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江岸驚鴻
雷一炮把一千兩銀子交在江濤手上,邊囑咐道:
「一千兩銀子由你收下,見到飛龍寨的老兄弟們,替我雷一炮打聲招呼,若有困難,你酌量著給一些,只等老寨主回焦山,你就領他們回飛龍寨去。」
依承天心中大為感動不已,早聽得江濤道:
「南京地面上正有不少老兄弟,我暗中自會聯絡的。」
於是,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匆匆走了,二人直奔向望江大酒樓,這時候酒樓門口正有兩個夥計在閑聊天,見二人走來,一人忙趨前道:
「可回來了,我二人正在等二位呢。」
雷一炮道:
「等我們做甚?可是那祈無水回來了?」
那夥計忙笑道:
「老太爺倒是未回來,只是我們酒樓要打烊了呢。」
走進屋內,雷一炮道:
「帶我們回房間。」
這時掌柜的也走來,立刻命夥計掌燈,好生侍候著把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送到後院客房。
就在依承天與雷一炮剛剛躺在床上不久,房門外已有人在叩門。
雷一炮喝問:
「誰?」
「小唐。」
雷一炮道:
「有事?」
小唐門外打著哈哈道:
「我們東家聞聽來了老太爺要見的人,現在急欲要見見你二位呢!」
雷一炮道:
「明日再說吧。」
小唐忙道:
「雷爺你給小唐個薄面,離此不遠一艘畫舫,東家在那畫舫上設下酒筵,連姑娘也有幾位候駕呢。」
雷一炮一想,當即對依承天道:
「帶你去見識一番也好。」
於是二人匆匆跟著小唐走向江邊,那小唐眉開眼笑的望著雷一炮道:
「雷爺可曾聽說過秦淮雙嬌的名字嗎?」
雷一炮粗聲道:
「什麼秦淮雙嬌?」
呵呵一笑,小唐道:
「秦淮雙嬌可是江南名媛,人不但長的美,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詞歌曲,更是高人一籌,螓首蛾眉,滴粉搓酥,芳蘭竟體,美若天仙,見了面,二位自然就相信我小唐的話不差。」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你小唐這麼一吹噓,我彷彿看到仙女下凡來了,哈……」
遙向岸邊望去,早見一艘畫舫停在那兒,這艘畫舫可真夠華麗,一如套房似的四個雕龍斜檐上掛著閃亮的琉璃宮燈,沿兩邊舷窗是八角形,上面也各有圖案,自外面隔窗望去,畫舫內人影在動,笑聲外溢,琴韻歌聲,隨風傳來,還真的令雷一炮精神一振。
小唐人在岸邊,早對畫舫上人招呼,道:
「貴客來了,你們小心侍候了。」
畫舫上正有一人應道:
「快請上船來,祈爺正在候著二位呢。」
雷一炮一聽是祈無水的兒子,低聲對依承天道:
「看我折騰這小子吧。」
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上得船頭,早見一個船奴伸手撩起門帘兒,笑道:
「請進。」
雷一炮望向舫內,不由一怔,只見裡面有個三四十歲中年人,他的兩邊各坐了一位花不溜秋的大姑娘,那種捏一把會捏出水來的嫩麵皮,連依承天也是頭一回見到。
這時中年人起身笑道:
「快請進來呀!」
雷一炮嘿嘿一笑,立刻與依承天二人舉步走進去。
突然間,便在二人剛走入兩三步,就聽得「咚咚」兩聲,已自二人頂上落下一張漁網。
這是兩張特製漁網,而且也絕不是用來打魚用的,因為網上面綴滿了倒鉤刺,人一經被網,休想立時脫困。
現在,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均被兜在網中,早聽得對面坐著的祈海一拍桌子,怒罵道:
「娘的老皮,就你這麼副德性也敢在祈大爺的堂口拽來拽去敲詐勒索,今日被捉,祈大爺先每人砍去你們一條腿,就等老太爺回來再發落你們了。」
雷一炮嘿嘿一笑,道:
「姓祈的,你最好下手把我二人殺了,再來個滅屍,等你老子問起來,就說根本未見著我這麼個疤面雷一炮。」
祈海怒道:
「你以為我不敢?」
雷一炮毫不示弱的道:
「你敢,而且絕對能辦得到,不過這樣一來,那祈無水就算死定了。」
祈海一怔,道:
「什麼意思?」
雷一炮道:
「你真想知道?」
祈海沉聲道:
「為了你二人性命,你最好有話明說。」
雷一炮雷吼一聲,道:
「處在你這種卑鄙手段下,雷一炮沒心情對你小子實話實說。」
冷聲一笑,祈海道:
「抓虎容易縱虎難,祈某不會輕易放你的。」
雷一炮道:
「如果你連你老子的性命也不顧,那就隨你吧!」
突聽得祈海一拍巴掌,立刻就見小唐與四個大漢掀簾走進來,那小唐忙著上前低聲對祈海說了幾句。
祈海點頭,道:
「就依你的計謀,好生把他們兩個看牢。」
小唐立刻對四個大漢道:
「生牛皮筋,先把二人捆牢,兩人一個,抬上我那小船矮艙中。」
四個大漢立刻動手,先把依承天以尖刀抵住脖根,收起魚網,一條生牛筋把依承天捆了個四馬倒攢蹄。
於是如法炮製的也把雷一炮捆牢。
祈海一手摟一個女子,哈哈笑著走近雷一炮二人,道:
「本來你二人只是在我那望江樓吃住,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千不該萬不該的竟然去到寶和錢莊敲銀子,如果我再不把你二人捆綁,南京城我尚有許多生意就別做了。」
雷一炮怒吼一聲,道:
「閑屁少放,且等你老子來了再說吧。」
於是,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被抬到小唐的那條小船上。
這條小船也不賴,一間矮艙,裡面還真乾淨,船雖小了些,但比小唐在玄武湖上划的划子可要大多了。
現在,連小唐也不用動手搖船,有個漢子在搖,小船搖向上游幾艘大船中間,光景是藏起來了。
小船艙門邊,小唐一手持壺,心情輕鬆的對搖船漢子道:
「回去對東家稟報一聲,小唐今夜暫在此處,明日移換地點,自會向東家再稟報的。」
那搖船漢子點頭道:
「每日換個地方,誰也不會知道這兩個王八蛋去哪兒了,哈……且等老太爺回來發落了。」
小唐也一笑,道:
「費時兩年,找了兩年,老太爺一旦知道,該不知高興成什麼樣子呢,哈……」
於是,搖船的跳上大船,匆匆的上岸去了。
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被捆著丟在小艙里,那雷一炮沒多久即鼾聲雷動。
依承天心中在琢磨,自己這時又一次被漁網網住,上次是被老酒鬼司徒大山網住,黃河岸邊自己是吃盡了苦頭,不過那時候自己命賤不值錢,開封城中一個小叫花,即算死掉,同個野狗沒什麼差別,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是依承天呀,一身本事才露個頭,就給義父丟人現眼,這要是真的死在這兒,義父一家真的全完了,現在但求祈老怪早出現。
想的多,當然也就睡不著,依承天還真的不耐,但他看看一旁的雷叔,他一聲長嘆……
終於,他睡著了。
守在小艙門邊的小唐,一壺酒喝完,鴨脖子也吃了四五根,抹抹嘴巴取出一張棉被,他往身上一裹也睡了。
於是,第二天的刺目陽光,先是自艙外穿入小艙中,使得依承天先醒來,艙口的木板上,酒壺仍在,連啃過的鴨脖子也全在,便在這時候,昨夜那個搖船漢子又來了。
小唐揉著眼睛醒來,他從那人手中接過酒菜點心一堆,忙又命那人快把小船搖向另一地方去。
那漢子套好搖櫓,緩緩把小船搖向江岸船少的柳堤岸去,小唐邊打開布包,見是十幾個肉包子,醬肉小菜,足夠三人吃的,這才笑著坐到矮艙邊,道:
「姓雷的,你張口我喂你幾個肉包子如何?」
雷一炮也不多說,張口一連吃了五個,又喝了半壺酒,這才搖搖頭又睡下。
依承天見雷叔十分沉得住氣,也照樣從小唐手上吃飽。
不旋踵間,小船在一個偏僻地方停下來,雷一炮自矮艙伸頭看,心中暗暗一喜,遂高聲吼道:
「小唐,這是什麼地方?」
小唐一笑,道:
「南京城外江邊呀!」
雷一炮怒道:
「我知道是江邊,更知道在南京,我是問你為何把小船移走?」
小唐道:
「天亮了,那些大船要移動,不走被他們撞沉不成。」
雷一炮道:
「那這地方……」
「下擺渡,這兒全是小船,小船堆中躲小船,誰也不會知道你二位會在此的,哈……」
雷一炮也跟著哈哈笑起來。
笑聲里,雷一炮問小唐,道:
「你們老太爺何時才回來?」
小唐道:
「誰也不知道,原來我們以為他在燕子磯呢,誰知連夜去的人卻未找到他,老太爺的坐船也未見,這麼一來,總得要個三五天吧!」
雷一炮聞聽大怒,遂狂吼道:
「操那娘,要三五天呀,難道雷大爺二人就這般的被你們捆上三五天,豈不是要成了真的肉粽了。」
小唐輕鬆一笑,道:
「別急,別罵,有得商量。」
雷一炮怒急的吼道:
「商量個屁,你快把祈無水的兒子找來,老子要問問他,他小子存的什麼心,竟拿他老子的嘉賓如此對待。」
小唐低頭對矮艙中二人道:
「現在只怕東家正在睡覺呢?」
雷一炮道:
「就在那艘畫舫上?」
呵呵一笑,小唐道:
「那條船太小了,東家的畫舫可是玄武湖上最大的宮舫,多半在台城附近吧!」
雷一炮試著對小唐道:
「人吃五穀雜糧,兼啃雞鴨豬牛羊,總不能只進不出吧!我二人如今就想要拉屎尿尿了。」
小唐一聽,還真的一怔,雷一炮立刻又道:
「你總不能叫我二人拉在這艙中吧。」
不料小唐一拍巴掌,邊對搖船漢子道:
「去找個屎桶來。」
那漢子笑笑下船而去,沒多久他竟提了個小木桶上來,小唐立刻示意他進入矮艙侍候雷一炮二人。
那小唐邊對雷一炮道:
「湊和著拉拉尿,尿拉的多屎就少了,不是嗎?」
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一看,只得任由那人折騰著空了一下身子。
匆匆的天又灰暗下來,小船上的雷一炮卻突然高聲清唱起來,唱的全是紹興戲,一會兒學女腔,還帶著敲打鑼鼓點,聽起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呢!
這晚上小船又移了位置,移在剛剛靠岸的一條大船後面,而雷一炮仍然在清唱,只是他已有些泄氣的樣子。
小唐望望天色,沉聲對矮艙中雷一炮喝道:
「姓雷的,你別唱了,別人還要睡覺呢。」
雷一炮破口大罵,道:
「娘的,吃飽喝足不叫叫,肚皮的東西怎樣消化。」聲音可真的如同打雷,而使得小唐怒道:
「姓雷的,我有太多方法堵你的嘴巴,可是想試試?」
依承天忙對雷一炮道:
「雷叔,你就別唱了,我們還是養養精神的好。」
依承天的聲音不大,但附近大船船尾上的女子卻聽得十分清楚,而且她也幾乎笑出聲來。
猶似一塊天上掉下來的烏雲,女子「唿」的一聲落在小船上面。
「什麼人?」
「嘻……」
「你究竟是誰?」
「嗖」的一聲,一把尖刀已抵在小唐脖子上,聲音是那麼的冷,冷得宛如冬天裡吹刮的西北風,那女子道:
「艙中可是兩個人?」
小唐一緊張,忙點頭不迭。
那女子「嘿」然一聲,又道:
「被綁在裡面的?」
小唐尚未答話,早聽得矮艙中依承天叫道:
「外面可是於小姐嗎?我與雷叔在此呢!」
不錯,來人正是趕到南京來的于飛鴻,她見自己在焦山飛龍寨未能勸父親回頭,更發現依水寒已成殘,能與老父抗衡的只有依承天一人,她才決心要在依承天身上下功夫,不料今夜小唐卻又把小船靠在她的大船後面,更令她高興的則是依承天與雷一炮二人又被人活捉,這對她而言,立刻有了另一決定。
不過,那是個可怕的決定。
于飛鴻並未回答依承天,她在想,眼前的機會絕對不能輕易拋去,天賜良機,當然要把握住,如果依承天二人死在這小船上,而且與眼前這人死在一起,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是自己殺的。
果真是人引著不走,鬼拉著飛跑,如今的于飛鴻已是惡向膽邊生,為了老父,她真的不顧一切了。
小唐在夜暗中似已發現「小燕子」于飛鴻的銳利眸芒中有一般煞氣掠過,他尚未及再問呢,突覺脖根一涼,冷焰疾閃中,他已倒在矮艙口。
提起燈籠往矮艙中照,早見雷一炮怒目直視過來,而依承天卻正滿面高興呢。
「小燕子」于飛鴻放下燈籠,邊緩緩的在小唐身上擦拭刀上血跡,道:
「怎的如此不小心被人活捉呢?」她見依承天的笑意在變,變得僵在面上,不由得輕鬆一笑,又道:「對於你承天兄弟而言,我這次找來原本是想以身相許,以挽救我爹的厄運,不過上天的這項安排正說明你我無緣,所以我又臨時改變心意。」
雷一炮突的沉喝道:
「你想殺我二人?」
于飛鴻抿嘴笑,依承天則搖頭道:
「不會的,在太湖我們還救過她命的……」
雷一炮道:
「小寨主呀,到今天你還在糊塗,如果她早知道老寨主身子成殘,太湖水面她已對你下手了。」
依承天急問艙門口的于飛鴻道:
「快說,你絕不會出手殺我二人,你快說呀!」
于飛鴻輕搖著頭,道:
「我本來是不會殺你二位的,只是這種安排又似上天所賜,我可不能一而再的違背上天旨意呀!」
依承天道:
「你在太湖時候,我實在為你的孝心所感動,內心也有了決定,我絕不向你父親下手,只要他向我義父稍做懺悔,一切就算過去了……」
嘻嘻一聲巧笑,于飛鴻道:
「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又何嘗不是為了『孝』?」
雷一炮大怒,道:
「別同她多說了,有其父必有其女。」
于飛鴻面色一寒,尖刀指向雷一炮,道:
「雷一炮,要說這一切全是你同那佟大年二人在弄鬼,否則飛龍寨哪會是今日這種局面。」
仰天哈哈雷笑,雷一炮粗聲道:
「飛龍寨不是你於家的,飛龍寨是全體飛龍寨兄弟們的飛龍寨,這是老寨主常說的,可是一旦落入你爹手中,飛龍寨成了他一人的,更不該的是弄來一批海盜,壞了飛龍寨的字型大小,狼子野心,令人不齒,而你,何不向你那死去的娘學學,她就是一而再的勸你爹,應對依夫人母女多多照顧,可是你爹哪會聽她的,於是……」
「你少羅嗦了,雷一炮,你今日表現是為依家,而我卻是為老父,我二人各為其主,身不由己,話已至此,多說何益,只等你二人死後,于飛鴻自會請焦山定慧寺法明大師親為二人超渡。」
緩緩的,于飛鴻低下身子。
緩緩的,她的頭已向矮艙伸去,手中的尖刀已指向雷一炮。
依承天卻狂叫道:
「你為什麼要這樣?」
于飛鴻一怔,遂向依承天望去,邊冷冷道:
「你可是很怕死吧!」
依承天道:
「難道你不怕?」
于飛鴻道:
「我怎會不怕死?而且比誰都怕死,我才必須把握著今夜的絕佳機會。」
於是,于飛鴻的尖刀又指向雷一炮,而雷一炮卻已把雙目緊閉,毛森森的嘴巴也緊又緊的閉著,只有麵皮上的那個半尺長卷肉刀疤在抖顫,宛似一條爬在面上的大蜈蚣。
于飛鴻的右手疾收,尖刀一回又轉前送,正要送進雷一炮的挺起胸膛內呢,便在這時候,船邊上一聲水花,早聽得一人大喝道:
「江濤來也!」
于飛鴻一驚急旋身,面前只見矮冬瓜江濤已站到船尾,那江濤手上也握了一把尖刀。
于飛鴻雙腿一彈,人已自矮艙上面躍過去,尖刀在空中急旋中,一招「老樵指路」,直刺江濤眉心。
雷一炮虎目一睜,卻見依承天雙手已自由脫綁,正呆若木雞的坐在自己一邊發愣。
雷一炮驚奇的道:
「誰給你解的生牛筋?」
依承天道:
「雷叔,他們怎的會捆住我呢,別忘了我學的是掌心刀呀!」
雷一炮一愣,道:
「那又為何不早對付小唐呢?」
依承天道:
「本來我是想連那姓祈的一齊制伏,只是我卻以為何不等那祈無水到來,再由他口中探知乾娘二人下落之後再出手不是更佳。」他說至此,一聲嘆,又道:「怎的事情會有這多變化,最令我傷心的,莫過於於小姐,她不該變得這樣子的。」
依承天邊替雷一炮解開生牛筋來,二人這才剛從艙口冒出個頭,于飛鴻已尖叫一聲,一頭鑽入水中不見。
原來她見依承天竟然能走出矮艙,大驚之下也不再去殺江濤,哪敢多留的投江遁去。
江濤的尖刀正要向江中投擲,早被依承天一把拉住,道:
「江兄,讓她去吧。」
等到雷一炮衝出來的時候,于飛鴻早已不見。
江濤忙上前對雷一炮道:
「聽得雷副總的紹興戲還真過癮,彷彿又在焦山飛龍寨前的場子上聽你清唱呢!」
雷一炮卻雙手叉腰,目注江水,道:
「真想一把捏死這賤人。」
原來依承天的一隻右腕因練那掌心刀而柔軟似蛇,因為掌心刀在對敵的時候,必須要把刀的威力發揮到每個方向,才能一擊而中敵人握刀手腕。
就在依承天被捆時候,他先以功力逼使自己右腕堅硬,以便使牛筋在他的褪脫中更容易,這些連雷一炮也不知道,只是令依承天心中難過的,莫過於飛鴻的轉變,她轉變得令他傷心之極,因為于飛鴻的這種轉變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轉變,如果——
如果不是江濤的及時出現,依承天自己也不敢相信會在他驟然出手中是個什麼樣的局面。
望望小船上小唐的屍體,雷一炮奮起一腳,早把小唐那尚自流血的屍體踢落江中。
江濤急問雷一炮,道:
「現在做何打算?」
雷一炮怒道:
「你還是暗中聯絡我們的人,聽消息領他們回焦山。」
江濤道:
「二位呢?」
雷一炮看看依承天,咬咬牙,道:
「我得真的用心叫少寨主磨練磨練了。」
依承天聽的一怔,早聽得江濤哈哈笑著而去。
於是,依承天問雷一炮,道:
「雷叔要帶我去哪兒?」
雷一炮道:
「跟我走吧!」
依承天沒多說話,立刻跟著雷一炮下船而去。
玄武湖上月色美。
美妙的月色中傳來陣陣悠揚琴聲。
遠處台城的陰影,遮掩了半個湖灣水面,然而卻有一艘巨大宮舫,燈火通明,那美妙的琴聲,正就是從那艘巨大的畫舫中傳來。
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趕到堤岸邊時候,早聽得船上兩個壯漢高聲喝問:
「來的什麼人?」
雷一炮不等兩人下船走來,早一個箭步跨上船邊,正迎著兩個人向他撲來,雷一炮突的側身暴踢,兩個壯漢一聲「哎呀」,雙雙倒在船面上。
叫聲使得畫舫上的琴聲中斷,便在這時候,突聽得沉喝聲傳來:
「外面什麼人?」話聲中,只見一半百老者掀簾走出來,老者身後,還跟著兩個青衫壯漢。
那老者見雷一炮走來,又見船面上倒的二人正在齜牙咧嘴的站起來,不由戟指雷一炮二人喝道:
「你們是誰,膽子忒也大了!」
走近一盞宮燈下面,雷一炮指著自己的疤面,道:
「祈無水那老怪物不是正找我這麼個人嗎?」
那老者看清雷一炮那疤面后,先是一怔,旋即冷冷笑道:
「二位是怎麼脫困的,還有那小唐呢?」
雙手叉腰,雷一炮站在三人面前,他面上刀疤又在顫抖,顫抖中就聽他嘿嘿一笑,道:
「小唐死了。」
「怎麼死的?」
雷一炮道:
「你真的想知道?」
老者怒道:
「說。」
雷一炮道:
「閣下何不去問小唐。」他一頓又道:「叫姓祈的出來。」
那老者已在撩起長衫向腰上掖,邊罵道:
「好張狂的東西,敢如此說話。」
雷一炮道:
「看閣下的模樣,必是姓祈的一條老忠狗吧。」
老者身後兩個壯漢早戟指雷一炮道:
「好小子,你這是怎麼說話。」邊對那老者又道:「歐管事,我們先收拾他兩個再說。」
姓歐的正就是祈海的大管事,南京地頭上也是橫著肩膀走路的人物,他豈會把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放在眼裡。
長衫衣擺已掖在腰間,便在這時候,只見他右手一攤,沉聲道:
「拿傢伙來。」
又見簾兒掀起,有個年輕人雙手把一對護手鉤送在這姓歐的手上。
歐管事雙手各握著護手鉤,面色冷酷的向雷一炮面前走去,雷一炮伸手后腰,早抽出他那根尺半長的鋼杖,那支未被搜去的鋼杖,就聽得「咔」的一聲,尺半鋼杖變得更見長,燈影下雷一炮輕鬆的一掄鋼杖,道:
「大管事,你可得小心了。」
歐管事雙鉤一招「雙龍點水」,「嗖」的一聲迎著雷一炮劈去,銀芒激蕩中,雙鉤猝然中途一變,上鉤下盤而湧出一股交合的無形旋流,怪異的發出另一種刺耳的「頓」聲!
雷一炮疾速的挽了個杖花,他上迎下擋,快不可言的豎杖身前,就聽得兩聲合一聲的脆響中,火花一簇,他的人已斜偏一邊。
如果仔細觀察,雷一炮的那支鋼杖攔擋之巧,實是佳作,因為他豎杖胸前,杖端與杖尾恁般技巧的迎上盤掃來的雙鉤。
歐管事並不稍退,他原地拔空而起,雙鉤再次交錯,不料雷一炮早覷准他有此一著,鋼杖破空向上掄去,宛似撥雲見日般掃落一天罩下來的碎芒,但聞一聲悶吭,歐管事的一支護手鉤已被擊飛入湖中不見,他的身子則已倒翻著摔倒在門帘下面。
「咔」的一聲收合鋼杖,雷一炮面上疤痕又在抖動的道:
「可要再試?」
擰身站在宮舫門下,歐管事面色陰慘慘的道:
「你們想怎樣?」
雷一炮道:
「那要從你們的表現上加以決定,比如昨夜姓祈的作為就十分令我不快,當然,他必須對於他的無知作法負一定的責任。」
歐管事道:
「我們東家不在。」
雷一炮冷笑連連,道:
「祈無水不在,也許他真的不在南京,但祈海一定在,他絕不會離開南京的,是吧?」
突聽得歐管事一旁有個壯漢怒罵道:
「祈爺的堂口豈容你兩個小子撒野!」
另幾人早舉刀對歐管事道:
「上,合力宰了他們。」
歐管事一咬牙,道:
「娘的,人掙一口氣,佛掙一爐香,你今欺到老子們頭上撒尿,就算雞蛋碰石頭,老子們也豁上了。」便見他右手一支護手鉤一舉,對身邊幾人高聲,道:
「大夥拼了!」
「殺!」
那不只是五把鋼刀,而且那艘巨大的畫舫內竟還出來三個握劍女子。
雷一炮知道,如果換個地方大的,他絕不會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但現在,宮舫雖大,終是空地有限,這些人如是悍不畏死的向自己蜂擁殺到,除了硬拼之外,連那閃展騰挪的機會也不易施出來。
心念間,只見依承天早空著雙手迎著殺來的幾人衝過去,虛幻的身影,在他那雙掌快如閃電般拔打於刀劍中,乍看起來,宛如千手佛般令人嘆為觀止。
刀劍聲與掌風交互卷如風飄——
腳步聲與喝叱聲兀自扣人心弦——
於是,依承天突的大喝一聲,斗見他右掌似已脫離軀體般拍打撥拿,剎時漫天碎芒中更見刀劍拋飛半空,便在幾聲驚呼中,突見一刀撞碎掛在宮舫一角的琉璃宮燈。
歐管事一見,立刻狂叫:
「救火!救火!」
雷一炮突的捧腹哈哈大笑起來。
歐管事一見大怒,道:
「你們惹的禍,這筆帳有得算的。」
不料雷一炮突的暴伸一手,一把揪住歐管事,喝道:
「祈海那小子在哪兒?」
歐管事道:
「不知道。」
雷一炮牙齒「咯咯」響,道:
「老子打你個不知道。」左腕一頓上頂,右手鋼杖兜腰一頂,把歐管事狠狠頂了個氣結,一鬆手,歐管事悶叫一聲跌坐在船板上,臉色更見焦黃。
這時宮舫上面的火勢更見大了。
雷一炮招呼依承天,道:
「我們走,找那姓祈的霉頭去。」
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自台城趕回邑江門外,江岸上沒有找到祈海坐的那艘較小型畫舫,雷一炮指著不遠處的「望江大酒樓」對依承天道:
「走,吃飽了先睡上一覺,不定還有得拼的。」
依承天忙笑道:
「雷叔,我們這麼干妥當嗎?」
依承天這時候在心中琢磨,如此作風,何異盜匪,好一些說,又與那開封城的魏老虎,或無錫的蓋天翁有什麼不同的。
雷一炮淡然一笑,道:
「我們的目的不在損人利己,更非強取豪奪,姓祈的三個老怪擄去依夫人母女二人,如果我們不狠著大幹,只怕姓祈的不會出面。」他略一頓,看看附近,又道:「有句話你得著實記住。」
依承天眨著一雙大眼,道:
「雷叔有話儘管說。」
雷一炮道:
「對敵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雙方一旦動上傢伙,那是玩命,誰客氣誰完蛋,剛才一戰,我就見你未出刀,這要是萬一……」
依承天苦笑一聲,道:
「我以為既無仇又無怨,何必定要他們死傷,所以……」
雷一炮一嘆,道:
「人言,立志大方存厚道,克己仁化為大仁,對於你的這種想法,我不能反對,也許……也許我太擔心依夫人母女的安危了吧!」
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走入「望江大酒樓」時候,幾個夥計在整理桌椅,光景是打烊了。
夥計們見雷一炮二人走進來,無不大吃一驚,因為祈爺早說過二人絕不會再來,怎的這時突然出現。
掌柜的聞報,忙自帳房掀簾走出來,山羊鬍子在顫抖,掌柜的忙上前招呼,道:
「二位是……」
雷一炮早大吼一聲,道:
「快拿酒萊來,吃喝完了我們還得睡上一覺呢。」
掌柜一聽,忙命人通知灶上不要封爐,快叨拾幾樣大菜送上。
雷一炮突的換了副笑面,招手掌柜一同坐在桌前,邊看了掌柜幾眼,笑問:
「你們東家呢?」
掌柜呆笑道:
「實對二位說,東家為了找老太爺,浦口同燕子磯全去過,就是沒有找到。」
雷一炮道:
「如今他人呢?」
掌柜道:
「可能還在江面上吧,我們東家只希望儘快找到老太爺常坐的那艘大船呢。」
忿然一掌拍大桌面上,雷一炮怒道:
「祈老怪三人究竟會去了哪裡,害得我二人盡在在這南京地面上窮耗。」
不旋踵間,酒菜端了一桌,雷一炮面對一桌香氣噴噴酒菜,把杯筷往掌柜面前一放,道:
「我們一齊吃。」
掌柜的打個哈哈,道:
「我懂客爺意思,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拾起筷子每盤各吃一口,且又喝乾一杯酒。
雷一炮嘿嘿笑道:
「一個人處在這節骨眼,大掌柜你多包涵。」
於是雷一炮這才與依承天二人大吃大喝起來。
這天晚上,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睡的可安逸,因為誰也不會相信雷一炮在台城附近玄武湖上鬧事以後,竟還敢睡在祈海的大酒樓。
第二天一大早,雷一炮與依承天二人大搖大擺的又來到江岸邊,迎面突見一個矮漢攔住二人去路。
雷一炮一看,冷冷道:
「伍舵主嗎?」
不錯,這人正是焦山飛龍寨駐南京地方的分舵舵主「江上燕」伍飛。
那伍飛面上無鬍子,雙目如豹,鼻尖嘴翹,短小精悍,神采奕奕,這時他沖著雷一炮一笑,道:
「雷副總管,你可知道我是專程在此候你的嗎?」
雷一炮一怔,道:
「何事?」
伍飛指著附近大船,道:
「借一步說話。」
冷哼一聲,雷一炮道:
「那是飛龍寨大船,我們這時候不著興往上面走。」
伍飛一想,遂點頭道:
「那就由副總管選個地方吧。」
雷一炮一聽,指著下游不遠處,道:
「跟我們來吧。」
於是,三人匆匆找到了江濤的小船。
那江濤也是識得伍飛的,二人見面,江濤苦笑著對伍飛道:
「日子混得不好,伍舵主見笑了。」
伍飛忙搖手,道:
「我知江兄日子過的不順,但我也知道江兄的脾氣,若是我送來銀子,江兄必拋入江中而不屑一顧。」
江濤面無表情的道:
「我也知道伍兄苦衷,一大家子人全靠你生活,不像我,只要老婆不嫌棄就好過了。」
三人在這小船上坐定,江大嫂自去準備茶水吃的。
那伍飛這才對雷一炮道:
「昨日于飛鴻那小妮子趕來南京,卻又吃了苦頭連夜回焦山去了,唉,想想前不久跟著總舵殺上太湖一幕,心中十分不滿,二位不知道,當時人命真是一文不值呀!」
雷一炮道:
「師出何名?」
伍飛忿然道:
「為他那寶貝女兒報仇啊!」
雷一炮與依承天相對黯然,只為「小燕子」于飛鴻沒有及時迴轉焦山,就使得雙方死傷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