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個聲如九泉之下的豪鬼哭嚎,令起寒懍的幽幽說道:
「你來!二十年了,你終於來了!」
眾人大吃一驚,這聲音聽起來太嚇人了,蘇艾青依偎到韋英風身邊。
有條人影如巨鳥般飛向他們而來,柳亦楓搶身上前,將全身真力遍布四肢百骸,身微,軀弓,雙掌提至胸前,正待一擊!
那人身在空中,仍陰惻惻的道:
「你好大的排場!」
說完,那人細目怒睜,毫不稍瞬的瞪視韋英風等人。
此刻——
一個「啊」來自數人的口中,除了韋英風、瀋海珊、李虎、沈大川外,其餘在場的人,頓時目瞪口呆,都成了木頭人。
蘇艾青第一個尖聲大叫:
「師父!」
那人疑懼的望望蘇艾青,好像根本不認識她,奇怪她何以稱自己師父。
柳亦楓咬牙切齒,雙目暴睜,怒叫道:
「桃花郎,你沒死!」
「桃花郎」三個字一出,直如電流通身,韋英風不由怒火倏升!
「蓋世神偷」司徒忌勉強大聲道:
「桃花郎,你命真長,好會躲,竟然躲在這裡,難怪我們找不到,縮頭烏電的滋味如何?」
桃花郎冷冷的一笑,道:
「你們竟然能來,也是天意,二十年的人間地獄,或許就此結束了。」
眾人俱是一怔,蘇艾青上前,急聲道:
「師父,你不認得青兒了?青兒好想你,大家都在找你……」
桃花郎微微一怔,愕然道:
「小姑娘,你只怕認錯人了,我沒有徒弟,二十年不出這裡一步,如何能收徒?」
蘇艾青鼻頭一酸,暗啞的道:
「師父,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可是,上次你把我綁起來以後就不管我,所以我才會跟英……韋公子走的,師父你不要怪我。」
桃花郎不耐煩的提高語聲,道:
「小姑娘,我說我不是就不是,你怎麼……」
「蓋世神偷」司徒忌拍拍蘇艾青的肩頭,低緩的道:
「他是真的桃花郎,不是你師父。」
蘇艾青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哭道:
「明明是我師父,為什麼又不是?」
韋英風握緊她的手,安慰她,柔聲道:
「我們將把眼前的事解決了,我再解釋給你聽,別再哭了。」
韋英風轉身,冷冷一哂道:
桃花郎目光急轉,投身在韋英風那張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孔上,顫抖的道:
「真像!如果我眼未花,你就是韋英風吧!好快,二十年了!」
韋英風踏前一步,生冷的道:
「很好,你沒有忘記,二十年我逃過一次,二十年後的今天,只怕你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桃花郎暗裡一哆嗦,昔日的仇恨,眼前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開,而且,他根本沒有解開的理由。
驀然,他咬緊牙關,忍住眼淚,道:
「我根本不想逃,今天如果可以做一個結束,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柳亦楓額際青筋暴現,嘶吼的道:
「桃花郎,當年我視你情同手足,為了你,我不遠千里跋涉,為你取得天山千年雪水,而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韋家哪一點對不起你?我柳亦楓哪點虧待你了?……」
桃花郎一個立足不穩,踉蹌倒退三步,全身不停的顫抖,勉強開口道:
「經過了二十年,我以為什麼都會會淡忘,不再有仇恨,不再有痛苦,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即使再經過一個、兩個……的二十年,這刻骨銘心的痛苦,依然存在,沒有絲毫稍減!」
韋英風冷笑道:
「該說的都說完了!」
桃花郎忽然沙啞的笑了起來,嘴唇不停的翕動,艱苦的開口,道:
「二十年夠了,我也不想再忍辱偷生了,但是,在我走之前,我要把詳情告訴你們,算是一種交待吧!」
說到後來,忍不住凄然淚下,要不是眼前的人跟他有仇,否則也會忍不住為他鼻酸的。
柳亦楓面色倏沉,道:
「很好,我倒想聽聽,你這個禽獸犯下那滔天大罪后,又有什麼巧言,來為自己辯解,不過,我先警告你,我決不會放過你!」
桃花郎大叫一聲,又退出兩步,嘴唇翕動,久久不能出言。
「蓋世神偷」司徒忌大聲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要拖延時間,我們還有正事要辦。」
李虎亦不耐煩,吼道:
「說不定他故意拖延,是在等他的同伴,帶救兵來呢!」
桃花郎清冷的一笑,道:
「同伴?救兵?哼!我二十年孤伶伶的在這裡渡過,哪來的同伴?去哪裡找救兵?」
韋英風驚愕的看著桃花郎,低沉的道:
「你不是『獨尊門』的人?你為什麼在這裡?」
桃花郎雙目微合,道:
「以前是,現在……哈!哈!哈!」
他突然仰天長笑,聲響直入雲霄,震得眾人都全不舒服,激靈靈的一顫。
柳亦楓冷冷一哼:
「桃花郎,你少玩花樣!」
桃花郎面色一紅,羞愧的低下頭去,半晌,低沉的道:
「在你眼裡,我是如此齷齪不堪,我的任何行為,任何說辭,你都會懷疑,柳兄……」
柳亦楓目光一次,寒聲道:
「不要叫我,你不配!」
韋英風面孔倏沉,厲色道:
「桃花郎,你到底還有什麼遺言,快說,我們沒有時間跟你耗了!」
桃花郎滿面糅合著痛苦,羞慚,而又傍徨無主的神色,豆大的淚珠紛紛灑落。
蘇艾青停止了哭,低低的叫:
「師父……」
桃花郎長嘆一聲,面部肌肉抽搐,痛苦的道:
「你們或許不知,事發之後,我就被關在這裡,以致我根本沒有贖罪的機會。」
柳亦楓冷然一震,驚道:
「你這是被關?被誰關的?為什麼?」
桃花郎雙目隱泛淚光,踱了兩步,驀而抬頭凝望天際,沉痛的道:
「當年我一時昧了良心,犯下這等大罪后,我心裡也非常痛苦,一再反悔,想把真相告訴武林大眾,所以才被關起來……」
韋英風只覺一股涼氣自背脊升起,他看不出桃花郎說謊的痕迹,道:
「到底是誰?」
桃花郎唏噓良久,方才語聲沙啞的道:
「說來,你們大概很吃驚,整個事件的發生經過,全是我師父『千臂神尼』宮南萍一人所策劃的,她掌握了整個局面……」
他以為說出「千臂神尼」,他們一定大吃一驚,現在看他們神色自如,他反而吃了一驚,道:
「你們知道了?」
韋英風點點頭,道:
「但是,有些事我們仍然不明白,比如她真正的目的何在?你又為什麼被關?為什麼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假的桃花郎?」
他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聽到後來,桃花郎也驚聲道:
「假的桃花郎?你的意思是說江湖上仍然有一個桃花郎?」
沒有人出聲答話,但是,桃花郎已從他們眼神中得到答案了。
他長嘆一聲,沉痛的道:
「她是讓我永遠為她背黑鍋,她的心太狠,大毒了。」
略為鎮定后,他接著又道:
「有一個更令你們驚訝的是,「千臂神尼」宮南萍其實就是我的親生母親……」
他說到里,眾人猝然全身一震,無法置信的凝注桃花郎。
他又悲傷的道:
「整個事情,要從我父親說起,我父親叫桃桑雲,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當武林盟主,認識我母親后,他們即共同策劃該如何稱霸武林,其實,他們沒有正式成親,後來遭我祖父反對,兩人只好分手,但那時,我母親已經懷有我了……」
桃花郎雙目痴迷,怔怔的望著夜空半晌,他悲哀逾恆的道:
「在我將出世前,母親得到一個消息,父親被殺了,母親傷心欲碎,產下我之後,她就出家為尼了……」
瀋海珊打斷他的話,道:
「她並沒有吃齋念佛,她只是……」
桃花郎點點頭,道:
「我知道,但是,從那時起,她一直以尼姑的身份出現,可是暗地仍在計劃稱霸武林,以慰父親在天之靈,她是個女子,又無幫派,稱霸武林淡何容易,終於,她發現了一個目標……」
韋英風如遭雷殛,踉蹌退後一步,道:
「是我父親……」
桃花郎低下頭顱,啞聲道:
「為了掩人耳目,我們一直以師徒相稱,那時,韋萬年可以說名滿天下,一些黑白兩道的朋友,提議推他為武林盟主,但韋大俠以年輕,不足以懾人而婉拒,而我母親找上他,要他改推我母親為盟主……」
沈大川忍不住哼一聲,厲聲道:
「不自量力,厚顏無恥!」
桃花郎搖頭,落寞的道:
「韋大俠認為江湖上一旦有了盟主之後,而只怕徒生事端,不肯答應,我母親懷恨在心,於是秘密的組織了『獨尊門』,那時,我與柳兄是莫逆之交,她逼迫我以這層關係混入韋家……」
柳亦楓冷漠的道:
「你倒會推,把所有的罪過推給別人,我不會相信。」
桃花郎感慨的道:
「這不是推,因為她不是別人而是我的親生母親,為了完成她的野心,我犧牲了與亦……亦蘭的感情……」
他驀而仰天狂笑道:
「而我換來的竟是這種後果……我這是為什麼?二十年的痛苦折磨,為什麼?」
韋英風悄悄拭去眶中淚水,深刻的道:
「而我呢?我一生下來,什麼都不知道時,我就背負這麼多的血海深仇,我又是為什麼?」
桃花郎有些迷茫的凝注韋英風,沉痛道:
「我再說什麼愧疚的話也沒什麼意義了,此時想來,我真是無地自容,我怎麼會如此殘忍,糊塗到這種地步……」
「蓋世神偷」司徒忌道:
「少廢話,快說!」
桃花郎思忖片刻,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我混入韋家主要是為了了解裡面真正的情形,而且韋家食客甚多,我也為了收買人心,但是,當初我母親跟我說的,並不是像後來那樣殘殺……」
韋英風的語聲像是出自九幽之深,冷漠殘酷得不帶一絲人間氣息:
「後來為什麼如此殘殺,韋家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怎麼下得了手!」
桃花郎全身急速的抽搐了幾下,語聲沙啞的道:
「因為韋大俠武功又好,名聲又響,要找到一批人去找他麻煩也不是容易的,我母親說給他一點教訓,讓韋大俠的名聲受損即可,而她告訴那些幫手,卻說韋家有寶劍、秘籍,誰找到就給誰……」
韋英風面孔的肌肉痙攣,他的手顫抖著,厲聲道:
「我要報仇!一個也不留!」
桃花郎面孔的神色急劇的變化著,他甚至有些痴獃的道:
「太遲了,那些人全死了!過後,我母親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在桃花郎說話中,韋英風雙眸幻閃著隱約的光影,那光芒冷極了,也恨極了,有著極端的,一種令人在無形中戰懍的煞懾氣息!
桃花郎與他目光一觸,竟不自覺激靈靈一戰,凄然的道:
「那些亡命之客,為了奪得寶劍,秘籍,像發了瘋似的殘殺不已,事後,我無法忍受這種自責的精神折磨,我對我母親說,我要向江湖武林稱錯,然後自行了結,她怕我泄露,把我關在這裡……」
韋英風長長吸入一口氣,好似自一個噩夢中醒來一般,道:
「我們來時,你為何說『你終於來了』,何意?」
桃花郎沉重重的「啊」了一聲,苦笑道:
「二十年她從未來看過我,不過每隔-段時間,她派一個叫喬志中的年輕人來,勸我回心轉意,與他們共創霸業,我始終不點頭,近日,她更放言道,如果讓她親自出面,就是我生命終結的一天……」
所有人全身一寒,虎毒不食子,怎的這人如此殘暴不忍。
空氣寂靜了一會,柳亦楓又低沉的道:
「既然,喬志中偶而會來,你為何不打倒他逃出去,或衝出去呢!」
這個問題也是眾人想問的,桃花郎帶著點憂憂,啞聲道:
「我已成了半個廢人了,我母親讓我服下毒藥,每隔半天須服一次解藥,她會按時送來,我即時逃出去,亦命不長久,況且我對人生已無所求,住在這裡,跟外面又有何不同?」
韋英風低頭想了一會,微怒道:
「現在事情已經明朗了,你我的賬如何了斷?」
桃花郎聞言之下,赫然一驚,道:
「苟延殘喘至今,這條命早不值一文錢,要,你們就拿去吧!」
說到后句,桃花郎的目光凝聚在韋英風身上!
人總是矛盾的,越強的敵人,往往越能激發韋英風的鬥志,眼前的敵人,卻束手就擒,反而叫他不知如何下手。
突然——
韋英風神色一冷,失聲道:
「看!那邊怎麼起火了!」
所有人順著韋英風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片紅光,燒得甚是慘烈。
瀋海珊花容失色,驚叫道:
「怎麼回事,那裡是義母住的地方,怎麼可以起火呢?」
這種情況太眾人意料之外,大都以岩石自然的村料,加以人工巧妙安排的「獨尊門」竟然起火了,到底是什麼東西燒起來?
韋英風略一沉吟,快速的道:
「我們過去看看,但是小心有詐,『千臂神尼』宮南萍不是好應付的!」
所有人點頭回意,連桃花郎也跟著他們,疾掠而去。
在瀋海珊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火災現場,自火光反映下,清晰看出其中的慘怖情形。
韋英風皮肉不動的道:
「怪了,為什麼沒有人來救火,任憑著這麼燒下去,莫非這裡全要毀了?」
各人正在懷疑,忽然看見一個人從烈火中爬了出來
韋英風大吃一驚,定眼一看……
瀋海珊更是手腳無力,當她瞪大眼睛,定神一看,她差點暈了過去……
原來,這個從烈火中爬出來的,已經燒得不成人樣的,竟然是他們一心要尋,一意要殺的-一「千臂神尼」宮南萍。
瀋海珊抱住「千臂神尼」宮南萍,淚盈盈的,語聲哀切:
「義母,義母,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失火?……」
「千臂神尼」混身燒得皮開肉綻,一個慈祥的臉亦燒得醜陋無比,非常可怕。
她抬頭看到瀋海珊,忽然哭了,哭得像在泣血,哀憐的道:
「孩子,不要太靠近我,我身上中了毒……」
瀋海珊怔怔的望著她,韋英風一聽忙把她拉開,她仍切切的哭著。
「千臂神尼」滿臉都是累累疤痕,全身污穢邋塌不堪,面目全非,衣裳燒得僅能蔽體,精神恍惚,像在地獄里受盡了苦刑。
當他目光甫始與韋英風那冷酷如劍的眼前相觸時,全身卻是不停的顫抖,大張著嘴,那驚恐的強烈,已達至極點,她斷斷續續的道:
「你來……了,晚了一……步,有人……比你……先對……我下手了……」
當他說到這裡,他望見了桃花郎,這一眼,已令她無法瞑目了,那是如何痛苦的一張臉,如何怨恨的一張臉,如何悲憤的一張臉!
她彷彿驟遭雷殛一般的僵住了,目光黯淡,神志凄惶,顫抖的道:
「你,恨我對不對?你們全……都恨我……是不是……」
韋英風深沉得宛如一泓潭水,冷酷得像是索魂的使者目光如冰,如錐,有難以言喻的毒厲。
瀋海珊跪在地上,失去光輝的面孔上,透露著驚恐、痛苦,哭道:
「義母,是誰放的火?是誰下的毒?是什麼人?義母——」
「千臂神尼」蠕動了一下身軀,斷續的道:
「是……是那個畜……生,喬……志……中,那個畜……生,我造……就他……」
她痙攣了一下,呢喃道:
「我……培養……他,他竟……比我……還要……毒……」
她忽然沙啞的笑了起來,伸出燒焦的手指著遠方,嘴唇不停的翕。
此時,桃花郎雙目微聳,低聲道:
「他為什麼要殺你?」
「千臂神尼」宮南萍瞳孔的光芒已有些散亂,白色的眼仁不住的上翻,呼吸也逐漸微弱,道:
「因為……因為……你,他是因為你,所……所以才……對我,下手……他……也不會……好過……他……」
「千臂神尼」宮南萍「嗯」了一聲,癱瘓般倒在地上不動。
韋英風走到她身前仔細探視了一陣,搖搖頭,沉聲道:
「她死了……」
瀋海珊全身微顫,美眸淚光隱隱,呢喃道:
「為什麼要殺她?喬志中為什麼要殺她?對他那麼好,勝過自己的親生兒子……」
所有的人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千臂神尼」宮南萍是首號敵人,可是,未經動手,就見她死的那麼慘,不禁唏噓一陣,心想,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殘殺他人,而今落的也是這種下場。
瀋海珊越哭越傷心,到後來就伏在她的身上慟哭不停。
桃花郎黯然低頭唏噓一陣,緩慢而艱辛的向「千臂神尼」的屍體之前行去,長嘆道:
「現在,我又能怨你什麼?」
韋英風略一沉吟,沉聲道:
「她死了,還有一個喬志中,他現在成了一個主要人物,我們不能放過他……」
蘇艾青剛陪瀋海珊掉了幾顆眼淚,一聽韋英風要找喬志中,她又嚇得眼淚直掉!
瀋海珊驀然抬頭,恨聲道:
「我知道喬志中在哪裡,我們去找他,我要親手殺了他,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蘇艾青可憐的像個小媳婦,喬志中一直對她那麼好,如果他們真要殺他,那……
瀋海珊氣沖沖的往前急走,所有人也跟著她,只有一個人默默的留下來……
他就是桃花郎,他抱起「千臂神尼」宮南萍的屍體,緩緩走入火中,火中……
大家似乎認為桃花郎,他的存在與否已不重要了,他們在尋找另一個目標……
瀋海珊帶他們來到了另一石室,這間石室,外表看起來較小較低,毫無氣勢,也不起眼。
他們正懷疑喬志中怎住這間?
瀋海珊毫不猶豫的在推門而入,裡面發出了驚懼過份的叫聲——「啊」——
喬志中果然在裡面,但是這裡不是他的卧房,而是一間貯藏室,放滿黃金、翡翠、珍珠……
這些珍貴珠寶的貯藏室!
整個石室放出絢麗炫目的五色光彩,叫人不能置信,這些珠寶的價值根本無法計算,即使想大約說個譜兒,只怕也沒有人說的出來。
喬志中抬頭一望,全身不由因驚嘆而微微顫抖,顫聲道:
「你們……瀋海珊你……」
瀋海珊雙目怒睜,厲聲罵道:
「喬志中,你還是人嗎?義母儘管多行不義,但是對你恩重如山,你……」
喬志中忽然重重的哼了一聲,叫道:
「你呢?你還不是一樣,竟然帶了外來人,毀了我們辛苦建立的基業,你忘了你的重誓……」
瀋海珊面色慘白,雙眸木訥的瞪視著喬志中,身軀更在劇烈的搖晃……
人類都有貪婪的本性,這麼多的奇珍異寶,使「蓋世神偷」司徒忌的雙眸有些迷亂,一股莫名的興奮,使他全身不住的顫抖,一旁的柳亦楓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這般狂熱才漸冷卻下來。
韋英風已經看出喬志中正準備逃離這裡,但他不甘心丟下這些珠寶,所以他準備帶來一些,想不到瀋海珊如此了解他,一找即著。
李虎來之前,本以為可以好好打一場,結果才一下子就玩完了,現看到喬志中,他又手癢起來,吼道:
「來來來,白臉小子,我們來玩兩下,我李虎摔得你七葷八素!」
喬志中目光恐懼的瞧著眾人,當他看到蘇艾青,像見著了救星,叫道:
「師妹,救我……他們都要殺我,你……一定要救我……」
韋英風看著喬志中那原本英俊的面孔,因驚恐而變了形,滿臉憐惜之色!
蘇艾青哭了,她淚痕斑斑的道:
「師兄,你本來是好人,你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怎麼救你……」
喬志中身軀微抖,痛苦的道:
「你求他們放過我,你求韋英風放過我,我知道他會聽你的,師妹……」
蘇艾青的心在絞痛,這種場面,叫她如何開口求人,可是看師兄這副可憐的樣子,她又不忍心,叫她左右為難……
瀋海珊陰森森的笑了,冷冷的道:
「喬志中,你也有今天,即使他們都可以饒過你,我也不會放過你,我要為義母報仇,殺了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
「西」字一出,瀋海珊嘆然欺進一步,神速無倫的抓向喬志中,雙腿倏起,猛踢敵人上盤八大要穴!
喬志中狼狽的退出三步,撞得一些寶石「鏗鏘」的掉了滿地。
「蓋世神偷」司徒忌心疼的喃喃道:
「可惜啊可惜……」
喬志中原本身手不錯,可是移步遲緩,彷彿身上有傷,或許是被「千臂神尼」宮南萍發現他下毒時,奮力一擊的後果!
喬志中懾於眾人威風,氣勢已減,瀋海珊又攻的甚急,石室內太小,擺滿了珠寶,門口被人群圍住,他的情況,真是狼狽不堪!
他被逼至牆角,心一慌,忙伸手要拔出身上的劍,尚未及拔出,一片凜烈如削的寒風已倏而罩下!
於是,在剎那間,急起急伏,雙臂用力一推,但是,那片罡烈的勁力卻毫不閃避的猛撞而下!
一聲尖厲的嘯聲幾與那片勁力的同時響起,只見,喬志中那瘦削的身軀,被震出碰牆,-大口熱血狂噴而出!
蘇艾青已尖銳凄怖的哀號一聲,那窈窕的身軀已軟軟倒下,韋英風急忙摟住她,叫道:
「小青……」
蘇艾青突又驚醒,沖至喬志中身軀前,跪了下來,哭道:
「師兄……師兄……」
喬志中艱苦的睜開眼睛,看見淚水漣漣的蘇艾青,隨即又合上眼,緩聲道:
「師妹,我……走了,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你真心……對我好,宮……南萍,我為她……出生入……死,她……竟然……要把……門主之位,傳給……桃……花郎,沒有……人真的對……我好……只有……你師妹……謝謝你……」
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已寂然無聲,蘇艾青放聲大哭,聽來叫人心酸!
柳亦楓面容微沉,悠悠的道:
「這一切都結束了!」
韋英風像失落了什麼,整個人呆住了,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李虎嘩啦嘩啦,大叫:
「熱死了,熱死了……」
眾人才似夢中驚醒,那火仍在熊熊的燃燒著,裡面的東西大概燒得差不多,但是這裡的隔間-大半都是石頭,雖然不會燒,但悶烤得熱氣四散!
柳亦楓大聲道:
「火已經向這裡延燒來了,大家快退!」
說罷,他當先掠出三丈,率領身後各人,快速的往前奔去。
奔行中,韋英風回頭遙望「獨尊門」燃燒的景象,然的呢喃低語:
「一切就如此結束了,人生常常為了這麼可笑的理由,而你爭我奪,終至互相殘殺,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而喪生!」
火仍在燃燒,他毅然轉頭,疾掠而去,一行人,遂在黝黑的夜色中隱去……
他們回到柳亦楓住在黑水潭邊的小木屋!
整個一場的大變化,各人心裡都有了轉變,韋英風更是沉默,不愛說話,所有人認為他可能一時無法承受這些天來的壓力,過陣子或許就會好了。
在這裡,他們已經過了三天了,韋英風是一身黑色衣衫,坐在竹椅上,靜靜的沉思著,坐在他對面的沈大川,旁邊的是司徒忌!
沈大川輕沉的笑道:
「『獨尊門』總舵已破,但還有分舵、堂口,我們要不要一舉殲滅?」
韋英風一笑道:
「不必了,樹倒猴猻散,只怕『獨尊門』之名從此要在江湖上消失了。」
柳亦楓推門而入,笑道:
「這麼多年,難得有這麼太平的日子,大家好好休養一陣子。」
韋英風微一沉吟,沉聲道:
「舅舅,我娘到底在哪裡?」
柳亦楓在室中踱了兩步,又回到韋英風面前,頷首道:
「也好,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就坦白告訴你,你母親就是你見過的念慈師太,而她已經出海,找一個無人知道的小島隱居了。」
韋英風雙目凝注柳亦楓,顯然並不怎麼吃驚,低沉的道:
「我早有預感,念慈師太就是我的母親,果然如我所料……」
柳亦楓又踱了幾步,搖頭道:
「她出家參佛,對她的罪行或許能彌補,當年,你父親對她一片痴心,兩人始終共用一隻杯子……」
「啊」韋英風脫口而出,忖道:
「原來如此,秋伯伯一直妥善的保特那隻杯子,原來是父親與母親共用的,怪不得……」
他並沒有說出來,但對父親的至情至性,感到由衷的讚賞,可惜,好人不長命!
柳亦楓又道:
「她一直挂念著你,等知道你確實平安時,她就安心了……」
韋英風難免有點悵然的感受,想道:
「改日,到『忘塵軒』一趟,或許唐靜兒會給我留下什麼信息……」
突然——
一個驚惶失措的叫聲,自門外響起,然後,蘇艾青花容失色的跑進來,大叫:
「不好了,沈姑娘不見了,她留下一封信,我追了好遠,都沒追到……」
她把信遞給韋英風,他打開一看,寫道:
「英風:讓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走了,你們不要找我,在『獨尊門』時,我曾立下毒誓,如果背叛『獨尊門』,將使我在九泉之下的親族九代,永世不得超生,而我背叛了『獨尊門』,我對不起地下有知的親人,我決定剃去青絲,青燈黃卷,長伴我佛,為親人多念幾本經,讓他們得到安靈,我走了,祝福你與蘇姑娘早成眷屬,瀋海珊留。」
上面有不少淚漬,可見她寫時心中的悲痛,一字一淚,想不到她曾立了這麼狠毒的誓,「獨尊門」作法的確太狠毒了。
大家看過他的信,皆不勝唏噓,為一個命運坎坷的女孩感嘆!
室中很沉靜,韋英風閉目無語,雙手不停地搓著。
「蓋世神偷」司徒忌耐不住沉默,清清喉嚨,大聲道:
「還好,有兩個丫頭,跑了一個,還有一個,韋公子,你們最好早日成親,要不然,像蘇丫頭這麼漂亮的姑娘,多少公子哥兒搶著要攀親,到時候情海生風波,可就麻煩了。」
這話說得韋英風蘇艾青兩人都是尷尬不已,面紅起來。
「蓋世神偷」司徒忌微微向人一瞥,略略一頓,又道:
「人家大姑娘臉紅,韋公子你一個大男人怎麼也臉紅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什麼好害羞的!」
柳亦楓反譏他,道:
「你年紀一大把,為什麼不當婚?一張嘴巴就會胡說。」
「蓋世神偷」司徒忌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細眯的眼睛,笑道:
「柳兄,你這當舅舅的真不解風情,人家年輕人,不好自己開口,你怎麼也不哼一聲,莫不讓他們這樣一直下去?」
柳亦楓微微一笑,頷首道:
「嗯,我還真糊塗,風兒,你的意思怎麼樣?找個好日子,你們成親,我也好了了一樁心愿!」
沈大川高興的拍手叫好,道:
「好久沒這麼高興了,讓我們也好好喝你幾杯喜酒,我看越快越好,就下個月吧!」
韋英風雙手搓揉了一會輕輕一哂,道:
「我,我沒有意見,問小青好了。」
蘇艾青滿面通紅,神情又羞又急,咬著下唇,有些失措道:
「這事……這事……怎麼問我?」
說完,匆忙的奔出,到了門口,卻一頭撞上正要進來的李虎,李虎手中的竹簍掉了下來,摔了一地的魚,還滿地活崩亂跳的。
李虎心疼的跺腳,急道:
「我好不容易到潭裡捕了這麼多魚,你這……」
他本想罵她,一想不對,忙改口叫道:
「你這小女子,撞的滿地,走路不好好走……」
大家都已經笑彎了腰,蘇艾青也跟著笑了。
韋英風走過來,握住蘇艾青的手,笑道:
「李虎,生什麼氣,魚掉在地上一樣可以吃啊,小青撞了你,叫她請喝……喜酒,不就得了?」
李虎睜大眼睛,道:
「好!好!有酒,我就算了,不追究了。」
蘇艾青滿臉酡紅,粉頸下垂,韋英風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所有人皆互視一笑,齊齊點頭!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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