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心愿

第23節心愿

真髓睜開眼睛房間里四周一片昏暗:案几上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嗚嗚的寒風從破碎的窗紙里穿進屋子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打在地上一片白。

他揉了揉眼睛得知了河內來求親的消息自己心中煩亂所以沒去休息卻坐在這裡不知不覺睡著了。

外面遠遠傳來打更的聲音他箕坐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裡輕輕地敲打著因為跪坐時間太長而麻木的雙腿低頭漠然地看著窗前鋪地的青石。青石間的縫隙冒出了幾簇枯黃的小草巨大的石板上紋理縱橫好像無數的線頭紛紛糾纏在一起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煩不勝煩。

他對馬岱沒什麼也沒承諾只是告訴對方此事來得突然不過自己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明日再作答覆。

「考慮……」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清清楚楚地看著羅珊的臉由焦急變得失望。她一跺腳扭頭就沖了出去。看見她這麼難過腦子裡昏昏然亂成了一團接下來是怎麼下令送馬岱休息的自己已是全然不知。

是啊自己如果對她死心塌地決意廝守終生此事還需要考慮什麼?

倘若沒有疫情突然爆自己二話不說直接將馬岱叉出去丟到門外讓他回去告訴馬洗乾淨脖子等著挨宰。

可是現在……雖然自己屢戰屢勝表面上看似占進上風可自家人知自家事眼下士兵多患疾病損失了不少戰力若和馬刀兵再起可真未必是那廝的對手何況上面還有一個催著自己趕忙了結和馬恩怨的曹操。

簡簡單單的一個婚姻自己考慮的真是太多了……可是能不去考慮么?

他呻吟了一聲十根手指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頭。

閉上眼睛羅珊又出現在面前一顰一笑和以往一樣只是此時她那甜美的笑容此時卻好像小刀一樣鋒利致命直扎進自己的心裡……

……

外面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隨即在被月光照耀得雪白的青石上忽然就多出了一個倒影。

「賈先生進來罷。」他平靜道聲音里說不出的疲憊苦惱。

隨著吱吱嘎嘎的響聲陳舊的木門被從外面推開冷風一下子涌了進來。

賈詡輕手輕腳走進廂房反手關上房門:「主公對馬的提議您有什麼看法?」

真髓沉默半晌反問道:「賈先生怎麼看?」

「馬背負弒君大罪是我朝的大罪人按漢律當誅九族所以不宜與他聯姻。但是聯姻也有莫大的好處您四面環敵缺衣少食能夠拉住馬就是減輕了一面的壓力——馬這種人若不是到了窮途末路絕不會想到求和的就更別說這種帶有侮辱性質的聯姻了。十有**是他打算向河東擴展怕後路有失所以才提出這種主張;主公您即將向東協助曹操輔佐新天子入繼大統同樣也擔心馬襲后……若是聯姻成功豈不是兩全其美么?」

兩全其美?放屁!

真髓真想破口大罵此事與你沒半點相干自然可以說得如此輕鬆。可我呢可羅珊呢?

可是如果不聯姻……

「我若回絕馬他會怎樣?」

「您若是不答應那就就是擺明車馬對河內勢在必得。那樣非但談和無望很可能會再起刀兵……」

「好了好了賈先生那麼你到底是建議我答應還是回絕呢?」真髓覺得愈加煩亂。

賈詡鞠躬道:「主公賈詡只是說明二者各有利弊至於具體採納那個措施還請主公定奪。」

真髓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眼下疫情好容易回落軍心剛剛穩定下來柱**要想恢復元氣起碼需要一個多月。

再打下去鹿死誰手難以預料。而且還會得罪曹操耽擱兵袁術的大事。

然而要自欺欺人對羅珊負心去迎娶那個小丫頭……

看真髓仍然沒有表態賈詡微微猶豫道:「主公男人娶妻滕妾天經地義按照您的身份和地位誰家裡沒有七八個女人?您仔細思量。」

「我累了」真髓知他言下之意這廝實際上力主自己和馬聯姻只不過想讓自己親口說出來罷了「你回去罷真某要休息一會兒。」

老鬼你早知我對羅珊的情意現在出這主意又不表態不就是擔心我把責任往你身上推到時候害怕羅珊脾氣上來找你算賬么?你也太小看我了倘若我真打定了聯姻的主意難道還要由別人先來提出自己再裝模作樣地順水推舟不成?

若是連這點擔待都沒有自己還算得上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目送著賈詡的身影在通向前議事廳的小徑上消失不見他又坐了一會兒赫然察覺到在迴廊的陰影里站著一人那人的相貌雖然看不清楚但身型輪廓是那麼熟悉。

「你來了……多久了?」

此時面對她他只覺得說不出的苦澀。他的耳力極好若不是心亂如麻早就該聽出了她的呼吸聲。

她抬起長腿彷彿要向前邁步但最終這一步還是沒有邁出去。

好一陣子兩人相對無語。

「我明白了……」她突然開口「你要娶那個小丫頭是不是?」

他垂下雙眼長嘆道:「我不知道。」

「賈老頭剛才的意思我聽懂了。他是讓你娶那小丫頭為正室再收我作妾」她聲音很低幾乎無法聽清接著卻長吸了一口氣彷彿要改變心意似的大聲道「因為她是大名鼎鼎的馬的妹妹而我只是一個你撿來的獨眼殘廢!」

她心情激蕩不顧一切地大步走到廊下潔白的月光下只見半邊臉上亮晶晶的全是淚。

「你們男人或許認為娶妻納妾兼容並蓄理所應當可是我告訴你但那不過是你們一廂情願的想法!我雖然是個殘廢但這點自尊還是有的!真髓你儘管去娶那個黃毛丫頭好了我不在乎但我也絕不會給你做妾!」

她迅行了一禮而後旋風般轉身大步走出花園越走越快最後掩面飛奔而去。

「羅珊!我真正想要娶妻安家與之共度一生的女人是誰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么?」

他很想這樣大聲吼出來然而話在心頭撞來撞去始終也沒有說出口。

目送著她跑走忽然間只覺得天地似乎都遙遠了許多。他頭昏腦脹搖搖晃晃站起身走到她適才站立的地方仰頭看天月亮高掛枝頭明亮的光彷彿為整個院子里鋪上了一層霜。

站在天的下面總能感覺到自我的渺小。

我是誰為什麼會站在這裡我的未來又會是怎樣的呢?

自從與奉先公決一死戰之後這個問題一直在他的腦海里盤旋。前一段因為軍旅生活緊張所以無暇多想此刻強敵被逐周圍一片寂靜這個疑惑不由自主地浮了上來可即便再怎樣努力去想也仍然得不到任何答案。

我是將軍是領。

因為我是將軍是領所以我必須沒日沒夜地操勞軍務在沙場上耗儘力氣還要千方百計地去圖謀別人的領地和兵馬提防諸如賈詡、郝萌之流會反叛我和出賣我……

可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成為領地人真的應該是我么?

眼前最合適的策略就是要籠絡住馬贏得在洛陽扎穩腳跟的時間包括採取採取聯姻的手段。

婚姻已經不僅是我個人的生活同時也成了政治和外交的手腕。說得近了它干係到全軍將士是否還要繼續去跟河內的敵人拼殺;說得遠了它干係到河南府百姓是否還要為了負擔戰爭而節衣縮食是否還會夜夜因為擔心親人而戰死……

是啊我是將軍因此將士們和百姓們依賴我因此我承擔了這份必須由將軍承擔的責任。

可為什麼承擔如此沉重的責任之人就一定是我呢真的應該是我么?

我承擔了讓將士們和百姓們可以安心依靠的責任可誰又來承擔我的責任承擔羅珊的責任呢?難道為了承擔令他們得到幸福的責任就要犧牲我自己的幸福也要犧牲羅珊的幸福嗎?

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身處亂世我究竟想要做什麼究竟應該去做什麼究竟又應該怎麼去做?這些問題有誰能答我又誰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

念及此處一股迷茫的憤懣之氣在心頭騰起突然之間他放聲對月長嗥彷彿一頭受創的狼!

如此凄厲的咆哮入耳使馬休陡然驚醒隨即就聽到從明達公居住的後花園傳來一連串的巨響。

他出了一身的汗從榻上虎跳起來領著數十名衛士以最快度衝進后宅。只見月光籠罩下的後花園異常寧靜彷彿剛才那些響動根本不曾生過似的只是滿地狼藉。

主公靜靜地站在月光下就像一尊清冷的石像。

在他面前是一株碗口粗細的小樹——如果只剩下半截的樹榦還叫做小樹的話——樹榦的上半截和樹冠橫在地上。園子里已經沒有一棵樹是完好無損的到處都是折斷的枝葉和樹榦。

馬休走上前去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樹榦折斷的痕迹……竟是被人生生用赤手給攥斷了的!

「很好」真髓笑了起來臉上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空洞表情「大伙兒的反應很快都是稱職的衛士各自都有獎賞。以後必須更加訓練有反應得當才行。從今以後每隔數日就會進行一次與此類似的反行刺的夜襲訓練大家萬勿放鬆警惕。」

他舉頭望天天空仍然是那麼沉默月亮仍然是那麼寂靜地看著自己。

「馬休你去告訴馬岱三天之後的上午我將派人前去溫縣依照六禮迎娶。」

在他說這番話時馬休注意到在清冷的月光下主公的臉色蒼白如死。

※※※二十多根兒臂粗細的紅燭出柔和的光將室內的一切都映得通紅顯得安寧而和諧。

聽著前院人們出陣陣喧笑身披吉服的馬雲璐坐在鋪紅色緞面的卧榻上痴痴地笑著覺得胸口裡面滿滿地充滿了幸福之意。

一切都來得那麼快。

自己到北岸還沒過幾天賈老頭就跟著馬岱帶著羊羔、雁、清酒、白酒、稷米、五色絲、合歡鈴……等等等等總之是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到溫縣來了。

「關於將軍之妹的婚事我家主公特委在下前來行納采之禮。」

聽到這句話當時自己一顆心險些從腔子里跳出來那種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卻又害怕脾氣暴躁的大哥出言反對的複雜心情還從來沒有體驗過。

她惟有低著頭焦心地牽著大哥的衣角。

「請回稟你家將軍我家小妹不通世事若是在夫家有什麼不合規矩之處還請妹夫多多見諒。」

自己很是意外大哥似乎也有點不大一樣真髓不是他的仇敵么。怎麼二話沒說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呢?

不過這都已不重要。

大哥同意了求親我就要嫁給他了就要嫁給真髓了!

接下來他們都說了什麼馬雲璐一個字也沒聽到。她人雖還坐在那兒可心早就飛了。

手指下意識地伸向衣襟輕輕地撫摸著衣角在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結。

想起那一晚自己對著流星許下地小小心愿她紅著小臉甜笑。靈真靈這心愿竟真的應驗了啊!

商議完具體的婚期和儀式賈老頭就告辭了。

第二天早上鐵哥哥挖苦說小丫頭真是女大不中留這麼迫不及待地把哥哥們全丟下人家嫁過門總是要哭兩聲表示一下咱這個妹子可好求親的走了之後連夜裡做夢都在笑。

他的話真是讓人很不好意思。

回想起來白天里可真是熱鬧卻也有些傷感。

大哥和三哥還有馬岱哥哥將自己送到五社津口對岸就是真髓的領地自己這一過去只怕很長時間都沒法再見到這兩個親人了。

「大、大哥」自己雖然雀躍萬分但此時上船卻也不禁哽咽起來「你能抽些時間過去陪璐璐說會話么?」

大哥搖了搖頭他沉默著向南望去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小妹這婚事……總之你、你切莫記恨大哥……這是為了咱馬家……」

「大哥你怎麼了?」自己完全聽不懂他什麼意思擦乾臉上的淚珠笑道「璐璐怎麼會記恨大哥的?就算沒法陪璐璐說話也不用這麼難過啊馬休哥哥在那邊呢還有他陪我的。」

大哥也笑了只是笑的樣子好僵硬就跟硬擠出來的一樣:「小妹說得對大哥是高興的糊塗了。到了那邊別忘了經常給大哥寫信。大哥素來最疼你了巴不得你所有消息都能知道這才安心。所以但凡真髓那廝、啊不是妹夫有什麼情況立刻就寫信給我。既然都是親戚有些事情多溝通溝通互相援助起來也方便些。」

「我曉得了可是怎麼把信送給大哥呢?」

「這個容易」大哥招手讓馬岱過來笑道「大哥怕你孤單寂寞所以讓你馬岱哥哥過去陪你。你有書信就都交給他他自有辦法送到我手裡。」

他轉頭又對馬岱道:「馬岱你素來穩重這次就是要你充當我軍常駐河南的對真髓聯絡使節萬事要多加小心記住照顧好小妹和……和二弟。」

……

過了河岸迎接自己的是羅珊姐姐。

羅珊姐姐雖然少了一隻眼睛但她地五官輪廓仍是非常非常漂亮尤其是她頂盔貫甲背著弓箭的樣子真是好看極了。只是這一回她地表情有點兒不對頭說話語氣冰冷眼神也非常奇怪看著我的腦門似乎在用弓箭瞄準似的真叫人害怕。

「我家將軍已經久等了請隨我來。」

那一瞬間羅珊姐姐的聲音在抖。

她也感到有些愧疚。聊天的時候她就知道羅珊姐姐是喜歡真髓的可最後。真髓要娶的卻是她。

不管了雖然對不起羅珊姐姐可是自己就要嫁給他了!

進入青布圍成的青廬先踩破一隻象徵著諸般不潔的碗以示平安之意;然後就是一連串讓人頭昏腦脹的禮儀誦贊文、占卜、唱彩禮、點燃大臘、香、紙、跪拜天地、祖宗後夫妻交拜……

馬雲璐覺得罩著蓋頭的自己就像是牽線的木偶跟著司儀動呀動的結果連具體是怎麼和丈夫結拜的都沒能記清楚。耳旁一片喧囂之聲夾雜著一連串賓客流水價上前道賀簡直亂得半死但是她心裡的喜悅非但沒有因為這些而消退反而愈加甜蜜。

我竟然做了他的妻子了我竟然做了他的妻子了!

腦子裡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個念頭馬雲璐甜甜地笑著閃亮的大眼睛里充滿了憧憬和夢想。

見廂房裡只有自己她輕輕拉出胸衣裡面貼身佩戴的白石吊墜紅著臉雙手捧著它再度默默地祈禱起來。

掌管婚姻的俄巴巴瑟大神啊我一定盡心儘力侍奉丈夫請賜予我們幸福、安寧和快樂罷;創造人類的始祖木姐珠大神啊請賜予我、賜予我丈夫的骨血賜予我們一個身體像雪山一般強壯、心胸像天空一般遼闊的孩子罷。

孩子……

馬雲璐低呼了一聲臉上好像火一般燒起來。

孩子究竟是怎麼出來的呢?

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問過阿爸自己到底是怎麼來的可是他笑著沒有回答;前幾天得知即將結婚自己於是去問大哥他結過婚一定知道的。

「孩子……」

大哥英俊的臉一瞬間扭曲起來眼中冷芒如劍鋒一般吞吐不定氣勢變得無比駭人自己當真被嚇一大跳。

他雙手捂住臉深吸了幾口氣才穩定情緒冷冷道:「問這些做什麼到洞房的時候你自然便知道啦!」

自己還想再問卻被馬鐵拉走了。

「璐璐你還真是不曉事」鐵哥哥埋怨道「你嫂子還有大哥不到一歲的孩兒全被韓遂老狗殺害了你居然還去問大哥結婚生子是怎麼回事這不是戳他心窩子么?」

他頓了頓笑嘻嘻道:「你三哥我既沒結婚也沒生兒子不過這事兒還是知道的:我聽人說洞房的時候你跟你老公在一起在床上睡覺孩子自然就有了。」

「真的啊?」她的臉蛋像蘋果一樣紅卻又忍不住問道「三哥從前咱們兄妹幾個都是一起睡覺的可是怎麼沒有孩子呢?」

一言未畢額頭上已重重吃了個爆栗。

「啊喲!好痛三哥你幹嘛打人?」

「真是小笨蛋!七八歲時的事情能跟現在一樣嗎?必須要舉行了嫁娶之禮才可以呢。哎呀別這麼老用這種小狗似的眼神看著我啦其實這事兒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總之人說兩個人要脫了衣服睡覺然後等你被他抱過之後就一切都明白了。」

脫了衣服……還要被抱……

此時回想起來她只覺得全身燥熱、喉嚨干心裡突突地跳個不停也不知這感覺是興奮還是恐懼和不安?

※※※洛陽廢墟。

月光灑在地上冷冷清清地羅珊坐在大火焚燒后留下的殘垣斷壁上淚眼模糊地看著遠處那邊燈火通天正是歡暢喧囂的軍營。

心裡很痛她已經無法思考。

混混沌沌地舉起手中的水壺她閉著眼睛揚起臉將酒傾灑在自己的頭上。

淚水混著酒水一起流下來。

緩緩低下頭伸手拉起自己戰袍的襟帶怔怔地看著那裡被輕輕巧巧地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願我與明達相親相愛永不分離」那一晚流星劃過天際自己心中默念的這句話又回蕩在耳邊。

一時間只覺得胸口奇痛柔腸百折一顆心碎成了粉被踏成了泥。

為什麼會是這樣?多少次的出生入死、相依為命……轉眼之間怎麼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不想哭我不要哭。

可是淚水卻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水壺猛然被人奪走。

「你來幹什麼」她冷笑即便不用睜眼也知道那是什麼人「大好新婚之夜**一刻值千金新郎官你還是快回洞房去罷。」

他掂了掂水壺裡面已經只剩下了一點底子他一言不地挨著羅珊坐了下來。

她沒有看他煩躁地扭了扭腰肢卻捨不得移開身子。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過了一會兒還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這裡不是你的故居么?」他頓了頓道:「上次擊敗馬剛到洛陽時你深夜還專門來拜祭過這些我都記得。」

故居……祭拜……

羅珊獃獃地盯著院子里家人的四個墳墓淚水在眼眶裡直轉記得自己上次前來時還滿懷著溫暖和愉悅。

爹、娘、弟還有小咪……

今天我是要來告訴你們這個喜訊。

我從未想過能有這麼一天:我遇到了一個中意的男人而且就要結婚了。

這樣做羅珊是不是很自私?

你們都在慘禍中去了惟獨我一個人可以活下來現在還要變本加厲地奢求著未來的幸福……

但儘管如此爹、娘弟弟還有小咪我想告訴你們我會繼續努力生活下去替你們幸福地生活下去……

……

她努力咬住嘴唇此時景物依舊但那種自內心的快樂卻已經化成了泡影。

幸福地生活下去……

幸福……

可是現在自己還有什麼幸福可言?

她再也按耐不住轉身死命摟住真髓放聲慟哭。

「為什麼你必須要跟她結婚為什麼這些都要你來承擔?我不想讓你做什麼統率萬人的將軍了我只想讓你做我一個人的丈夫!」

真髓感受著她的溫暖和體香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本來真髓怕羅珊受刺激所以派去迎接馬雲璐的人是鮑出但沒想到過不多時鮑出回來詢問新指令真髓莫名其妙了一陣才現原來羅珊假傳命令支走鮑出半路上把任務接管過去了。這可把他嚇了一跳:羅珊剛烈在大受刺激的情況下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直到看著羅珊帶著隊伍平平安安地回來真髓這才鬆了一口氣只是心裡更是愧疚知道她的心事又深了一層。

婚禮時他一直在注意著她儀式一結束現她消失不見立即就出來尋找。

「造化弄人我不想用解釋來敷衍你也不奢求你的諒解。」他擁著她輕輕道「羅珊是我負了你。你心中難過我心裡也難過那滋味兒還不如一箭射死我算了。」

「你就是這樣的男人誠實卻殘忍」她笑了起來可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明達啊明達哪怕是你隨便編幾句謊話哄一哄我也是好的啊……可你就是不說寧願讓我聽著真話心碎而死也不願意給我保留一點夢想的權利……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羅珊我對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可要我對你說謊騙你……這種事我怎麼做得出來?你既然恨我那便殺了我罷。」

「你道我不想么?這幾天我一直翻來覆去地想是不是應當先殺了你然後再自殺?又時常想只要弄死了那個小丫頭你總歸還是我的。可是可是……我就是下不了手。」

這些天眼看著婚期一步步臨近羅珊幾乎都要崩潰了。她還從未有過如此激烈的內心煎熬曾經三番五次決意殺真髓再殉情而死卻下不了這個狠心;所以今天白天決定轉而去殺掉馬雲璐但看到滿面稚氣和興奮的小姑娘卻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若是他沒有被暴兵殺死活到現在應該剛好有這小妹子這麼大罷?

結果猶豫之間錯過了時機。

真髓用力將她抱緊。

得知羅珊將馬雲璐送了回來他就已料到她的心思:羅珊外表剛硬但內心善良脆弱脾氣卻比牛還倔。眼看著意中人要迎娶他人怎可能善罷甘休?她不殺死馬雲璐只能說明心灰意冷已經決意尋死了。這次她前來故居分明是決定最後再看一眼家人算到自己那邊入了洞房立時就要自盡的。

倘若自己來得晚些……

想到這裡他滿頭冷汗:「答應我千萬不要做自殺的蠢事。」

羅珊猛地一掙大笑道:「活下去?答應你?為什麼?你有什麼權力來管我?你是別人的丈夫我的所作所為跟你還有什麼關係?」

她越說聲音越高到最後幾乎都是吼出來的「跟你還有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的迴音在廢墟上空反覆回蕩。

真髓什麼話都沒說他只是看著她漆黑的瞳孔就像是湖水一樣彷彿潛藏著深不見底的痛楚看得她心裡慌。他用力吻上了她的嘴唇她一時說不出話奮力掙扎了幾下到後來轉變成無比熱烈的反應。

月光下衣物逐漸褪去。兩人抵死纏綿肢體交纏好像兩條伴生的常青藤一樣扭在了一起呈現出一副痛苦和歡樂交織的圖畫。

※※※清晨的陽光撒進窗戶馬雲璐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被子還是疊得那麼整整齊齊地——昨天一直等到半夜丈夫始終沒有回來到最後她實在撐不住合衣靠在榻邊迷糊著了。

沒有脫衣服也沒有擁抱……她看著自己身上穿得好好的吉服心裡湧起一陣難過幾乎要哭了出來:他竟然整晚都沒有回來在這個屬於他們兩個的洞房之夜!

掌管婚姻的俄巴巴瑟大神啊這是為什麼璐璐做錯了什麼嗎?

呆了半晌房門輕輕地被敲響她有點緊張大聲問道:「是誰?」

聽到回答她心裡有點兒刺痛一陣失落:不是他是侍女。

打開房門讓侍女進來服侍自己穿衣、洗臉、梳頭……馬雲璐的心情漸漸平復望著外面碧空如洗突然又開朗起來。

他沒來一定是有他的理由。或許是因為軍務繁忙還是因為其他什麼緣故罷?阿爸有時也經常不回家的自己的丈夫既然是將軍當然也會這樣子。

她換上了一身自己不很熟悉的漢服一邊哼著歌兒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昨晚的事一邊打算出門去騎馬散散心。結果在太尉府通向前院的走廊上又迎面碰到安羅珊。

奇怪羅珊姐姐的模樣好像跟昨天有所不同。

羅珊沒有梳頭褐色的長瀑布一般披在肩頭和後背上;眼睛雖然有些腫卻好像遇到了什麼喜事容光煥顯得倍加嬌艷;走路的姿勢也和往常不大一樣兩條修長的美腿似乎有點軟步子有點飄。

看到了新的將軍夫人她既沒有停步也沒有行禮傲然從馬雲璐身邊走了過去。只是在經過的一瞬間掃了馬雲璐一眼。

馬雲璐雖然天真爛漫卻也能感覺到安羅珊地眼神銳利如電充滿了冰冷譏諷之意好像看透了自己新婚之夜的困窘似的使自己倍感難過。

好容易提起來的一點好心情一下子就煙消雲散。

羅珊慢慢地走著。

在剛才那一瞬間她成功地看見了馬雲璐臉上的陰霾做為令情敵喪師敗國的勝利者她本應充滿驕傲和自得的可是隨著步伐的前進淚珠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不住地順著面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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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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