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太湖大會戰
那石冠軍性烈如火,脾氣剛暴,三句話不對味口就要動刀殺人。
現在他右手尖刀疾速的在頭頂上挽個刀花,左手臂上套的鋼叉一指,斜身錯步而又極其辛辣的一刀斜劈而上,冷光激閃中,只聽他厲吼道:
「小子,你死吧!」
依承天左手一攔,示意于飛鴻後退,自己身子一挺,似是向石冠軍的揮來尖刀上撞去,石冠軍冷笑中突然力貫右腕,以十成功力向依承天劈去,不料依承天突然一個右後大彎腰,緊接著上身自後向前疾旋,宛似狂風吹動一枝孤竹般快不可言的一掌拍在石冠軍那回抽的刀身上。
尖刀一偏,石冠軍似是一怔,他退後一步,雙目怒視依承天,冷哼道:
「好嘛,原來你真的有兩下子。」
身後面,水滔早又對石冠軍道:
「少幫主,這小子剛才的身法怪異,如再攻殺,絕不能讓他有任何喘息機會。」
石冠軍泛血色的雙目怒視著依承天,緩緩在高舉著他那把不知殺過多少人的尖刀,冷厲的道:
「我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這小子必須先躺在石大爺的足下!」
依承天的右手,極其自然的又伸入袋中,他似是十分平淡的望著石冠軍。滿面和氣的望著,在他的雙目中沒有忿怒,更沒有激動,只是平淡的,有著誠摯笑意的平談。
一個是面目猙獰,神情凶暴,高舉尖刀的虯髯大漢。
另一個卻面帶微笑,神情淡然,手插衣袋的少年人。
兩人十分不協調,更難以想像即將有著生與死的搏鬥會在他們之間發生。
突然間,空中尖刀再度揮出氣漩激蕩中,石冠軍吼道:
「殺!」
尖刀在一個方向連續不斷的噴洒出十七道銳芒,連串的「嗖」聲如同一聲,便在這些冷焰激流中,也是在這大船頭的不及五尺寬地方內,眨見依承天雙手快不可言的連揮不斷,一條極端細小的金芒,就在他的右掌連閃中,恁般巧妙的自石冠軍身邊錯過。
緊接著,「啪」的一聲,石冠軍奮力回刺的左小臂上尖叉也被依承天扳擋一邊!
太快了,直到這時候,石冠軍才發覺已難握緊右手尖刀,直到此刻那把尖刀才「當」的一聲落在船面上。
石冠軍雙目何止盡赤,他口中噝噝有聲的看著向外噴血的右手腕,暴退在水滔身邊,聳著流血不止的右手腕,狂叫道:
「殺!剁碎這小王八蛋。」
雙叉一擺,水滔緩步直逼依承天,沉聲道:
「好小子,你敢傷我們少幫主,可惡啊!」
依承天的右手又插回衣袋中,聞言一笑,道:
「我不要殺人的,殺人總是件不快樂的事,可是我又不能不殺,也許這就是人們說的正當防衛吧。」
水滔怒哼一聲,道:
「小子,如果你們不擅闖西山黑龍幫,你怎用得著什麼正當防衛?而我們自也不會半夜三更的來捉拿你們了。」
依承天一笑道:
「聽起來你說的十分有理,但對於一件事情,往往得打從根由起的去探討,如果你們未曾擄那依夫人,誰又願意甘冒性命危險的找來這鬼域似的太湖來。」
突聽滿面肌肉痙攣的石冠軍喝道:
「殺了他,快,有什麼好同他羅嗦的!」
雙叉互挽,水滔斗然一長身直衝而上,森森叉光猶似四點光慘慘的豹齒,疾快無比的分送向依承天的兩肋,便在這時候,依承天突然雙臂一張,平地拔起丈余高,空中倒翻中,他冷冷道:
「怎的出手就要人命!」
話聲甫落,人剛落地,他已快不可言的右手連揮猶如拍打,但卻未有聲音傳來——不,有聲音,是兩把叉落在船板上的聲音。
「噔噔噔」速退四五步,水滔厲聲抖著鮮血直流的雙腕,道:
「是掌心刀,這小子學了那人人爭奪的『八步一刀』絕學了呀!」
石冠軍一愣,強忍著手腕傷痛,道:
「你說對了,這小子一定是學了那掌心刀的本事,否則他如何恁般篤定。」
兩個主將皆傷在腕上,早有人忙著為二人包紮,卻是那石冠軍見依承天仍然以右手插在袋中,他似是瘋狂的吼道:
「你們給我圍起來殺!」
二十幾個壯漢一聽,發一聲喊,各自舉刀衝殺而上,卻見依承天身後的于飛鴻早拔刀在手,道:
「這些人由我來對付足夠了。」
不料依承天剛伸手一攔,突覺得大船在輕微震動。
震動的聲音不大,但卻令船上所有的人一驚。
於是,聲音更見清晰,二十幾個舉刀漢子彼此互望,沒有人再向紋絲不動的依承天殺去,連那于飛鴻也在傾耳聆聽起來。
又是一連十幾聲自船底傳來。
早聽得受傷的水滔高聲叫道:
「快,有人在我們船底動手腳,快下去幾個人看看!」二十幾個人全會水,一個個正欲向水中跳時,突然船底傳來一聲裂帛聲,剎時一道水柱子自船底往上冒,敢情大船已破了個洞。
船底進水聲,恁誰全聽得出來,早見幾個壯漢忙掀起蓋在上面的船板向下面看,邊叫道:
「船破了!」
水滔一見,知道事情不妙,自己與少幫主二人全受了傷,如何能在湖水中浸泡,何況距離西山已遠,如何才能游回岸的。
心念間,他狂叫道:
「快堵漏,我們揚帆回西山啦。」
依承天知道在水底作怪的必是朱成龍夫妻二人,心中大是安慰,忙對於飛鴻道:
「於小姐,眼前他們要收兵了,看樣子我們得再次下水一游太湖了。」
于飛鴻心不甘情不願的道:
「我們是贏家反倒要下水,如果換是他們,只怕我二人早沒命了。」
依承天笑笑,道:
「船是他們的,我們總不能跟他們上西山去吧!」
于飛鴻冷冷的逼視著石冠軍與水滔二人,道:
「魔鬼碰上活菩薩,今夜算你們走運氣,不過焦山飛龍寨早晚會再找上太湖來的,等著瞧吧姓石的。」
石冠軍已在淌冷汗,他太擔心他的右手了,因為一個已經失去左手的人,對於他的右手,當然就加倍關切了。
現在,他卻咬牙怒目而視的道:
「下次碰上,石太爺必活活撕吃了你這臭丫頭。」
依承天一笑,道:
「石少幫主,如果殺人是件痛快的事,這個人一定是個瘋子中的瘋子,你說呢?」
話聲中,他竟一個騰躍,頭下腳上的潛入湖中不見。
于飛鴻更不怠慢,早跟著也投入湖水中。
二人落入湖底,那依承天早發現朱成龍已向自己這邊潛過來,見是依承天與于飛鴻二人,這才收起手中分水刺,邊指指遠方。
依承天點點頭,立刻招呼于飛鴻跟在後面,三人一路又潛出幾十丈外,那于飛鴻的水性終不及朱依二人,忙著游向湖面換口氣。
三人遊了一陣才浮出水面,那朱成龍便在這時撮唇打了一聲口哨,只是等了一陣未見動靜,極目向那黑龍幫的漏水大船望去,卻又早已不見。
依承天道:
「也許方向不對,我們向反向游一段距離看看。」
朱成龍道:
「不會,不會,我老婆一直守在小船下面,她可捨不得我那唯一的破船,還得靠它過日子呢,且由我再打聲招呼看看。」邊挺直身子撮唇連打兩聲尖銳口哨聲。
隱隱的,遠處有了「吱呀」聲傳來,朱成龍立刻笑道:
「你們看,不是來了嗎?」
朱成龍又是一連幾聲口哨,薄霧中已見朱大嫂搖著小船哈哈笑著過來。
朱成龍抱怨的道:
「哪裡去了,怎的現在才來。」
朱大嫂笑道:
「我們小船被撞翻,我就在小船裡面未露面,不料漂了一陣竟然來了不少肥魚,我想家中沒有肉,何不趁此機會捉些回去,所以我就叉了一些,你們快上來看,足夠大夥吃幾頓呢。」
朱成龍當先躍上小船,笑道:
「好傢夥果真不少,全是太湖肥魚,過癮過癮!」
依承天與于飛鴻二人也上得小船,四人全是一身濕的坐在小船上。
朱成龍笑道:
「今晚真痛快,總算給黑龍幫一些顏色,吃……」
于飛鴻望著依承天,道:
「今晚我真的開了眼界,怪不得群魔拚命欲爭那『八步一刀』絕學,依家有你接棒,又見你身負絕學而又慈悲為懷的未取他們性命,倒令我放心不少呢!」
依承天道:
「你放心什麼?」
于飛鴻道:
「你已承襲依伯父衣缽,且未放棄尋找依伯母,難道有一天你會不找上焦山飛龍寨?」
依承天道:
「我不知道,也許會去吧!」
一聲苦笑,于飛鴻道:
「也許?依伯父傳你武功,其目的就是為了焦山飛龍寨,唉,我只希望有一天你在面對我爹的時候,也像對付那石冠軍一般我就十分感謝你了。」
依承天未開口,他把一雙大眼睛直瞅住于飛鴻,看得于飛鴻低下了頭——
人說,天下父母心,而今卻是天下兒女心。
這天依承天與于飛鴻二人就在這小橫山朱成龍家中住了一天,吃著朱大娘自太湖抓到的太湖肥魚,喝著陳年紹興酒,談天說地,忘卻一身煩與愁。
第二天一早,依承天雙手緊緊握住朱成龍,誠摯的道:
「朱兄,能認識你真好。」
朱成龍那銅鈴眼一瞪,道:
「我也是一樣呀,兄弟!」
依承天道:
「板蕩江湖出英雄,朱兄弟就是英雄,希望有一日能再看到朱兄。」
一旁的朱大嫂道:
「怎的?今日要走了?」
依承天道:
「是的,我要趕著辦要緊的事,不能稍有擔擱的。」邊看了于飛鴻一眼,又道:「煩朱兄送我們去無錫,於小姐也好趕著回鎮江呢。」
于飛鴻忙道:
「不,我不回去。」
依承天怔道:
「你不回去?」
「是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為什麼?」
「你要去找依伯母,而依伯母又是自焦山飛龍寨被人擄走,我自然有責任去找了。」
依承天雙眉緊皺,道:
「可是你總得先回焦山才是呀,而我……」
于飛鴻道:
「你不用再多說了,我已決定跟你走了。」
朱成龍望望二人,道:
「要找人也得先指定方向才能行動,否則,天下這般大,到什麼地方去找呢?」
依承天道:
「要找那三個老頭兒實在不容易,我得先回去找我義父商量了。」
依承天話出口,于飛鴻大吃一驚,道:
「你義父,他是誰?」
依承天一笑,道:
「如果我說依水寒是我義父,你相信嗎?」
于飛鴻道:
「如果你不具那身武功,我也許不相信,現在我卻不得不信,因為只有依伯父才能使你學得一身絕學。」
依承天道:
「現在,你是否還要跟我走?」
于飛鴻堅決的道:
「如此我更是要去了。」
依承天一思忖,道:
「你既如此堅決,我自不好拒絕,只好隨你了。」
于飛鴻一笑,道:
「那我們就走吧。」
朱成龍遂對依承天道:
「兄弟,我們上船吧。」
依承天遂向朱老太太與朱大嫂二人拜別。
那朱老太太拉著于飛鴻的手,道:
「我老婆子耳不聾眼不花,聽你說的話就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只為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倒是苦了姑娘了。」
于飛鴻眨著眼睛,生把熱淚擋回去,笑笑道:
「朱大娘,你多保重。」
終於,在朱成龍的帶引下,依承天與于飛鴻二人離了小橫山,更離開太湖。
二人這是結伴同行,在依承天的計劃中,二人沒有再去無錫,而是南下餘杭而到了海邊小鎮三門。
這時二人站在海岸邊,依承天遙指大海遠處小島,對驚訝的于飛鴻,道:
「義父就住在那荒島上,還有……雷叔也在。」
聽雷一炮也在荒島上,于飛鴻一驚,但她雖然知雷一炮性烈如火,嫉惡如仇,但有依承天在,加上自己只是個少女,想來他不會對自己過於責罵。
于飛鴻與依承天二人在三門鎮上買了些吃的用的,且又雇了一艘快船,當天就到了鯁門島。
將近半個多月了,依承天熱勁的又回到了鯁門,只見義父與雷叔二人還正在那半山崖洞中暢談呢。
依水寒乍見依承天出現在眼前,驚喜之下便道:
「算算日子,你也該回來了。」這時又見一個少女跟在依承天身後進來,虎目一緊,早聽得雷一炮沉聲道:
「你怎的也來了?」
于飛鴻向前緊走幾步往依水寒面前一跪,道:
「依伯,你不認識小鴻了嗎?」
依水寒望著于飛鴻,道:
「你是小鴻?於長泰的女兒于飛鴻?」
于飛鴻忙抬起臉,道:
「是我,我就是你常抱我的小鴻,如今事隔七年多,我同霜霜都長大了。」
依水寒道:
「霜霜呢?她們怎的不來?」
便在這時,依承天才趨前稟道:
「義父,事情有變,我還沒向義父細說,只是……」
雷一炮急問:
「究竟怎麼了,夫人她們呢?」
依水寒更是緊張的急問:
「你們且坐下來,把事情經過快告訴我。」
依承天這才把自己離開后的一切經過情形,十分詳盡的說了一遍……
依水寒聽完,一聲冷笑,道:
「兄弟家門殺,血被外人踏,果真是一些不差,如果你父親能以飛龍寨全體為重,不爭名奪利,又怎會惹出這般多的是是非非出來,世上大凡爭權奪利之人,總是一些薄情寡義的,權勢何為重,忠心日月明,你父親就是看不破這一點。」
于飛鴻惶凄的道:
「小鴻願代父受罰,依伯只要能放我爹一命。」
不料依水寒一聲苦笑,搖頭拍著自己一腿,道:
「賢侄女,如今的依伯已是個殘廢人了,你看我這條腿已是不便於行動了。」
依承天忙對於飛鴻道:
「是大海上桅杆折斷壓的。」
于飛鴻心中在想,原來是這樣,自己還以為依水寒功力未失,本領仍在,哪知道他已是廢人,往後只要自己能在依承天身上下功夫,飛龍寨也許仍是爹的天下。
心念間,于飛鴻黯然神傷的道:
「伯父出生入死為的是飛龍寨,由此更見伯父的偉大,我爹……唉!」
突聽得雷一炮道:
「你同你爹差不多,小時候你還同霜霜小姐一同在焦山玩耍,怎的自從寨主海上出事,你竟也不去看她們了?」
于飛鴻道:
「那時候我才十來歲,大人不叫我去,我怎麼敢去。」
雷一炮更怒,道:
「現在夫人被人擄去,你們竟沒事人似的不去尋找,豈真是狼子孝心,令人齒冷。」
于飛鴻道:
「都是那霍大光在我爹面前蠱惑。」
雷一炮道:
「還有那個成剛呢?」
于飛鴻道:
「成剛已經死了,是同太湖黑龍幫一戰被殺死的。」
雷一炮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道:
「死得好,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海盜。」
依水寒道:
「一炮,人死了不合再加嘲笑,倒是快些設法去找夫人她母女二人才是真的。」
於是,四個人就在這山洞中商議如何去打探依夫人母女二人的下落。
直到第二天,四人才做成決定。
依承天與雷一炮二人直奔南京城,因為「江河水怪」祈無水的根據地在南京,那秦淮河畔有他的船,而雷一炮的疤面卻是個明顯標誌,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可以把祈無水三人引出來的。
而于飛鴻則須趕回焦山去,如果她能勸其父回頭是岸的戮力尋找依夫人母女,依水寒答應不再追究他的奪權過失而放他一馬。
至於依水寒,他卻說自己要去見一位方外人,只等依承天與雷一炮二人尋到了夫人與霜霜,就去接他回焦山。
然而,誰又會知道,陽錯陽差的依水寒竟然去了普陀山,因為普陀山上住的是法上大師,也是當年卓賜在焦山定慧寺的大師。
不一日,四人到了鎮海,那兒每日有船駛向普陀山,依水寒上得快船,還頻頻對依承天道:
「孩子,我在普陀山等你們了,一路可得小心喲,當和那祈老怪三人皆不好對付,稍有大意就會著了他們道的。」
「倒是寨主一人上普陀山,屬下甚不放心,而且寨主的行動不便。」
依水寒一笑,道:
「這多年來我已慣了,就盼能早日見到她母女二人我就安心了。」
於是依水寒的快船開了。
開向普陀山而去。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女兒就在普陀山呢,造化弄人啊!
于飛鴻繞過太湖轉回鎮江焦山去了。
于飛鴻哪會想到就在她一意跟著依承天去鯁門島的時候,她爹於長泰已調集了飛龍寨八舵三十二船隊精英,共計十艘三桅大帆船,竟浩浩蕩蕩的殺奔太湖黑龍幫而去。
於長泰絕不是只給黑龍幫一個教訓,他是為女兒報仇來的。
原來那晚太湖水面上石冠軍把于飛鴻一行人趕落太湖之後,于飛鴻被依承天無意間救上小船而回小橫山朱成龍的家中,但那七八個落水的飛龍寨弟兄,在太湖水中吃盡苦頭后,第二天才被一艘打漁船救回上岸。
這些人急急忙趕回焦山飛龍寨,把消息報告於長泰。
「金刀太歲」於長泰視女兒何止是掌上珠,簡直就是心上肉般的呵護,如今聽得這消息,立刻命霍總管下令,招集飛龍寨八舵主來到焦山商議。
商議,其實就是於長泰的決定,擇日起兵,以十艘大船、人員二百,殺上太湖西山黑龍幫去。
那日是個朗晴天,焦山飛龍寨的大船尚在通往無錫的運河呢,消息已從無錫由蓋天翁派人傳上了西山的黑龍幫。
蓋天翁的這個消息來的真不是時候,因為黑龍幫的石冠軍與總管水滔二人各自傷了手腕,那夜又流了不少血,才三日而傷口剛癒合,如何能再迎戰。
但既知焦山飛龍寨興兵來犯,「太湖毒龍」石騰蛟自也不能高掛免戰牌。
於是,黑龍幫立刻召集所有西山總堂弟兄,分成三隊,每隊三艘快船,分由各堂主率領,那石騰蛟與石大娘、戚九娘三人坐鎮總堂大船指揮,不等於長泰的快船沖向太湖西山,就在中途加以攔截。
不料黑龍幫倚仗地形熟悉,結合著各船隊,開始向飛龍寨大船猛撞,就在一陣衝擊中,早見有些船已並靠一起,雙方就此在湖面上亂殺起來。
就在一陣拼殺中,飛龍寨的指揮船上,於長泰早看到遠處一艘大船上面一面黑色綉龍旗子,石騰蛟就在那上面狂叫著指手劃腳呢!
於長泰一見,立刻命自己的船向石膊蛟的大船殺過去,總管霍大光也咬牙切齒道:
「上次被法明大師一攔,不了了之,今番遇上,且殺他個片甲不留,為小姐報仇。」
於長泰一聽小姐二字,心如刀割,想到鴻兒沉屍太湖,早已虎目怒瞪,遙遙的已高聲喝罵道:
「姓石的老兒,償我女兒命來!」
不料石大娘雙手叉腰的尖聲高叫,道:
「好個不要臉的於老匹夫,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兒,真不要臉。」
於長泰這時船已快速接近,一手握著金背砍刀,邊怒聲罵道:
「好個太湖毒蛇,你們害了我女兒尚且反口辱罵於她,今日老夫統率兄弟們殺來太湖,誓雪前恥,且要討回公道。」
突聽那石騰蛟打雷似的吼道:
「於老頭兒,你說你女兒被我們害死在太湖了?」
於長泰怒道:
「短兵已相接,這時你還想否認?」
石騰蛟也一揮手上軟皮鞭「叭叭」響的道:
「石某豈是怕事之人,倒是你那個寶貝女兒,她竟然領了個年輕漢子重又摸上我黑龍寨,湖面上那個年輕人竟連傷了我兒石冠軍總管水滔二人,尚且把我的一艘大船弄穿,她卻同那年輕人潛水逸去了。」
石大娘緊接道:
「你老兒不弄清楚,竟莫名其妙的領人殺入太湖,當真是豈有此理!」
於長泰一聽,石大娘二人不似是在說謊,又見對方大船上真的不見石冠軍與水滔二人,思忖自己女兒仍活在世上,不由得心中一寬,道:
「你們口口聲聲說有個年輕人同我女兒一起,他是什麼樣人,怎的我不知道。」
石大娘雙刀一掄,尖叫道:
「誰知你那女兒在什麼地方勾引的,不要臉的東西。」
石大娘的罵,令於長泰大為惱火,而霍大光卻即時對於長泰道:
「寨主,如今真是絕好機會,對方主船上也只是石騰蚊與他老婆、兒媳三人,餘下的已不足為慮,只等殺了他三人,我們就一鼓作氣的殺上西山,搗他的老窩去。」
於長泰當即點頭,道:
「消滅黑龍幫,太湖西山就由你作主了。」
霍大光那灰白長發向後一甩,扁大的嘴巴仰天哈哈笑,且又高舉著手中旱煙袋,道:
「拉上紅旗!」
那是一個信號,一個攻擊行動信號。
霍大光的喝叫中,便見一面三角大尖紅旗,急快的拉到主桅杆上。
可也真夠整齊的,因為就在紅旗被拉上去的同時,太湖水面上所有飛龍寨大船,不約而同的齊聲狂叫:
「殺!」
於是,雙方大船各不避讓,直向對方的船上撞去。
剎時間,湖面上殺聲連天,狂叫,怒罵,凄厲的慘叫,以及落水聲,此起被落,一場罕見的生死搏鬥,就此展開來。
霍大光沒等雙船相撞,他已迫不及待的騰躍而起,一招「蒼鷹振翅」,空中連翻三個跟斗,人已落在石大娘船上。
霍大光腳落船板再起,大喝一聲,右手煙袋烏龍盤空般舒捲點敲,掣發出烏溜冷焰,直向攔他的幾個漢子頭上敲去。
鋼刀如浪,長叉如林,就不知那霍大光是如何閃躲的,一上來就被他擊倒四五人,全都是腦殼破裂的死在船上。
「閃開!」那是石騰蛟的暴喝聲。便在他的這聲怒吼中,右手軟皮鞭一招「毒龍升天」,那帶著鋼尖的鞭梢,竟然形成直線的向霍大光面門點去。
旱煙袋倏揮向上,他的人突的起飛,平著身子在空中直向石騰蛟一掌拍去,光景用的就是擊傷佟大年同樣招式。
石騰蛟想不到這霍大光會上船之後攻擊得厲烈猶似頭狂豹,不由得發起他的凶性來,立刻雙目暴睜,鞭梢回抽中,一個側旋,宛如怒獅回噬,左肘橫著向霍大光的左肋頂去。
霍大光偏頭躲過鞭梢,左腿暴閃一步,已讓過石騰蛟那斷骨一撞,立刻灑出一片烏影,當頭向石騰蛟敲去。
石騰蛟平地拔起一丈,低頭看足下儘是煙袋鍋,心中暗忖,這老小子的旱煙袋上造詣,只怕比之「江岸一陣風」周全的「十八敲」毫不遜色。
心急間,他已顧不得石大娘與兒媳婦二人同於長泰的拼殺,立刻凝聚一身功力,亢烈的怒嘯一聲,盤動手中那丈五長的軟鞭,身形下壓中,直向十幾點烏黑的旱煙袋中落去!
果真是成敗擊於俄頃,生死存於一念,現在——
現在就在石騰蛟與霍大光二人之間,斗然響起一陣斷筋裂骨之聲與血肉飛濺的紅光,半晌,二人面對面的站在二尺不到的距離,那石騰蛟白髮飛揚,他那支軟鞭鞭梢,牢牢的釘在霍大光的後腦上未即落下,石騰蛟的口中尚自在向外淌血,但他卻滿面笑意昂然的左手握著一把鋒利匕首,而整個匕首還按在霍大光的肚皮上未即取下。
大扁嘴巴張得大,雙目湛湛眼神不即散去,霍大光露出滿口大黃牙似哭又笑的不即倒下去,因為他實在還想再施力的多敲斷石騰蛟幾根肋骨,甚至石騰蛟的頭,他也試著去再舉起他那敲死不知多少人的旱煙袋,但他卻無法舉起來,因為全身似已陷入火辣辣的酷熱中——
終於,石騰蛟奮起膝蓋頂去,才拔出他那旋藏於軟鞭把中的匕首。
霍大光倒在血泊中睜著一雙大眼睛死不瞑目。
石騰蛟東搖西擺幾步,也一跌倒在船板上,他心裡十分明白,旱煙袋鍋兒是敲斷他五七根肋骨,但姓霍的拍來一掌,那才是狠招,自己只怕大限真的到了。
兩船上的壯漢已殺紅了眼,誰死誰傷那管得了的,有幾個自船上殺到水上,如今還在水中追逐互拼呢。
石大娘與戚九娘合力對付那「金刀太歲」於長泰,二人哪敢大意。
那石大娘施開雙刀,配合戚九娘的長劍,一路由自己的船上殺到了於長泰的大船,不料就在這時候,湖面上突然颳起一陣怪風,剎時間把船吹得各自漂散,只是這陣風來得快去得快,不旋踵間水面上又見平靜。
這時候戚九娘與石大娘二人已與那「金刀太歲」於長泰搏鬥五十餘招,兀自不分勝負。
而大船上面的人也是互相對殺,各不稍讓。
那於長泰被面前兩個女人拚命纏著,不由得越殺越惱怒,大喝一聲,金背砍刀猝沉疾旋,「嗆」的一聲逼退石大娘雙刀,他高大的身形猛的一個側踢,就聽得「啊」的一聲,正踢在戚九娘的肩頭,那石大娘一急之下,伸手去攔戚九娘飛落湖中的身子未果,一氣之下遂舞動雙刀拼殺而上,於長泰在戚九娘落在湖中后,哈哈大笑,奮起金背砍刀,一路砍殺連連,自把欲找他拚命的石大娘逼向船尾。
石大娘已是汗流浹背而披散一頭白髮,於長泰宛如一頭瘋虎,一連又是十三刀,直砍得石大娘左手鋼刀落入湖中,金芒打閃中,只見流光冷焰一束,「嗖」的一聲劃過石大娘的右臂。
石大娘凄厲的一聲狂叫,半尺長的一塊肉,連著衣衫落在船板上,右臂那白森森卻又紅艷艷的骨頭露了出來,光景可真夠受的。
於長泰一招得手,正欲加上一刀送石大娘上路呢,卻不料就在這時候,后船尾爬上一人,這人見情勢危殆,不及舉劍殺來,只得尖聲大叫道:
「休傷我婆婆。」話聲中她奮力擲出手中長劍,但聽「嗖」的一聲,長劍已插在於長泰的背上彈動不已呢!
「金刀太歲」於長泰絕對想不到那戚九娘被自己踢入湖心還會游上船來,這一劍他實在傷的不輕,因為連右手握的金背刀也難以握住的落在船板上。
便在這時候,附近一艘大船上早有人叫道:
「幫主,幫主!」
聲音顯然是來自黑龍幫的大船上,戚九娘大吃一驚的高聲叫道:
「快把船靠過來。」
逼望過去,大船上除了死傷的,也只有四五個漢子尚能操作,不少人且已落入湖中了。
於長泰這艘大船上的人,早扶著於長泰入艙包紮傷勢,不旋踵間,黑龍幫的大船已靠過來,戚九娘忙命人扶著石大娘且迫不及待的躍上自己大船,見石騰蛟真的已是奄奄一息了。
太湖黑龍幫總堂的大船,便因為石騰蛟與石大娘二人的身受重傷急急的朝向西山揚帆駛去。
這時候太湖水面上仍然各處刀聲可聞,湖水上面的浮屍少說也有四十多具,青衫赤腳漢子,或黑衣短扎的全有,那焦山飛龍寨的大船似乎尚有兩艘被火燃燒起來,熊熊火焰直衝霄漢,附近正有三艘大船上的人在打撈己方的落水人呢。
一面藍色信號旗便在這時候拉上了飛龍寨總舵的大船上,那是收兵集中信號,立刻就見所有的船向於長泰的大船集中。
那於長泰躺在船艙中對趕到船上來的八位舵主吩咐道:
「清點人數,我們立刻回焦山。」
早見那第一分舵有人回報,飛龍寨死傷快一半,失蹤的也有近二十名。
於長泰極端痛心的道:
「我們吃虧在黑龍幫有備,這筆帳有得清算的。」
於是他命三艘大船又在太湖仔細搜巡一陣,見沒有飛龍寨的人落在水中,這才把兩艘快要燒毀的大船拖著離開太湖,沿著運河駛回焦山。
又是一個兩敗俱傷結果,雙方恁誰也未撿拾到便宜,飛龍寨的霍總管死了,等於折損了於長泰一條右臂。
現在,於長泰似是傷中背骨,一條右臂似已不聽使喚的難以抬起來。
于飛鴻趕回飛龍寨的時候,飛龍寨正是一片愁雲慘霧,那飛龍廳的前面,霍大光的老婆坐地還在痛哭,各分舵的人,已取得應領的銀兩作為死傷人員的撫恤。
於長泰躺在床上發著燒,不時還呼喚著女兒飛鴻的名字,狀至凄慘。
這不可一世的梟雄,又怎會知道自己會有今日這種令人難以預料的下場!
于飛鴻回來了,她在得知老父為她殺上太湖而受了重傷,當場痛哭失聲,後悔自己不該跟隨依承天同去海島鯁門,否則這場廝殺應可避免。
於長泰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在他一連治療五七天後,漸漸的已見好轉,這時他才能在女兒的日夜服侍下,慢慢的在地上走動幾步。
看了老父稍有起色,于飛鴻這才對於長泰道:
「女兒這次見到依伯父了。」
這真的是晴天霹靂,於長泰全身一震,道:
「你在什麼地方看到他人的?」
于飛鴻道:
「在一個孤島上,還有雷一炮也在。」
於長泰一嘆,道:
「唉,偏就在我受傷中聽得這消息。」
于飛鴻道:
「依伯父殘廢了,他的一條腿已斷。」
於長泰雙目神采逼人地看著女兒于飛鴻,道:
「怪不得依水寒不敢找回來,原來他已成殘了,哈……」
于飛鴻又是一嘆,道:
「依伯父已成殘廢,但他的武功卻後繼有人了。」
於長泰再次一驚,道:
「他把那『八步一刀』武功傳授何人?」
于飛鴻道:
「他的義子,叫依承天,是個比女兒年紀還要小上一歲的人。」
於長泰一怔,道:
「你怎麼知道他已把武功傳給那晚水遁的小子了?」
于飛鴻道:
「那晚我被石冠軍打落太湖,危急中就是被這依承天救起來的。」
於是,于飛鴻這才把以後的一切經過,十分詳細的向老父說了一遍。
父女二人好一陣沉默……
望望半晌未再開口的老父,于飛鴻道:
「爹,你有何打算?」
於長泰咬牙怒道:
「都是成剛與霍大光二人辦的好事,竟然最後便宜那小叫花子,真是可惡!」
于飛鴻道:
「爹說的小叫花子,就是那開封城的小癩子,這人現在長大成人了,女兒見他不以絕世武功輕易取人性命,是個心腸好而又忠厚之人,掌心刀握在這種人手中,應是最恰當不過了。」
於長泰冷哼一聲,道:
「為父心中終是不甘,這件事且容我仔細想想,總會有對策可想的。」
于飛鴻再也想不到老父對於權勢是如此的熱衷,如果想勸其放棄,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然,要想老父在依伯父面前跪地求饒,那更是絕不可能的事。
看來這事只怕有得傷腦筋的。
於是,于飛鴻真的煩惱了。
煩惱中她想到了依承天,那個忠厚的年輕人。
對,只有找上依承天,事情也許好辦些。
于飛鴻也想到,只等老父傷勢好轉,自己決定去找那影子已烙上心頭的依承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