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陰錯陽差終見面
海鷗三五隻,「呱呱」叫著在大船上面飛舞,浪花也十分有節奏的發出陣陣撼人聲,晴天無雲,海水藍藍,大自然就在這美麗的圖畫中奏著雄壯樂章,光景是應該在人生的享受中享受人生的,然而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就在這時候,依承天驚異的對身旁雷一炮道:
「雷叔,怎會是他們?」
雷一炮虎目逼視著破浪追來的大船,道:
「誰?」
依承天道:
「很像是在開封整我的幾個老頭兒。」
「唬」的站起身來,雷一炮極目望去,邊沉聲道:
「不錯,其中有個拎著個大酒葫蘆的正是那司徒大山,還有……」
依承天道:
「祈老頭兒原來在這兒呢,怪不得我們在南京好一陣折騰卻未見他的人出面。」
雙方的距離在接近,而雙方也看清楚對方何人。
雷一炮見大船來的快而自己船小,忙命小船快向岸邊淺處搖。
要知從鎮海到普陀山,中間經過幾處水道,這些水道因為地形窄而流水急,所以任何船隻遇上順流,必然疾快的往前沖,因不少地方暗礁險灘十分危險,大船總是小心駕駛,不敢大意,只有當地人才清楚何處有危險。
現在,大船疾駛在水道中緊緊的與拚命搖的小船呈平行的前進,兩下里相距不過五七丈遠。
便在嘩嘩浪聲里,大船上的祈無水哈哈一聲梟笑,道:
「正就是找了快三年的刀疤面雷一炮,哈哈……周老頭下的這道魚餌當真管用的很呢。」
所謂魚餌,自然指的是把依氏母女二送來這普陀山,這項消息早晚會傳出江湖,只要雷一炮找來,就不怕他再飛上天。
早見那司徒大山連喝幾口酒,抹一把紅嘟嘟的酒糟鼻子,啞著聲音,道:
「前一年找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嶽,就不知這傢伙藏在什麼地方,今日遇上,看他往哪兒跑。」
兩條船忽而距離拉近,旋即又再分開,漸漸的又見前面水道在擴大。
半天未開口的「江岸一陣風」周全,卻指著小船上面道:
「你們看那小船上,除了那姓雷的之外,另外二人會是誰?」
祈無水道:
「另外兩人已不重要,管他是老鳥老蛋。」
周全自言自語,道:
「怎的不見那個小癩子了呢,難道……」
司徒大山道:
「小癩子是個小要飯的,姓雷的東西到手,說不定早把小癩子弄死了,這要是你周老頭,還不也是一樣。」
周全連聲「嗯」的又道:
「另二人也許就是焦山飛龍寨的人吧。」
遠遠的已見普陀山在望,前面正是一個大海灣,那小船上搖船的人,正欲擺動船頭向左靠呢,早聽得大船上祈無水命他的掌船人迎頭攔過去。
小船上的搖櫓人一急,嘶破喉嚨的指著前面狂叫,便在這時候,先是小船一陣搖晃,不旋踵間,祈無水的大船三帆抖顫,船底發出裂帛響聲中,突然在水面上不動了。
「撞上暗礁了!」祈無水指著水面叫。
小船先是一陣晃蕩中,不久也擱在那礁盤上不動了。
這時兩船相距六七丈遠,即算「江岸一陣風」周全的輕功了得,他也難以一躍而過。
雖然不能躍過,但他可也把小船上三人看了個真切,只聽他皺著白眉道:
「你們看那個年青的。」
祈無水與司徒大山並肩手扶船邊,以手掩眉極目望去,邊聽那祈無水,道:
「有些面善,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小子。」
司徒大山也道:
「本人也有同感。」
冷冷一哼,周全道:
「再看看,看得仔細些。」邊伸手指著小船,又道:
「如果你二位再想不起來,那證明你二人是糊塗蛋。」
祈無水道:
「周老頭,你若知道何不快說出來。」
嘿嘿一笑,周全道:
「那小子不正是那開封城中的小癩子嗎,二位果真老眼昏花不成?」
司徒大山道:
「老花眼看遠不看近,我早說過他像是面善,現在經你這麼一提,那小子果真還像是小癩子,哈哈……」
便在這時,連祈無水也拍手哈哈笑起來……
因為只要有小癩子同雷一炮在一起,「八步一刀」就必然在二人身上。
祈無水笑聲中,邊招呼船上頭目,吩咐道:
「把小划子抬放水中。」
頭目一聽,忙命人解繩抬划子下水,便聽那周全道:
「老怪可是這時候下手?」
祈無水道:
「這種天賜良機,我等豈能錯過,他們被困水上難以行動,正該我們去瓮中捉鱉,這時不去,等潮水一升,他們去到普陀山,我們又得費一番手腳了。」
「醉漁翁」司徒大山立刻將酒葫蘆放入艙內,一緊銀絲魚網,笑道:
「祈老怪說的對,這正是我三人下手機會,走吧。」
「江岸一陣風」周全望著礁灘上的小船,道:
「二位,我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祈老怪道:
「什麼地方不對勁?」
周全指著六七丈外的小船,道:
「你們再仔細看,他們的小船在動,為何兩個搖櫓的坐著不動?」
祈無水道:
「他們地勢熟,也許知道搖也是白費力,同我們一樣就等潮水升的時候了。」
周全一陣思忖,當即一撩長衫下擺掖在腰間,道:
「且過去看看再說。」
於是,三個老魔相繼跳入小划子內,兩個划槳的跳到划子上操槳,直往雷一炮的小船劃過去。
那小划子也是跌跌撞撞,顛顛碰碰的在礁盤上緩緩划,有兩次划船的尚且跳入水中去推。
終於小划子在距離雷一炮的小船兩丈不到處停下來。
雷一炮已雙手叉腰的怒目直視過去。
「江岸一陣風」周全卻輕鬆的哈哈一笑,道:
「雷一炮,你果然詐死。」
雷一炮打雷似的道:
「三位應該明白,就算三位入土,白骨成灰,我雷一炮還是不會遽爾輕生。」
呵呵一聲笑,周全道:
「老夫本來就不相信你會發瘋以後投江而死的,不過,你雖千方百計的脫出牢籠,更居心叵測的把那人人覬覦的東西弄走,但終還是被我三人兜在這大海上,哈哈……」
司徒大山突然接道:
「可是趕往普陀山去找那依夫人母女二人吧,哈哈……」
雷一炮絕對想不到會在司徒大山口中聽到這句話,連一旁的依承天與江濤二人也一驚而起的直不愣望著划子上的三個老怪,因為他們找那依夫人母女二人可真算得是千辛萬苦。
也許這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吧!
雷一炮三人也只是知道依水寒一人在普陀山,更只是知道夫人與小姐是被周全三人自太湖西山擄去,而現在——
現在雷一炮的小船本可以勉強搖出這個大礁盤的,但他卻叫搖船的別搖,幾人且靜靜的坐在小船上,坐等周全三人到來。
當然,雷一炮不叫搖船,他是有解釋的。
其一,他不欲把三個老怪惹上普陀山,那會對老寨主十分難堪,因為老寨主已一腿成殘。
其二,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要在三個老怪身上問出主母的下落,他豈肯隨意就走的。
這時候,司徒大山突然這麼一說,雷一炮三人當即心中狂喜。
依承天高聲道:
「司徒老人家,你的話該不會又是誑人的吧!」
「醉漁翁」司徒大山一驚,喝道:
「你認識老夫?」
依承天道:
「認識啊,就連他們兩位老人家我也認識的。」
周全突然叫道:
「錯不了,錯不了,這小子果然是開封城中的小癩子,只就一聽他那一口北地口音就知道了。」
祈無水早叫道:
「喂,你可真的是那個吃過我老頭子一頓好酒菜的開封城中小癩子嗎?」
司徒大山也叫道:
「他也啃過我幾隻鴨脖子呢。」
依承天早笑道:
「你三位老人家予人點滴記一輩子呀,不錯,我正是那開封城中被三位老人家整治得死去活來的小癩子。」
周全嘿嘿笑道:
「小癩子,你果然長大了,倒像是換了一張俊男人皮似的,倒是可喜可賀呀!」
依承天忽地一笑,道:
「三位老人家,我依承天找你們三位可真找的好苦呢!」
祈無水捧腹大笑,道:
「新鮮,新鮮,當年我三人,甚至還有那黑龍幫與飛龍寨,全在找你,而且找得廢寢忘食,你卻抽屁股一溜不知鑽進哪個老鼠洞中躲起來,而現在,你小子卻又到處在找我三個老頭子,不用猜我知道,你可是為了找那依氏母女二人吧!」邊手指向普陀山。
便在這時候,周全戟指依承天道:
「小癩子,你剛才自稱什麼?」
依承天不卑不亢的道:
「我叫依承天。」
司徒大山雙目盡赤,撫髯大笑,道:
「依——承——天!這是誰給你起的名字?雷一炮?」
雷一炮一聲雷喝,道:
「雷一炮沒那麼大本事。」邊指著依承天,又道:「如今他已是我們飛龍寨少寨主了,三位以後最好別再稱呼我們少寨主小癩子,那是有傷大雅,也是不禮貌的。」
三個老魔一聽,相互一瞧,忽然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不料依承天卻不以為忤的道:
「能見三位老人家高興,依承天也歡喜,我們也才自南京趕來此地呢!」
祈無水一聽,笑容僵在面上,半晌他才問道:
「你們去南京做什麼?」
依承天道:
「去拜望祈老呀。」
祈無水怒道:
「你們找我?做什麼?」
依承天道:
「一件重要的事,想在祈老台前請教。」
祈無水道:
「什麼事?」
雷一炮沉聲道:
「明知故問,當然是要知道你三人從太湖西山擄去我家主母二人的事了。」
祈無水怒道:
「為了找你二人,你們應該知道我老人家不會在南京的,你們連這一點也想不通,真是可笑復可憐。」
雷一炮無奈的道:
「所以我們就在南京你開設的望江大酒樓住了兩日,唉,要說你這祈老頭也真是個老混蛋,你已經有了那安逸的幾艘畫舫,大街上還開著錢莊,你卻有福不享的來到這大海上玩老命,幹什麼嘛!」
祈無水已在挽腰帶卷衣袖,反手抽出尖刀,兩把雙刃尖刀交互生輝,冷芒打閃!只聽他冷冷喝問:
「南京幾日,你們見不到我老人家,必然做下不少缺德事吧!」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死了個叫小唐的,不是我們殺的,台城附近的巨舫燒了,那是你的大管事不小心,寶和錢莊我們倒是去過,那也只是借了些銀子,我知道對祈老只是九牛一毛罷了。」
宛如高山撲擊下來的一頭坐山雕,更似一片烏雲罩頭,祈無水狂吼一聲彈身而起,半空中雙刃尖刀一橫一豎,交互閃擊向雷一炮而來!
太快了,因為祈無水的人尚在中途,划子上一條紫色影子長嘯一聲彈起兩丈,早撞向祈無水的刀芒中。
半空中爆發出祈無水的喝叱聲!
半空中卻沒有兵刃的撞擊聲。
兩個人在空中雙手互搏,動作是乾淨利落的。
二人那雙腳互踢中,幾乎有停在空中之勢。
於是,血在祈無水的雙刃尖刀相繼落入海中之時滴下來,滴在海面上消失不見。
「撲通」一聲,二人落在水中,激起水花三丈高。
那地方本就不深,但祈無水卻高舉兩隻流血手腕再次騰身而起的落回小划子上,他口中「噝噝」的叫,面色十分難看的狂叫道:
「掌心刀,好小子你已學得掌心刀絕技了。」
是的,迎擊而上的正是剛又彈回小船上的依承天,他見祈無水向雷一炮殺來,擔心雷叔不是祈無水對手,立刻振臂而起,半空中他已握刀在「掌」殺上去。
現在,划子上祈無水雙腕受傷,再經海水一浸,痛的他順額流汗,流的全是冷汗。
划船的小頭目早撕下兩塊衣襟先替祈無水扎住,邊道:
「老太爺,傷的不輕,快回大船去吧。」
不料祈無水對周全道:
「周老頭,今日不除此小子,他日必是你我心腹大患,剛才也只是我太過激動,又太大意,憑這小子,你我今日必得殺之,更何況那掌心刀還在他手中。」
周全一聽「掌心刀」三字,心中一震,點頭對醉漁翁道:
「祈老怪的話不差,這小子且由我二人去收拾他吧。」
醉漁翁點點頭,邊又在低聲的對周全比劃一陣子。
於是,周全哈哈一笑,道:
「正該如此。」
潮水在漲,因為礁盤上連擱在上面的大船也在動,左右的在晃動,便在這時候,一連滾來三個浪,倒把小划子沖的偏向大船。
於是雙方的距離剎時超過五丈遠。
雷一炮低聲對依承天道:
「我們已知主母與小姐二人也到了普陀山上,這時必已與寨主會面了,不如儘快趕過去吧。」
依承天指著大船,道:
「雷叔你看,大船已動,那小划子正靠在船邊,只怕大船上的幾個老頭兒不會輕易罷手的。」
雷一炮望過去,不由點頭道:
「看來只有一拼了。」
不料依承天堅決的道:
「我們只管往普陀山方向搖去,如果真要交手,就由我一人抵擋。」
江濤早拔刀在手,聞言道:
「那怎麼行,這三個老魔是出了名的難纏,要拼我三人一齊上才是呀。」
雷一炮反手取出鋼棒,咬牙道:
「我忽然有個想法。」
依承天與江濤齊看著雷一炮。
面上的刀疤又見跳動,繞腮短髭也似根根直立,雷一炮在鋼棒一端抽送著那把尖刀,冷凜的道:
「祈無水已傷,餘下的只是周全與司徒大山二人,他們不追來便罷,否則由承天少寨主抵擋頭陣,我與江濤兄弟殺上他們大船去,一舉殲滅大船上的祈老怪手下幾人,奪下這艘大船,作為護送寨主回焦山之坐船。」
依承天一聽,低聲道:
「最好他們別追過來。」他一聽奪船殺人,心中似結了疙瘩似的說了這句話。
小船在依承天的幫著搖中去勢如箭,然而那大船在滿帆中追的更加快速,剎時全脫離這塊大礁盤而駛入深水中。
小船上依承天回頭望,只見周全手持烏黑煙袋與司徒大山二人並肩站在船頭上,那司徒大山手臂上正拖著他那支銀絲漁網,灰色的鉛錘一顆顆宛如雞蛋大。
漸追漸近,船頭上的司徒大山嘿嘿沉聲狂笑,道:
「我老人家要看你們逃往哪裡去。」
就在雙方距離不過三四丈時候,「江岸一陣風」周全突然厲喝一聲,道:
「小癩子!」喝聲中他已躍身面起的向小船方向撲去。
小船上的依承天早已有備,他不等周全撲到一半,清叱一聲振臂而起,疾若長鶴凌空迎去。
於是便在這緊張關頭,突聽得周全後面的司徒大山狂笑一聲騰身而起,空中他已后發先至的撒出他那銀絲漁網,恁般巧妙的當頭罩上空中衝來的依承天。
司徒大山的漁網一罩一收,緊接著「撲通」一聲——
海水濺起三丈高中,依承天和司徒大山、周全三人全落入海中。
那司徒大山入水以後,雙手施力拖拉,生把網中的依承天困在他那銀絲漁網中。
另一面,周全在水中認得准,四肢奮力向依承天游去,心中那種高興,如果人不是在水中,早已笑得難以自制。
網中的依承天人在水下,見司徒大山施力不松漁網,而周全又在後追殺過來,心中不由大怒,覺得這三個老頭兒對自己太過狠毒,在開封的時候就差一點要了我的命,今日仍然倨傲辣手的一心要自己死在這大海上,果真是老而無德,喪心病狂。
心念間,他右臂運功十二成,掌心刀借著銀絲漁網的張力,金光刃芒宛如東升霞光連閃中,漁網立時被割破一洞,依承天水中看的清,那周全的手中煙袋已向自己鳩尾點來。
水中搏鬥,兵刃越短越快捷,周全手上的旱煙袋長不過尺半,已算夠短的,但比起依承天的掌心刀來,卻遠不如依承天的方便。
周全本已急快的潛到網邊,那煙袋鍋只要點中依承天,則依承天非當場氣結而死於水中,便在這時候,依承天竟脫網而出,且見他右手金光一閃,早已巧妙的劃過自己右腕,周全大驚之下,急往水面衝去。
司徒大山本施力拖緊漁網,二人商量好了,就等周全過去點死依承天了,不料突然漁網一松,他回頭極目看去,不由大驚,周全的血已染紅大片海水,看去宛如紅雲,他人已向水面衝去,再看那依承天,便在這時已向自己迎殺而來。
司徒大山當即拋去漁網,忙自腰間拔出一支分水刺,雙手緊握,雙腳奮力狂蹬中,平身向依承天刺去。
想起黃河岸邊自己幾乎死在這老酒鬼的網裡,依承天咬牙嗔目,掌心刀隱於掌中,左手一招「拂花覓蝶」,巧妙的撥開已近胸前不到一尺的刺尖,右掌卻自下而上,快不可言的拂過司徒大山。
「醉漁翁」司徒大山早知那掌心刀厲害,疾快的以右手分水刺橫掃,左手則拍向依承天右手。
水下搏鬥,講求的是身法靈巧,反應靈活,加上兵刃運用快捷,才是致勝條件。
依承天雖然經驗不如司徒大山,但他仗著年輕,掌心刀更是適於水中搏鬥,這時他見司徒大山分水刺橫掃而來,擰腰平翻中,分水刺已自他的腰下半尺遠處溜過,不等司徒大山回刺,更覷准司徒大山左掌抓來,依承天的右腕呈曲線般迴轉中,早見一股血箭自司徒大山左腕噴出,剎時一片血紅染了大片海水。
司徒大山猛的仰身後潛,就在他正欲脫離這片血紅海水時候,不料依承天卻早到了他的背下方,等司徒大山發覺不妙,右手腕又是一陣劇裂痛疼,分水刺已脫離手掌落入水下。
司徒大山似是瘋狂般的雙腳狂蹬,急急的往水面衝去。
不旋踵間,依承天也浮上水面。
附近的大船上,依承天看的十分真切,只見雷一炮與江濤二人已把大船上的十個漢子逼在船尾,祈無水則不停的在咆哮呢,那鎮海地痞程千更是縮在一邊不敢吭氣。
再看那「江岸一陣風」周全,卻正高舉著自己已受傷的右腕坐在小船上,那小船上的兩個漢子,就在他的吆喝中向大船靠去。
原來依承天與周全、司徒大山水中搏鬥時候,雷一炮已命小船直靠向大船,一聲招呼,雷一炮與江濤二人棄小船而上得大船上。
大船上原本有十個漢子,但這些人又如何是雷一炮與江濤二人對手,早被雷一炮掄起鋼棒,一連打翻三個,那祈無水舉著雙腕衝出艙來,大罵雷一炮「乘人之危」,卻被雷一炮突然一個側踢倒在艙口,氣的祈無水咆哮謾罵,不絕於口……
「江岸一陣風」周全受傷浮到水面時候,恰巧就在小船邊,他立刻爬上小船,命兩個搖船漢子快向大船搖,根本不去注意那雷一炮與江濤二人尚在大船上折騰呢。
小船靠在大船邊,周全騰身而起,半空中卻見冷芒猝閃,一束激蕩的刀芒,「嗖」的一聲向他劈到。
空中擰腰挺足斜翻,「咚」的一聲周全又落在小船上,他驚怒交加的舉頭上看,早聽得船邊站的江濤喝道:
「老小子你沒死在水中已是萬幸,敢情還打算上船來歇腿養傷不成。」
就在這時候,司徒大山早高舉著雙手,手腕尚自狂噴鮮血,飛魚似的向大船邊浮來,在他的後面,依承天緊緊的追著而使得司徒大山邊游邊回頭看不停。
宛如大魚飛落船上般,司徒大山到了小船邊,人已滑落在小船上。
依承天人也已快到小船了,便在這時,司徒大山望著水面的依承天,喝叫,道:
「小癩子,你想趕盡殺絕不成!」
依承天猛的一長身,一指向五丈外的海面,道:
「我若不在後面追你,不定你已被那群老虎鯊撕碎了呢,你看。」說完他也急急的落在小船上。
兩個搖船的一看,不由大驚叫道:
「鯊魚!」
原來祈無水三人在水中流了太多的血,附近早誘來一群虎鯊,司徒大山與周全二人也已見水面上鯊魚在翻動,不由頭皮發麻而心膽欲裂。
這時大船上的雷一炮已在招手小船搖過去。
司徒大山忙叫搖船的儘快搖,為的是他傷的最重,必須立刻敷藥包紮呢。
不料小船剛靠在大船邊,卻見那祈無水第一個爬下船來,在他的後面,十個漢子正無精打採的也下得小船上,只把個小船坐得滿滿的。
依承天騰身上得大船,卻聽得雷一炮低頭向小船上的搖船漢子道:
「把他們送上鎮海去,這是銀子快接住。」
「醉漁翁」司徒大山高舉流血雙手,吼叫道:
「姓雷的,我這傷總得包紮呀!」
雷一炮嘿嘿笑道:
「忍著點,到了鎮海找大夫治吧。」
「江岸一陣風」周全叫道:
「姓雷的,你真不是東西。」
雷一炮一聽大怒,道:
「你們這三個老不死的,果然禍害遺千年,今日局面如果換過來,你們哪個會慈悲為懷的放過我們?操那娘,再要羅嗦,你們一個也別活著回去,老子拿你們喂鯊魚。」
早聽得「江河水怪」祈無水狠聲道:
「國之戰敗,割地賠款,你我戰敗,無話可說,姓雷的這節骨眼若要玩狠的,我們誰也奈何他不得,我連大船都放棄了,你二人還說什麼的。」
於是,小船急快的搖向鎮海而去。
現在——
祈無水的大船只有雷一炮、依承天與江濤三人,然而三人對於駛風船全有一手,雷一炮後面掌舵,江濤操主帆,依承天就在船頭守著,該做的他自會去做。
大船緩緩的駛向普陀山,依承天心情既興奮又緊張,因為他再也想不到自己找遍焦山與太湖,而乾娘母女二人卻是在這普陀山上,自己如果早知道,也免去無謂的勞累奔波,到處尋覓了。
大船在普陀山前的大海灣泊碇時候,紅日已被山頭遮擋在另一面了。
岸邊人見來了大船,早有一人操著小舟划來,那是山上寺里小船,為的是接那些遠道來的朝山進香客。
那小船很快的把雷一炮三人送上岸。
依承天順著蜿蜒的台階上看,寺朝一角似在雲端,而寺內鐘聲恰在這時飄來,悠揚中更令人覺得莊嚴無比。
沿著山石台階登上去,山脊上有個大石碑坊,橫畫四個巨大篆體字。
「普渡眾生」
三人走過碑坊,寺前門處一座丈五高朝天香爐,香煙裊繞中正有一個年青僧人在看守著,見三人走來,忙迎上前去,稽首道:
「阿彌陀佛,三位施主可是朝山進香的?」
雷一炮道:
「有位依施主住在貴寺,我們是來接他的,還請小師父傳聲話進去。」
小僧看了三人一眼,遂笑道:
「且隨我進去。」
那小僧剛領著雷一炮三人走進去,大雄寶殿內走出一位白眉老僧,可不正是那法上大師。
這時法上大師似是吃一驚,但他在見了雷一炮面上大疤痕后,早哈哈笑道:
「來的敢情可是雷施主?」
雷一炮先是一怔,旋即忙上前施禮,道:
「法上大師,焦山一別十年,雷一炮少來問候,罪過!」
法上大師笑道:
「關山重重,水隔一方,只要心中記掛,猶勝朝夕見面,你以為是否?」
雷一炮也笑道:
「天天見面友情平又淡,雷一炮理會得。」
法上大師望望依承天與江濤二人,雷一炮立刻為之介紹一番。
法上更把依承天看了個仔細,因為這幾日他在依水寒的口中得知這依承天已承襲依水寒衣缽,即將統領焦山飛龍寨。
法上在一陣觀察中點著頭,道:
「老衲慶幸飛龍寨又見興盛了。」邊對三人道:
「快隨貧僧來,依施主一家見了你們真不知如何的高興呢,哈哈……」
於是雷一炮三人的心情更見緊張。……
又過了偏殿,匆匆過完兩處迴廊,幾人剛過了那條不算短的甬道,早聽得小院廂房中傳來笑聲……
是依水寒與夫人小姐的齊笑聲……
笑聲令雷一炮雙目見淚……
笑聲更令依承天興奮。
而江濤卻在聳肩抽噎起來。
法上大師對於這種至情流露,不由得大為感動,他化激動為笑聲的哈哈大笑著,道:
「依施主,我帶來幾個客人了。」
拐杖拄地聲,剎時停在廂房門口,依水寒已白髯抖動不已,且雙目更見淚光。
便在這時候,那依夫人在女兒霜霜的挽扶中也到了門口向外西望。
雷一炮一見,早緊走幾步過去,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江濤更是高叫:
「寨主,江濤給你叩頭。」說著也跪在地上。
依承天先是一愣,旋即端正衣衫,雙膝也跪下來,道:
「承天給乾爹乾娘叩頭。」說著一連叩了三個頭。
便在這時候,那依霜霜驚異的道:
「咦!會是你?」
這時依水寒忙命三人起來,且到廂屋坐定。
法上大師對依水寒恭喜,道:
「看來不日施主又要重振焦山飛龍寨昔日雄風了,貧僧這裡暫且告退。」
依水寒大為感激的正欲送法上離去,不料霜霜卻對法上大師道:
「大師,那日鎮海街頭為我與監寺大師解危的人就是他呀。」
法上猛回頭,再細看依承天,剎時稽首施禮,道:
「原來竟是小施主仗義授手,那日我聽得監寺回來向我說及,正猜不透是何人呢!」
依承天苦笑一聲,道:
「如果那日有機會各道出姓名,我乾爹乾娘早團聚了。」
法上走了。
依水寒這才問及鎮海的事,這時依霜霜最為高興,因為她心中激蕩的影子,竟是父親欲招贅的承天。
雷一炮也問依承天道:
「怎的未聽你提過。」他一頓又道:「原來大船上那個程千就是因為這事才找上我們的,真是可惡。」
於是依承天與雷一炮二人分別把一切經過重又說了一遍,只聽得依承天與夫人直點頭又嘆息。
依承天取出龍形玉佩,小心的放在桌案上,他請依水寒老夫婦二人坐在上面,正式的拜了三拜,才又把玉佩戴起來,喜的依夫人哈哈笑的對雷一炮道:
「承天一表人才,當初你怎說他像個癩痢頭小叫花子?」
雷一炮直是哈哈笑……
不料依承天這時又向依霜霜施禮,正要口稱姐姐呢,早被依水寒攔住。
依霜霜知道爹的意思,滿面羞赧的掀簾走入房內去了。
依承天一驚,兩隻大眼直眨巴。
依水寒已緩緩的道:
「剛才你向我夫妻二人叩頭,我們接受你的大禮,但那不是要收你為義子的大禮。」
此言一出,連那雷一炮也是吃一驚。
依水寒卻撫髯笑道:
「雖不收你為義子,卻要收你做我依家女婿,因為我已決定把霜霜給你了。」
依承天一聽,心頭大震,他幾曾想到自己會一變而成了義父的女婿?便在他的六神無主中,雷一炮悶雷的喝道:
「還不快拜見岳父母大人呀,傻小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依承天忙重新見禮,且改口叫起岳父了。
門帘後面,依霜霜雙手捂面,喜極而泣的半天不走出房來。
不,這晚上就一直躲在房裡未出來,因為她在心中正不停的盤旋著依承天的影子——小癩子會有他這般俊的?
海風陣陣,海浪滾滾,普陀山上聽潮洞附近,依霜霜緩緩的走著,風兒掀起她的裙子一角,她回眸一笑的急伸手按下飄起來的擺裙。
回首笑,當然是對跟在她身後面的依承天而笑。
這時候依承天在她的眼中,那可是年輕有為,美如冠玉而又風度翩翩佳公子也。
當然,那誠惶誠恐跟在依霜霜身後的依承天,面對著仙資玉骨,儀態萬方而又我見猶愛的霜霜,心中還在不停的念著:「光景是在做夢吧?」
兩個人對坐在一塊岩石上,依霜霜低聲道:
「想不到那日街頭遇上的年青人會是你,上天真會作弄人的。」
依承天搓著衣袂,囁嚅道:
「可不是嘛,我要是知道那姑娘是姐姐就好了。」
只一聲姐姐,早令霜霜姑娘又垂下頭去。
半晌,又聽得霜霜小聲道:
「你可知那于飛鴻吧!」
依承天點頭道:
「我知道,在南京時候她竟還想殺我呢。」
一聲長嘆,依霜霜道:
「我們從小在一起玩,從她的眼睛里,看得出她對我在飛龍寨的地位很是羨摹,她爹娘與我爹娘一樣,就生了一個女兒,不過她對於武功十分認真,全是她爹教她的。」
依承天道:
「我真的不希望再見到她。」
依霜霜有些黯然的道:
「她們這幾年對我母女是不該的,但我並未恨她們,這些日也不知她怎麼樣了。」
冷然的望著海面,依承天道:
「也許你不久就會看到她了。」
依霜霜道:
「回到焦山當然會看到她了。」
不料依承天道:
「不用回到焦山姐姐就會見到她了。」
依霜霜猛抬頭望向依承天,道:
「你怎麼會知道的?」
依承天道:
「我與雷叔,江兄三人急急趕來,為的就是聽飛龍寨的伍飛舵主所說,於長泰就要殺來普陀山了。」
依霜霜驚異的深深一嘆,道:
「兄弟動刀槍,血被外人踏,於叔為什麼至今還是執迷不悟的?」
依承天道:
「天下人大都以為那權與利才能美化人生,否則這世界哪會有刀聲的。」他年紀輕輕的敢情也體會良多的又道:
「如果一個人一直處在刀鋒下過日子,我依承天寧願回開封城去賣我的『山裡紅糖葫蘆』去。」
依霜霜抿小嘴嘻嘻一笑,道:
「你要是再去賣糖葫蘆,我一定跟你一起去賣的。」
於是,兩個初識的未來夫妻全笑了——
便在這笑聲里,遠處大海上直有三艘大船疾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