不閑著,倏忽雙掌一併,翻掌吐勁,喉頭並作獅子吼聲。
他心有數,此人能夠接他一掌而只晃了晃,必有一身超絕的武功。
這人連受莫名其妙的攻擊,脾氣也自發作,大吼一聲,人如輕燕,穿梭凌厲掌風之中,驀的一掌按在長衫人手臂上。
長衫人手臂麻木,大吃一驚,連縱出三丈餘外,才敢站定身形。
這神奇、奧妙、狠辣的一擊,深深印到他的心上,百世難忘。
定了定神,喝道:「你真想跟我作對?」
此言一出,他已有點後悔,這句話豈不將他心中的畏懼表露出來了嗎?可是,這殘缺的人聞似未聞,氣咻咻地追過來。
長衫人大吼一聲,暗一咬牙,圈起千點掌花,罩了過去。
殘缺怪人寬大袍袖微微一拂,一股清香,飄鼻而入,長衫人萬鈞力道突一泄而出,全身軟癱無力,腦中閃過個記憶,臉色大變:
「道家罡氣……喂,怪人你從南海來的!」
怪人一言不發,迎面又是一拂,長衫人膽散,退出四、五丈外,拔腳做便逃,露出空前未有的緊張狀態,狼狽異常。
金玲急喊道:「喂!快追他,我的妹妹被他擄去!」
殘缺怪人望她一望,正想追趕,忽見她一步一步走進包袱,人了慌張起來,低吼一聲,不攻長衫人,反朝她擊來。
金玲粉靨一白,驚道:「喂!我不是敵人啊!」
一股清香飄過,柔綿大力紛香而來,金玲抵抗不住,頓被送去三丈多遠。他關心綺玉,沒由更急。
「喂!我不你的敵人啊,快去攔住他……他跑了……啊……都是你害的……我綺玉妹妹若有三長兩短……我不饒你……」
她憂急交加,縱了過去,兩掌槌著殘缺怪人的胸脯。
殘缺怪人莫名所以低吼一聲,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開。
金玲見長衫人挾著綺玉,飛快的逸去,芳心突然恨起他來,恨他見死不救,粉手緊握,「碰」「碰」的擊著怪人的胸脯。
怪人嘴唇一裂,心想給她一掌,忽見她美麗的臉上淚水熒熒,滴滴滑落面頰,凄楚可憐,不禁怔怔望著她。
金玲打了一會,不見反應,芳心也是一驚,暗忖:
「難道他是鐵鑄的,不怕人打……」
想起長衫人與他過招的情形,那武功絕高的長衫人竟抵不住他一掌半爪,心中一動,福至心靈,忙撫著他被自己打過的地方,問道:「喂,你還痛嗎?收我做徒弟好嗎?」
殘缺怪人目光怔怔望著她,像似根本聽不懂他話,疑遲一會,兀自拾起巨大包袱,背到背上,一聲不響的走了。
金玲追了過去,才一抬目,便見殘缺怪人目中蘊藏著兩道淚水,神情至為凄涼,心中一動,道:「喂!你究竟答應不答應?」
殘人不答,姑娘心中一急,不覺又流下兩滴晶瑩的淚珠。
殘人嘴唇一動,忽仰天凝望朵朵白雲,竟似不忍見她流淚。
金玲絕頂聰穎,心想他一定是一個石屋脆弱的奇人,故操著凄涼的聲音,哀求道:「收留我好么,只有你傳我功夫,我才有報仇的希望,收我做徒弟……收我吧……你願意見我傷心?……」
殘人低吼一聲,目光充滿尋問的意色望著她,金玲疑想道:「他難道不是中原的人聽不懂中原的言語!」
遂把自己要求他收自己為徒弟的意思,用手指比劃出來,殘人低頭沉思,深深的考慮起來,半響他撫著頭,表示自己羈泊天涯,人如浮萍,不能多添個累贅。金金十分失望,輕嘆一聲,想起喪命雁盪山的越飛大哥忠厚多情,卻屍骨無存,又不覺淚水洒洒,濕遍胸衣。
殘人獃獃看她,神色黯然——
金玲哭得梨花帶雨,她知道殘人是個人,為了越飛大哥瞑目九天,只有委屈自己,偽裝一下了。
殘人遲鈍的眸子轉為一周,突低下頭來,喉嚨間低低哼了一聲。
金玲知道他感情承受不住了,心中暗喜,索性取出一把銀光璨然的匕首,抓住自己的胸脯說道:「你再不答應,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殘人似知道他的意思,粗濃眉毛皺得更深,嘴唇輕輕顫動,顯示他心情十分沉重,金玲牙齒一咬,手中加上一份勁力,鋒利的匕首尖端冒出一絲鮮血,她痛得呻吟起來,殘人怔了怔神,突然發狂的叫了一聲,搶過匕首,揚手擲得遠遠的,又掏出一方手絹,替金玲拭去鮮血觸目的血跡。
金玲凄然問道:「你答應了嗎?」
殘人低吼連聲,一面努力和點著自己的頭。
金玲大喜,得意的微笑下下。
然而,這微笑里都蘊含著無比的辛酸與空洞。
殘人想了一會,濃眉一挑,忽的伸出一臂,抓住金玲肩頭的「天門」、「巨骨」、「肩井」、「臂膈」要穴,左臂微控已孥往手臂上的「下簾」「沈溜」「偏歷」「陽溪」四穴,金玲驀感一條手臂形中斷去似的一陣麻木楚,大吃一驚主,欲揮無力,人已氣急得臉色發白。
殘人動作迅速,指尖微點,歷遍所有空道,金玲才感手臂一楹,正想運力揮脫,又覺手掌一緊,力道大減速。五指尖端的「合谷」「三間」「二間」「商陽」諸穴痛楚難當,不禁呻吟起來。
殘人憐惜的望她一眼,低吼一地質局,那捏住四穴的手有關當局勁道何止增加一倍,金玲大叫一聲,猛感丹田被一股逆流衝撞著,又痛又酸,又癢又麻,心中暗叫完了!
「不好,此人心懷異端,竟欲毀我一生武功!」
一霎間,殘人由焦黃變成暈紅,豆大流汗淚不住滑落,容顏愈顯得恐怖十分,金玲不敢再視,掉過頭來,暗流絕望眼淚。
轉念一想:
「越大哥已死,我又何必活下去,增加許多痛苦的回憶。」
她神志晃忽,雖在痛苦之中,仍浮上凄然苦笑。
越飛英挺秀逸的影子冉冉從西方飛了過來,優美的嘴唇綻開迷人的笑容,金玲呆住了……
不是么,越大哥正向他微笑哩。
忽地,迎面又飛來一個殘腳缺腿的怪物,一掌推開越飛大哥,向她曖昧的笑著,她揉了揉眼睛,那醜陋的惡魔轉發已飛到眼前,她不禁驚慌的喊道:「走!走!滾遠一點,還我越哥哥來,帶我越哥哥來……」
惡魔不走,附身坐上抓起形容憔悴的越大哥,向山谷拋去,並猥褻的招著手,嘻笑道:
「來!來!越飛死了,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金玲心裂膽散,血液賁張,狂喊道:「不,你是惡鬼,我要越大哥……還我越大哥來……」
惡麻一晃而折,她凄涼的笑喊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迫著凄凄陰笑,蟋蟀蟲泣,她突然感到這個世界竟是這樣的昏暗無情。
為什麼呢……越大哥死了……
她撲向山谷,縱身跳落,接著沉,沉,沉……轟然大響,她一個身子炸成千萬肉塊,滿天飛舞,激蕩……。
她大喊一聲,驀聽「呀」的一聲,接著撲的一聲,人影一晃身邊已硬生生躺著一個人。
啊,一場噩惡的夢……
她揉了揉眼睛,眼前景像大變,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陰霧世界,竟變成風高氣朗和煦當空爽朗世界,她思想立刻從極遠的地方拉了回來。
頻顧眼前,那鬼惡的殘人,不知什麼時候,一動不動的卧在地上,甚至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金玲十分迷惘的是忖首,那活生生的殘人,在自己——場噩夢過後,怎變得如此脆弱:
「他有一身神乎其神的武功啊!」
可見,眼前的殘人,除了眉毛輕策的顫動外,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甚至他的眼珠子本是人們極靈活的,但是,此刻竟也是滯停在眼眶裡,那集中的視線,一動不動筆直的到天空正中的一團白雲。
「有人暗算她嗎?」
金玲不安的瞬著四周,那空蕩蕩的荒跡,似乎連一隻覓食的鳥獸都沒有。
「自己不會是又在作夢吧!」
她極度懷疑自己此刻並非腳踏實地的真正生活在不是虛幻的生活里,更令她懷疑的是她此刻感到自己內力的充沛已非往昔可比,回憶適才的一幕如夢似幻的遭遇,她若有所悟!
「他並不是存心害我的,可是助長我的功力,用他自身的精修的內功,貫注在我的體內,以至使他元氣大傷……」
想至此,她又有點慚愧,懊悔自己不該在心裡在痛斥殘人。
「他元氣大傷,須要靈藥補助,才不會減滅自己的功力!」
金玲很感激他的施予,但摸了摸衣袋,想起自己並沒有培氣養身的靈藥,秀眉又是-皺。
「不知他身上有否?」
她已微微有點緊張,手臂全身搜索,觸及那巨大的的包袱,只覺軟綿綿一片,但又不似衣裳食物之類,好奇心一起,匆匆解開包袱,包袱大開,首先映進眼帘的是一縷烏黑紅膩的頭髮,他不禁大吃一驚,不敢再看。
「死人……」
暗地機伶伶打了個寒噤,迅速將包袱捆起來,這才長吐一口氣。
殘人喉間鳴了一聲,雙手微動,已有轉醒的狀態。
金玲不敢驚動他,兀自呆在一旁尋思,不知這殘缺怪人背著一個死人的屍體到處遊走是什麼動機。
半晌,殘人一坐而起,焦黃的臉上閃過一片生機,望著金玲裂唇一笑,金玲心中雖感激他,但想起包袱內裝著的死人屍體,他這一笑,不由潛浮了些恐怖的意味。殘人左右望了幾眼,將巨大包袱取過身,瞪著尋問也似的眼睛指著包袱向金玲低吼一聲。
金玲假裝知他的意思,忙裝出一付坦然笑容,搖了搖頭。
殘人長吐一口氣,放心的站了起來,示意趕路,金玲低頭跟隨,心中反疑泛起,卻不敢尋問。
這一種秘密,他知道這種秘密跟殘人有極大的關係。
日落歸山,人倦鳥息,這夜月沉星隱,陰霾滿天,兩人息在一座破落地荒郊廟裡,但見蛛網盤結,石缺牆塌,地上塵土經常未曾有人打掃,厚達寸余,迎著凄凄夜風,松濤聲響,但見昧網盤結,石缺牆塌,地上塵土經常未曾有人打掃,厚達寸余,迎著凄凄夜風,松濤聲響令人不寒而慄。
金玲反來覆去,始終靜不下心來,那巨大包袱放在他的跟旁,越使她恐怖莫名,悄悄移了開去,這才微感放心。
殘人酣然沉睡,呼呼鼻息,宛如雷鳴,金玲如驚弓之鳥,左張右顧,觸目鬼影幢幢,杯弓蛇影。
三更過後,人體的倦乏,使他睡意漸逍,猛地打了個盹兒,便昏昏睡去。
遠方一聲凄厲的鳥啼聲傳過來,金玲迷迷朦朦的睜開眼睛,正要爬起身來,驀見火光一閃,便打消了起身的念頭。
微睜眼睛,偷偷望去,那殘人已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此刻正燃了半根蠟燭,仔細擦著一柄銀芒四射的寶劍。
寶劍越擦越亮,殘人的容顏也越得意。
金玲卻認為他得意的神色的當中,邪味甚濃,不知是敏感或是直覺,逼令他暗暗忖道:
「他想殺我嗎,否則夜半爬起來擦劍是何用意,可是,他殺我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啊!他的武功,自己豈是望塵莫及……」
心中一定,繼而一想:
「他包袱里不正裝著一個死人的屍體,這人的遭遇難道跟我一樣……」
越想越驚,身體更加不敢亂動,深怕一個不巧被殘人發現,自己死期就更加接近了。
殘人擦了一會,從身上取出一個黑色小瓶,拔開瓶塞,用舊布塞了進去,然後再用那塊沾滿黃色水跡的水跡的舊布,擦著劍身。
一個奇迹出現——
那劍身上經過這一帕含有黃色水漬的舊布擦過之後,那璨斕的銀光便突然暗淡下來,不一會,殘人擦過劍身兩面,那我四射的鋒利寶劍,竟變成一雙毫無光澤,像一雙竹劍似的長劍,即無光華,又不出色,誰見了相信都不會動心。
殘人得意的點點頭,忽向金玲望來,淡淡燭光下,他那對遲鈍的眼睛竟像一道電光似的劃過山川大地。
金玲心中一跳,忙閉上眼睛,忽一掌擊來。
掌風瞍然,金玲驚得幾乎叫出聲來,還好他明知一死難免,索性不理不睬。
「原來是詐術!」
金玲暗喘一口氣,但又為他的謹慎態度惑了。
她意味,立刻將有不尋常的事情出現,於是,半睜著眼,偷空兒望去,身子仍然一動不動,裝成昏睡已深的樣子。
殘人喃喃自語了一會,慢慢解開那巨大的包袱。
金玲心在跳動,他想:那具屍死人屍體立刻就要出現了,不知此人屬男,女,仰昌老幼僧侶一類人物。
包袱大開——
一縷黑髮露了出來,殘人並不立刻動作,先舉起雙手,仰空一陣呼嘯,呼嘯之聲凄涼至極,有如嫠婦悲泣,巫峽猜啼,不忍卒聽。
這是一段傷心事的陳跡啊——
金玲聽不懂他的話,卻在他呼嘯聲中,聽出太多的悲哀情調。
忽地一聲細碎的聲息傳來,殘人驀地扭過頭來。
金玲的目光幾首與他一致地停留在一個地方,那東半面廟房塌牆的地方,正有一對青碧的眼睛,一瞬不瞬,向這邊凝望——
殘人低吼一聲,揚聲一劍擲去,那雙毫無光澤的長劍,迅如奔雷,一閃而沒,甚至連金玲眼睛都不來不及眨一下之時,一聲凄厲的鳴聲已自飄送過來,殘人掠了過去,一會兒,金玲他見一手掩住一把劍與一隻喪了命的山貓,大步走來,心中不知是驚奇抑是佩服。
「他武功似不在越大哥之下,將來自己為越大哥報仇時,還須借重此人!」
暗地打好念頭,殘人已原位坐下,把山貓屍體隨意一放,兀自伸手進袋,小心翼翼搬出一個女人的身體出來。
這女人的臉孔才一出現金玲眼底,立刻引起心底一陣讚歎。
燭光下,只見他眉如春山,頰似溫玉,一張小巧玲瓏的櫻唇,合一個清新挺直的鼻樑,是那麼清俗絕塵,鵝蛋形的靨,仍有詩樣美麗的韻味,可惜她眼睛是閉著的,否則再配上那一雙秋水似的美眸,直不知要風靡多少世上的男子,金玲閉起眼睛,回憶著自己有生以來所見過的少女,但沒有一人能及得上她的美麗,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那清麗的超凡的風韻。
再看殘人,豆大的淚珠從他那雙神光奕奕的眼睛里流出,他的神情是激動而痛心,悲傷而凄涼。
「這兩人是多配啊!」
殘人的醜陋與這少女的美麗,成為美與丑的之間,強烈的比照。
但是,他源源似的淚水,卻使他感到他醜陋的面容,已不在是先前那麼醜陋了,若說眼淚是代表人的「人性」,此刻殘人不正有他真摯忠厚的人性。
殘人放聲痛苦,鬼號似的哭聲,震撼山嶽,破陋塌坍的荒廟裡面,金玲覺得地都微微地在震動,半響,殘人一收戚容,一手伸入布袋中,摸出許多東西來:有手絹、粉盒、胭脂、畫眉之筆……
接著,他以熟練的技藝替少女化裝起來。
經過淡淡化裝修飾過後的少女,更顯得出奇的美麗,臉上那一層微呈菜色的顏色經過脂粉的塗染,有如兩朵丹暈,湧上面頰,那「病態之美」的缺點一失,人也美得如天仙化人一般。
殘人十分激動,呆看了一會,竟慢慢俯下身去,用他那溫熱的嘴唇,輕輕吻在少女美麗的臉頰上。
金玲暗一皺眉,不知怎地,突覺殘人不配吻她。
殘人輕吻了一下,又想來一下時,俯下的頭頸突然停滯下來,殘人那付醜惡的面龐,不知何時換成一個絕美的儀錶。
修眉朗目,兩眉橫飛入須,鼻若懸膽,若不是他殘腳缺足,天生一付臃腫身材,敢情一表人材,一介濁世俗佳公子。
金玲發現他的秘密,更不敢出聲了。
殘人吻遍少女每一處美麗的地方后,才收整臉色,小心翼翼的紮起包袱,金玲心想怪不得她每次走近包袱,他都呈出驚慌的神色,原來這裡頭裝著他一個私心愛慕的情人。
「可惜她死了,否則以她的美容,必使平靜的武林,掀起一場動亂!」
起碼想閉目休息,忽聽殘人喝了一聲:「坐起來!」
一口標準的漢語,金玲大吃一驚,疾忖:「原來他聽不懂我的話是騙人的。」
又是一聲極其冰冷的喝道:「聽不懂嗎,坐起來!」
金玲聽出這話純粹為自己所發的,心中大恐,想不到自己行藏已經敗露了,為了爭取一絲兒希望,她故意打了個哈欠,緩緩坐了起來,張著惺松的眼問道:「是你叫我嗎?」
殘人冷哼一聲:
「你還想隱瞞嗎?」
「隱瞞什麼?」
殘人冷冰的道:「剛才諒你也看夠了!」
金玲大驚失色,心想原來你已知道我在偷看了,為什麼還要裝出不知道的樣子。心中由驚生恨,暗想:
「你到真會愚弄人,叫我白白耽心一夜,原來都是騙人的!」
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衝進胸懷,膽量不由一壯,不悅的哼一聲,道:「看夠了又怎樣,要殺便殺,姑娘才不怕你呢!」
殘人一怔,道:「你知道,我為何要給你看見這件秘密!」
「我不曉得?」
金玲小嘴一嘟,暗想:
「要賭氣就賭到底,看你又怎麼對付我!」
「你須要知道嗎?」
「哼,我才不稀罕呢?」
「我想你心裡是急切需要知道這件事的始末的!」
殘人語氣已溫和了不少。
「不見得,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何關係,別自往臉上貼金!」
「小妮子脾氣太倔強了!」
殘人一把抓住金玲,正色道:「老實說,你很像她,我才讓你看,換了別人,怕不早就死了!」
金玲揮不脫掌握,急得臉色通紅:
「放心!」
「嘿,我未來的妻子,不能對我無禮!」
「你說什麼?」
「你是她的附身,我娶你為妻,就等於跟她重溫舊夢一樣。」
「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