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光明境主懷殺機
當車子由洞庭馳向泰山之時,車中已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百面神劍」古奇峰,一個是鐵長嵐的女兒。
時間離天香院開壇的那一天,還有五日。
然而,房英在一路上卻變得沉默緊張起來。
這不但因一場正邪決鬥的大會在即,也因為父親的安危,及與那些掌門人的失去聯繫而憂急。
在洛陽城外的那番遭遇,使他至今,猶耿耿於懷。這倒不是由於那番誤會,而是擔心黃芷娟及夏芳芳,不知道情形怎樣了。
「百面神劍」與「神偷」極為了解房英的心情,同時因為離泰山日益接近,心情也與房英一樣的凝重。
倒是鐵梅香,依然有說有笑,不當-回事。她認為生死由命,發愁也沒有用。這樣把一路上的憂愁氣氛沖淡了少許。
這一日,也就是離新年還有四天,房英車轅上御著車,已遠望見商邱城。
時正中午,車上的神偷已嚷道:「看來我們還趕快了一些,今天進城,咱們上酒樓去開開葷如何?」
房英自然沒有意見,應了一聲,加上一鞭,驅車向商邱城奔去。
剛到城門外,城中倏潑刺刺地衝出三人三騎。
房英急忙一勒韁繩,把車穩住,那三匹鍵駒,如風而過,馬上一律是二十餘歲的年輕小夥子,神態個個驃悍威武。
房英心想這批不知是那-方面的人物,不由目送三騎馳過,一面忖著,-面抖動韁繩,正欲進城,車后又響起一陣潑刺刺的蹄聲,動地而來。
房英心中奇怪,忖道:「不知又是誰!怎麼這商邱城中武林人物來去這麼快!」
這次思念未落,三匹健駒已越車而過,搶到城門口,一帶韁繩,竟回過頭來,並排地擋住馬車去路。
房英愕了一愕,目光一掃,心中微微-震!
這三人三騎竟就是剛才過去的-批人。
他不由皺眉,道:「三位為何擋住去路?」
馬上三個少年卻目光灼灼盯視房英片刻,右邊的灰衣少年道:「閣下是否姓房?」
房英心頭微震,忖道:「對方莫非是天香院人物?」
他頓時覺得這猜測不至錯到那裡去。因為當今江湖上已無形中分為二派力量,一方面是各派正義之士,一方面是天香院,而對方若是九派人物,自己多少有點眼熟。不會這麼陌生。於是他冷冷道:「不錯,在下正是房英,請問三位高姓大名?」
三個少年一聽回答不錯,互相望了一眼,那原先發話的少年傲然道:「在下林維仁。」
一指中間及左邊的少年說道:「這是我師弟洛萍及尹俊三!」
房英淡淡一抱拳道:「三位怎麼熟悉在下的?」
那尹俊三冷冷一笑道:「你雖不識咱們,但咱們卻見過你一面?」
房英又是一怔,他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對方,這時車中的「百面神劍」及「神偷」父女也鑽出身來。
「神偷」首先喝道:「年青人有什麼事?」
那為首的林維仁道:「咱們兄弟希望房少俠能跟咱們兄弟走一趟。」
房英皺眉道:「到那裡?」
林維仁道:「地址就在前面不遠,少俠跟著走就是了!」
房英心中不由疑惑起來,由對方口氣來說不像是天香院的弟子,但是陌不相識,對方懷著什麼來意呢?
正自迷茫,「百面神劍」已喝道:「要房少俠跟你們去做什麼?」
林維仁淡淡道:「因家師欲一晤房少俠。在下兄弟已找了房少俠快半個月,幸好今天相遇……」
房英忍不住插口道:「令師是誰?」
林維仁冷冷道:「少俠到那裡自會知道,現在請少俠調轉方向。」
一聽這番話,房英有點莫測高深起來。
鐵梅香卻嬌笑道:「喂,你們不必故弄神秘,可是天香院方面的人?」
尹俊三淡淡道:「在下兄弟不知什麼天香院,只知道家師急欲見房少俠的面。」
「百面神劍」倏然大笑道:「房英,你就跟他們走一趟,看看是那位高人!」
房英猶疑道:「可是萬一趕不上……」
「神偷」插口笑道:「日子還有餘裕,反正有咱們兩個老頭子保駕,倒想見見對方是什麼人物!只是剛想舒服地上酒樓吃一頓,現在只好打消這個念頭了。」
房英一聽「百面神劍」及「神偷」俱這麼主張,只好對三個少年冷冷道:「那末煩三位帶路!」
說著調轉馬頭,御車轤轤起行。
那為首的林維仁早已越車而過,在前面領路,洛萍及尹俊三卻跟在後面像是監視。
三騎一車走了約莫一里,領路的林維仁轉向左邊一條岔道。
房英目光一掃,見四周甚是荒涼,但在大白天,他也不以為然,跟著轉彎。
一過百丈左右,迎面已見一座廢園,園中有兩間茅屋。
這園子像久無人居,一片荒草,只有中間一條通向茅屋戶路,像剛剪修過。
只見林維仁飄身下馬,轉首對房英道:「到了!」
房英勒馬停車,皺眉道:「這是什麼地方?」
卻見神偷吟吟笑道:「管他什麼地方,進去看看再說,喂,令師可是在房中?」
林維仁冷冷笑道:「不錯,各位請進!」
房英只得懷著一肚子迷惑,飄然下了車轅,在「百面神劍」及「神偷」父女衛護下,踏進了廢園。
就在這時,茅屋門戶呀聲一啟,走出四個人來。
口口口
房英一看這四個人不由大吃一驚,暗暗呼了一聲糟。
這四個,三個是目閃精光的老者,氣度威嚴,有一種不怒而威的神態。另一個卻是像鐵塔-般的大漢,背上都有一柄回天輪。
不用說,就是光明境主及總管開天聖,賬房邱潛機,園丁雷三炮了。
「想不到前輩及齊、邱二位老丈又入中原,小可拜見!」
「房英,你知道老夫為什麼找你么?」
房英乾咳一聲,道:「前輩可是找令媛?」
光明境主冷冷道:「我女兒現在何處?」
房英微微一嘆,道:「令媛此刻在何處,晚輩也不知道,因為晚輩最近與她失去了連絡。」
光明境主冷冷一哼道:「小子,你知罪么?」
房英-怔道:「什麼罪?」
光明境主眼睛一瞪,厲聲道:「你昔日在光明境中對老夫說過什麼話,還記不記得?」
房英道:「當然記得!」
光明境主道:「既然記得,你恁也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房英劍眉一軒,但想起時間倉促,不必要多尋煩惱,又忍住了。
可是一旁的「神偷」父女及「百面神劍」卻心中驚疑不已。
由於對方身上的兵器,和房英的稱呼,他們皆知道眼前的人物,正是傳誦武林的光明境主。但他們驚疑房英怎會與這批世外高手結怨!而且怨恨似乎很深。
再說對方罵房英不要臉!是房英做錯了什麼事?
神偷與「百面神劍」狐疑著,而且見房英竟然吞下這口氣,更加奇怪起來。
神偷鐵長嵐,首先打了一個哈哈,對光明境主道:「想不到今天竟能碰到光明境的世外高人!但請問房少俠究竟做錯了什麼事?」
光明境主不屑地道:「閣下是誰?」
鐵長嵐道:「老朽鐵長嵐,在江湖上有個『神偷』匪號。」
接著一指古奇峰道:「這是百面神劍古大俠。」
光明境主冷冷一哼,目光依然注視著房英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東西!現在一看你朋友都是什麼偷兒竊盜匪徒,越加證實老夫眼光。」
這一罵,明是指房英,卻把鐵長嵐父女及百面神劍都罵進去了。鐵梅香年輕氣盛,首先尖笑道:「老頭子,你把話說得清楚一點,誰是好東西,誰又不是好東西?我看你們才不是東西!」
光明境主厲聲道:「黃毛丫頭,竟敢頂撞老夫!雷三炮,把這丫頭教訓一頓。」
雷三炮一聲應諾,挺身而出,房英慌忙向雷三炮一拱手道:「雷大哥,看在小弟面上擔待一些!」
雷三炮停步苦笑道:「主公之命,恕在下無法違背。但這小姑娘也太沒規距了,怪不得咱們主公發火。」
房英忙又對光明境主一拱手道:「前輩有什麼事沖著我來,何必與鐵姑娘計較。」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找的當然是你。現在老夫要問你,既口口聲聲不喜歡我女兒,為什麼臨走卻把我女兒誘走?」
房英吶吶道:「老丈誤會了,是令媛知道區區不識水性,駕船相送……」
光明境主冷笑道:「但既送你回中原,怎麼至今還沒有回來?」
「這……」
房英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答。
光明境主又冷冷道:「上岸后,我女兒去何處了?」
房英吶吶回答道:「與晚輩在一起,而且尚與晚輩義結金蘭!」
光明境主一愕,倏然厲聲狂笑道:「你倒會拿幌子騙人,你應該知道老夫倚閭而望的痛苦。這明明是你花言巧語騙了她,否則她怎會不回去!」
房英一整神色道:「前輩冤枉小可了。當時晚輩也曾建議令媛回去,是她執意不肯,自願相隨……」
光明境主厲喝道:「住口!若非你利用感情作欺騙,我女兒會這麼賤,跟你這種人走?」
房英一再相忍,一方面是看在夏芳芳的面上,另方面卻是不願輕啟糾紛,想以解釋及誠意來消除對方的怒火。但一見對方竟然無可理喻,禁不住一股怒火衝上喉嚨。那知鐵梅香卻還要沉不住氣,冷冷尖笑道:「房少俠,想不到你倒是個風流種子,到處留情,惹上一身麻煩!」
房英一愕,側首望了望鐵梅青,惱火地忖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來添火加油!」
那知鐵梅香又笑道:「不過,像你這份才貌,那兒沒有美嬌女,怎會看到這條老瘋狗的女兒。若真攀上這門親事,恐怕你連這位老丈人都對付不了,這罪豈不夠你受的。」
房英想不到她是繞了圈子罵人,不由給她說得啼笑皆非。
可是光明境的一干高手卻皆隱泛怒容。
尤其光明境主開頭怔了一怔,及聽完這番話后,頓時一聲怒吼,厲喝道:「好個丫頭,剛才老夫不為已甚。現在老夫決心先殺你。雷三炮,動手!」
雷三炮先前礙著房英面子,此刻也不禁有點冒火,一聲大吼:「丫頭納命!」
雙掌一推,猛向鐵梅香劈到。
他愣頭愣腦但內功卻極深厚。這一掌剛勁之氣橫溢,神偷父女連心,見狀慌忙擋在前面,嘿地一聲,雙掌也平胸推出。
轟然一聲大響,勁氣四溢,神偷功力也算不凡,卻被震得蹬蹬向後連退,要不是鐵梅香在後面擋住,怕不已一跤跌在地上。
雷三炮也退了一步,渾人一掌無功,猛然一聲大喝道:「好功力!再吃咱一掌!」
喝聲中,大步而上,雙掌一推,又是威猛無比的一掌。
「百面神劍」臉色曠變,眼見神偷臉色已發青,知道再不擋一下,神偷必受重傷,立刻喝道:「這位仁兄請住手!」
喝聲中,劍光一溜,已無聲無息出鞘,一招「笑指天南」,挾著一道凌厲劍風,向雷三炮左肋點去。
雷三炮一凜,急忙收掌退身,罵道:「你這老傢伙怎麼話也不說就出手。嘿,看我的回天飛輪!」
刷地一聲,抽出兵器。
嗆郎一響,神偷也怒火滿面的扯出長劍。罵道:「渾蛋,你以為老夫是真的怕你不成。來,咱們就兵刃上較量一番。」
「百面神劍」古奇峰一劍點出,原意只在阻擋雷三炮一下,這時忙喝道:「鐵兄,你也該克制一點了!」
接著轉頭向光明境主道:「尊駕請暫息怒,後輩妄言,何值計較,古奇峰希望大家化干戈為玉帛,把這樁誤會解釋開。」
光明境主厲笑道:「你既這麼說,老夫也不為已甚。但只要這姓房的小子跟我走!」
房英急急道:「老丈要我去那裡?」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要抓回光明境,處你宮刑,罰你誘使我女兒脫離家庭之罪!」
房英長嘆一聲道:「老前輩難道不讓小可剖白心意?」
光明境主暴躁地道:「齊總管,你替我拿下這小子。」
齊天聖恭身回應道:「遵主公吩咐!」
一抬頭,邁步向房英欺來。
房英臉色變了一變,向齊天聖急急道:「齊老丈,你難道也不願小可說句話?」
齊天聖停步,猶疑了一下,苦笑道:「少俠,實在抱歉,家主人脾氣,老朽知道得很,現在老朽實在無能為力。唉,還待回到光明境后再說吧!」
房英一咬牙,倏對光明境主道:「好,小可決心隨老前輩到光明境,但不是現在!」
光明境主冷哼道:「什麼時候?」
房英道:「請前輩延後六天,待晚輩了卻一椿私事後,再負荊請罪!」
光明境主怒笑道:「老夫那有這等閑工夫跟你六天!」
房英介面道:「君子一諾,前輩不必監視,六天後晚輩必專程至光明境報到候裁!」
光明境主狂笑道:「老夫豈能相信你的話,六天後你小子不知道又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房英語氣一沉,道:「若前輩非要現在,小可實感到無法兩全!」
光明境主厲聲道:「我管你能不能兩全。齊總管,聽到老夫吩咐沒有,你不擒下房英,就拿自己的腦袋來見我!」
齊天聖神色一凜,對房英道:「少俠,看樣子老朽只能得罪了!」
鐵梅香倏然尖笑道:「房少俠,你何苦吞聲忍氣,咱們就拼上一拼,免得替中原武林丟人!」
房英搖搖頭嘆道:「要動手,我們決不是敵手!」
他說到這裡,目光一掃「百面神劍」及鐵長嵐嘆道:「看來泰山之會,小可是沒有辦法參加了!」
古奇峰驚道:「少俠可是自願就擒?」
房英搖搖頭道:「不,我是想請三位先離開此地起程!」
神偷大聲道:「不,老朽既同少俠一路而來,豈能棄你不顧,這點絕對辦不到!」
房英急道:「這是何苦。唉,鐵大俠及古大俠,好意心領了,但二位加上等於白饒,無論如何,請二位聽小可勸告。」
一聽這番話,「百面神劍」及神偷父女都急了。
鐵梅香道:「但是天香院開壇怎麼辦?要知道當今武林中能抵抗那魔女的只有你一個人!」
房英嘆道「天數使然,想必那魔頭應當盛旺!」
說到這裡,轉對光明境主道:「小可願俯首自縛,但希望前輩別再為難其他人!」
光明境主不屑地冷笑道:「只要你識相,老夫就不會令他們難堪!」
房英黯然向古奇峰及鐵長嵐一揖道:「三位走吧!並請轉告赴會的同道,晚輩實有不得已之苦衷。」
古奇峰及鐵長嵐自知情勢如此,已無可挽回,動手只有自取其辱,也傷心地同時回禮一揖道:「少俠保重。」
鐵梅香這時倏流下了眼淚,幽幽道:「少俠保重。」
說完,帶著滿面悲傷而依戀的神色,轉視著房英。
要知道她也不知不覺中,暗戀上這位年輕俠士,想不到還沒有機會表達,卻已臨生離死別。
三人一步一回頭,緩緩向廢園外走去。
房英也轉身目送三人,氣氛變得異常凄涼而低沉。眼見古奇峰等三人已走到馬車邊,房英這才緩緩轉過身來,驀覺身後嗖嗖嗖竄人三條人影。
一驚之下,目光一側,原來三人竟倏又回來了。房英怔然道:「二位前輩還有什麼事么?」
「神偷。哈哈狂笑道:「咱們不想走了!」
房英一驚,急急道:「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鐵梅香咯咯一笑,剛才那種凄苦的神色一掃而空,尖笑道:「少俠,我們想透了。與其你不能赴會,我們去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同時也不管用,決心與你在此共生死!」
房英呆了一呆,目光一掃,沉臉道:「小可說了這許多話,前輩怎的一點也不聽。」
他目光正好停在古奇峰臉上。「百面神劍」苦笑一聲道:「這是鐵兄的主意。他們賢父女不走,老朽若單獨離去,豈不永遠使武林朋友笑話。」
鐵長嵐又哈哈大笑道:「士為知已者死。房英,別婆婆媽媽的,老夫倒要看看光明境的武學究竟有多麼厲害。」
說到這裡,目注光明境主大聲道:「喂!老傢伙,姓鐵的父女二條命,算同你耗上了。」
這番話說得宏量無比,尤其氣慨也不如剛才那麼自餒,變得豪壯起來。
光明境主仰天一陣狂笑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以為老夫不敢殺你們!」
鐵長嵐也狂笑道:「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
光明境主冷聲道:「老夫要殺你,相信只要一隻手指,就可以使你匹夫魂落黃泉!」
鐵長嵐大笑道:「好、好,老傢伙,咱們不妨出個題目,比劃比劃!」
光明境主臉色冷峻如鐵,道:「你自己送死,還有什麼題目好出。房英,你甘願自縛,就站在老夫這邊來,雷三炮、邱潛機、林維仁,你們三人分別把兩個老傢伙及丫頭的頭取來!」
雷三炮等轟然一聲應諾。同時一排挺身而出,掣出回天輪,喝道:「你們三位可以過來了!」
房英立刻一彈身,邁步上前,沉聲道:「勢已如此,我房英只有一肩承當。光明境主,以小可之見,何不你我一決勝負,了斷這件事。」
光明境主厲聲道:「小子,你剛才還稱願意認罪,怎麼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房英此刻也豁出了,朗聲一笑道:「前輩說錯了,晚輩只是自甘認縛,並非是認罪!」
邱潛機突然冷笑一聲插口道:「既自甘俯首就擒,與認罪有什麼兩樣!」
房英哈哈大笑道:「當然不同,我與夏芳芳義結金蘭,看在她份上,光明境主是小可上輩,自甘束手是表示不願自己人打架,卻並非承認你們加在我頭上的罪名。」
不提起夏芳芳還好,這一提,光明境主像心上被人戳了一下,更加有氣,頓時厲聲怒道:「小子,你不要耍嘴皮子,齊總管,你負責把這小子拿下,否則殺了也是一樣。」
齊天聖微微一嘆,身形一晃,已到房英面前,輕輕道:「老夫一再拖延,現在可沒有辦法搪塞了!」
房英雙掌一擺道:「老丈就請亮出兵器,小可也只有得罪了!」
齊天聖大笑道:「少俠既空手空拳,老夫怎能亮兵器欺你,弱了光明境中威風。」
這番話明是對房英說,其實卻是說給光明境主聽的。房英微微一笑,投過去一瞥感激的目光,緩緩抽出長劍,平靜地道:「老丈請進招!」
齊天聖低喝一聲:「得罪!」
回天輪,精光一閃,挑飛而出,直叩房英左肩。
房英旋步轉身,劍勢一招「星躍銀河」橫削而出。
這一邊打了起來,鐵長嵐眼見雷三炮站在面前,一付虎視眈眈的樣子,倏大笑道:「這樣打法,老夫不奉陪!光明境主,你也該上來算一份!」
雷三炮以為神偷看他不起,大怒道:「老偷兒,剛才你嘗過雷爺掌上滋味,並不是我對手。現在怎地說起大話來,只要你能殺了雷某,還怕咱們主公不動手!」
他說話愣里愣氣,語聲一落,立刻一旋迴天輪,劈風壓到。
神偷已看出雷三炮內力雖強,頭腦卻又笨又呆,冷冷笑道:「呆鳥,你不必吹,看老夫整你一番!」
身形呼地一閃,人已到雷三炮背後,出手就是一掌。
「千里庭戶」輕功,獨步宇內,雷三炮招式一出,眼前人影倏失,不由大吃一驚,念頭尚未轉過來,屁股上已挨了一掌,向前沖了兩步。
掌雖未傷他,卻把他打得更火了,大吼道:「臭老賊,你敢抽冷子出手,看大爺宰了你!」
回天輪潑風狂舞,一團精光,上下四旋,輪風呼嘯,威勢大增。
可是神偷卻學了乖,游身飄走,就不同他硬拼,一味閃閃躲躲,看到空隙,或劍或掌,偷襲一招,不得手立刻就退,得手就講幾句俏皮話,把雷三炮逗得暴跳如雷。
另一邊鐵梅香與光明境主弟子林維仁動手,情形也是一樣。鐵梅香自知功力淺,故而學他父親游斗方式,一時之間,也未露絲毫敗像。
只有「百面神劍」古奇峰碰到的強勁對手,臉色凝重地與邱潛極一招一式,你來我往,充滿了險機。
邱潛極在光明境中,功力稱是一等一的高手,回天輪招式,既狠且毒辣,招招不離「百面神劍」要害,虧得「百面神劍」。功力也極深厚,而且劍術上造詣也是不凡,卻維持了個不敗之局。
這四對人對手中,房英是最感傷腦筋的一個,但也是最輕鬆的一個。
因為齊天聖的招式,在最緊急關尖,不是偏了一點,就是夠不上部份。房英知道對方是礙於夏芳芳的面子,在暗中放水。也只能虛應故事,表面打得十分激烈,心頭大為焦灼,因為這種打法既不能勝,又無法收,膠著下去,要到什麼時候才完結呢?
齊天聖也同時地感到憂慮。他對房英留了餘地,也等於為自己留了餘地。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位年輕人與夏公主的感情,這是兩面不討好的差事。
既不能違背光明境主的命令,又怕將來夏芳芳恨他。因此只有拖延著,可是他拖延得比房英吃力。
因為在攻擊中,他雖不願傷房英,卻也不願讓得太顯眼。若是被光明境主看出破綻,一頓嚴責,卻會吃不了,兜著走。
此刻,一座廢園中劍氣輪光沖霄,打得異常激烈。光明境主東看-下,西望一下,見自己這邊派出去的人雖都佔了上風,卻不是在一時之間能決定勝負,臉上頓有不耐煩之色。
他看到鐵長嵐父女此刻不但臉上毫無焦急之色,反而嘻笑怒罵,一臉的不正經,更是冒出了心火。
尤其是齊天聖,在光明境中可稱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竟也奈何不了房英,使他有點氣憤。
他不是看不出齊天聖是在暗中放水,但是拿不到把柄,只好悶在心裡。
其實他何嘗知道以房英目前的功力,就是齊天聖全力施為,也不見能在一時一刻獲勝。
戰勢繼續膠持著,房英已暗暗不耐,以內功傳音之術,對齊天聖道:「齊老丈,這樣打下去,要到什麼時候了結?」
齊天聖臉露苦笑,也以內功傳音回答道:「老朽也不知道將有什麼結果。唉,只有拖一刻是一刻了!」
房英長劍虛演一招「星斗參橫」,削向齊天聖咽喉,口中焦急地道:「老丈能不能想個辦法,解開眼前之結!」
齊天聖回天輪一擋,嘆道:「主公的火爆性子,老朽深知,他為了面子恨透了你,老朽也想不出什麼辦法!」
房英又急道:「難道就這樣纏下去不成?」
他目光一掃其餘三對戰勢,焦急地道:「若再纏下去,小可是沒有什麼關係,老丈手下留情,但小可的朋友情形就不同了。現在他們已有不支之狀,萬一造成無可彌補的後果,將怎麼辦?」
齊天聖又輕嘆一聲道:「現在尚有點希望!」
房英精神一振道:「什麼希望?」
齊天聖道:「這次隨主公進入中原的人,不止一批,另有其餘弟子還在找你及公主下落。只希望他們已找到公主,並已向這邊趕來。那末只等公主一到,誤會不解自消,你我雙方就不至於鬧得不可收拾了!」
房英暗暗一嘆!
不錯,齊天聖的話,是唯一解開目前戰機的希望。但是誰知道他們能否找到夏芳芳呢?
再說,就是已經找到,誰又能保險她會在此時此刻趕來呢?
他覺得,這是-個沒有希望的希望,但是除了這個希望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房英不再說話。思慮竭窮,他覺得再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此時此刻,他唯有將一切託付於命運。
就在這時,陡聽場外響起一聲大喝:「都給老夫住手!」
房英一驚,目光-瞬,喝聲原來發自光明境主口中。
邱潛機雷三炮等神色愕然,紛紛退出戰圈。
齊天聖當然更是求之不得,迅速撤輪抽身。
雷三炮卻愣愣地道:「主公,再有片刻,我立刻可以獲勝,怎又不叫打了!」
光明境主怒哼道:「飯桶,收拾這麼幾個人都收拾不了,簡直替老夫丟人,還不退過一旁!」
敢情他火暴性子,已忍耐不住再糾纏下去。
雷三炮一肚子委屈,憤憤退到一邊。
光明境主一掃邱潛機又冷冷道:「潛機,你也愈活愈回去了,五十招中,竟還制不了對方,看樣子,你以後只能替老夫算算銀子,管管雜務了。」
邱潛機不服道:「主公,再有十招,老朽定能取得對方首級。」
古奇峰冷冷笑道:「老夫不敵是實在,若說要取老夫人頭,恐怕你還得付出一份代價!」
邱潛機陰沉一哼,正要搶辯,光明境主卻已怒喝道:「潛機,還不退到一旁,老夫沒心情聽你們潑婦罵街。」
說著又一瞥齊天聖,冷笑道:「齊老,你更把老夫氣死了!」
齊天聖惶然道:「主公之言,老朽不懂,老朽服侍主公一生,忠心耿耿!」
光明境主哼了一聲道:「你自己應該清楚,憑你功力,難道連一個毛頭小子都拿不下?」
齊天聖俯首道:「房少俠天縱奇材,功力已大非昔比……」
語甫說一半,光明境主已一頓足,厲聲道:「好啊!我說你一句話,你倒反面捧他起來了,簡直故意縱敵,與老夫作對!」
齊天聖急急道:「老夫不敢!」
房英看不過去,朗笑一聲道:「齊老之言只是身經體驗,就事論事,前輩若是不信,晚輩可以奉陪幾招,看看小可功力有否長進?」
光明境主厲笑道:「小子,你以為老夫今天會放過你!」
房英一挺身,劍勢一橫,道:「那末,小可敬領高招!」
那知光明境主卻冷笑道:「你不必急著找死,老夫自會指點收魂,一個一個來!」
房英怔了一怔,不知對方是什麼心意。卻見光明境主,嗖地一聲,抽出插在腰際,那柄形狀極小,金光閃閃的回天輪,緩緩上了兩步,目閃精光,注視著鐵長嵐,喝道:「老偷兒,老夫指你第一個。」
鐵長嵐哈哈笑道:「老渾蛋,我以為你只會看白戲。現在你還是親自出手了!」
光明境主一揚回天輪,充滿殺機地道:「你不是希望老夫出手么?現在老夫就第一個要你魂落黃泉!」
說著話,腳下已一步步向「神偷」欺去。
他恨他剛才嬉笑怒罵,把他挖苦夠了,現在恨不得把鐵長嵐一招劈死!
房英一看這種情形,心中不由一緊,正想上前攔住,倏又忍了下來,心中有一份奇怪的感覺。
因為鐵長嵐此刻臉上竟依然保持著嬉笑的神態,絲毫沒有一絲懼意。
這的確是費人猜疑的。
明明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何以還能如此呢?
房英猜不透,其實一旁的鐵梅香及古奇峰還不是在擔心而奇怪。
卻見鐵長嵐倏退了二步,對光明境主搖搖手道:「慢來,老夫雖不願你老混蛋袖手看熱鬧,可不是說老夫願意奉陪!」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偷兒,你可是怕了!」
鐵長嵐大笑道:「我怕什麼,人一個,命一條,大不了是死,總不見得一生會死上二次!」
光明境主冷哼道:「說得倒是豪氣衝天,為什麼不上來動手!」
鐵長嵐神秘的眯眼一笑道:「我不是不想動手,其實與你這種世外高人動手,也算是一份光榮……」
光明境主一聽他捧起自己來,不由一怔,皺著眉頭,猜不透他耍的是什麼花樣。
只見鐵長嵐又接下去道:「只不過早有人等著與你較量,我豈能掠人之能,搶在頭裡出風頭!」
光明境主雙目精光一閃,喝道:「你是在說誰?」
房英一挺身道:「是區區在下。」
他以為鐵長嵐要他出來,故而挺身介面。古奇峰卻一皺眉,暗暗嘆息!
其實大家都以為神偷有什麼妙計,說來說去,原來還是推到房英頭上。因為在眼前四個人中除了房英能夠有擋一擋光明境主的出手一擊外,還會有誰呢?
那知事情大謬不然。
只見鐵長嵐已詭笑一聲道:「房少俠,你何必也自充匹夫之勇,老夫並不指你!」
房英皺了皺眉,暗忖道:「神偷呀神偷,玩笑也開夠了,太過火豈不是自找死路!」
在場眾人聞言皆一怔,光明境主也不禁愕了一愕,道:「你是指誰?」
鐵長嵐手向左邊一堆沒膝荒草叢一指,大笑道:「你不會自己看!」
光明境主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引開老夫注意力想逃,老夫想要殺人,從不令人脫出掌心!」
其實不但光明境主以為鐵長嵐是耍滑頭,其餘人包括鐵梅香在內,也以為這位神偷有逃的打算。
因為誰都知道這廢園四周並沒有別的人。
不過話雖這麼說,眾人的目光仍情不由已地向「神偷」手指方向望去。
這一望,頓時響起一陣驚呼,光明境主更是一呆,接著神色一變!
事情的確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那荒草叢中,的確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白衣老者,三綹長須垂胸,紅潤的臉色,清癯而儼然,臉上卻保持著一份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笑容。
肩上斜插著一柄長劍,因為草太長,只露出一半身子,此刻卻舉步向場中走來。
房英暗暗震驚了。
這老者竟在這許多高手耳目之下,無聲無息地出現,而站在那邊,竟沒有一個發覺,豈非功力出神而入化。
雖說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場中,沒有-個人注意其他地方,但是以光明境主這等功力也不至於說絲毫無聞啊!
更何況以那白衣老人的神態看來,似乎已到了一刻時候,並非剛剛才來。
房英驚疑地又看了光明境主一眼,心頭更加吃驚迷惘起來。
因為此刻的光明境主臉色竟然起了激烈的變化。這種變化,不但可以揣測出他不但認識對方,而且還有一份激動和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