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芒畢露
不知過了多久,巴三又有了知覺,他頭一個感覺是覺得有一隻手在他身上推著、揉著。
那骨節散了一般的痛苦已經不復存在了,背上,胸口,火燒一般的難受也沒有了,只覺得渾身上下燙燙的,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睜開眼看看,自己睡在一張床上,床前坐著陰姑娘跟那位老婦人,老婦人一隻手正在他身上到處推揉著。
他明白了,當即說道:「謝謝二位,我已經不礙事了!」
老婦人道:「我都不忙你忙什麼,你的傷不怎麼重,可是真氣損耗太多,我已經把你的血脈活開了,也給你吃過葯了,再過一,會兒你就能下地了,不過你身子現在還弱,最好多躺會兒,多養養!」
巴三道:「老人家,大恩不言謝了。」
老婦人道:「都是自己人了,說這個幹嘛?」
巴三道:「老人家,我還沒請教……」
老婦人把兩手往巴三面前一送,笑道:「巴老弟,你是老江湖了,認識這雙手不?」她那隻手跟別人的手不同,別人的手每隻五根指頭,她每隻手卻只有四根指頭,兩隻手缺根小指,共是八根,並不是後天斷的,而是先天就殘缺了。巴三猛然一怔,兩眼睜得老大,道:「八指閻……查九姑!」
老婦人笑道:「不錯,巴老弟,我來替你說吧,八指閻婆查九姑,當年黑道上的女煞星,陰瞎子的生死之交老大姐。」
巴三床上一抱拳道:「老人家,巴三失敬。」
查九姑道:「巴老弟,別客氣了,傅少主幾位究竟是怎麼了?你快說吧,我這個侄女兒都快急瘋了。」
巴三當即把傅少華等失陷的經過,以及他自己別有用心,傷在喇嘛手中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查九姑皺了一雙眉鋒,而且皺得老深,道:「巴老弟,不是我說喪氣話,照你這麼說,我也救不了傅少主幾位,真正以武學對武學拚鬥,我自信可以闖進去再闖出來,可是『天竺』這種邪法兒……」
陰佩君突然說道:「不要緊,九姑,我能破『天竺』異術。」
查九姑為之一怔。巴三精神一振,道:「怎麼,姑娘能破『天竺』異術?」
陰佩君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能破,雖然我不會武功,可是對『天竺』異術我瞭若指掌,我不但能解能破,而且還能施為。」
查九姑瞪大了一隻老眼,叫道:「妞兒,你可別情急之下什麼都不管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陰佩君道:「所謂『天竺』異術,也是從中國流傳過去的,不外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一類!」
查九姑道:「這我也知道……」
陰佩君微微一笑,皓腕輕抬,微微一揮,道:「這個九姑會不會?」
查九姑只覺眼前一花,陰佩君就失去了蹤影,隨覺八方雲霧起,跟置身在九霄雲外似的,什麼也看不見了,她怔住了!
只聽陰佩君話聲自耳邊響邊:「九姑,您看得見找么?」
查九姑定過神來,失聲叫道:「妞兒,你搞的這是什麼鬼……」
霎時雲消霧散,陰佩君仍坐在眼前,一切如常。
她一把抓住了陰佩君,叫道:「妞兒,你真會……」
陰佩君道:「那隻問九姑適才所見假不假了?」
查九姑道:「妞兒,你什麼時候學來這大神通,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陰佩君道:「何止是您,就連我爹也不知道!」
頓了頓道:「說起來這就要感謝『嶗山』那些三清弟子了,他們把我囚禁在『白雲洞』的深處,『白雲洞』是他們藏經所在……」
查九姑道:「我明白了,你偷看了他們的藏經。」
陰佩君道:「瞧您說的多難聽,他們的藏寶之中要有這麼一冊奇畫,只怕他『嶗山』一派就要天下無敵了……」
查九姑道:「這麼說不是他們的經書……」
陰佩君搖搖頭道:「自然不是,我在『白雲洞』深處一個乾枯的泉眼裡,無意中發現一個玉匣,玉匣里藏著一本用黃絹包著的小冊子,那本小冊子沒名兒,不知道是什麼寫的,也不知道什麼人什麼時候藏在泉眼裡的,小冊子上所寫儘是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之學,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也正好閑著無聊,一口氣就把那本小冊子看完了。」
查九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們妞兒福緣不淺,我早就說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是不是……」
突然一跺腳道:「哦,我想起來了,既然你學會了這麼大的神通,幹嘛還任他們擺布,為什麼不來個翻江倒海把那些雜毛都翻到海里去給魚吃?」
陰佩君皺眉道:「瞧您說的。」
查九姑轉望巴三一笑道:「我一向粗慣了,巴老弟可別見笑啊!」
巴三忙道:「那怎麼會,豪放不拘,才是我輩本色。」
查九姑一瞪眼道:「聽見了么,妞兒,你不愛聽有人愛聽。」
陰佩君笑笑說道:「那小冊子最後一面特別註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學會了小冊子上所載之後,絕不可殺生,否則必遭天責,同時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並不是呼風喚雨,驅鬼召神的『白蓮教』邪法,充其量我只能讓他們看不見我,找不著我,並不能把我自己變下『嶗山』去,那有什麼用……」
查九姑道:「行了,妞兒,別說了,你既然有這麼大的神通,那是該當傅少主得救,番僧們倒霉,咱們什麼也不用說了,這就趕進城去救他們去!」
巴三霍地站了起來,查九姑一下按住了他,道:「你不能去,巴老弟,你還得多養養。」
巴三道:「老人家,我非去不可,否則您跟陰姑娘進不了內城,找不到『雍和宮』!」查九姑道:「誰說的,我們妞兒有這麼大的神通,怎會進不了內城,找不到『雍和宮』?」
巴三道:「不,老人家,說什麼我一定要去,您想,我現在還不能跟人動手,您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還不如讓我跟您二位一塊兒去。」
查九姑沉吟了一下道:「說得也是,只是你自覺能走遠路么?」
巴三道:「我自己知道身子還虛,好在這兒離城不遠,從這兒走到『雍和宮』應該不成問題的。」
查九姑一點頭道:「那好,咱們這就走吧。」
巴三道:「老人家,『天地會』的那幾個,還在這兒么?」
查九姑道:「我懲治了他們一番后都讓他們走了,怎麼?」
巴三道:「我想找他們一件衣裳換換,要是還披著這塊皮進城,馬上就會被他們發現。」
查九姑皺眉說道:「糟了,只怪我當時沒想到……」
陰佩君道:「九姑也真是,這不是現成的一套衣裳么?」她向巴三的枕頭下指了指。
查九姑轉眼一看,可不,枕頭下正摺著一套洗得乾乾淨淨的衣裳,她當即笑笑說道:「我真是老糊塗,既然有人家,還會找不到一件換洗衣裳,走吧,妞兒,咱們先出去等他吧。」
是得先出去,要不然巴三怎麼換衣裳?
查九姑拉著陰佩君出去了,巴三試著下了地,身子還是虛,腳下輕飄飄的,跟駕著雲一樣。
既然要進城,就得咬牙忍著點兒,他靠在床上把衣裳換了,一套粗布褲褂,雖然稍微大了些,但也湊合了,本不是量他身裁的,哪來那麼合身!
衣裳是換了,就是沒有鞋,就是有也恐怕沒有用,衣裳大一點可以湊合,腳不合適怎麼穿呢?
巴三掀簾出了屋,查九姑一見就笑出了聲:「行了,來雙草鞋,戴頂草帽,再拿把鋤頭往肩上一扛,巴老弟就十足一個莊稼漢了。」
巴三現在人好多了,有希望救出傅少華等,他人也有了精神,同時他也能笑得爽朗了。
陰佩君道:「你覺得怎麼樣?」
巴三道:「不礙事,姑娘放心,咱們走吧!」
桌上油燈還亮著,開開門,天還是黑黑的。
巴三道:「天還沒亮,正好。」
查九姑笑笑說:「巴兄弟,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巴三一怔,也吃了一驚,道:「這麼說我昏睡了一天半夜了?」
「可不。」查九姑道:「要是當夜你能下地走路,世上哪來這麼靈的葯!」
昨天晚上,巴三隻是比死人多口氣,今天晚上他卻已能下地行走,查九姑給他的葯已經是相當靈了。
巴三忙道:「少爺他們陷在『雍和宮』里,已經快兩對時辰了,不能再耽誤了,咱們快走吧!」
三個人沒敢再有片刻耽擱,踏著夜色奔向北京城!
巴三是識途的老馬,有他帶路自然快!可是外城好進,想進內城可就難了。
只要不是臉上刺著「壞人」兩個字兒的,人人都可以自由進出外城,內城就不同了,內城不是百姓住的地方,也不是百姓可以任意進去的地方,九個城門雖然既高又大,可是那不是讓百姓走的。
巴三原任職「侍衛營」本來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出。現在不行了,現在要是亮了他的招牌,不但進不了城,而且馬上就會壞事!
要想翻越那高高的城牆進去,對查九姑來說是件容易事,對如今的巴三跟陰佩君來說可就難了,難比登天。沒辦法么?有辦法!
陰佩君打頭帶路,那守城門的步軍就跟沒看見人似的就讓他們進了城。
領教過「異術」的巴三已經夠驚異的了,沒見過「異術」的查九姑更是驚異得不得了,連連誇讚不已,雖然陰佩君不是她的女兒,可是也分享了一份驕傲。
巴三帶路,一路專挑僻靜地兒走,一陣急趕慢趕,終於趕到了「雍和宮」外。
站在昨天藏身的那座橋上,隔著那一圈高牆看「雍和宮」,現在的「雍和宮」是寧靜的,也只能看見那金黃色的琉璃瓦蓋成的一處處屋頂。
如今的雍和宮裡,還有幾處燈火,可是都不太亮,雖然如此,卻已然把「雍和宮」寬大的規模表露無遺。
查九姑看得連連搖頭,直說:「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也只見當年雍正沒登基之前是如何囂張了。」
陰佩君道:「三叔,少主他們失陷在什麼地方?」
巴三「哎喲」一聲道:「姑娘別這麼叫我,我可當不起……」
查九姑道:「巴兄弟也真是,她叫我一聲九姑,我叫你一聲巴兄弟,她不叫你一聲『巴三叔』叫你什麼,再說你跟我那老兄弟平輩論交,她叫你一聲『三叔』,你還會大到哪兒去么?」
這是實情實話,再說現在也不是客氣的時候,巴三隻好託大受了,他道:「昨天少主幾位陷在了『福祿壽』殿里,現在是不是還在那兒就不知道了!」
陰佩君道:「哪座殿是『福祿壽』殿?」
巴三抬手一指「雍和宮」里最宏大的一座屋頂,道:「那就是?」
陰佩君循他所指看了看道:「這麼說,『福祿壽』已經近『雍和宮』中心了。」
巴三道:「『福祿壽』原就是『雍和宮』的中樞重地。」
陰佩君沉吟了一下道:「照現在的情形看,『雍和宮』似乎沒一點防備!」查九姑吟哼一聲道:「他們怕什麼,個個是『密宗』好手,又有『天竺』異術為仗恃,自以為是個銅牆鐵壁,龍潭虎穴,根本就沒把別人放在眼裡,還能不墊高了枕頭睡大覺么?」
巴三道:「以我看他們恐怕是外弛內張。」
陰佩君道:「他們是自大輕敵也好,是外弛內張也好,反正咱們總得進去,三叔,咱們從哪兒進去?」
巴三道:「看情形咱們得從大門進去。」
查九姑道:「大門在什麼地方?」
巴三道:「咱們現在是在『雍和宮』東邊,要走大門得從這邊繞過去。」
查九姑道:「那就繞吧,我開道!」大步往前行去。
真不知是「雍和宮」自大輕敵,還是外弛內張,布好了天羅地網,三個人一點也沒有發現徵象地便到了「雍和宮」大門口。
如今的「雍和宮」已然關上了大門,只有門外兩盞大燈還亮著,瞧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一點聲息。
查九姑回過頭來道:「怎麼辦?妞兒,敲門吧。」
陰佩君點了點頭道:「也只有敲門了。」
查九姑上前掄起大巴掌便拍了門,她用上了勁兒,拍得震天作響,震得全扇大門直晃。
突然,裡頭響起個粗暴話聲,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
查九姑扯著咽喉叫道:「閉上你那張嘴巴,你老奶奶聽不懂,我們是來救人的,開門就是。」巴三忍不住笑了。
她聽不懂人家的,人家可聽得懂她的,兩扇大門突然打開,兩條黃影電一般地撲向查九姑。
巴三忙道:「老人家留神。」
查九姑一咧嘴道:「這算是哪一門的待客禮。玩這一套你老奶奶可不在乎。」
兩掌一翻,砰、砰兩聲硬把兩條黃影震了回去!
兩條黃影卻借這一震之勢飛掠進門去,一閃便沒了影兒。
查九姑一震,旋即說道:「真不經打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妞兒,裡頭准有埋伏,接下去就看你的了。」大步闖了進去!
陰佩君跟巴三隨她身後跟了進去!「雍和宮」里空蕩蕩的,沒一個人影。
查九姑大笑道:「番僧們,這一套唬不住你老奶奶的,老奶奶我闖了進來,有什麼本事儘管施出來就是!」
三個人一路毫無阻攔地往裡闖,巴三暗暗卻有點緊張,他見過陰佩君的能耐,可是是不是比「雍和宮」里的喇嘛高,那就不知道了。
萬一陰佩君再不是對手,那可就全完了,送上門來讓人家捆綁,還能有什麼指望。
看看陰佩君,陰佩君的神色十分平靜,跟個沒事人兒似的,似乎根本沒把這座龍潭虎穴般「雍和宮」當回事兒。
巴三心裡的緊張不由減少了些,可仍不能完全消除!
沒阻攔的路永遠是好走的,轉眼工夫三個人已然抵達「福祿壽」
殿前,驀地里一個蒼勁話聲傳了過來:「拿不完的叛逆,你們好大膽啊!」
話聲虛無飄忽,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讓人摸不清說話的人到底在哪兒。查九姑轉頭四下看。
陰佩君卻在她身後說道:「九姑,說話的人就在大殿里,這是『天竺』的『分身術』」
查九姑哈哈一笑,道:「有你妞兒這麼一位高人,我看番僧們是倒霉定了。」
立即望著大殿高聲道:「番僧,有話出來說,有屁出來放,別縮在裡頭亂叫。」
黃影一閃,大殿門口又多了個老喇嘛,年紀約在六十以上,頭髮都白了,瘦瘦小小的身材,穿件大黃袍,虎目濃眉,威儀奪人。
巴三忙道:「陰姑娘,這就是『雍和宮』的掌教,『雍和宮』裡頭數他的爵秩最高,能耐最大。」
只聽那老喇嘛冷然說道:「你們居然能聽出本座的所在……」
查九姑哈哈一笑道:「老傢伙,你可別扒著門縫瞧人,有道是『不是猛龍不過江』;又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別以為你那『天竺』邪法兒能嚇住誰,我們自然有降你的人!」
老喇嘛哼哼一笑道:「就是你么?」
查九姑道:「我!我不行,我只是馬前先鋒,挂帥的另有其人。」
老喇嘛道:「小姑娘,是你么?」
陰佩君道:「不錯,是我,我聽說大喇嘛『天竺』異術相當厲害,特來領教領教!」
老喇嘛道:「小姑娘,你也會『天竺』法術么?」
陰佩君道:「『天竺』異術左道旁門,我不會,也不屑學,我會的只是在中國流傳千年的正統。」
查九姑喝了一聲:「好!」
老喇嘛兩眼之中奇光一閃,道:「你們中原武林有句俗話,『欲知誰高低,手上見真章』,稍待咱們手上見過真章,分出高下,就不必爭論誰是正統,誰是左道了,你們是『鐵騎會』的人么?」
陰佩君道:「是的,我們都是『鐵騎會』的人。」
老喇嘛道:「姓仇的,想必你也是了?」
老喇嘛好目力,巴三雖然換了行頭,他仍能一眼看破!
巴三道:「好教你知道,我不姓仇,也不是什麼仇領班,我叫巴三,是『鐵騎會』的四衛之一,你知道了吧?」
老喇嘛哼哼一陣冷笑道:「你的膽大得包了天……」
巴三道:「不必再多說什麼了,我們是來救人的,這你也知道,說吧,我家少主幾位現在什麼地方?」
老喇嘛往自己身後指了指,哼哼冷笑說道:「他們幾個就在本座身後這座『福祿壽』殿之內,你們有本事儘管來就是。」巴三轉望陰佩君!
陰佩君望著老喇嘛說道:「大喇嘛,『鐵騎會』傅少主幾位,真的還在這座大殿里么?」老喇嘛道:「當然是真的,本座何等身份,豈有欺騙你們的道理。」
陰佩君道:「大喇嘛自重身份,不作謊言,那是最好不過,在這兒我想跟大喇嘛打個賭。」
老喇嘛道:「你要跟本座打什麼賭?」
陰佩君道:「這『雍和宮』里大喇嘛的身份你最高,能耐最大,是不是?」
老喇嘛一點頭道,「不錯,本座是『雍和宮』的掌教,論爵秩,本座貴為國師,論能耐,本座是『密宗』中的第一把好手。」
查九姑道:「這老番僧真不知道客氣啊!」
陰佩君道:「『雍和宮』里,大喇嘛是掌教至尊,我們這趟救人,挂帥的是我,站在我們的立場,是希望能馬上把人救出去,站在大喇嘛的立場,則是希望馬上能把我們悉數擒下,是不是?」
老喇嘛微一點頭,道:「不錯,你說的倒也是老實話!」
陰佩君道:「既然雙方都急,那就不必多耽誤時間,作無謂的拚鬥,我想乾脆我這挂帥的跟大喇嘛你這掌教至尊分個高低,這樣既省時又省事,不知道大喇嘛意下如何?」
老喇嘛道:「小姑娘,你想跟本座分個高下?」
陰佩君道:「是的,只不知道大喇嘛願不願意?」
老喇嘛道:「小姑娘,你今年才多大年紀?」
陰佩君道:「我認為這跟年紀無關,大喇嘛要是自詡身份,不願跟我年紀輕的動手,『鐵騎會』被擒的幾個人,沒有一個比大喇嘛年長的,大喇嘛還不是照樣跟他們動了手,大喇嘛要是怕我年紀小,不是大喇嘛的對手,那大喇嘛更不該為我操這個心,我不是大喇嘛的對手,那不是更好么?」
老喇嘛道:「你好像有把握必勝本座?」
陰佩君道:「我們既然敢闖『雍和宮』來救人,自然是抱著必成的信念,必勝的把握,否則我們豈不是來送死么?不過勝負之數是很難預料的,也受很多的因素的影響,譬如說大喇嘛占天時,地利,人和,佔了很大的便宜,總而言之一句話,在勝負未分之前,誰也沒有十成把握斷言必勝,你我的機會該是很公平的一半對一半。」
老喇嘛聽得兩眼奇光連閃,道:「小姑娘,本座覺得你比那些被擒的人強多了!」
陰佩君道:「謝謝大喇嘛的誇獎!」
老喇嘛道:「雖然本座還沒有跟你動手,本座已覺出你是本座的一個勁敵。」
陰佩君道:「也謝謝大喇嘛看重。」
老喇嘛道:「小姑娘,你可願聽本座勸你兩句?」
陰佩君道:「大喇嘛請說就是,我洗耳恭聽。」
老喇嘛道:「像小姑娘你這麼一個人才,淪為叛逆實在可惜,你若肯棄暗投明,為朝廷效力,本座願意保舉你……」
查九姑老眼一睜,叱道:「放你媽的屁,你這叫痴人說夢,我們妞兒堂堂大漢世胄,先朝遺民,豈有連祖宗都不要,為你們那朝廷效力!」
老喇嘛堂堂一個國師,貴為「雍和宮」掌教,連大清皇上都對他客客氣氣,敬禮有加,哪會兒受過這個,自然是勃然大怒便要發作!
陰佩君生怕這老喇嘛一怒出手,展開拚鬥壞了她的計劃,及時開口說道:「大喇嘛當代『密宗』高手,堂堂『雍和宮』掌教,修為高深,禪心早定,豈可因小不忍而輕動無名!」
老喇嘛馬上就被這幾頂高帽扣住了,冷哼一聲,道:「小姑娘,你怎麼說?」
陰佩君道:「大喇嘛垂愛,使我有受寵若驚之感,奈何人各有志,我天生不是富貴中人,大喇嘛這番好意,我只有心領了!」
老喇嘛道:「你既然不願意,本座也不願相強,小姑娘,你要跟本座打什麼賭?」
陰佩君道:「我要跟大喇嘛三陣定輸贏……」
老喇嘛道:「哪三陣?」
陰佩君道:「決勝負,分高下之事,講求公平兩字,為求公平起見,三陣之中兩陣以武功拚鬥,一陣以『天竺』異術見高下。」
查九姑跟巴老三一聽她跟老喇嘛兩陣要以武功拚鬥,不禁都為之一怔,心想她這是怎麼回事,她明明不會武,怎麼讓武功在三陣中佔了二陣?
心裡雖然都詫異,可是都沒有冒然開口問。
只聽老喇嘛道:「小姑娘認為這樣公平么?」
陰佩君道:「大喇嘛要是有什麼異議可以儘管說,咱們是先小人後君子。」
老喇嘛道:「武功拼到一半,需要拳來腳往,小姑娘小小年紀,本座頭髮都已白了,若是你要我拳來腳往,景光不太相宜,可是為求公平起見,又不能沒有,不如把兩陣武功改為一陣,把一陣『天竺』異術改為兩陣,這樣你我可以站在原處不動力,不傷和氣的情形下分高低……」
陰佩君含笑說道:「多謝大喇嘛好意,不如索性把武功拚鬥放在最後,到時候要真是不能避免,那我再下場拚鬥不遲!」
老喇麻點頭說道:「對,對!本座就是這個意思,小姑娘,你我現在就開始吧!」
陰佩君道:「別忙啊,大喇嘛,咱們還沒把賭注說好呢!」
老喇嘛道:「對了,本座忘了,小姑娘,你我打什麼賭?」
陰佩君道:「我們是來救人的,當然唯一的心愿就是把人救出去……」
老喇嘛道:「小姑娘你的意思是說,若是本座在這三陣之中落敗,要把本座昨天擒住的幾個『鐵騎會』中人交給你,是么?」
陰佩君點頭說道:「是的,大喇嘛我正是這個意思。」
老喇嘛道:「若是在這三陣之中,落敗的是小姑娘你呢?」
陰佩君道:「那就要看大喇嘛你怎麼辦了!」
老喇嘛兩眼一睜,道:「小姑娘既然不願意棄暗投明,為大清朝廷效力,本座不敢為大清廷留下禍患,若是在這三陣之中不幸落敗的是小姑娘你,立即自絕於這座『福祿壽』殿前。」
陰佩君道:「大喇嘛是主,強賓不壓主,大喇嘛先請施法吧,等第二陣我再佔先。」
老喇嘛道:「那麼本座就不客氣了!」話落,抬手一指!
他只是這麼虛空一指,查九姑跟巴三看得清清楚楚,老喇嘛指端冒出了一股火焰,一離指端便成了一片火海,一下子涌了過來。她兩個一驚,不由自主地忙往後退。
只聽陰佩君笑道:「幻象耳,何足懼哉,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她抬皓腕,出玉指,攔三人身前輕輕劃了一下!
只這麼一劃,奇事倏生,查九姑跟巴三看得清楚,那片涌卷過來的火海像是突然遇見了什麼阻攔似的,立即在三人身前丈余處頓住,過不來了!
查九姑不由脫口叫了一聲:「好,妞兒,有你的。」
只聽那老喇嘛一聲冷哼,旋即那片火海猛然一涌,似乎要衝破前面一堵無形的牆似的,不住地往前涌!
橫在三人前面的要說是堵牆的話,這堵牆似乎還帶著韌性,只見那片火海像是遇見什麼強大阻力又退了回去!
就這麼相持了一盞茶工夫,忽聽陰佩君一聲輕笑道:「大喇嘛請小心,我要反擊了!」
她抬起玉手跟扇火似的沖著那片火海扇了起來!
這一扇,又見怪事了,那片火海像是碰上了擋頭風,立即往後退去。
老喇嘛又冷哼了一聲,火勢忽見更大,剛退向後去的火海又涌了過來!
查九姑猛然一驚,忍不住脫口叫了一聲!陰佩君道:「九姑別怕,這跟回光反照一樣!」
果然,那片火海也只是這麼猛地一涌,轉眼工夫又往後退去,越退越遠,越退越遠,倏即退到了老喇嘛身前,突然,火沒了,老喇嘛身軀微一踉蹌。巴三心裡一松,不由大喜!
查九姑大叫說道:「好啊,妙啊,老傢伙,這頭一陣你輸了!」
老喇嘛沒說話,陰佩君道:「大喇嘛怎麼說?」
老喇嘛沉默了半天才道:「這頭一陣,本座認輸就是!」
陰佩君道:「大喇嘛,這一陣該我先出手了!」
老喇嘛道:「你儘管出手就是!」
陰佩君道:「大喇嘛小心了!」抬皓腕出玉手,向老喇嘛招了幾招。
她出手跟老喇嘛出手絕然不同,老喇嘛剛才出手,可以看得見熊熊一片火海,跟真的似的。
她如今出手卻是虛無的,只見她抬手招了幾招,別的什麼也沒看見。查九姑跟巴三都覺得詫異,可都沒敢問,生怕這一說話陰佩君分了神,這趟到「雍和宮」來救人,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只能贏不能輸,不是鬧著玩的!
查九姑跟巴三隻見陰佩君抬手招了幾招,別的什麼也沒看見,那老喇嘛卻忽然臉色一變,像是跟前有誰招他似的,不由自主地從大殿里走了出來!
看得很清楚,老喇嘛不想走過來,而且極力在掙扎,頭上都見了汗,奈何沒有用,兩條腿不聽他的,非往前走不可,一轉眼工夫已走下大殿台階!
查九姑心裡一陣跳,立即功聚兩臂,只等老喇嘛到了近處,給他來個雷霆萬鈞的當頭一棒!
老喇嘛仍不住地掙扎,卻仍不住地往前走,又一轉眼工夫之後,他已然走到了大殿與陰佩君之間的一半路,老臉上不但都是汗,還帶著無限的驚恐神色!
突然,陰佩君開了口:「大喇嘛,這一陣我想到此為止,你怎麼說?」
老喇嘛沒說話。陰佩君淺淺一笑道:「大喇嘛既然想堅持到底,那也只有由大喇嘛了!」
就這兩句話工夫,老喇嘛已又走過來了好幾步!
現在他離;犬殿遠,離陰佩君等三人近了!
查九姑冷哼一笑道:「擒賊擒王,射人射馬,老傢伙,過來吧,我等著你呢!」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的話,只聽他驚聲說道:「小姑娘,本座認輸了!」
話剛說完,像拉著他那根無形的繩子突然斷了,老喇嘛他猛可里踉蹌著倒退了回去,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查九姑撫掌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再來個元寶大翻身更過癮!」
老喇嘛站穩了,一張老臉變成了灰色,然後又由灰色變成白色,白得沒有一點兒血絲,他瞪著查九姑,恨不得一口把查九姑生吞了!
查九姑笑道:「老傢伙,你可真是個欺軟怕硬的窩囊廢,我們妞兒贏了你,你不敢對她怎麼樣,瞪著我看個什麼勁兒,留神眼珠子著涼!」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經查九姑這麼一說,老喇嘛霎時間臉色恢復了正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心裡打了這麼一個主意。
他贏了,他可以逼著陰佩君當場自絕,如今這一點是沒希望了,三陣之中敗了兩陣,他已經是輸定了!
這最後一陣雖然跟勝負無關,可是他可以在這最後一陣中用「密宗」絕學殺了陰佩君!
只要殺了陰佩君,那還等於贏了!
主意既定,他開了口:「不必再在口舌之上佔便宜了,咱們現在就比試第三陣吧!」
他機靈,陰佩君也不傻。
他話剛說完,陰佩君便搖了頭:「大喇嘛,這第三陣不必再比試了,我認輸就是了!」
老喇嘛冷然搖頭道:「不,事先明言三陣,豈可虎頭蛇尾,有始無終,比試一下的好!」
陰佩君道:「大喇嘛,這一陣我認輸了,三陣之中我二勝一負,已經是贏了,還有什麼好比試的,當初二陣比『天竺異術』,這是大喇嘛自己選的,大喇嘛還有什麼話說?」
老喇嘛道:「三陣之中本座已然連輸兩陣,這場比試應該算是本座輸了,可是本座要比這第三陣……」
陰佩君淺淺一笑道:「我懂得大喇嘛的意思,大喇嘛是想在這第三陣上借『密宗』絕學殺了我,是不是?」
老喇嘛臉色為之一變,道:「本座身為『雍和宮』掌教,不能不挽回一點顏面……」
陰佩君道:「這第三陣我認輸,已經算是給大喇嘛顏面了。」
老喇嘛點搖頭說道:「本座要自己挽回顏面。」
陰佩君道:「這麼說,大喇嘛是非比這第三陣不可了?」
老喇嘛點頭說道:「不錯,本座堅持。」
陰佩君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既然大喇嘛這麼堅持,我也只好奉陪了。」
老喇嘛一怔,旋即唇邊浮現一絲異樣笑意。
查九姑大吃一驚,叫道:「妞兒!」
巴三也自心驚,道:「陰姑娘,你可不能……」
陰佩君搖搖頭道:「我自有主意……」
頓了頓道:「大喇嘛,你堅持要比這第三陣,我奉陪,可是有一句話我要大喇嘛你說個清楚,三陣之中我連勝兩陣,究竟算不算我贏?」
老喇嘛道:「算!」
陰佩君道:「這麼說,大喇嘛沒有反悔!」
老喇嘛道:「本座堂堂大清國國師,『雍和宮』掌教至尊,一言既出,言出似鼎,豈有反悔之理。」
陰佩君道:「大喇嘛既然不反悔就好,請把『鐵騎會』傅少主等幾位放出來,我馬上跟大喇嘛比這第三陣。」
查九姑道:「對,既然承認輸,就該先放人!」
老喇嘛搖頭說道:「不行,本座要在這第三陣比過之後才放人!」
陰佩君笑了:「有這一句話也就得了,大喇嘛暗生反悔之心了,咱們事先說好的,大喇嘛要是食言背信,我要燒得『雍和宮』片瓦無存,現在……」
老喇嘛突然一聲厲喝,「雍和宮」四周立刻出現了上百名的黃衣喇嘛,把陰佩君等三人困在了中央!老喇嘛冷笑說道:「你們這些叛逆,一個個罪大惡極,本座受朝廷供奉,豈肯輕易縱放,為朝廷遺無窮後患……」
查九姑大叫一聲道:「老傢伙,你還算人么?」她氣得閃身就要撲!
陰佩君伸手一攔道:「九姑,您老人家別動氣,我自有道理!」
查九姑如今對自己這位侄女兒信服得不得了,她沒再撲,卻不住跺腳大罵老喇嘛。
老喇嘛冷冷一笑道:「瘋婆子,如今且任你撒野,稍時本座要割了你的舌頭!」
查九姑「呸」地一聲道:「不要臉,站在那兒放屁算什麼英雄,有種的你就過來!」
老喇嘛現在好涵養,居然任憑她罵,沒再理她,望著陰佩君冰冷說道:「小姑娘,你們已陷入包圍,眼前這些人個個是密宗好手,你們不束手就擒還等什麼?」
陰佩君淡然一笑道:「敗軍之將,猶大言不慚,難道你連個臊字都不懂么?」
老喇嘛道:「兵不厭詐,只為消滅你們這些叛逆,本座向來不擇手段!」
陰佩君道:「你以為你這些人能發生什麼效用,是能殺了我們,還是能擒下我們?」
老喇嘛道:「你們自己試試也就知道了。」
一揮手,那上百名黃衣喇嘛立即縮小包圍圈逼了過來。
查九姑橫跨一步靠近了陰佩君,道,「妞兒……」
陰佩君道:「不要緊,九姑跟三叔緊跟著我,擒賊擒王,射人射馬,咱們找那個老喇嘛去」。向著大殿走了過去。
她三個本來被上百名喇嘛包圍著,而且那上百名喇嘛已縮小了包圍圈正在逼過來!
可是陰佩君這一動,對面的那些喇嘛好像遇到了巨大暗勁似的,立即潮水般往後退去!
老喇嘛看得猛然大驚,人馬上退進了大殿,喝道:「殺!」
有他這一聲「殺」,那近百名黃衣喇嘛立即佩刀出鞘,往當中陰佩君三人撲了過去。
可是怪了,他們只撲到三人身周一丈左右的地方,便像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似的,雖然個個猙獰兇惡,佩刀揮舞,叱喝之聲此起彼落,卻再也難靠近半步!
三個人往大殿走,前面的人往後退,後面的人跟著往前進,看上去就跟三個人帶動了這一圈包圍似的。
老喇嘛驚了心,什麼也不顧了,一閃身沒人了漆黑的大殿。
查九姑忙叫道:「妞兒,那老傢伙要跑。」
陰佩君道:「您放心,除非他的『天竺』異術能勝過我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要不然他絕逃不出這座『福碌壽』殿!」
說話間,她三人已然來到了大殿前石階前,黃影一閃,老喇嘛電一般地從大殿里撲了出來,直上夜空。陰佩君輕笑一聲道:「大喇嘛,大殿無路可遁,外頭並不見得比大殿里好跑。」
老喇嘛已然騰空到殿檐,就在這時候,奇事倏生,老喇嘛像是碰著了什麼東西,馬上又落了下來。
甫一落下,他再次騰身,可是剛剛到殿檐就像被什麼所阻,立即又落了下來。
就這麼三次,老喇嘛不動了,乖了,心膽欲裂,驚駭已極地站在大殿前那最上一級石階上,臉刷白!
陰佩君笑道:「大喇嘛,是你那旁門左道的『天竺』異術厲害,還是我這走正路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厲害?」
查九姑道:「服了吧!老傢伙,我們妞兒已經在這座『雍和宮』裡布滿了天羅地網,就是你會孫猴子七十二變也跑不掉了。」
老喇嘛霹靂般一聲大喝,雙掌一翻,狂風似的一片勁氣卷了過來。老喇嘛的「密宗」絕學是夠驚人的,可是沒用,那片掌風還沒挨著邊兒就消失於無形了!
查九姑撫掌笑道:「行啊!老傢伙,再來吧,我正熱著呢,再給我扇兩下,讓我涼快涼快。」
老喇嘛氣得要吐血,可卻沒奈何,動武,連人家一根汗毛都動不了,跑,空長著兩條腿,卻連路都沒有。
陰佩君道:「大喇嘛,別再等了,再等下去你的顏面更不好看。『鐵騎會』傅少主幾位在什麼地方,快派個人去請他們幾位出來吧!」老喇嘛沒說話。
查九姑道:「裝聾作啞?少跟你老奶奶來這一套,說,惹火了你老奶奶,可有你好受的哩。」
老喇嘛突然一張嘴,一股血噴了出來,然後,他又騰身掠起。
陰佩君一怔,旋即笑道:「大喇嘛,你弄錯了,我不是『白蓮教』,不怕見血的!」
說話間老喇嘛又回到那最後一級石階上,他仍沒能跑成。
查九姑笑了:「老傢伙,人家都是灑黑狗血,你怎麼噴你自己的血啊,這口血不少,得吃上好一陣子才能補回來,多可惜啊!」
老喇嘛兩眼猛睜,抬手「嘶」地一聲扯破了身上那件黃袍。
查九姑一怔,道:「什麼意思,想現眼不成?」
陰佩君雙眉一揚,道:「他想施『天竺』異術中最厲害的一種『天魔舞』。」
說話間老喇嘛已把身上抓得稀爛,只剩下一條內褲,渾身骨瘦如柴,連四兩肉都沒有!
查九姑「呸」地一聲道:「喪德性。」
陰佩君卻神色肅穆,如臨大敵,目不轉睛地望著老喇嘛道:「九姑跟三叔退到我身後去!」
查九姑跟巴三不敢怠慢,立即雙雙退到了陰佩君背後。
陰佩君望著老喇嘛又道:「大喇嘛,這『天魔舞』你我都知道得很清楚,不是傷了人便要自毀,非到萬不得已,不作此孤注一擲,幾十年修為不易,我也無意怎麼難為你,你要三思。」
老喇嘛不說話,只見他雙手亂抓,把自己身上抓得是一條條的血痕,血都流出來了。
陰佩君道:「大喇嘛,不要忘了,你貴為國師,也是『雍和宮』掌教至尊,為一時之不忍而拿自己幾十年修行作賭注,這個賭未免太大了!」
此刻的老喇嘛就像整個人已陷入瘋狂狀態,不管陰佩君怎麼說,他像根本就沒聽見一樣,只一個勁兒地亂抓,轉眼工夫,除了他那張老臉之外,脖子以下簡直就像個血人。
查九姑觸目驚心,道:「這叫什麼玩藝兒,對自己這麼狠……」
陰佩君道:「九姑跟三叔最好閉上眼,他現在對自己狠,稍時對別人的那種狠,幾乎十倍於對他自己,不看可以免受惑。」
查九姑跟巴三聽這麼一說,心知陰佩君絕不是危言聳聽,連她都不敢輕視,自然是相當厲害,當即連忙把眼閉上了。
陰佩君道:「大喇嘛,難道你連自己人都不顧了么,他們都是你『密宗』中的好手,都是『雍和宮』中的精英,難道你要讓他們受池魚之殃,毀於一旦?」
那老喇嘛忽然雙手高舉過頂,在原地緩緩打轉。
陰佩君一嘆說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救,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們雖不是我的族類,但畢竟是生靈,你不管我來管吧!」
一頓揚聲說道:「諸位請都站到我的身後來。」
那近百名喇嘛早就人人面透驚恐之色,如今一聽這話,爭先恐後地紛紛涌到了陰佩君身後,一起爬俯在地,雙袖護著頭臉,一動不動,鴉雀無聲。
查九姑道:「妞兒好一副慈悲心腸,就憑這一念,這老傢伙必自找倒霉無疑。」
陰佩君突然一聲脆喝:「大喇嘛,現在回心轉意還來得及。」她有一副慈悲心腸!
誰料那老喇嘛充耳不聞,而且越轉越急,這時候看,他不是個人,而是個殷紅的物體在旋轉,渾身上下被一片紅光包著,轉動之間隱隱雷聲震動!
陰佩君嬌靨上掠過一絲異彩,道:「暮鼓晨鐘難驚執迷之人,也只有由你了!」
雙目一閉,不再言語!
霎時,狂風驟起,羊角似的從一個殷紅的物體上刮出來,風是紅色的,帶著中人慾昏的腥氣!
風大了,那轟轟然打雷般聲音反倒沒有了。
風很大,而且很疾勁,紅風,眼前都是紅的,看不見人,也看不見寵偉的那座「福祿寺」殿了。
跟遇上大黃風似的,遇見大黃風就是這樣,砂飛石走,黃塵蔽天,什麼也看不見。
這陣風足足颳了一盞熱茶工夫,然後才逐漸由強轉弱,由疾轉緩!
風起的時候也快,風定的時候也快!
風定后,眼前一切都清朗了,「福祿寺」殿仍屹立著。
陰佩君仍站在原處,一動沒動,臉色有點蒼白!
查九姑與巴三餘悸猶存,從她背後轉過來一看,又嚇了一跳,查九姑忙問:「妞兒,你怎麼了,要緊么?」陰佩君沒說話,搖搖頭,兩眼往前望著。
查九姑跟巴三這才想起了那老喇嘛,兩個人轉眼一看,霎時怔住,了!
那老喇嘛剛才滿身是血,現在渾身上下一點血色都沒有,從頭到腳是臘白色,連剛才身上抓的血道子都發白。
整個人跟風乾了似的,直直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兩眼睜得老大,一雙手仍高舉過頂。
查九姑咽了一口口水,道:「妞兒,他……」
陰佩君緩緩說道:「他死了,他的血枯了!」
查九姑抬手捂住了嘴,要不是捂得快,她能叫出來!
喇嘛們從地上爬了起來,個個虛弱無力,跟害了一場大病似的,走過來,一個連一個地沖陰佩君跪倒,叩了個頭,站起來走了!
陰佩君攔住了一個老喇嘛,道:「請你告訴我,『鐵騎會』的那幾位……」
老喇嘛道:「姑娘對我等有活命之恩,我等不敢隱瞞,『鐵騎會』的那幾位,都被送到夏大人那兒去了!」
巴三神情猛地一震,道:「要糟了……」
陰佩君平靜地抬了抬手,道:「三叔知道那位夏大人住在哪兒?」
巴三點頭說道:「就在阜城門內,『白塔寺』后!」
陰佩君點了點頭道:「那就行了……」
又向那老喇嘛道:「你可知道那血令……」
那老喇嘛道:「據我所聞,那半張血令也已經交還夏大人了,官家怕的就是『鐵騎會』的那幾位,這幾位已經被擒,那半張血令也就不用再放在『雍和宮』了!」
陰佩君淡然一笑道:「這麼說我們白來一趟了……」
抬眼望向大殿那最上一級石階上,道:「幾十年修為不易,這位大喇嘛也太傻了,為人賣命,值得么……」
收回目光望著那老喇嘛道:「諸位要是肯幫我的忙,貴掌教的死訊讓它慢一點傳出去!」
那老喇嘛道:「姑娘恐怕不知道,弟子們都收拾行裝去了,天亮之後這座『雍和宮』就不會再有人了。」
陰佩君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有想到,這麼說我必須得在天亮之前把人救出,否則諸位一走,一定會驚動官家,九姑、三叔,事不宜遲,咱們走!」
立即帶著查九姑跟巴三往外行去!
那老喇嘛往大殿門口看了一眼,很快地走開了,霎時這座「福祿壽」殿前就只剩了那麼一具枯屍,仍站著不倒的枯屍。
在巴三的前導下,三個人很快地到了阜城門內「白塔寺」后那座夏府之前。
這時候,夏府是寧靜的,看不見人影,聽不見人聲,也看不見一點燈光。
可是陰佩君一到夏府前便悚然一驚,道:「好高明的陣式,好高明的埋伏。」
查九姑道:「你說什麼,妞兒?」
陰佩君道:「這座夏府里隱有奇人,這種陣式、埋伏,跟『天竺』又有不同,完全是正統的!」
巴三道:「據我所知,夏保楨本人就是個高明人物。」
陰佩君「哦」地一聲,道:「只是好好的一座陣式,怎麼缺了這個角,缺了這個角這座陣式就如同虛設,一點用也沒有了。」
查九姑道:「哪兒有什麼陣式,哪個角缺,我怎麼什麼也看不出來啊?」
陰佩君道:「我就是告訴您您也看不出來,夏保楨既是個奇人,斷不會擺設這麼一座如同虛設、殘缺不全的陣式……」
巴三心裡一跳,道:「姑娘,你看會不會是誰破壞了?」
陰佩君道:「三叔是說別人先咱們來過?」
巴三點頭說道:「正是。」
陰佩君道:「不能說沒有可能,只是這座陣式若是遭人破壞了,夏保楨怎麼會不知道而任它殘缺,不趕快設法補救呢,先咱們而來這人又是誰呢?」
查九姑道:「管他是怎麼回事兒,闖進去看看再說。」
陰佩君點了點頭道:「您開道吧,陣式已破,任何人可以隨便進去,現在要防的只是他府里的高手了!」
查九姑道:「這我可不怕!」
上前揮起一掌,砰然一聲,夏府那兩扇大門硬,鈹他一掌震開了,掌力好不驚人。
她回手一招:「你倆緊跟著我身後,現在該是我顯威風的時候了。」大步闖了進去!
查九姑在前,陰佩君居中,巴三殿後,他雖不宜動手,可是真到了沒辦法的時候,也只有動手了。進前院,沒動靜!
偌大一座前院跟死了似的,一點聲息也聽不見。查九姑道:「怎麼回事兒,人都死光了!」
巴三道:「別真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只聽一個極其輕微的哭聲,從那深不知幾許的後院里傳了過來。
查九姑一怔,「咦」地一聲道:「半夜三更的,這是誰在哭,還怪傷心的,嗯,是個女人……」
這時候巴三也聽出來了,道:「不錯,是個女人的哭聲!」
查九姑回過頭來道:「妞兒,要不要瞧瞧去?」
陰佩君道:「你看呢?」
查九姑道:「咱們是來幹什麼的,當然要去看個究竟。」
陰佩君道:「這不就是了么!」
查九姑「哈」地一聲道:「敢情嫌我問了,才掛了半天的帥你就神起來了,行了,誰叫你是掌帥印的。」扭頭往後行去。
甫進後院,都看見了!那廣大的院子里,有三個人,一個坐著,一個蹲著,一個站著。
坐著的,是個絕色白衣姑娘。蹲著的,是個衣著樸素的福態婦人。
站著的,是個清瘦老者。
絕色白衣姑娘坐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挺直的坐著,一動不動一雙美目閉著。
老婦人就趴在她腿上直哭,很傷心,但哭得很輕微!
青衣老者獃獃地站在一旁,臉煞白。
三個人都不禁為之一怔!
巴三忙道:「姑娘,那是夏保楨夫婦跟夏姑娘……」
陰佩君道:「我猜出了八成,只是,夏姑娘已然香消玉殞了!」
巴三凝目一看,心頭不由為之一震!
他也看出來了,姑娘夏若男已經香消玉殞了!
查九姑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三個人闖進後院,夏保楨不會不知道,可是一任你怎麼說話,他卻像沒聽見一樣,整個人怔怔地站在那兒,像尊石像。想必他是傷心過渡!要不就是他沒心情再顧別的!陰佩君裊裊地走了過去。查九姑跟巴三忙緊跟上了一步去。
陰佩君三人一直來到近前,夏保楨夫婦仍像茫然不覺似的,陰佩君開口說道:「民女見過夏大人。」她淺淺施了一禮。
夏保楨有了反應,開了口,那話不像是他說的:「你是什麼人?」
陰佩君道:「民女姓陰,這是民女兩位長輩,民女三人到這兒來找幾個人!」
夏保楨道:「你們找什麼人?」
陰佩君道:「民女三人要找『鐵騎會』傅少主等幾位!」
夏保楨霎時像變了個人,兩眼猛睜,厲喝一聲撲向了陰佩君!
查九姑一怔,忙道:「姓夏的,你這是幹什麼?」
跨步擋在陰佩君身前,一掌揮了出去。
只聽夏保楨悶哼一聲,踉蹌退出好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夏夫人仍趴在夏若男身上哭,根本不知道似的。
查九姑呆了一呆,道:「弄了半天你不會武啊,那你充什麼殼子?」
夏保楨一下子又從地上跳了起來:「我跟你們拼了。」搖晃著又撲了過來!
夏保楨既然不會武,查九姑沒再用掌力震擊,伸手抓住了夏保楨的胳膊,喝道:「姓夏的,你這是什麼意思,先說個清楚再說。」
查九姑多大的力道,夏保楨自然難以掙扎,只聽他咬牙說道:「你們也是『鐵騎會』的人,是么?」
查九姑道:「不錯……」
夏保楨慘笑一聲道:「那我就沒找錯人,你們害死我的女兒,帶走了我的兩個丫頭,還不夠么,你們還來幹什麼……」
查九姑一怔道:「姓夏的,你話說個清楚!誰害死了你的女兒,帶走了你兩個丫頭?」
夏保楨咬牙說道:「自然就是你們那『鐵騎會』主傅少華。」
查九姑好不詫異,方待再說。只聽身後陰佩君道:「九姑,讓我跟他說話……」
一步跨了上來,道:「夏大人,傅少主幾位已經不在這兒了,是不是?」
夏保楨道:「他們害死了我的女兒,拐走了我兩個丫頭,哪還敢來這兒!」
陰佩君道:「他們是被人救走的,是不?」
夏保楨道:「不錯,他們是被人救走的,要不然他們出不了我這宅第一步。」
陰佩君道:「夏大人可肯告訴我,傅少主他們是被誰救去的?」
夏保楨道:「這個,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我也不認識他們是誰,反正是他們害死了我的女兒!」
陰佩君道:「夏大人,據我所知,傅少主他們或許會盡量想辦法逃出去,但絕不會輕易傷人,尤其不會殺害像夏姑娘這麼一個弱女子。」
夏保楨厲喝說道:「你住嘴,難道我還會冤枉他們不成!」
夏夫人忽然站了起來,臉煞白,眼通紅,冰冷說道:「你自己摸著良心想一想,你不是冤枉人是什麼?」
夏保楨勃然色變,喝道:「你,你給我住嘴!」
夏夫人緩緩說道:「保楨,咱們是多年夫妻了,以前我不敢以所謂婦人之見干涉你的公事,可是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緘默了,女兒是咱們自己的,她是怎麼死的你我都很清楚,女兒死都死了,你何必再……」
夏保楨厲喝一聲,揮左手就要打過去,可是目光一觸及夏夫人那滿頭的灰發,紅腫的雙目,突然他把手垂了下去,身軀一陣劇顫,緩緩低下頭去。
夏夫人轉望陰佩君,道:「姑娘也是『鐵騎會』的人么?」
陰佩君微一點頭道:「是的,夫人。」
夏夫人道:「那麼我告訴姑娘,傅少主幾位確實已經逃出去了,至於他幾位是怎麼逃出去的,我不想說,姑娘也不必問,只請姑娘記住一件事,日後找到傅少主之後,千萬別讓他知道小女已經……已經死了。」
說著說著她想哭,可是兩眼之中沒有淚。
陰佩君何等聰明個姑娘,一聽這話霎時就明白了八分,走上兩步,神色一肅,沖夏若男盈盈拜了下去:「姑娘,大恩不敢言謝,『鐵騎會』他日要能有什麼作為,皆姑娘今天所賜,匆忙間沒有香花鮮果,容我異日再到墳前致祭。」
經她這麼一說,誰還不明白,查九姑大叫一聲:「好一位讓人敬佩的姑娘,一念動天地,一行泣鬼神,老婆子在這兒給你叩頭了。」
她拜了下去,巴三也跟著拜了下去。
夏夫人哭出了聲,但仍不見淚:「乖兒,你看見了么,你沒有白死!」
頓了頓道:「保楨,你看看,『鐵騎會』哪個不是大智、大仁、大勇、大義的英雄豪傑!」
夏保楨身軀又一陣顫抖,低著頭,沒說話。
陰佩君轉過身來拜倒在夏夫人面前:「民女出身微賤,不敢言替夏姑娘盡孝,但他日夫人百年,民女必披麻戴孝來為夫人送終!」
夏夫人慌忙扶起了陰佩君,顫聲說道:「姑娘,這萬萬使不得,老身不敢當,說什麼出身微賤,你我都是人,也都是大漢世胄,先朝遺民,真要說起來,姑娘等遠比我們委身異族,覦磯事賊的人強多了,像我們這種人,就是死了也永遠帶著羞愧兩字,時候不早了,這兒的事很快就會驚動他們,姑娘幾位還是快走吧!」
陰佩君什麼都沒再多說,一句:「那麼民女等告辭了!」淺淺一禮,轉身行去。
查九姑跟巴三也什麼都沒說,轉身跟了上去。忽聽夏保楨道:「這位姑娘請慢走一步!」
陰佩君立即停步回身,道:「夏大人有什麼見教?」
夏保楨抬手從髮髻里抽出一個焦黃色的小紙捲兒,上前幾步遞了過來,道:「小女交給傅少主那半紙血令是假的,這才是真的,煩請姑娘代交傅少主。」
陰佩君一怔,雙手接了過去,道:「夏大人同樣讓人感激,同樣讓人敬佩!」
夏保楨苦笑一聲道:「說什麼感激,說什麼敬佩,我此舉不過在成全小女的一番心意,也希望能減少自己一點罪孽,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不敢說庶幾無愧,至少心裡舒服些……」
陰佩君要說話。夏保楨一擺手道:「姑娘不必再說什麼了,請吧!」
陰佩君道:「民女遵命,永遠不忘大人、夫人跟夏姑娘的大恩。」施一禮轉身行去!
三個人很快地離開了夏府,也很快地離開了「白塔寺」一帶。
這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有的地方已經有了動靜。
漫無目的地走著,查九姑道:「沒想到夏夫人跟夏姑娘是這種人。」
巴三道:「母賢女孝,像這樣的母女誠不多見,在官場中尤其少得可憐,哪一個不貪圖眼前的榮華富貴,什麼都忘了。」
陰佩君道:「要沒有夏保楨的及時醒悟,夏姑娘這番心意只怕要白費了。」
查九姑一點頭道:「說得是,夏保楨可以說是立地成佛了。」
巴三四下望望,道:「姑娘,咱們到什麼地方找少主他們去?」
陰佩君望著那微翻魚肚的天色,道:「誰知道他們幾位現在哪兒?」
巴三沉吟說道:「據我所知,少主他們已經擒住了『侍衛營』的領班陰無常,少主他們往外館行去的時候,我並沒看見陰無常在裡頭,一定是少主他們把他藏在了哪兒,陰無常是殺害『鐵騎會』血海大仇的唯一線索,少主他們脫險之後不會不去找他,那麼咱們只要能找到陰無常,就准能找到少主他們。」
查九姑道:「你知道少主他們把陰無常藏在哪兒了么?」
巴三道:「不知道!」
查九姑道:「那上哪兒去找他,你這話不等於沒說么?」巴三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就在這時候,前面不遠處一條小衚衕里拐出一個身穿藍色長袍的中年漢子,衣裳是不賴,只是滿頭滿臉是灰,一副狼狽像。
巴三心裡一跳,忙道:「有了。」
揚聲叫道:「韓如水,這邊兒來。」
那漢子一怔,抬眼望了過來,仔細看了看之後馬上放步奔了過來!
巴三劈頭就是一句:「你上哪兒去了,幾天不見人影兒,營里正在找你們呢!」
那漢子忙道:「仇爺,您怎麼這身打扮?」
巴三道:「找你們啊,這樣兒方便些。」
刀口漢子道:「糟了,仇爺……」
掃了陰佩君和查九姑一眼,有點猶豫。
巴三道:「我的老姐姐跟我的侄女兒,自己人,不要緊!」
那漢子道:「大領班落在叛逆手裡了,您知道是誰么,就是『鐵騎會』那班……」
巴三不等他把話說完便道:「大領班現在在什麼地方?」
那漢子道:「就在東城根兒一座『藥王廟』里!」
巴三道:「你怎麼跑出來的?」
那漢子道:「他們把我放出來的,他們要的是大領班。」
巴三道:「你現在上哪兒去?」
那漢子道:「回營報信兒去啊!」
他話剛說完,巴三一指點了出去,這一指點中了那漢子胸前,可是由於巴三身子還弱,這一指沒能點倒他,只見他一個踉蹌坐了下去,叫道:「仇爺,您……」
查九姑一步上前,兜頭一巴掌,那漢子馬上就躺下了。好在這時候街上還沒人。
巴三道:「現在少主有了,咱們快走吧!」
三個人馬上拐進一條小衚衕,直向東城奔去。查九姑一手拉著陰佩君,陰佩君跑起來相當輕快,毫不吃力。
陰佩君道:「只怕少主他們已經不在那兒了!」
查九姑道:「怎麼知道?」
陰佩君道:「他們既然把人放了出來,不會不防著那人跑回『侍衛營』報信去,既然這樣,他們還會呆在那座『藥王廟』里么!」
查九姑呆了一呆道:「說得是,那咱們豈不要多跑一趟了。」
陰佩君道:「如果找不到他們,再想找他們恐怕就難了,少主自以為已得到半紙血令,很可能離京往他處暫住,等候五月端午到來……」
巴三道:「不會的,姑娘,少主在京里還有事。」
陰佩君道:「少主在京里還有什麼事?」
巴三道:「『鐵騎會』當年遭禍,那陰無常只是個幫凶,他背後另有主凶在,他知道主凶是誰,少主從他身上迫出主凶后,不會不先在京里把仇報瞭然后再走!」
查九姑道:「您這麼說來,傅少主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不會走?」
陰佩君道:「但願如此了!」
三個人走得相當快,說話間已然到了東城根兒,只見那座「藥王廟」里走出了一行人,正是傅少華他們!巴三忙揚手叫道:「少爺,等等,陰姑娘來了!」
傅少華等停步往這邊兒望了過來,隨聽陰瞎子叫道:「乖兒,是你么?」
查九姑叫道:「錯不了的,老兄弟,還有你老姐姐我。」
陰瞎子一怔叫道:「老姐姐……」
三個人已然奔到近前,陰佩君帶著滿臉的異樣神情,先向傅少華施禮。
傅少華忙答禮說道:「姑娘怎麼到京里來了,這位老人家是……」
陰佩君道:「這位是我的九姑……」
陰瞎子截口說道:「少主,『八指閻婆』查九姑,少主可聽說過?」
傅少華神情一震道:「原來是查老人家,我久仰,陰姑娘當日去投奔的九姑就是查老人家?」
陰瞎子道:「是的。」
傅少華道:「陰老該早說……」
沖查九姑一抱拳道:「傅少華末學後進,一切都淺薄的可憐,老人家此來正好讓我多領益教。」
查九姑忙答一禮道:「少主客氣了,您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早就從我們妞兒嘴裡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老婆子此來就是來投奔您的,您要不嫌是個累贅,就讓我追隨左右,為大業稍盡棉薄。」
傅少華忙道:「我求之不得,老人家願賜一臂之力,那是我大漢世胄之幸,『鐵騎會』之福,現在當著陰老的面,我把陰老這總護法改為左護法,請老人家屈就右護法。」
查九姑樂了,呵呵笑道:「高抬我了,高抬我了,我這就行入門禮。」
立即神色肅穆,拜了下去。
江湖上的大禮,這不能免,傅少華受了,忙答一禮道:「老人家偌大年紀,折煞傅少華了。」
鐵大、商二、麻四、雲英等不等招呼便都上前見禮!
該見的都見過了,陰佩君這才給陰瞎子請了安!
陰瞎子道:「乖兒,這兒不能再呆了,咱們換個地兒之後再說話吧!」
巴三突然說道:「少爺,不用換地兒了,剛才放走的那個讓查老人家放倒了,他永遠回不了『侍衛營』了!」傅少華道:「怪不得你能找到這兒來,只是我放走的不只一個,其他的人仍會回去報信兒,還是換個地兒比較妥當。」
鐵大突然說道:「地兒是要換的,只是你姓巴的不必跟去。」
商二道:「對了,回去當你的領班,享你的榮華富貴吧,順便報個信兒,說不定還可以領個重賞。」
查九姑道:「我要說話了,你們哥兒倆別冤枉人行么,巴兄弟為了『鐵騎會』的這幾位差點連命都沒了。」
接著她把巴三的用心跟求救的經過說了一遍,剛說到巴三碰見她跟陰佩君,鐵大便抬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道:「巴三,姓鐵的錯了,這雙招子不能割,打個嘴巴給你消消氣吧!」
商二難受地笑笑道:「巴三,我什麼都不說,只一句姓商的該死。」
麻四那裡也要說話。
巴三道:「你們都閉上嘴吧,自己兄弟幹什麼來這一套?」
麻四道:「就是因為是自己兄弟,所以心裡才難受。」
巴三道:「行了,你就少說一句吧,聽聽陰姑娘仗絕學大破『雍和宮』的精彩事兒和大威風。」
大伙兒都一怔,鐵大道:「怎麼,陰姑娘會武啊,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查九姑搖頭說道:「我們妞兒不會武,她會奇門遁甲、九宮八卦……」
接著她把陰佩君大破「雍和宮」的經過說了一遍。靜靜聽畢,大伙兒都怔住了!
商二叫道:「陰老,您瞞得人家好苦啊!」
陰瞎子倏然驚醒,道:「不,我也不知道,乖兒,這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一身能耐?」
陰佩君遂把她嶗山得奇書的經過說了出來,話剛說完,鐵大振奮大叫:「這是天助咱們『鐵騎會』,得了一位左護法,又得了一位諸葛亮般女軍師,從今後誰還是咱們『鐵騎會』的對手,怎怕滿清不指日敗亡,這才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才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傅少華激動地點頭說道:「鐵大說的不錯,這真是大漢世胄之福,『鐵騎會』之福,我願效昔日劉玄德………」
陰佩君道:「陰佩君哪敢自比諸葛武候,不敢讓少主屈駕枉顧,這不是已經匍匐前來,聽候差遣了么?」
「好!」查九姑喝了一聲:「還是我的妞兒會說話。」
陰佩君道:「我說的這是實事實情。」
傅少華道:「姑娘叫傅少華怎麼敢當!」
陰佩君看了他一眼道:「只要少主不嫌棄,只要少主認為我還能派上用場,我願意把我這一輩子交給『鐵騎會』!」
傅少華只覺她一雙美目之中還包含著一種異樣光彩,使他心神為之震顫,他忙避開了那雙目光,道:「那是大漢世胄之福,『鐵騎會』之福,我感激。」
查九姑哈哈一笑道:「讓我這口快心直的說句話吧……」
陰瞎子突然輕咳一聲道:「大姐,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鷹犬們很可能已來此途中了,咱們趕快離開這兒吧!」陰瞎子這一打岔,查九姑立即住口不言。
陰佩君搖搖頭道:「我看咱們不必換地兒,這兒挺清靜的,就在這兒呆著好了,我在這座『藥王廟』外動一番手腳包管他們連這座『藥王廟』都找不到!」
查九姑道:「對啊,咱們怎麼把妞兒的神通忘記了,就在這兒歇吧,有妞兒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這座『藥王廟』定然是安若磐石。」經她老少倆這麼一說,大伙兒也就重進了「藥王廟」。
陰佩君最後一個進廟,她在查九姑的陪伴下,在這座「藥王廟」四周設下了一圈奇異的埋伏,在裡頭的人覺不出有什麼兩樣,在外頭人的眼中,這東城根兒布著一片環林,那座「藥王廟」已經不知哪兒去了。
進廟頭一件事,陰佩君把得自夏保楨的那半紙血令拿出來交給了傅少華。
傅少華接過那半紙血令,不免大感詫異,道:「姑娘哪來的這另半張……」
陰佩君道:「這不是另半張,是原在嶗山,後來又輾轉到了宮裡的那半張血令,是夏保楨親手交給我的,夏姑娘給少主的那半張是假的,這半張才是真的……」
接著,她把夏府所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傅少華。
她沒聽夏夫人的,她認為夏若男為「鐵騎會」而死,該讓「鐵騎會」
的每一個人知道一下。
靜靜聽畢,難受的人當然不只一個傅少華,在場的人對這位夏若男無不敬佩,無不悲悼,尤其是傅少華,他明白夏若男的犧牲一部分是為大義,另一部分則是為那份真摯的兒女之情。
一時間這座「藥王廟」里靜得很,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半天,才聽陰瞎子輕輕一嘆道:「好一個讓人敬佩的宦海奇女子,天下有志之士都應該為她同哭一聲。」
傅少華啞聲說道:「傅少華罪孽深重,要愧疚一輩子了,早知道這樣,說什麼我也不會……」
陰佩君道:「少主這就錯了,夏夫人原不讓我告訴各位,我之所以告訴諸位,是因為夏姑娘為『鐵騎會』而死,該讓咱們『鐵騎會』的每一個人知道一下,我無意讓大家難受,我是要大家記取國讎家恨,記取夏姑娘的大義,化悲憤為力量;振臂奮起,誓驅滿人『鐵騎會』是滅清復明的正統,傅少主一身系億萬大漢世胄的生死存亡,要是只為這件事感到悲痛,甚至於內疚一輩子,那就不是我的意願了。」
傅少華悚然動容,肅然說道:「多謝姑娘當頭棒喝,起我冥頑。」
查九姑道:「誰說我們妞兒不是『鐵騎會』的諸葛女軍師,誰要是能得我們妞兒匡助,準保他能成大功,立大業,名標青史,永垂不朽。」陰佩君沒說話,一雙美目直望著傅少華。
傅少華焉能聽不出查九姑的話中之話,可是在這節骨眼兒上,他不便說什麼,沉默了一下,他說:「如果陰姑娘肯屈就,我願意把『鐵騎會』的令旗相委。」
查九姑兩眼一睜,要說話。可是這當兒陰佩君突然說道:「少主是『鐵騎會』的會主,令旗應由少主自己執掌,我毛遂自薦,想向少主討個總護法……」查九姑一點頭道:「對,論才智,論能耐,我們妞兒當之無愧。」
陰瞎子口齒啟動了一下道:「乖兒,你怎麼好……」
查九姑道:「有什麼不好的,有才智有能耐,不應該埋沒自己,也不應該委屈自己,老兄弟,你的才智比我們妞兒強,還是你的能耐比咱們妞兒大?」
陰瞎子道:「論才智,論能耐我雖然都不如佩君,可是……」
傅少華道:「陰老不必再多說了,要問我的看法,我只覺得委屈了陰姑娘,從現在起,陰姑娘是『鐵騎會』的總護法!」
他這裡話落,陰佩君那兒已然拜了下去:「從現在開始,陰佩君把自己的今後完全交給了『鐵騎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傅少華忙答一禮道:「委屈姑娘了!」
陰佩君的話,任誰都懂。傅少華是不是話裡有話,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鐵大、商二等一起過來見總護法,禮剛畢,哈德山過來稟話。
「稟少主,外頭來了二十多個狗腿子。」傅少華雙眉一揚,但沒說話。鐵大等剛要動。
陰佩君一抬皓腕,道:「咱們談咱們的,讓他們找吧!」
鐵大似乎有點不服,一聲沒吭地偷偷溜開了。
這時陰佩君又開了口:「少主,聽巴三叔說陰無常還在這兒?」
傅少華一指雲英身後,道:「那不是么?」
陰佩君看了昏睡在地上的陰無常一眼,道:「他供出當年毀『鐵騎會』的主凶是誰了么?」
傅少華道:「我還沒問他。」
陰佩君道:「如今那半紙血令已然到手,只等五月五正午字跡現,咱們就要瞧上面指示專訪奇人去了,現在離五月五日還有幾天,何不利用這幾天把『鐵騎會』的血仇作一了斷?」
傅少華道:「姑娘的意思是現在就問他?」
陰佩君點了點頭道:「我認為早一天把這件事作一了斷,將來咱們就可以無牽無掛的尋訪奇人,致力於大業了。」
傅少華抬眼向雲英,道:「把陰無常提過來!」雲英恭應一聲,雙手提過了陰無常。
商二俯身拍開了他的穴道,人是血肉之軀,不是鐵打銅鑄的,可憐陰無常幾天滴水粒米未進,人不但又餓又渴,而且虛弱得不得了!
餓可挨,渴難當,所以他一醒過來便嚷著要水,陰佩君一抬皓腕道:「哪位有水?」
雲英立即把腰后的水囊摘下來,雙手遞上。
陰佩君接在手裡打開囊口沖陰無常臉上灑了些水,然後她收住了囊口。
陰無常乾枯的嘴唇一直動,舌頭一直舐,卻沒能喝到多少,這一來不但不能解渴,反而逗得他喉頭像火燒一樣,更渴。
他伸手就要搶陰佩君手中的水囊。商二從後頭猛力一巴掌拍在在他胳膊上。
陰佩君適時開了口:「陰無掌,你想喝水不是么?那容易,你據實答我幾問,我把這一囊水都給你。」
陰無常有氣無力地道:「你……你要問我什麼?」
陰佩君道:「據我所知,當年毀『鐵騎會』你只不過是一個幫凶,另有主凶在,你告訴我那主凶是誰?」
陰無常兩眼一睜,道:「誰說另有主凶?」
陰佩君道:「三叔過來讓他看看。」
巴三上前一步,道:「陰無常,你看清楚了么,是我。」
陰無常大大吃了一驚,道:「巴三……」
巴三道:「不錯,是我。」
陰無常冷冷一笑道:「當年那把火是你放的,要問那主凶,那主凶就是你了。」
巴三冷冷一笑道:「姓陰的,你少來這一套,不錯,當年那把火確是我放的,我要不放那把火,我就沒辦法在你身邊呆那麼多年,也沒辦法偵探這件事背後另有主凶在了。」
陰佩君含笑說道:「三叔何必跟他動氣,他不願意喝水也就算了。」
陰無常臉色一變:「要殺要剮任你們,可是你們不能這麼折磨我。」
陰佩君笑笑說道:「要論你當年毀『鐵騎會』的罪行,今天受這點折磨又算得了什麼,說不說在你,我不勉強。」
她自己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慢慢地咽了下去,還舐了舐香唇。
陰無常看得兩眼冒火,騰身就要搶。商二比他快,一膝蓋已頂在他腰眼上。
陰無常哪受得了這一下,悶哼一聲趴了下去,喘著道:「姓傅的,你殺了我吧!」
陰佩君笑笑說道:「我們不殺你,我們打算渴死你,渴的滋味可不好受,嘴唇乾裂那還是輕的,渴到最厲害的時候喉頭都會裂,真要到了那時候就沒有救了。」
陰無常轉眼望向傅少華,道:「姓傅的,你說的話可算數?」
傅少華一點頭道:「當然算數,那半紙血令確實是藏在『雍和宮』里,我本該放你一條路去,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當年毀我『鐵騎會』另有主凶在,你只供出主凶是誰,我馬上放你走。」
陰無常勉強一笑道:「你別再耍我姓陰的了……」
陰佩君道:「說不說在你,傅少主他並不勉強。」
陰無常道:「那天他說過放我……」
陰佩君道:「那天你告訴傅少主另有主凶了么?」
陰無常道:「沒有……」
陰佩君道:「這就是了,你是唯一知道主凶是誰的人,你不告訴我們主凶是誰,叫我們怎麼放你?」陰無常沒說話。
陰佩君道:「其實你這又何必,只要你說出他是誰來,我們自己找他,對你又有什麼損失,你這樣為他守密又有什麼好處,就算我們現在放你回去,你們那些人做事你是清楚的,他們還會重用你么?恐怕你遲早會死在他們手裡,與其這樣何不為自己以後打算打算!」陰無常沒說話。
陰佩君淡然一笑,道:「人生在世,別的不求,至少要求有個家,有妻有子,你在那個圈兒里混到如今,到底落下了什麼,為什麼不回到江湖去找一個安身之地,找一個可靠的女人,過過正常的生活,也為你陰家傳傳宗,接接代。」陰無常猛然抬起了頭,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陰佩君道:「俗話說得好,女怕找錯郎,男怕入錯行,一個人的一生禍福,只在一念之間,你要慎重。」
陰無常一點頭道:「好吧,我說了,請先給我水喝。」
陰佩君毫不猶豫地把水遞了過去。巴三伸手一攔道:「姑娘,請讓他先說。」
陰佩君搖搖頭道:「陰無常也是個英雄人物,我信得過他。」把水囊往前遞。
陰無常伸手抓過水囊,一陣猛喝,灑了一臉一身,喝了個夠,趴在地上一陣喘,半天才趨於平靜,抹抹嘴,道:「姑娘,這個人不好惹……」
陰佩君道:「這你就不用管了,說是你的事,找他是我們的事。」
陰無常道:「據我所知,當年毀『鐵騎會』的主凶不止一個……」
陰佩君「哦」地一聲道:「有幾個?」
陰無常道:「兩個,一個在官家,一個在民間。」
陰佩君道:「在官家的是誰,在民間的又是誰?」
陰無常道:「在官家的這個人現在任領班,姓韋,叫韋萬祺,現在由官家養著他,就住在裡頭,可是究竟住在什麼地方,沒人知道……」
陰佩君道:「沒人知道?」
陰無常喘了口氣道:「據我所知,他以前有個親信衛士姓秦,現在京里做生意,可能他知道韋萬祺住在哪兒,可是這個姓秦的叫秦什麼,做什麼生意,住在哪兒我就不知道了。」
陰佩君道:「既然有這麼一條線索就好辦,你說民間那一個是誰吧?」陰無常道:「民間這個人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可是我見過他,當年見他的時候,他是個俊美異常的黑衣書生,一臉的冷肅煞氣,正眉心處有個疤,此人一身修為相當高絕,猶在韋萬祺之上!」
陰佩君道:「武林中修為此『血滴子』衛隊領班還要高的人,恐怕為數不多,這也不難找,就這麼兩個人么?」
陰無常道:「是的,再也沒有了!」
陰佩君點了點頭,道:「那我就謝謝你了。」
陰無常道:「可以放我走了么?」
陰佩君點頭道:「你放心,『鐵騎會』的人一諾千金,答應放你走,當然會放你走,不過……」
陰無常忙道:「不過什麼?」
陰佩君道:「我不能就這樣放你走,一定要在你身上下點禁制才放心。」
陰無常臉色一變,急道:「你們怎能說話不算話……」
陰佩君道:「誰說的,當初我們是不是曾跟你說明怎麼放你走,你是當年毀『鐵騎會』的幫凶,血債本應血還,今天你能夠全身從我們眼前走開,你應該知足了!」
陰無常道:「可是你們不能讓我成廢人一個,要是你們讓我成了廢人,即使我活著,那麼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陰佩君點頭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廢去你一身武功,不會讓你成為一個廢人,沒聽我說么,我只要在你身上下點禁制。」
陰無常道:「你……你打算在我身上下什麼禁制?」
陰佩君道:「你放心,我會讓你知道,讓你明白的,要是不讓你知道我這禁制的厲害,我在你身上下禁制有什麼用?」
玉手往陰無常面前一伸,道:「把你的血滴一滴在我手上。」
陰無常驚愕說道:「你,你要我的血幹什麼?」
陰佩君道:「自然是要在你身上下禁制;我只要一滴,不管什麼地方的血都可以。」
陰無常遲疑著道:「這讓我怎麼……」
麻四手一抬,一柄匕首已遞到他的胳膊上,麻四用力很有分寸,只見刀光閃閃,陰無常胳膊上立即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小口子,馬上見了血。
「還等什麼,這不就是血么?」麻四冷冷一句。
陰無常忙把胳膊湊近陰佩君的玉手,滴了幾滴血在陰佩君掌心之中。
陰佩君從懷中摸出一方羅帕,把掌心上的血全擦在了那方羅帕上,潔白的羅帕上血漬斑斑,很醒目。
她沖著陰無常一亮羅帕,道:「只要我這方羅帕上的血跡一天不掉,你的性命就一天掌握在我的手裡,為了讓你相信,我可以讓你先試試。」
話落,她把手中羅帕在陰無常面前繞著圈兒揚了揚,只見陰無常馬上臉色發白地很快躺了下去,很快地兩眼閉上,雙手撫上了「太陽穴」。
陰佩君又把羅帕一擺,陰無常馬上睜開了眼,臉色如土,驚駭已極地望著陰佩君。
陰佩君淺淺一笑,道:「這跟『天竺』異術沒有兩樣,有你一滴血,你的魂魄已控制在我的手中,這方羅帕上的血跡一天不掉,這禁制便一天不能解,剛才你覺得頭暈是不是,我要是把這方羅帕繼續繞動下去,出不了一盞熱茶工夫,你就會腦筋崩裂而死,現在讓我告訴你,從今後別做一件對『鐵騎會』不利的事,也別再存著你那一身倖存的武功為惡,要不然……不用我再多說了,是不是?」
抬眼望向巴三道:「麻煩三叔看看來人走了沒有?」
巴三轉身走到廟門,從門縫裡往外看了看,然後走回來道:「一個也不見影兒了!」
陰佩君垂目望著陰無常道:「你可以走了,京里沒什麼可留戀的,別在這兒待下去了。」
陰無常如逢大赦,爬起來翻身便跑,身子虛,幾天沒動,手腳也都硬了,剛跑一步,一個斤斗摔倒了!巴三冷冷說道:「別急,沒人留你。」陰無常沒說話,他現在只求早一點離開這座「藥王廟」,哪怕早一點點都是好的,他起來狼狽地走了出去。
陰無常走了,麻四驚嘆說道:「姑娘,你好大的神通啊!」
陰佩君道:「四叔是指我剛才在陰無常身上下的禁制?」
「是啊。」麻四道:「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神乎其技,姑娘簡直就是神仙。」
巴三道:「這又算得了什麼,連『雍和宮』都敗在咱們總護法的一翻手間。」
陰佩君在笑了,道:「我哪裡會在人身上下什麼禁制,要會那個我豈不成了茅山老道了,剛才我對陰無常旋轉只是嚇唬人的障眼法,我讓他覺得天在旋,地在轉,天一旋,地一轉,他還不會頭暈腦脹!」
麻四一怔道:「這麼說這方羅帕沒有用?」
陰佩君道:「本就沒有用,糟塌了我一方羅帕,這方羅帕還不能丟在這兒,萬一陰無常回來一趟看見,我這個法兒就不靈了。」麻四沒說出話來。
傅少華搖頭笑笑,道:「姑娘真有辦法。」
商二道:「即使是唬人的,陰無常那小子也嚇破膽了。」
陰佩君笑笑望向鐵大,道:「大叔,信了么?」
鐵大臉猛一紅,道:「姑娘你……你知道了!」
陰佩君道:「不知道我也不會問這麼一句了。」
鐵大紅著臉道:「我何止信,簡直是五體投地。」
陰佩君微微一笑道:「那就行了,今後不怕大叔不聽我的了。」
商二愕然問道:「怎麼回事,鐵大?」
鐵大道:「剛才聽姑娘說狗腿子找不到這座『藥王廟』,我不信,偷偷地溜到牆邊往外看了看,只見他們二三十個人在廟外一直轉,就是不往廟裡來!」
商二道:「看不出你還有這心眼兒叼,現在懂了吧,這就是奇門遁甲、九宮八卦的神奇術。」
鐵大道:「我剛不說了么,我五體投地。」
巴三笑笑說道:「這就跟『博望坡』軍師初用兵一樣,從今後看哪個敢不服。」
鐵大臉紅紅的,很窘,沒說話。
陰佩君側過嬌靨望著傅少華道:「少主,現在是不是馬上找韋萬祺?」
傅少華道:「姑娘全權處理就是。」
陰佩君道:「聽陰無常的口氣,要想找韋萬祺,必得先找那個姓秦的……」
鐵大道:「那姓秦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做什麼生意,住在哪兒,恐怕不好找。」
陰佩君點頭說道:「難固然是難了些,但路是人走出來的,咱們勢必要先找到那姓秦的,然後才能找到韋萬祺。」
商二道:「這個姓秦的,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姓秦?」陰佩君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要是改了姓,那就更不好找了,不過他既然還呆在京里,尤其是韋萬祺現在是由官家供養,他似乎沒有改姓的理由。」
傅少華點頭說道:「姑娘說得是,韋萬祺現在是官家供養,那姓秦的是韋萬祺的親信衛士,他應該還在得意之中,不應該連姓都改了。」
商二沉吟說道:「這個姓秦的是個做生意的,前一陣子我認識了不少豪富巨賈,也許能在他們之中找到他!」
鐵大忙道:「這些人當中有個姓秦的么?」
商二搖頭說道:「姓秦的倒沒有,不過可以從他們嘴裡打聽打聽問一問……」
陰佩君道:「這倒是,那麼這件事我就交給二叔了,二叔可以帶著雲英兄弟一塊兒去,有個人在身邊兒辦起事來總方便些。」
商二道:「那麼我現在就去。」
陰佩君道:「二叔請記住一點,有很多人是不願意提起當年勇的,二叔在打聽的時候,最好別單刀直入地提及『血滴子』衛隊,『血滴子』衛隊的聲名不太好,無論官民都恨之入骨,畏之如虎,還有,二叔要多小心,不管有沒有所獲,請酉時以前趕回來!」
商二道:「姑娘放心,我省得。」一抱拳,帶著雲英走了。
陰佩君轉回臉來望著乃父道:「爹知道這個黑衣書生么?」
陰瞎子道:「武林中穿黑衣的人不少,書生打扮的人卻不多,我這雙眼瞎得早,就是有這麼個人也看不見,問問你九姑看!」
查九姑不等陰佩君問便道:「我一時想不起那麼個人。」
陰佩君道:「那麼九姑就多想想看,好在咱們還在京里,不急……」
頓了頓道:「九姑現在陪我出去一趟,買點吃的喝的回來,今後還不知道咱們要在京里呆幾天呢!」
巴三忙道:「哪用得著姑娘跟九姑去跑,我跟麻四去一趟就行了!」
陰佩君搖頭說道:「他們大部分都跟你幾位照過面,讓二叔跟雲兄弟出去那是沒辦法了,在京里這一陣子,你幾位還是少露面的好。」
在「八大胡同」口上,有那麼一座大宅院,朱紅的兩扇門,圍牆丈高,挺渾沉,挺氣派,兩扇朱紅的大門裡,進進出出的不少人,這些人穿著都相當講究,有的坐轎,有的坐車,任誰一看就知道是北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當然,不能說沒有靠兩條腿走路的,有,眼前就是兩個,是商二跟雲英。
快到這座大宅門兒的時候,商二對雲英說:「進了門之後,少說話,跟著我走,等一有人問起來,你就說你是我的跟班。」
雲英笑笑說道:「當您的跟班並不委屈,只是您還沒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商二道:「你是個聰明人,進門一看就知道了。」
雲英一點頭道:「行,聽您的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然來到了門口,兩扇朱紅大門開著,連個站門的人都沒有,敢情是隨便人進出的。進門,沒瞧見人,可是剛過了影壁牆情形就不同了。
好大的一座院子,上房跟兩邊廂房裡都亂鬨哄的,院子里三幾個穿褲褂的漢子,有的拿煙盒,有的端茶,還有拿手巾把的,行走穿行間,挺忙的。
雲英往兩邊一看,一怔說道:「敢情是個賭窟?」
可不,上房、東西廂房雙門都敞開著,一眼可以看到底,三間屋子裡七八張桌子,擺得整整齊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