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離開「忘塵軒」,韋英風一時茫然無從,心中鬱悶難解,信步而行。
寬闊的大道,路面上全鋪設著丈青石板,路的兩旁更有著斑竹欄杆,整潔而平滑,四周景色秀麗,偶爾間,尚可聞到清越的猿啼鶴唳。
沿途空氣鮮冽,韋英風精神為之一振,他邊走邊欣賞身旁景緻,或見怪石嶙峋,或有古杉嵯峨,確是人間福地。
在這條環山之道,如此安靜,不免令人有形單影孤之嘆,韋英風想到瀋海珊,不知她跟「冷麵快手」水寒青回去之後,生活的如何,有時他不禁會懷疑,讓瀋海珊跟「冷麵快手」回去,是對,或錯。
他心中更掛記的是蘇艾青,她跟喬志中回「竹森軒」不知如何了?有喬志中照顧,她應該過的比較安定,只是他對喬志中總有些不放心,雖說喬志中已經脫離桃花郎,卻也難料定是真是假。
他肚裡明白,他跟蘇艾青情誼深摯,只是兩人並無名份,蘇艾青又無親人,喬志中算是她唯一的親人,他實無權過問蘇艾青與喬志中之間的事。
韋英風笑了笑,他想,那天分手時,蘇艾青是負氣而走,如今不知氣消了沒?
一路上,胡思亂想,倒覺時間好過些,在轉過一個幅度窄狹的彎路后,接上的是一條更寬闊、平坦的道路,韋英風心情一松想道:
「噫!此去『竹森軒』並不遠,何不前往探望小青呢?」
心意已定,腳步也隨之輕快多了,一個人走著走著……
忽然——
一聲凄厲吼叫猝起,一團黑影狂奔急去,從韋英風身傍掠過,瞬息間,蹤跡不見。
韋英風並沒有阻止,如果他想干涉,那人定然沒那麼容易離開,只是,他尚未明白前因後果,不願貿然出手攔阻。
在韋英風思維間,有一群手執大刀的漢子,急趕而至。不一會,九名大漢出現在韋英風面前。
為首是一位身穿藍色勁裝,虎腰熊背的彪形大漢,一臉橫氣,霸氣十足。
為首的大漢瞪著韋英風,吼了一聲,叫道:
「小子,剛那人跑哪裡去了?」
韋英風深沉的望了對方一眼,默然一笑。
那人見韋英風不語,恨恨的呸了一聲,厲聲道:
「好小子,大爺問你話,你聾了,還是啞了?別他媽的裝烏龜!」
韋英風緩緩的道:
「好朋友,坦蕩大道,各走各的,難道在下不說話也犯法啦?」
大漢雙目怒瞪欲裂,咽了口唾沫,一昂首,凜烈的道:
「好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敢這樣對本大爺說話?分明找死!」
韋英風冷冷一笑道:
「不知朋友是哪條道上的?報個姓名,好讓在下見識見識吧!」
大漢聞言之下,驀然仰首狂笑起來,笑聲高亢,含蘊著無限驕傲。
笑聲倏住,面對面的狠狠注視著韋英風,不屑的笑道:
「山東魯門魯長春乃本大爺嫡親伯伯,大爺乃魯斷石。」
韋英風一聽「山東魯門」四字,心中不由跳了一下,冷靜的道:
「你就山東魯門的魯斷石?」
魯斷石呵呵大笑之下,神色倏而一沉,冷硬的道:
「怎麼,怕了吧?臭小子,你呢?也報個萬兒,讓大爺聞聞你的臭名。」
望著魯斷石神氣的模樣,韋英風點點頭,平靜的笑笑,道:
「在下韋英風,請多多指教!」
魯斷石聞言,面孔漲得通紅,咬著牙,恨聲道:
「你真是韋英風!」
韋英風冷沉地道:
「不錯,正是在下,朋友,不知你們苦苦追趕的是什麼人?」
魯斷石不回答韋英風,重重的哼了一聲,語聲沙啞的道:
「好,韋英風,血債血債,你殺了伯父,『山東魯門』向你索債來了。」
韋英風注視著眼前的魯斷石,他的面孔上隱隱掠過一抹殺氣,韋英風已經明白,這一場打鬥,已經在所難免。
韋英風冷冷一笑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下自認與貴門無糾葛,可是貴門劫持吾妹蘇姑娘在先,貴門主魯老前輩尋隙在後,如此情況,在下焉能束手?」
魯斷石怨責而憤怒的瞪視著韋英風,咬著牙,語聲自唇縫中一字一字的進出:
「姓韋的,你不要含血噴人,俺『山東魯門』在江湖上為人行事,向來光明正大,豈會用此等鬼蜮伎倆?劫持之事,只怕是你莫須有,欲加之罪吧!」
韋英風寒森的一笑,低沉的道:
「當真沒有?還是你不敢承認?」
魯斷石恨的呸了一聲,不屑的瞥了韋英風一眼,激動的道:
「姓韋的,少在大爺面前裝蒜,大丈夫敢做敢當,殺了人為什麼不敢承認?」
韋英風深刻的笑笑,向魯斷石道:
「朋友,不管你信或不信,在下都得明言,魯老前輩是自戕身亡,並非在下動手。」
魯斷石一昂首,叫道:
「姓韋的,你休想再找任何理由,為你的罪行脫罪,魯門上下絕不與你罷休!」
「休」字始才自魯斷石口中吐出,他彪悍的身軀已像一根強有力的彈簧猛然彈起,若是一溜流星的曳尾,直射向韋英風。
就在魯斷石的刀勢隨著身形一齊射到的剎那,韋英風倏而一陣狂笑,一條人影已洒脫而利落的站至一旁,挺立地上。
韋英風眼皮子眨了一下,淡漠的道:
「朋友,性子何必如此的暴躁,大家有話好說,動干戈總不是一件好的事。」
魯斷石怒視了韋英風一眼,收刀站在他的面前,大叫道:
「哼!今天定要看看,你能狂傲到幾時!」
魯斷石正待揮手,讓所有的人一起上,韋英風毫不畏縮的瞪著對方,魯斷石一怔,手竟停在空中。
半晌——
韋英風平靜的道:
「朋友,這之間或許有誤會存在,在下想知道是什麼人讓魯老前輩前來尋在下消氣,閣下又怎知前輩不幸的消息?」
魯斷石氣得大吼一聲,怒叫道:
「韋英風,你不必假惺惺的,多說這些混帳話,以血還血!」
哼了一聲,韋英風生硬的道:
「魯斷石,在下已經給你留了後路,試想,魯老前輩尚討不到好處,你又能奈在下如何?」
魯斷石怒吼道:
「姓韋的,你他娘的真要尋死,大爺今天即使殺不了你,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韋英風的臉上有了一股淡淡的煞氣,他雙手背負身後,靜靜的道:
「魯斷石,在下敬仰魯老前輩的為人,不願使他絕後,你還是走吧!」
魯斷石向身後八人叫道:
「兄弟們上!今天咱們要為門主雪恥,殺掉眼前大仇韋英風!」
隨著他的話聲,已有八條人影如鬼魅般,像煞白幽冥中出現的魂魄,令人顫慄,快速得目不及迎地移到韋英風之前。
這八人都是年已四旬以上的中年漢子,面孔上沒有一絲兒的深淺波皺,像是石塑木雕一樣。
韋英風平靜的凝視著眼前這八位魯門的好手,倏然的道:
「在下不願多傷人命,為了魯老前輩之事,在下深深的歉疚,如果各位願就此盡釋前嫌,往後貴會有需要在下之時,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魯斷石仰首向天,斷然接道:
「伯父的命,難道是你這條狗命所能抵償?如果不願動手,你就束手就縛,咱們還留你一個全屍!」
韋英風深刻的面孔上倏而浮現一絲怒容,但隨即又用一抹微笑掩飾住了,平淡的道:
「在下先前已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魯老前輩如此,朋友你亦如此。」
魯斷石陰陽怪氣了兩聲,露出一副不屑之狀,道:
「姓韋的,你說的倒好聽,好像道理全讓你佔住了一樣,廢話少說,乾脆一點。」
韋英風深沉而雍容的望著魯斷石,再望其他八人,輕輕的道:
「在下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是,在下仍然希望你帶著貴門的八位朋友離去。」
魯斷石沒有絲毫表情的瞟了韋英風一眼,大叫道:
「你他奶奶的,嚕里八嗦,廢話一大篇,是好漢就在拳腳上見功夫吧!」
韋英風閉閉眼,用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悠遠語聲,道:
「世事都難順心,在下實不願多傷人命,奈何!奈何!」
魯斷石霸氣的面龐上起了一陣痙攣,狠狠的瞪了韋英風一眼,口中叫道:
「韋英風,你得便宜還賣乖,今天大爺們一定要來領教領教!」
魯斷石右手輕輕一揮,八條人影連同魯斷石,像煞白雲霄墜落的滾桶,一溜溜虹影驟漲,疾利無匹的瀉向韋英風的周身上下。
就在他們身形拔起的剎那,韋英風「錚」然拔劍出鞘,一溜沁人的寒芒,宛如天橋縱橫,他已借著一指彈向敵人刀身的力道倏而升起五尺。
魯斷石在韋英風一彈之力下飄然而起的瞬息間,已經知道,對方的功力之高,遠超過自己合九人之力。
韋英風腳步奇幻的一旋,一溜晶瑩欲滴的星芒已攔腰斬到魯斷石面前來。
魯斷石嚇得連退三步,另有三人急攻而至,韋英風像一個難以捉摸的幽靈,身軀飄渺的移出,他手中的虹劍已連揮十七次。
韋英風那溜寒芒,似雷神的鐵鎚,是那麼厲烈的圍擊而上,三條人影猝然離開,又有五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再度纏鬥於一處。
閃電般的,激斗中的雙方,連連互相攻拒了三十招。
這時——
韋英風瘦削的身軀猛而在那斬至的刀影邊緣連連翻滾,九次之下,在這幾乎是剎時開始,剎時結束的九次狠打猛擊,山東魯門的九位好手,已連連被逼退了五步。
眼前情勢,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更凄厲的大混亂,只怕就要開始了。
於是——
一連串的刀光弧彩驀然在十雙眸子注視下,迸濺滿天,絢爛的彩芒擴散,時而融為一團,時而分成千縷,但是,這一團,這千縷卻在一片銀白的冷電中受到無形牽制。
極為迅速的,場中雙方的龍爭虎鬥,已在短暫的時間裡又互展了三十五招。
在這須臾即過的互相攻拒中,韋英風已經試出了這九位魯門高手的功力,不錯,這九人,很可能是魯門中的菁英,刀術精湛,都得到「赤龍鬚」魯長春的真傳,但他們卻不會是韋英風的對手。
九人的刀影,彷彿堆砌成了一個碩大無朋的牢籠,但是在韋英風有如漫天羅網的劍影下,卻顯得遲滯而呆板。
突然——
韋英風右臂做了九次幅度極小的揮舞,在九個小小的光圈中,他的劍刃碰掉了對方耀目的刀式,只聽「當!當」!」數響,九人的兵刃盡已落地。
韋英風挺立不動,瞳孔中反映出魯斷石那長發披散的冷厲面孔。
韋英風抿抿嘴唇,沉緩的道:
「朋友,我們之間的恩怨就此了結吧!」
九人均已嚇呆了,木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半晌。
魯斷石完全失去狂妄的神氣,瞳孔中閃耀著極度落寞的神色,道:
「山東魯門菁英盡出,猶不能報仇雪恨,難道魯門就此完了嗎?」
韋英風利落的收起「紫霞劍」,平淡的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各位無須放在心上,在下多有得罪,就此謝罪!」
韋英風說完,緩緩轉身,往前行了過去。
魯斷石在他身後,右手已緩緩舉起,低沉的道:
「兄弟們,掌門已死,我們怎能苟且偷生,為門主報仇吧!」
他的語聲與他的右手同時垂寂,身旁的八人應勢拔空而起,向韋英風身後急速撲落。
韋英風暗裡讚歎一聲,心中想道:
「這魯斷石為人雖然粗鄙無禮,心地倒不失光明……」
想到這裡,攻勢已至,韋英風人影狂猛的飛迎而上,在空中叫道:
「各位,要特別小心了!」
語聲還在空氣飄蕩,一片震耳的劈啪聲已連響不絕,空中的九人已在這片刻的接觸中,各自攻拒了七掌六腿。甫始落地,已戰成一團,難分難解。
韋英風忖道:
「想不到魯門的刀術精純,連拳腳功夫都如此了得,在江湖上成名誠屬不易。」
在勁風的呼嘯中,在掌勢的縱橫里,韋英風開始以「穩靜」來應付,在對方游移飛盪的閃擊里,每每在他狠而準的出招里,使敵人迅速退避……
一笑急厲的勁風,挾著千重掌影,倏而罩向韋英風身側,大個大吼隨著掌影之後響起:
「還掌門的命來!」
韋英風斜步搶出四尺,身軀往外轉出,同時反手摟頭蓋臉劈向那人,左掌連連伸縮,毫無表情的向來人迅速逼近。
魯斷石小心翼翼的施展他的功夫,左攔右架,一味採取纏鬥的守勢戰法……
韋英風神色一沉,一聲暴叱忽然響起,已連出十六大劈掌,將閃躲中的四人再逼退六步。
韋英風冷淡的道:
「朋友,就此打住吧!」
魯斷石等人哪還顧得答話,四面縱橫,在招式的間隙里左掌伸縮,協同拒敵,險象環生,形態十分吃力。
韋英風一忍再忍,並不想再多殺生,只是讓對手吃點苦頭,希望知難而退。
在韋英風稍一猶豫,已有兩人再拾起地上的大刀,有如潑風般殺向韋英風,金刃破空,呼嘯有聲,像片片雪花,朵朵落英,狠厲無匹!
韋英風腳尖旋地,閃晃出僅差一絲的空隙里,淡淡的道:
「在下得罪了!」
韋英風一口真氣貫注雙臂,有如驟雨狂落,急速得無可言喻的,似漫天波濤,滾滾不絕!
瞬息間,各人已紛紛拾起地上的兵刃,在一連串的兵刃撞擊聲中,彷彿來自天深地幽,帶著凜烈的呼嘯風聲,朝著一個焦點——韋英風的身上彙集砸到。
韋英風身影飛舞,猛翻而起,「紫霞劍」同時盪開攻來的大刀,手腕一縮一翹,又及時截住了如毒蛇般,跟隨嚙向他背後的魯斷石。
魯斷石大大的吃了驚,他明知自己絕非對方的敵手,但是,他卻想不到對方身手竟是如此凌厲快捷,能在同一時間內,展開反攻!
韋英風疾雷閃電般猛劈魯斷石二十七劍,反手十一掌拍向另外一人,倏轉三圈,雙腳又踢向另三人。
一個聳升,劍光漫天遍地,韋英風以急快明利的手法同時逼退了眼前五人六步。
魯斷石微微猶豫了,他們的大仇固然是韋英風,他們原則上不予放過,但是,以眼前的情勢,再戰下去只會徒增自己人的傷亡。
當他正在思慮應不應該再戰下去時,一陣尖厲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傳來……
魯斷石向叫聲傳來之處望去,他的面孔肌肉正帶著一絲驚疑意味的微微抽搐……
場中——
韋英風在八柄大刀同時交織下掠身而過,反手十劍一抖一顫,灑出奇異的千萬寒光瑩芒,銳風縱橫中,已有一名大漢左足被削斷。
韋英風目光落在倒地的大漢腳上,略一沉吟,淡淡的道:
「在下實不願多見流血,魯兄弟,趁早帶著弟兄們回去吧!」
魯斷石深深的吸入一口氣,心一橫,反而平靜地道:
「豁出去了,如果未能手刃大敵,我待九人血濺當場!」
一陣豪邁的大笑出自韋英風口中,他凌厲的旋身環側,倏出十六劍七腿,長身躍起中,雍容不迫的對魯斷石一笑,道:
「既是如此,在下只好奉陪了!」
口中講著話,冷不防魯斷石使了一記險招掠身而進,另兩人又趁火打劫,瞬息間兩人共急出二十一刀分劈韋英風後頸背脊!
韋英風卻沉如山嶽,「紫霞劍」翻飛,招招威猛狠辣,恢宏無匹,毫不慌亂的與三人周旋著!
山東魯門精英在此一戰中,皆傾儘力量,堪堪與敵人扯成平手,他們心中都自有數,這眼前的平手,只是敵人尚存仁心,只怕難得維持多久。
魯斷石等八人已氣喘嚀吁,滿頭大汗,來不及揩去汗水,魯斷石忍不住,第一個破口大罵道:
「你媽的,姓韋的,不相信魯門奈何不了你,跟你拚鬥到底!」
韋英風宛如寶石般的尖厲的眸子,精光閃爍,低沉的道:
「省點力氣吧!朋友。」
韋英風不再多說,身形像煞自幽冥里飛來的電閃倏忽卷到,威力浩蕩而難以抵抗!
魯斷石大吼一聲,橫胖的身軀微彎急伸,手中大刀一聲脆響,在迅速的折反中猛擊而落!
韋英風洒脫的一笑,劍勢大開,毫光向四面如波濤般涌去,將五柄刀刃逼於一旁。
韋英風淡淡一哂,道:
「小心了!」
韋英風語聲甫住,又一陣狂放的引吭長嘯,在那一陣高似一陣勁風的嘯聲中,他已如魔鬼伸攬出的手臂,直撲向魯斷石。
如濃霧瀰漫的紫電精芒又驀而合攏,劍影如山,縱橫飛舞,緊緊地圍著八條晃掠游移的人影。
魯斷石臭汗直流,口中大叫道:
「他奶奶的,大爺不信邪!」
他的身軀隨著這聲吆喝,驟然大刀緊接探出一團勁風,罩向正斜身躍起的韋英風!
韋英風淡淡頷首道:
「好氣魄!」
韋英風行動之間更加謹慎,而且反拒之力卻相等的增強,在頓時之間,魯門的高手感到極大的不便與澀滯,於是,戰況在這剎那的時間裡,又轉為劇烈。
很快地,近百招過去了。
韋英風的「紫霞劍」,鋒利的刃口閃耀著森森寒芒,如匹練凌厲而猛辣的往返衝刺,光影串串相連,波波洶湧,層層重重!
韋英風心中正沉思,如此糾纏下去,終不是辦法,何不使點辣手,好儘快結束這場拚鬥……
他猶在盤算,他已發覺不遠處,有一人冷冷的注視著這裡……
韋英風冷然凝眸向那人站立之處望去,可以隱約看出那人是個毫無表情的四旬中年漢子,一張嘴唇緊閉著,挽著一個高髻。
滿身黑衣隨風飄舞,彷彿一尊雕像般挺立不動,態度在冷沉中,有著一股無可言喻的狂傲。
那人目光稜稜有威的向這裡凝視著,在他那張冷峻面孔上有一抹異樣的光彩。
韋英風臉上的神色依然深沉如舊,但是,當他看清楚那人時,他深深的吸入一口氣,喃喃低語道:
「原來是賈如浩!」
韋英風十分清楚,賈如浩此時出現,恐怕對自己不力,或許他已知賈如龍及石南鳳兩人的殘死,是自己所為,他正等待時機,好下手報仇!
韋英風已感覺出四周無形的壓力已顯著沉重的起來,尤其自己由於不願多開殺戒,與魯門多位高手,拚鬥時久,已耗費不少精力。
韋英風如再不拿出點狠勁,只怕再下來的硬戰,討不到好處。
於是,韋英風將精神聚成一點,貫注他的「紫霞劍」中,每一輕顫里俱是罡氣迴旋,每一招式都那麼千變萬化,有如雷神的巨錘,電手的光矢,旋映成一片目眩神迷的奇異景氣。
在一旁觀戰的,的確是「龍鳳幫」的幫主賈如浩,他已知他的弟弟賈如龍及弟妹石南鳳,都死在韋英風手中。
他對自己所學雖然十分自傲的,他在江湖中亦是赫赫有名,非等閑的武林人物,但是,那日與「鐵臂門」的李虎對打時,已見識過韋英風的武學技藝,自己絕非對手,只好不按規矩,乘人之危,自己再落井石,以報弟仇,雖是下三濫手段,確也無奈!
正在他思忖中……
驀地——
韋英風手中長劍猛然一振,借著劍身一彎一彈之力,他已倏然升空尋丈,在空中一個轉折,一溜虹彩,明亮的光茫已與他的身軀融合在一起。
魯斷石等人見狀之下,即刻左右躍開,各人大刀自橫於胸前。
韋英風手中長劍舞成一片渾厚而絢麗的光牆,有如一條經天長龍,自空中舒捲而下,光牆周遭勁氣排盪,滾滾翻翻。
空中匹練般的光龍略一盤旋,疾刺魯斷石,魯斷石已避向同門一人之後……
但是——
「哎喲」一聲,那人在寒光過處齊腰斷為兩截,魯斷石已呼嘯一聲,飛出三丈之外!
一大堆肚腸瘰癘滿地,鮮血四溢。加上剛才斷足的一位,魯斷石已呼嘯一聲,飛出三丈之外。
光龍翻滾著暴卷急迫,韋英風已揉身自斜刺里搶進,抖手又刺向驚魂未定的魯斷石。
魯斷石已發現傲立一旁的賈如浩,奮力推出九刀后,大叫道:
「賈幫主,你難道不想報仇?現在正是你我同仇敵愾的時刻,還等什麼?」
賈如浩聞言,嘴角一動,跨前兩步,冷然道:
「在下自不會放過姓韋的。」
魯斷石大大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道:
「韋英風是咱們共同敵人,但他功力之強,你我合力或有勝利的希望。」
賈如浩目光一閃,淡淡頷首,老辣的道:
「魯兄道的極是!」
賈如浩不再多說,雙手一探,他手上已多了一對長劍,每一把都鋒利無比。
就在他身形離著韋英風尚有七尺之遙時,身形似流矢般暴射而出,直撲向韋英風。
上一回,韋英風沒有見過賈如浩的雙劍,如今看他使來,虎虎生風,他不敢大意,舉手投足,莫不預留退路,暗蘊變化。
賈如浩雙劍揮展,每一招,每一式,無不傾力運用,俱皆貫注全部心神,拚命與敵周旋——
由於賈如浩的加入戰圈,韋英風的處境越形危險,尤其是魯斷石和賈如浩,二人勁力沉厚,攻守之間更是滑溜無比,更襯著其餘六人助陣,越顯得聲勢浩大,不可輕侮!
韋英風劍勢連綿中,心裡卻在飛快思量,他十分明白,他應該速戰速決,也就是展開殺戒!
於是——
韋英風微一閃身,劍鋒橫起往上截切,一隻足尖已無影無形的挑向魯斷石丹田,在這時,一股殷紅的血箭,飛射而出!
賈如浩大大的震驚了,對方能耐之卓絕,身手之強厲,在他來說,彷彿一座萬仞高山,氣勢磅礴,有不可思議的雄渾威力。
一個肉身之人,哪能經得起如此強硬的攻勢,魯斷石身軀已平躺而下胸口兀自流著血。
韋英風的鎮靜與從容,乃是深沉得無可揣測,賈如浩已看得出雙方真正的強弱,他從未遇見過,甚至想也沒有想過,技藝如此博浩之人。
魯門尚存的六人,披散的長發已根根倒豎,賈如浩亦緊張的立定不動。
韋英風長笑一聲,道:
「在下一再明言,實不願與各位為敵,各位何必苦苦相逼!」
賈如浩落寞的在唇角展開一絲笑意,為淡然一曬,看上去卻是如此凄涼,他幽幽的道:
「江湖上講究恩怨分明,人我若是易地而處,你能就此罷手嗎?」
韋英風閉閉眼,深深為對方的語言所震撼,啞口無言,自己不也是為了報仇,才出來闖蕩江湖的?於是,他略略平靜了一下,真誠的道:
「在下明白閣下的感觸,只是,即使你真能殺了在下,對於死去的人,一樣於事無補。」
賈如浩沉鬱的一笑,雙眸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緩緩的道:
「在下不過求一個心安而已,就算死在你手下,在地府見了舍弟,亦可問心無愧。」
韋英風深沉的搖頭,冷酷的道:
「難道你們都不問問,在下為什麼殺了你們的親人?你們都不想知道原因?」
他停了一下,又道:
「在下絕非嗜殺如命之人,這一點,你們總該相信吧!」
賈如浩毫無表情,良久,方才低啞的道:
「說這些都已失去意義,你的為人,在下甚是敬佩,手足之血,並非三言兩語所能化除,如果在下今日不復仇,將如何為天下所恥笑?」
動作的經過幾乎在剎那間開始,又在瞬息間完成,一氣呵成。
從頭至尾,他面孔肌膚抽搐了一下,他十分明白,這次能躲過偷襲,有一半是運氣,其他方式的攻擊,或許很快的會再到來。
韋英風平靜的一笑,道:
「各位朋友,在下對各位存有善心,各位卻非致在下於死地不可,這未免有失厚道!」
剛才韋英風本可一劍刺了賈如浩,但他沒有,現在又險遭魯門的暗器射中,賈如浩面孔上微微痙攣一下,淡然一嘆道:
「在下等技不如人,血海深仇又不能不報,還望閣下見諒……」
韋英風冷冷一哂,道:
「只怕各位未能如願!」
話聲未落,韋英風手中「紫霞劍」抖得筆直,渾厚的光芒大大擺動了一下,心中卻深深一嘆:
「只怕又得結一次冤了!」
那股渾圓的,若滾桶般的光輝,又倏轉而回,略一盤旋,威力懾人的卷飛向賈如浩面前。
賈如浩腳一沾地,又踉蹌退出五步之外,狠厲的狂叫道:
「弟兄們,一齊上!」
魯門六人速展出攻勢,猛然砸向韋英風,韋英風毫不閃避,劍身急豎,寒光一閃,在千鈞一髮間以劍柄撞向對方,來勢浩蕩,不可力敵。
一聲慘嚎像裂帛般傳出,熱血狂噴,又有一人的頭顱已被韋英風削去一半,一顆腦袋僅剩一半,粘在頸項上,腦漿血溢,其狀恐怖無比。
所有的行動都慢了一步,賈如浩神浮氣虛,挺胸頓足的大吼:
「韋英風,咱們與你誓不兩立了!」
賈如浩拾起雙劍,不給韋英風有思維的餘地,長劍一翻一絞,快捷的猛撲向前,如一道烈日,直射向韋英風而到。
在這間不容髮的一絲間隙里,韋英風人劍相連,滾桶般的豪光長射過處,又是一片血肉紛濺,兩名魯門弟子被拋摔出三丈之外,閉氣喪命!
賈如浩勉強躲開韋英風的劍光,轉了個身,目光一瞥之下驚得目瞪口呆,滿頭大汗,焦急得五內如焚,慌亂的大叫道:
「弟兄們,多留點神!」
經過這一連串的猛攻急打,韋英風也漸漸感覺到後勁不足,暗自喘息,語聲幽遠而冷酷的道:
「賈兄,如斗下去,各位莫不要全軍覆沒,葬身在此。」
賈如浩生硬的牽動一下嘴角,道:
「不錯,韋英風,你說得對,再拚鬥下去,我們將全部葬身於此,但是弟兄們多條性命已然葬身,在下等斷無苟且偷生之理。」
韋英風長長吸了口氣,藉此略為休息一下,緩緩的道:
「賈兄雖然義薄雲天,但如此多增傷亡,豈不有違天和?」
賈如浩狂笑道:
「韋英風,你說的倒好聽,有違天和,這難道不是你造的孽?不該找你償還?」
韋英風含有特殊意味的笑笑,道:
「說來倒全是在下的罪過,只是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處在全然的被動情況……」
未等韋英風把話說完,賈如浩復展出七劍十三式,冷然道:
「多費口舌無益!」
韋英風察覺到賈如浩的攻勢已至身前,魯門碩果僅存的三人亦從不同的方向襲到!
韋英風手中的「紫霞劍」「嗡」然一顫,幻成千條萬縷,光華炫目的向身後反摔而出,雙腳急速的對著賈如浩踢去
忽然——
一聲清脆響亮的女聲響起——
「英風!」
就在這一聲驚呼中,尖厲的勁風分成四個方位向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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