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伏擊

7 伏擊

早上我心不在焉地端著粥碗在大堂里來回踱著步子心思沉重地看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揣摩敵人的動向。腳步聲傳來曹性走到我身後:「啟稟將軍搜索隊現了新情況他們已經現了被曹軍俘虜的近萬士兵……」他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過於激動導致的。

「啊是怎麼回事?快跟我說說。」我一陣欣喜找到了俘虜也就相當於找到了夏侯淵。我趕忙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看著曹性,一看才現他的樣子很奇怪面色慘白一副氣憤得咬牙切齒的吃人樣兒。還沒等我猜想這是為什麼答案已經從他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那些俘虜已經統統被曹軍活埋了!」我大驚失色手裡的粥碗掉在地上打了個粉碎——夏侯淵竟然如此殘忍惡毒!

「半個時辰之前搜索隊在黑樹林東北方向二十餘里的小丘陵上現了不少露出泥土的手臂……」我不忍再聽趕緊揮揮手打斷了曹性的報告:「他們被活埋了多久?」之所以採取了這種極端措施肯定是為了部隊輕裝前進減少累贅。看來敵人動機已經非常明顯連續的勝利滿足了曹操的戰略需要因此夏侯淵的下一步任務就是儘快趕回甄城。如果我還不加緊行動只怕這廝就要溜回老窩去了。

「大概不到一個時辰掘出來的時候屍體大都還沒有僵硬。」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精神為之一振看來敵人還沒有走遠。趕緊轉過身去在地圖上仔細搜索圖上從冤句往甄城的最快路線有兩條:一是北上走一百餘里通過離狐進入東郡之後折向東北大約再走六十里路就能到甄城;二是直接折向東北走八十餘里可到句陽然後直線向北進入東郡再八十餘里也可以到甄城。

第一條路線的中轉站就在離狐。這裡在瓠子河一戰之後屬於我軍重點防禦地帶侯成將軍生前還曾經把此處作為了基地。況且在離狐附近無論南北都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所以若走此路被當地駐守部隊現的可能性極大。但是按照夏侯淵能掌握的情報他應該不會了解到離狐還有我這支部隊的存在而當地駐守部隊縱然現了他也沒有實力攻擊因此走第一條路線可能反而是平安大道。

但走第二條路線的話相比第一條而言佔了很大的地利優勢:句陽東北數里處就是雷澤與瓠子河。那一帶地形異常複雜河流、沼澤犬牙交錯叢林分佈廣泛是隱蔽行軍與潛伏躲避的好地形。我估計夏侯淵大概就是從這裡滲入我軍後方的。他對這裡的地形肯定更加熟悉一旦逃進雷澤附近的原始叢林再想截住他可就難比登天了。

仔細想了想我決心固守離狐:「曹將軍傳令下去讓士兵保持警惕準備作戰!」這次曹軍百里深入敵後充分證明了主將夏侯淵的輕佻剽勇、膽大妄為、喜好弄險的性格。這麼一個人肯定會冒險走第一條路的。

曹性應了一聲轉身向外便走。「慢!」我忽然又叫住了他緩緩坐在案幾邊腦子一團混亂黃豆大的汗珠從頭上冒出來——倘若夏侯淵沒走第一條路那又如何是好?夏侯淵的膽大行險實際上是由於他看得准料得穩所以能把事情做得這麼狠幹得這麼絕。奉先公會不會派援軍對他來說還是個未知數。身為一軍主將在這種情形下他還會隨意弄險么?

夏侯淵你究竟會選擇哪條路呢?

「還是走句陽。」我抬頭盯著地圖低聲自言自語。我獵殺虎豹無數之所以次次都能成功就在於事先摸清了野獸的動向和習性然後等待時機一擊得手。每種野獸都有自己的生活習慣人也是一樣每個將領肯定也都有自己的用兵習慣。仔細分析夏侯淵的幾次行動過程這個人用兵極為老練他對侯成、薛蘭、李封的奇襲得手都是藉助了叢林等複雜地形的掩護才成功的。取道離狐相當於完全放棄了地利而這麼善於利用地利的一個名將能夠輕易地放棄這種優勢么?

想通了此節我心中大為振奮惡狠狠地笑起來:「傳我的命令通知搜索隊重新埋好屍體然後趕回離狐駐防。我軍的武器、馬匹、口糧統統要馬上整備完成。全軍立即出去句陽必須加快度要在夏侯淵逃逸過句陽之前將這廝消滅掉!」

曹性興奮起來他挺起胸膛大聲應道「得令」然後一路小跑地去了。

敵人屠殺俘虜的目的是為了加快行軍度想必在完成暴行后就已經開拔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可步兵度有限強行軍一個時辰也不過走三四十里的路程。從活埋俘虜的地點出計算夏侯淵的行軍度到達句陽大約需要三個時辰;而我要帶兵趕往句陽從離狐出順濮水而下只消四十餘里便可到達不但可以反在他的前面還能富裕一個時辰做戰前休息。目前我軍士氣低落能上陣的也只有這批兩千五百人的援軍。可是敵人也不是不可戰勝這一連串的戰鬥打下來夏侯淵雖然大獲全勝但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兩次戰鬥遺屍過了八百具。目前曹軍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千兵馬並不佔絕對優勢。何況我軍埋伏在句陽以逸待勞夏侯淵進入伏擊圈時剛趕完三個時辰行軍正筋疲力盡的時候又能剩下多少戰鬥力?

操起身側的長戟我大步走出府邸翻身上馬心中湧起對敵手的切齒痛恨:夏侯淵啊夏侯淵今日要你血債血償!

已時天氣漸漸熱起來。

句陽城在距離濮水北岸大約一里的地方城池並不大卻很堅固中間是一片小*平地。濮水的南岸是茂密的樹林那裡樹木高大遮天蔽日是隱蔽伏擊的好場所。

經過將近一個時辰的長途跋涉此時一千五百名步兵在我的率領下潛伏於樹林深處。

雖然有樹陰遮擋但秋後的太陽依然火燙。我的臉上濕漉漉的:頭上的汗滴悶在鐵盔里形成一條條的水順著面頰往下淌。鐵甲下面的戰袍也粘在後背上讓人好不難受。細碎的金屬聲音在樹林中清脆地迴響我環視四周戰士們有的在樹陰下打盹有的則默默地保養著自己的兵器與盔甲。為了避免金屬在太陽照射下反光被敵人現盾甲與兵刃都已將塗好了黑漆。

我取下頭盔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後一面感受著微風的柔和與溫暖一面懷抱長戟坐在大樹下沉沉入睡。

已時五刻太陽直射頭頂。

我從短暫而深沉的睡眠中蘇醒眯起眼睛適應著從樹梢的縫隙中透下來的強烈陽光。聽著濃綠的樹蔭中傳來鳥兒嬉戲打鬧的嘰喳聲我嘆了口氣——誰又能料想得到再過一會兒如此寧靜美麗的樹林就要變成血肉橫飛的戰場?壓下心中的感慨將注意力集中在即將到來的戰鬥上我站起來嘗試著活動全身的關節:七刻鐘急行軍所消耗的體力已基本恢復了精力充沛的感覺令我感到全身舒泰。

此時士兵們都束好甲胄一個個將防止出聲音的短木棍咬在口中紛紛進入預定埋伏地點隱蔽起來。

距離夏侯淵到來還有半個時辰羅網已經張好只等獵物自己投進來了。

就快到午時西南方向的樹叢中塵土徐徐升起。

雖然一再告誡自己要冷靜沉著但此刻仍然從心中湧出一股興奮與激動:夏侯淵終於上鉤了。

我右手將長戟用力一頓藉助這股力量向大樹上躍去。身在半空舊力已竭時左手探出在一根粗壯的橫枝上向下一按身體再度借力騰起穩穩立在這根橫枝上。伸手從腰間拔出佩刀按照約定將刀刃就著陽光向句陽城頭連晃了五下然後凝神向河對岸的城頭觀看。只見句陽東南的高櫓上有人以兵刃閃了三下——這是曹性與我約好的暗號表示城中的六百騎兵與五百弓箭手可以隨時出戰並且加緊了對南面的監視。

鳥叫的聲音停住了。登高望遠敵人在我的視野中逐漸清晰:人影綽綽穿行在樹林中羊腸小道的敵軍隊列極長有兩千七百餘人。看他們士卒行軍時步調一致塵土條條升起清而不亂果然是久經沙場的精銳之師。

當整個隊伍全部出現在視線範圍內我不禁皺了皺眉頭:隊尾的士兵們不但步伐聲音雜亂無章而且揚起的塵埃散亂不齊說明連基本的行軍隊型都無法保持。這些人顯然沒有經過嚴格軍事訓練夏侯淵怎麼會採用這種士兵作戰呢?心念一轉旋即醒悟過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士兵」想必就是曹操此番軍事計劃的王牌——那批精通刺殺之術的高手了。

煙塵忽止。

敵人在距離河岸不到一里的地方停止了前進。

我將頭縮回樹榦後面大為凜然:部隊停止前進而塵土立即停止飛揚這需要千錘百鍊的努力訓練和將領極高的治軍水平。單單這一項我軍就遠遠不如。今次的敵人雖然人數不多卻可以說是全天下最最精悍的軍旅之一死打硬拼的勝算恐怕很小。

心臟加劇跳動胸膛中充滿了緊張與憂慮:為什麼夏侯淵要停止前進?難道他竟看破了我的部署?

按照我絞盡腦汁擬訂的作戰方案曹性率領騎兵與弓箭手先進入句陽休息看到我的信號后密切監視隨時備戰。一旦敵人渡河人數過了三百就開啟城門向敵渡河的先頭部隊起猛攻;而伏擊部隊趁著敵人陷入進退兩難、前隊與后隊無法相互呼應時從側翼暴起難——先是樹林西側的二百名伏兵放火擊鼓吶喊此時東風正旺火借風勢將會把敵人罩入一片火海之中。受驚的敵人必定會向東逃逸這樣就正中了我的圈套:其餘的一千三百名步兵全部潛伏於東面樹林的深處務必要將夏侯淵埋葬在這裡。

但現在再完美的方案也派不上用場敵人竟然止步不前了。

究竟是為什麼?

在哪裡出現了紕漏?

時間不容我多想此時敵人的隊型已經開始分散開。從樹葉的縫隙間望去我終於見識到這幫刺殺高手的可怕實力:他們猶如鳥兒一般輕盈迅在大樹上跳躍著從一棵到另一棵瞬間形成了對地面部隊有效的監視點與保護網。曹軍的地面部隊也由一條直線行散開然後聚攏到一起士兵三五成群地形成一個個的圓形陣勢擺出對兩翼加強防禦的姿態。

顯然夏侯淵已經現了我們!

我咬了咬牙右手握緊長戟:看來只有拼了。

剛剛將左手舉高要打出全軍衝鋒的手勢我卻又放下來。

我長長呼吸為了使自己的頭腦冷靜:以我軍的隱蔽地點來看不可能這麼簡單被敵人現的而且即便真的被現以夏侯淵的作風也決不會採取如此消極的防守措施。肯定是有什麼東西引起了他的戒心但他又拿不定主意所以擺出這副姿態來做給我看。假如我一時按耐不住殺將出去恐怕正中了這廝的下懷。

猛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問題所在處:要說什麼事物引起了夏侯淵的戒心恐怕就是曹性的聯絡信號了。我反光聯絡信號是背靠著大樹對句陽城的。夏侯淵的兵法就算再厲害一萬倍視線也不會轉彎他是看不到的。而曹性在城頭所的反光信號卻正對著夏侯淵十有**引起了他的注意故而用這招試探是否有伏兵存在。

我心中暗叫好險慢慢坐在橫枝上靜待下一步的變化。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會兒接著夏侯淵解除了警備狀態隊伍重新逐漸恢復成直線狀。

我心中大喜:這廝畢竟是個輕佻的武夫。連續幾場勝利之後對我軍頗有輕視之意再加上此刻歸心似箭終於使他犯下無可彌補的大錯。

正在大喜過望的時候我忽然現事情有些不對頭:夏侯淵的部隊不是繼續前進而是前隊變后隊開始向南撤退了!

我心中大罵這廝實在有夠姦猾但望著逐漸南行的敵軍咬牙切齒之餘也只有無可奈何地苦笑。自家人知自家事以手頭這點兵打打伏擊戰還可以但正面對決能夠全身而退就該酬謝神恩了。我慣於統領騎兵千里賓士在一朝一夕之間論起攻偷襲什麼的頗有自信;可是統領步兵自己要經驗沒經驗要陣法沒陣法拿什麼資本去和夏侯淵正面交鋒?

我作勢要跳下大樹收兵卻忽然現一事:那批隱藏於樹冠之中的刺殺高手竟然沒有一個跟隨部隊南行的。從他們隱蔽於樹梢開始似乎就一直沒有了動靜。

我努力將身體動作維持不變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原來如此!夏侯淵並不是就此南撤他的目的肯定還是北歸!

無論是一開始的防禦警戒、還是剛才的後撤南行不過都是夏侯淵試探伏兵是否存在的把戲而已。這批高手的作用不僅僅是刺客而且是還是最好的偵察哨兵。倘若適才真的中計收兵返城我敢肯定立即暴露行蹤之後被夏侯淵翻身殺個回馬槍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全軍覆沒。

好個狡詐的夏侯淵今趟險些又上了你的惡當!

我努力收斂心神等待空無一人的樹林里又稀稀拉拉地重新響起小鳥歡快的叫聲。金色陽光從濃綠的樹冠中撒下來眼前的景色恍如夢境一般。可在我的心裡卻如煙熏火炙一般無法平靜。

正在萬分焦急的時刻腳步聲重新響起。我偷眼看去塵土飛揚之中長龍般的曹軍終於又回來了!

我低聲長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論這廝再怎麼姦猾最終還是又掉回到我的手心裡……莫非這是三位將軍的在天之靈庇佑我真髓今日得此大功為你們報仇雪恨么?

此時曹軍繼續前進越過了我們埋伏的地點開始渡河了。

我全身血脈都已沸騰血液衝上我的面頰和頭頂一顆心的跳動聲響是那麼劇烈碰、碰、碰……好象要從腔子里蹦出來似的。

樹葉在微風中搖曳曹軍一隊一隊涉水過河。他們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度很快一會兒工夫就渡過了一百六十多人……

我手中的長戟握緊又放鬆放鬆又握緊心中的焦慮難以用筆墨來形容:曹性啊曹性你怎麼還不開始突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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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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