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別院小廳,清雅怡人。
午時剛過,大夥已用完膳。
心急如焚之左瑗安已等不及,急忙道:「師哥,你可有我爹的消息?」
因小時她和楚霸王一起練功,所以皆以師兄妹相稱。
楚霸王嘆口氣,道:「沒有,就連師娘也都杳無音訊。」
「怎麼?連娘也不在?」洛英紅亦感驚訝地說。
楚霸王點頭悵然道:「師父出事之消息傳來,師娘已急著趕回金槍堡,就這樣一去無音訊。連我派去之人手都沒回來。」
左瑗安聞言,淚珠已輕流粉腮,哽咽道:「他們必定出事了。」
洛英紅安慰道:「夫人別太擔心,事情總會解決的。」
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人家,只有輕撫她肩頭,讓她知道還有人關心她,照顧她。
楚霸王心頭亦甚難受,為了左侯爺安全,他不得不瞞這秘密,但見著師妹如此難過,他真不忍。
沉默一陣,他問:「洛兄可見著師娘?沿途或在金槍堡?」
洛英紅搖頭道:「一無所獲。」
「師娘會去了哪裡?」沉吟一陣,楚霸王又問:「金槍堡近況如何?」
洛英紅將遇見公西鐵劍所談之話,一五一十說得甚是詳細。
楚霸王苦笑道:「金槍堡恐怕要不回來了。」
左瑗安驚訝道:「怎麼要不回來?公西鐵劍不是親口答應要還我們嗎?」
洛英紅輕輕一笑,安慰道;「夫人您別為此事操心,他當然會還我們,只是時間較久些而已,我們得準備妥善才行。」
左瑗安聞言心中稍安,轉向楚霸王道:「師兄您可曾派人出去探查線索?」
楚霸王點頭道:「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分晝夜都有人在查,想必不久就會有結果。」
洛英紅道:「楚兄,依我看,紅葉庄是需要調些人手過來支援,不知楚兄意下如何?」
楚霸王考慮良久,道:「同是左家源流,危難臨頭,相互支援,自是理所當然。」
洛英紅點頭笑道:「楚兄不見外,那小弟趕明兒即調人手過來。」
楚霸王含笑不已,轉移話題,道:「洛兄對公西鐵劍之『鐵劍門』知道多少?」
洛英紅嘆道:「一無所知。」
楚霸王長嘆道:「看來天下除了那位孟絕神,可能無人知曉他的來歷了。」
洛英紅道:「這件事我也想過,那位孟先生,普天之下只有小小君及容老爺子找得著,是以小弟想親自走一趟東海,請小小君幫忙。」
果然如公西鐵劍所料,他想找小小君調查此事。
楚霸王聞言眼眸閃出一道青光,甚是激動地說:「小小君?」
洛英紅點頭:「正是他。」
楚霸王不時點頭,道:「有他幫手,何患此事不成?」
洛英紅道:「能儘早找到他,事情也許就不必如此麻煩了。」
「聽說小小君萍蹤四海……」楚霸王問。
「當儘力而為。」
突地,一名六旬白髮鶴髯紫衣儒生已急奔入室。
他乃霸王莊「文天相」杜夢堤,是謀士,專掌庄中一切人事,財經及對外司禮。
人未到,他已急呼出口:「稟莊主,左公子左晏安已到莊裡。」
「晏安?!」楚霸王急忙站起來。
「哥哥……」左瑗安急叫幾聲已奪門而出。
楚霸王揮手急道:「快帶路!」
在大廳。
躺著兩個人——左晏安及牛頭。
血,並沒在他們身上流,但卻使人觸目驚心。
漿過血的破碎衣衫已凝結成那種所謂「碧血丹青」,一陣陣腐腥味充斥廳堂,令人作嘔。
左晏安僵直而泛白成紙地躺在那裡。
從牛頭將他背出金槍堡,他就沒蘇醒過。
幾道無傷大雅之刀痕已凝結血塊,掛在肩上、手肘,他似乎受的全是內傷。
而牛頭呢?
這位戰得使敵人不敢再戰的人,他如何了?
蟲,一條條蠕動之蛆蟲正在他臉上翻轉扭動。
齊肩而斷之右臂,包著從袖管撕下之爛布,纏著一節腰帶,再用枯枝絞緊。
像絞螺絲般地絞緊。
廳堂這些鐵錚錚漢子已忍不住眼眶盈淚,縱使強忍著不使淚掉下,也憋得血絲布滿眼球。
還是牛頭先開口。
他以艱難僵硬的聲音拼出一句:
「堡主還好吧?」
眾人不斷安慰他,就連左瑗安此時亦扭動身軀,握緊他那僅剩之左手,流下感激淚水。
就這樣,牛頭已滿足地昏睡過去。
大夫更加細心照顧他,因為他的心已完全鬆懈,一切都得靠別人幫忙了。
他的傷是外傷、刀創傷,只要仔細調養,不惡化、不失血,就能康復。
而使大夫擔心得,仍是左晏安的傷。
他胸口印著一隻青色掌印。照大夫診斷,還含有劇毒。
這掌印,大夫不識,連楚霸王和洛英紅兩位武林豪傑也不識。
楚霸王以詢問之眼光望著文天相。
杜夢堤回答:「未曾見過,亦未曾聽聞。」
楚霸王沉吟,不久又問:「以大夫診斷結果又如何?」
「陰柔、狠毒。」杜夢堤道;「左堡主他有寒氣侵身,而且武功無法施展,有時卻如針刺,這正像陰柔掌力所傷之癥狀。」
洛英紅道:「昔日苗疆有位毒眼婆,她所練之『屍魂爪』中人之時亦有此種癥狀,不知是否是她後人所傷?」
杜夢堤道:「那是爪,這是掌,似乎牽連不上……」
「只要性質相同?」洛英紅道:「爪和掌是可以互換。」
杜夢堤無言,因為洛英紅說得甚為有理。
楚霸王嘆氣,道:「也不知晏安能支持多久?」
杜夢堤回答:「十天、半月也許不成問題,久了恐怕無法支持。」
洛英紅道:「我看我得趕快去找尋小小君,或許浣花姑娘能治得了此症。」
「可是容老爺子高足?」楚霸王問。
洛英紅點頭:「正是,她一直在小小君身邊,事不宜遲,小弟先行離去。」
救人如救火,他走得很快。
「鐵劍門?!」左侯爺驚訝道:「你說鐵劍門門主姓公西名鐵劍?!」
「是的,師父。」
左侯爺手中捏著那把牛頭從旗杆上取下之小鐵劍,直抖著手。
「是他?是他……當真是他?」
不但手在抖,連聲音都在抖。
「來了!他終於來了!這麼久,他始終懷恨在心,始終不能諒解我!」
左侯爺說得很小聲,除了他,恐怕無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師父,徒兒想攻打鐵劍門。」
「不行——」
突然間左侯爺已失態地吼起來。
像母親關心孩子安危而情不自禁表露之急切驚叫一般。
連如此老練之楚霸王都被嚇著。
左侯爺也知道自己失態了,輕嘆口氣,慢步摸回床邊。
「天河……」蒼老的他,慢慢地說:「算了!都已行將就木,又爭些什麼?」
楚霸王靜靜地聽。
侯爺又道;「這一生他從沒過得舒服,晚年也該享享清福。」
「可是……師娘。」
「不必為此擔心。」侯爺輕聲道:「若是公西鐵劍,他一定不會傷害你師娘。」
話聲中,他甚有把握。
楚霸王不懂,眉頭直皺。
「天河。」侯爺道:「你一定很想知道其中原因對否?」
楚霸王輕輕應「是」。
考慮良久,侯爺又嘆道,「這是上一代之恩怨,你不知也無妨,就當作沒發生過此事吧!」
「可是……晏安他……」
「唉!」侯爺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楚霸王說得沒錯,以左晏安受此重傷,又不知侯爺仍活著,勢必拚命。
「況且此事還牽涉了紅葉庄……總不能讓江湖人士說笑。」
見侯爺不說話,他又道;「師父,此事似以公平解決為是。」
「怎麼解決?」
「如若不想使事情過於複雜,只有徒兒下戰書和公西鐵劍公平決鬥,不論成敗,一筆勾消。」
「只怕他不肯。」
「那……」
侯爺嘆道:「此事以後再說,能拖則拖,先將你師娘找回來,我和她做個商量再做定奪。」
「是。」
「還有,那位瞎子,得想辦法除去,否則將危害武林。」
「是。」
侯爺又補充道:「對付他只可智取,最重要是不可近身,必要時可以蒙上雙眼。」
說這話,他是感慨良多。
突如其來之指示,使楚霸王計劃被攪亂,在不願違背侯爺旨意之下,他只好改變方針——
先對付趙瞎子再說。
在某地方之小村莊。
山邊小村,不到二十戶小家。
都是茅草外加竹片編蓋之小茅屋。
圍著茅屋是一大籬笆,總是纏滿滕花、雜草。
總是有些不怕死的人找到他頭上。
三名,黑衣蒙面,手持閃閃長劍。
這次趙瞎子很瀟洒地佇立,解下盒子,對準來人。
蒙面人不但蒙面,而且也蒙上眼睛,是睜眼的瞎子。
三人一起出手,分別從三個不同方位,以一種不知訓練多少次之搏擊方法,天衣無縫,且快如一道閃電地撲向瞎子。
縱使是像小小君那種身手,也不可能絲紋不動地迎敵。
而瞎子竟然一動都不動,只輕輕撥開那口神秘盒子之鉛蓋。
帶著點淡淡紅色之銀光已射向四方,宛若將升起朝陽那片光幕。
三人仍在動。
可惜他們只能將劍尖推至瞎子身前不及三尺處。
依樣哀嚎悲叫,丟劍滾地,十指猛抓臉。
依樣奄奄一息,依樣溶化成血水。
最後仍只剩那三把利劍,閃閃發光——
看來這是世上最厲害、最惡毒的武器了。
「呵呵……」一陣低沉笑聲過後,那人已開口:「趙瞎子果然厲害。」
他點燃火燭。
瞎子是不需點燈,他是有備而來。
燭光閃閃,那人黑衣勁裝,六旬上下,一雙粗黑眉毛倒豎入發,甚是威嚴,可惜嘴唇薄如利刃,掛在短髭下,十分不調和。
趙瞎子沒動。
那人輕輕一笑,接著說:「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是敵是友?對不對?」
不等趙瞎子回答,他又說:「在下姓柳,雙名陰直,該算得上是朋友吧!」
說完他爽然含笑,語調清晰且含有那種精明人應有之味道。
「剛才那是你手下?」趙瞎子問。
「不錯。」
「你要他們殺我?」
「不錯。」
「你卻說我們是朋友?」
「不錯!」
趙瞎子不懂了,恐怕也很少人能懂。
「通常你都如此待朋友?」
「不是。」
「你走吧!」趙瞎子很不客氣地說:「你是十足雜碎。」
「不錯!」柳陰直竟然如此回答?而且回答得十分高興。
他說,笑著說:「我是十足砸碎所有武林名人的高手。」
他回答得很好,連趙瞎子都覺得他回答得很好。
他竟然還在吹噓:「像我這麼一個有能力的人,當然不會和那些雜碎為友了。」
趙瞎子已露笑意。
「你是我的朋友。」柳陰直笑著說:「你當然也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你剛才在試我?」趙瞎子問。
「不是。」
「不是?!」
柳陰直笑道:「我在殺你。」
「殺我?」
「不錯。」柳陰直道:「能殺掉你,就能得到那口盒子,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
「你的理由很好。」趙瞎子不怒反笑:「現在呢?你覺得現在如何?」
「那是口可怕的盒子。」柳陰直很坦白地說:「也許我沾上了,命運可能和那些人差不多。」
他又補充道;「這口盒子再適合你不過了。」
「你很坦白?」趙瞎子說。
「對朋友,我一向如此。」柳陰直回答。
翻翻白色眼球,趙瞎子淡然一笑,問:「你是誰?」
「看來我們這朋友是交定了。」柳陰直很快將名字一字字清晰重複說一遍。
「你說你很有能力?」趙瞎子問:「怎麼個能力法?」
柳陰直反問:「剛才搏殺你的那些人,你認為如何?」
「一流高手。」
「二流高手。」柳陰直很快回答:「在我手中,他們算是二流人物。」
「哦?」
「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我所擁有之手下相當可觀,足與任何一個幫派相抗衡。」
「哦?」趙瞎子問:「如若兩個幫派聯合對付你呢?」
「勉可應付。」柳陰直笑道:「這只是紙上談兵,論斤論兩,事實上我不容許此事發生。」
「憑什麼?」
「憑實力、憑智慧、憑敵明我暗。」往趙瞎子看去,他又道:「憑我倆的合作。」
趙瞎子笑了,笑得很開心:「看來你果然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當然。」柳陰直肯定而有力地回答。
「你也好像是位理想的合作人。」
「當然。」
兩人都在笑。
「那……又如何合作?」趙瞎子問:「我又有何利益?」
柳陰直笑道:「共同對敵就是合作,利益隨你選,隨你喜歡。」
「你說得很含糊。」
「不含糊。」柳陰直認真地說:「交椅隨你選。利益也隨你挑,絕不含糊。」
「我全挑好的,那你將如何?」
柳陰直笑道;「我就留著挑剩下的。」
「我挑第一把交椅呢?」
「我就坐第二把。」
「你為何如此讓我?」趙瞎子不信地說。
「因為你擁有了任何人都抗拒不了之武器。」柳陰直道:「包括我在內。」
「你很會說話?」
「不是會說話,而是有自知之明。」
趙瞎子已沉思起來。不久他說:「誠如你所說,我是該有自知之明,一個瞎子又能做些什麼事呢?」
他已有些傷感地嘆氣不已。
柳陰直道:「也許你能完成你所想完成之心愿,也許你能找到名醫醫好眼疾,這都是可做之事。」
感慨一陣,趙瞎子已恢復冷漠,道:「我是個瞎子,縱使有萬里江山也是枉然,你想稱雄武林,我沒興趣,也不必坐什麼交椅,只要能過得好些,以及完成幾件心愿,也不虛咱們合作一場了。」
他已答應合作。
柳陰直甚是高興,他就是看準瞎子再怎麼也是個瞎子,只能當副手,無法奪實權。
趙瞎子亦非常人,能明白自己缺陷,事先擺明,省得日後互相猜疑,吃虧總是自己。
兩人目的迥異,合作自然愉快。
柳陰直仍是坐穩第一把交椅,趙瞎子則坐第二把交椅,但兩人權利相等。
「幫名呢?」趙瞎子問。
柳陰直反問:「趙兄你那盒子裝的可真是傳說中的『紅絲水晶變』?」
「也許是吧!」趙瞎子回答:「我只看一眼就瞎了,也沒見過真正『水晶變』是何模樣,不能比較,姑且當做此物吧。」
柳陰直也不在乎這些,輕輕一笑,他道,「本派就叫『水晶門』如何?」
「水晶門?」
「對!」柳陰直解釋道:「取其趙兄那盒中之神秘力量,必能震懾群雄。」
兩人都在笑。
兩人都認為這名字取得甚為理想。
如今可謂三分天下——
霸王莊、鐵劍門、水晶門。
不。
「四分天下。」趙瞎子說。
「四分天下?」柳陰直不懂:「你是說紅葉庄?」
瞎子搖頭。
「冰雪樓?」
「冰雪樓最近元氣大傷,不能算數。」
柳陰直想了想,道:「除了這些,只有丐幫和九大門派了。」
瞎子仍搖頭:「他們都有自己基業,抽出一兩位高手尚可,但若想逐鹿武林,似乎無法自顧。」
「那……會是誰?」
瞎子一字字道:「李小小。」
「只他一人?」
「一人不夠嗎?」
柳陰直不說話了。
兵在精不在多,尤其像小小君這種對手,是夠使人頭痛。
瞎子解釋:「李小小是個硬腳色,尤其他的智慧足以抵上千軍萬馬,再加上逢敵便拼的路君回,背後還有個盂絕神、容觀秀。」
他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該算是一股不可忽視之力量。
柳陰直道:「照你這麼說,他也該列入目標?」
趙瞎子點頭。
柳陰直開始沉思,不久他滿意道;「這和計劃無差。」
「怎麼說?」
「因為他遲早會倒向楚霸王那邊,是以我將對付於他。」
趙瞎子考慮半晌,不再說話。
柳陰直見他不再表示意見,默認,微微一笑,問:「趙兄和公西鐵劍之關係……」
「利害關係。」瞎子直截了當地說。
「這我就放心了。」他又問:「左金槍可曾受到趙兄那口盒子之殃?」
「可能沒有,當時太急促,我又眼盲。」
「據我所知,當時有匹快馬趁夜直奔霸王莊。」
「烏駒?」
「嗯。」柳陰直點頭:「所以我推斷左金槍為楚霸王所救。」
他又問:「你可知公西鐵劍和左金槍之恩怨?」
「不知。」趙瞎子道:「我沒問,他也沒說,傳言是宿怨。」
「兩虎相爭……」柳陰直笑得很深沉;「只要任何一方倒了,咱們就趁機下手。」
「現在不動?」
「不。」柳陰直說:「你仍是公西鐵劍邀助的人,先整垮霸王莊再說。」
「留公西鐵劍在後面?」
「嗯。」
「你可知他的功力?」
「大概和我在伯仲之間。」
趙瞎子輕輕一笑,道:「現在或許如此,將來恐怕無人能贏。」
「怎麼?他有秘笈或靈藥?」
「兩者都有。」
搓搓短髭,柳陰直問:「以你那口盒子……」
瞎子道:「盒子之力量不是人力所能抗拒,怕就怕在他早有預防。」
柳陰直聞言輕笑道:「多謝趙兄提供如此寶貴意見,只要公西鐵劍勝不過你那口盒子,咱們就穩操勝券,其他的趙兄就讓小弟來操心好了。」
「還有一位小小君。」趙瞎子道:「其實我擔心的還是他。」
從一開始他就一直提起小小君,可見他對小小君十分忌諱。
柳陰直亦感覺到他似乎曾吃過小小君什麼虧似的,心頭亦警惕起來,道:「趙兄你放心,我會特別留意他,必要時將針對他下手。」
常子開總不會忘記將最新武林動態告知門主。
他說:「紅葉庄已加派好手支援霸王莊。」
公西鐵仍然沒反應,左手食指仍在搓那刀疤。
「護法狄健,左掌令顏人穎,以及一百二十位好手。」
常子開將支援人數一一念出。
「嗯。」公西鐵劍已翹起嘴角,微露笑意。
這似乎又在他預料之中。
「很好!」他說:「去的正是時候。」
常子開不明白他所言何意。
公西鐵劍很快就說:「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竟然在等這一刻?
紅葉庄支援霸王莊,等於力量已擴大,他卻在等這一刻?
他不是白痴,就是有超人智慧。
「我知道你不懂。」他說:「這種事一點即破。」
他裝作毫不在乎而輕聲地說:「但是要知道點破之方法並不容易。」
這些天,他都是如此,常子開已習慣,而且門主畢竟有過人之見解,他是由衷佩服。
他在聽。
公西鐵劍笑了笑,道;「你可知曉一國不容二君之道理?」
常子開當然懂,但這和此事又怎麼牽連上了?
公西鐵劍很快解釋:「一國不容二君,是因為王不能見王。是王,就必須是強者,強者是很難臣服於他人。就像『鐵劍門』和『霸王莊』不能並存,遲早要鬥上一斗。」
他又說:「我要說的是指『強者』兩字,『紅葉庄』是強者,『霸王莊』也是強者,他們似乎也該鬥上一斗,不對么?」
常子開有點懂了,他問;「但是他們是同一路的,又怎麼斗?」
公西鐵劍又說:「兵家有云:『有內憂,攻其強』。國有內憂則攻打其強國,為何要如此?」
不等常子開回答,他又說:「那是要使全國上下團結起來,共同抵禦強敵。你懂了嗎?」
他笑得甚是和藹,像是父親在教愛兒一般慈祥。
「強國是指我們。」常子開仍未領悟,問:「那他們豈不更加團結?」
「要是我們變弱國呢?」
「那他們必恃驕而有分歧。」
「這就對了!」公西鐵劍笑道:「這正是我們所等的時刻。」
「這……怎麼變?」
「由弱變強難,由強變弱易。」公西鐵劍笑道:「只用一個字。」
他說:「裝。」
「對。」他道:「立時派上二十名好手夜侵霸王莊。」
「這……」
「我知道你不懂。」公西鐵劍笑道:「這二十名是去送死的。」
「既是送死……何須好手?」
「不是好手,那才叫白送死,楚霸王並非省油燈,如是庸手必瞞不過他。」
「但……如是好手,又怎能裝弱?尤其是送命?」
這點問得很好,再怎麼裝,也不可能將生命拿來開玩笑,除非是忠貞烈士。
公西鐵劍在笑,笑得甚是得意。
他說:「有人會讓他們死得很舒服。」
「門主是說另派人手將他們殺了?」
「不必派!」他神秘地說:「那人早就在霸王莊了。」
「原來如此!」常子開頓悟道:「原來霸王莊早就有內線。」
他在笑。
公西鐵劍也在笑,不久他又說:「本門示弱以後,他們必有所驕縱,那時再加以分化,製造間隙,霸王莊非混亂不可。」
「門主高見。」
接下來常子開又將其他事說明:「左晏安已回到霸王莊,但身受門主一掌,命在旦夕。」
「他——」公西鐵劍聞言卻吃驚地站起來,急道:「他受了掌傷?」
這一問倒使常子開迷糊了,他說:「難道門主沒打傷他?」
「沒有。」
「那……」
兩人陷入沉思。
「難道有另外一股力量存在?」公西鐵劍已喃喃念著:「他們會是誰?」
考慮半晌,他似乎已有決定,道:「此事暫且不談,你先去辦那件事。」
「還有一事。」常子開道:「侯爺夫人云湘君下落不明。」
「她……」公西鐵劍皺起眉頭,又開始冥想,不久嘆口氣,道:
「派人馬四處查尋。」
「是。」
「四大護法的劍陣練得如何?」
「威力大增。」
公西鐵劍滿意點頭,又問:「綠竹如何?」
「少門主亦有進步。」
「很好!」
一切都如此順利,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出現在他眼眸者,乃是一片美好景象。
隔天夜晚,霸王莊果然來了刺客。
個個身手矯捷,但仍然被逐一殲滅——
武功雖高,卻有破綻。
這是霸王莊和紅葉庄,兩庄高手所認為。
公西鐵劍之謀略很簡單的就生效。
任何武功都可能有破綻,若是這破綻之時間、方位、尺寸愈小,甚而接近於微乎其微,如此一來破綻就可以達到「非破綻」之地步。
但若有人說出破綻在何處,那麼「非破綻」仍是破綻。
這些人就是這麼死的。
公西鐵劍只吩咐內線將這些人之武功破綻告訴一兩人就可以。
果然他已達到目的。
當然,內線也要運用技巧才行。否則就得暴露身份了。
這內線是誰?
能利用此技巧將任務完成者,他職務並不低。
可惜沒人察覺,甚至連感覺都沒感覺。
看來霸王莊處於十分不利之地位,遲早非栽筋斗不可。
一排漆白色並蓋上綠瓦之圍牆已出現三位姑娘。
一胖、一瘦,兩人扶著一位白衣女子。
她們正跚跚走向霸王莊正門。
不是別人。正是胖妞弄玉,瘦妞香晨和那位病美人袁小鳳。
杜夢堤已迎她們到大廳。
他也問袁小鳳是為何而來。
綠衫而俏皮之香晨已回答:「我家小姐是送葯來的。」
「送葯?!」杜夢堤驚訝地說——
自己如此病重,卻想替人治病?
該不會有詐吧?
杜夢堤心中已閃出此念頭。
弄玉見小姐說不出口,她馬上介面道;「聽說有位左晏安堡主受了掌傷,我家小姐是想送靈藥給他。」
「這……」杜夢堤拱手問:「敢問小姐貴姓?令尊……」
胖妞弄玉截口道:「我家小姐姓袁,其他不便奉告,葯在此,和水服下,或許能解那掌毒,用不用,你們自己決定。」
說完她拿出一白色小瓷瓶往茶几一放,已扶起袁小鳳往外行去。
「是解藥。」楚霸王很有把握地說。
他果然非常人,只聽杜夢堤如此一說,已能斷定那是解藥。
楚霸王又補充:「我所說的解藥,乃是指可能是真正解藥,也可能是專解各種毒藥之靈藥。」
杜夢堤就不如他的機智與經驗,是以他要請教——
經驗往往能使人產生機智。
楚霸王回答:「左堡主已中毒掌,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如若未找到解藥,他可能會送命,別人不須多此一舉,再送毒藥來。」
這就是經驗談。
杜夢堤立時明白其中關鍵,連連點頭。
「只不知來人是何方人物。」
「那位小姐,和洛莊主千金年齡差不多,弱不禁風,滿臉病容,自稱姓袁,有兩丫環,一胖、一瘦。屬下所知只此而已。」
很快的,他們已將解藥讓左晏安服下。
葯只三顆,牛頭也服了一顆。
盞茶功夫一過,左晏安已有反應,狂吐幾口烏血,血脈也順暢活絡起來。胸前碧綠掌印已趨轉淡紅色,想必已對症下藥。
「爹,大叔傷勢好轉了?」
門外奔進兩人,一男一女。
男者頗像楚霸王,身材魁梧,英挺豪邁,一身藍色勁裝,十分俊俏。他是霸王莊唯一少莊主楚天觀。
女者清新脫俗,兩口梨渦更是迷人,她乃洛小雙。
兩人手拉手,十分親切。
該算是表兄妹吧,如此親切也算常情。
但楚霸王神目如電,突然這麼一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只這麼一閃,楚天觀趕忙鬆手,乖如小貓地停立於該處,不知如何是好。
洛小雙本是無啥感覺,但被楚天觀當眾鬆手,那份少女嬌羞亦展露無遺,滿臉紅霞。
還是左瑗安愛女心切,替他們解了危。
「天觀。」楚霸王道:「你今年幾歲?」
「回爹話,二十四。」楚天觀回答。
書房只有他們父子倆,點在黑色長書桌之檀香裊裊而起,氣氛有些悶人。
沉默一陣,楚霸王問:「功夫練得如何?」
「爹教的全學會了。」
「你離家過幾趟?」
「兩趟,都是和爹一起回老爺爺(左侯爺)那裡。」
「你認為你長大了?」
楚天觀驚訝地看著他爹,遲疑一陣才點頭。
楚霸王輕輕一笑,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爹,您……」楚天觀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不錯!」楚霸王更堅定地點頭。
「多謝爹——」
哪位年輕人不想到外面闖?楚天觀驚喜之下已跪拜於地。
他終於長大了,可以自主了——
這是他心中現在的想法。
而楚霸王呢?他是如何想?
第二天楚天觀真的走了。
單槍匹馬,連書僮都不帶。
看來他是決心闖出個名堂。
全莊上下沒有一人問楚霸王為何作此決定?——
十分不妥之決定。
楚霸王也沒說,只說兒子長大了,該出去闖闖。
這其中最著急的莫過於洛小雙,一覺起來,如意郎卻不見了?
連走都不告訴她一聲?回來非得好好「修理」他一頓不可。
敢情她並不知道楚天觀在短期之內不回來,兀自準備許多話要罵他。
這艘任何人看了都會喜愛的小船,仍然寧靜安詳地停在岸邊。
隨風翻飛之輕紗,宛若裊裊輕煙,又柔又美,映在如鏡之水面,點綴數朵白霧,如入夢境,如臨仙居,如詩之美,如畫之景。
「哼!罰三杯!」
高興得滿臉笑顏的佳酒,俏皮地抓起酒杯,準備一人灌上幾杯,以消心頭怨氣。
「你們好可惡!一走就是三個月?害我和浣花姊姊流落他鄉,看你們怎麼賠償損失?」
佳酒撒起嬌嗔來,更是讓人愛煞。她總是無憂無慮地過著。
這些天,她等煩了就釀酒,就陪浣花下棋、練琴、做女紅,不過還是以釀酒為主。
她說要讓小小君和路掛斗醉昏船上,永遠走不了了。
今天她不知能否如願?
「罰三杯!再三杯!」佳酒輕笑不已。
「呵呵……三杯!三杯!大的!大的!佳酒呀!辛苦你了,我罰!我罰,一次罰完!省得你操勞過度!」
嘰嘰喳喳的,路掛斗已抓起酒壺,用灌的。
他動作很快,佳酒一時不察,酒壺已被他搶去。
佳酒見狀,急叫道:「路大哥不成!留給李大哥,你……」
「來不及了。」路掛斗嘆道:「來不及了,這酒……會跑啊!一不小心就往我嘴裡鑽,真拿它沒辦法!」
他哀聲嘆氣地將酒壺交還佳酒。
「路大哥你……」佳酒翹著嘴,十分委曲地瞪著路掛斗。
但見著他那種裝出來之「十分無奈」表情,忍不住已咯咯笑了起來。
這一笑,三人已笑成一團。
佳酒抱怨道:「你們怎麼那麼久沒回來?好可惡!」
「公事!公事!呵呵,公事。」路掛斗很認真地說。
「算啦!路大哥你會有公事?一定亂跑對不對?」
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佳酒往小小君瞪去,嬌嗔道:「李大哥你也一樣,說走就走!好沒良心。」
小小君苦笑著。
佳酒裝凶,叫道:「李大哥你走了也不留點銀錢,害我和浣花姊拋頭露面地去賺錢,真可惡!」
「這……這……」小小君憋得甚是困窘。
「呵呵……」路掛斗調侃直笑道:「沒想到名聞天下的小小君也有這麼一天?被罵?」
他笑得更大聲。
「笑什麼?」佳酒連他也罵上了。她叫道:「這些錢都是被你偷去喝酒,賭博花光的,你還笑?」
路掛斗霎時宛如被人塞了個大饅頭,噎住了,滿臉通紅,兩顆眼珠已慢慢瞟向小小君。
這同時小小君也正好瞟向他,四目一照,想笑又不敢笑,窘得很,十分狼狽。
任誰也想不到叱吒風雲之武林雙豪,會有今天這種可憐的窘像。宛若犯錯之頑皮小孩跪在他娘面前懺悔一般。
佳酒本想裝凶,狠狠罵他們一頓,但畢竟火候不夠,見著兩人如此窘態,禁不住已笑了起來。
這一笑,就再也罵不下去了。
「浣花呢?」小小君輕聲問。
佳酒嘆道:「你們走後,浣花姊才發現沒銀錢,是以她時常替人看病,賺點零錢,今天她又到村莊行醫,可能快回來了。」
小小君聞言感到十分內疚,他實在忽略了這點。
路掛斗更不用說,要不是他常偷錢,那些銀子夠浣花花上十年還嫌多。
他已暗中發誓以後不再偷。但只要酒癮一犯,他的誓言就靠不住了。
小小君摸摸口袋,眨眨眼,輕輕推推路掛斗手肘,路掛斗亦搜起口袋。
結果兩人相視苦笑不已——
果真一文錢逼死英雄漢。
路掛斗很快地在手上寫了個「當」字,遞給小小君看。
他反應甚快,也許當鋪走多了的原因。
小小君會意,輕輕一笑,轉向佳酒,道,「也許艙里卧房還有些碎銀,我這就去拿。」
不等佳酒回答,他已鑽入酒艙。
佳酒見他倆鬼鬼祟祟必有目的,但她心中早已認為小小君無所不能,怎麼可能會沒錢?是以沒想那麼多。
不久小小君已走出船艙,手中提個小包袱,含笑走過來。
佳酒奇道:「李大哥你……」
小小君裝出無所謂的輕笑,道:「是銀票和一些東西,我想拿到鎮上換銀兩。你等等,我這就去換。」
雖是如此,臉部也微微泛起紅雲。
說著他已往岸邊行去。
一踏上岸,他愣住了,十分著急地將那小包袱塞往背面。
浣花已迎面而來,一襲淡紫羅衫輕飄,雖有些勞累,卻掩不住她那絕世姿容。
「小小君?!你回來了?」
驚喜之餘,她已經急奔而至。
這下小小君有若被逮著之小偷,困窘非常,整個臉已紅了起來。
「小小你……」浣花也感覺不對,問:「你又要走了?」
「沒有,浣花,我不走……我……」
「那你……」
「我……」
這時佳酒也發現浣花已回來,她笑道:「浣花姊你快來呀!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說!」
她迫不及待地想將剛才那得意事說給她聽。
浣花向她招手輕笑,隨即又深情地望著小小君,真怕他當真又離開了。
小小君困窘笑道:「浣花你先回船上,我馬上回來。」
佳酒聲音又傳來:「浣花姊!李大哥他不走的,他是想拿銀票去換銀子,很快就會回來,你快點來呀!」
「銀票?」只要有錢,小小君從不私藏,他哪來銀票?
浣花看著他,那不同的眼神,不同的表情,再看他往後藏之雙手,輕輕道:「你有銀票?」
小小君尷尬點頭,臉更紅了。
路掛斗見狀,暗道糟了,准出紕漏,雙手捏得緊緊,一顆心已懸在心口,他和小小君一樣緊張——
這次他猜得很准。
浣花已將那包袱接過手,淚珠兒已滾落腮邊。
她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感動——
她好感動小小君如此憐惜她,知道她在外吃苦,想籌錢讓她過得舒服些——
她好感動,為了她,小小君能將自己最心愛之一只碧玉壺拿去換銀兩——
她好感動小小君怕她難過而想隱瞞此事。
晶瑩亮麗之淚珠,宛若天上小星,一閃一閃,閃出人間真情。
撫動著帶滿愛心雙手,輕輕抹去剔透淚珠,灑向天空幻化成萬點寒星,一閃一閃,閃出人間關懷。
留下清新淚痕,蘊化無比嬌柔,輕輕掛在臉龐,蛻化成銀河新星,一閃一閃,閃出人間溫情。
今夜,無月。有星,小星星。有河,小銀河。
一盞燭燈透出焰黃燭光,反照四周輕紗,映出柔和溫暖色彩,也映出兩尊人影。
她倚在他懷中。
夜,很靜,飛蟲可聞。
佳酒,睡著了。路掛斗?他說他要賺錢,也走了。
只剩他們兩人。她倚在他懷中。
他說:「你……累不累?」
她說;「不累,永遠都不累。」
她淺淺一笑,他在沉思。
他抱歉地說:「對不起,讓你……」
她制止他,說;「別說那,為你分擔,我喜歡。」
他輕撫她秀髮:「趕明兒,我弄點銀子回來。」
「怎麼弄?再拿玉壺去當?」她輕聲反問。
他啞口無言。
「你……」沉默一陣她又說:「你真敢拿玉壺去當?」
「嗯!」他點頭。
她心口一甜:「那我拿什麼替你盛酒?」
「粗杯劣碗……」
「我不要!」她說:「我要你用最好的,只要我在,我都要你用最好的。」
「浣花……」他激動得撫緊她肩頭。
她陶醉溫馨之中,不久她問:「你……還要走?」
「嗯!」
她抬頭望著他,幽幽道:「我跟你去。」
他搖頭:「不成。」
她默默無言。
他安慰她:「我不走,我是去賺錢。」
「你不像上次走得遠遠?」
「嗯!」
她又滿足地倚在他懷中:「其實這些天,我也賺了……一些銀子。」
「苦了你。」
「不苦,我喜歡。」
「我不忍。」
燭光映在浣花臉腮,泛出那出水芙蓉之絕世花容,尤其她那特有之神韻,不由得使人為之一傻。
他靜靜地看著她,欣賞著她。
驀然睜開明眸,她頓覺他在看著她,臉腮已泛起紅雲,嬌羞的說:「你……在看什麼?」
「看你。」他說:「你好美。」
輕輕一笑,她感到無限溫馨湧上心頭。
今夜,好美。
夜美,星美,燭美,風美,人美,情更美。
輕紗靜悄悄悠閑地享受柔美的風。情人默默甜蜜地享受沉醉的情。
無聲。
燭,無聲地熄了。
夜,無聲地流逝。
人,無聲地倚偎著。
像路掛斗那種人,真他媽的絕。
他好像就是那種永遠都不會沒錢的人。
以前沒錢,小小君有的是錢,多少偷點、騙點,也窮不了。
現在小小君沒錢了,他仍是有錢,油水從不間斷。
這種人實在少見,也實在是有兩下子。
平常他只顧花錢,但等到他說要賺錢時,他就能賺到錢,而且相當容易。
他不偷、不搶、不騙,還是能弄到錢。
憑真本事——喝。
喝?
喝就能賺到錢?
能!
這才叫絕。
賭喝酒。
以一賭十,利潤很高。
憑他唱做俱佳之表演,竟然將全鎮炒熱起來,爭相一睹風采。
有人賭小的,有人賭大的。賭小的大部分是想看熱鬧,賭大的通常都是花得起錢的人。
所以他們並不在乎路掛斗是否有錢賠——
何況他腰際塞石塊,塞得鼓鼓的,隨便一掏永遠是那塊鍍金的鉛元寶。
這方法,小時候他常用,現在用起來更順手。
就這麼,他贏了這筆錢。
連那十缸白乾都是酒鋪老闆奉送。
每一缸有米斗大,十缸足足得喝上一個更次。
他終於熬出頭——
不但喝酒免費,還可以賺錢。
除了上次跳長江三峽撈月外,這是他最出風頭的一刻。
不醉是騙人,只是有點頭昏,等他晃回船上時,天已大亮。
喜鬧氣氛已淡,眾人坐於艙板,敘舊。
浣花問:「你們去了哪裡?」
小小君總是喜歡躺在那張逍遙椅,腳墊得高過頭,他道:「找一位瞎子。」
接著他將經過說一遍。
浣花奇道:「傳言『水晶變』並非如此,趙瞎子那盒子當真是此物?」
小小君攤手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浣花覺得再談此,談不出結果,遂轉移話題,道:「那位病姑娘袁小鳳她患了『玄陰絕脈』?」
小小君肯定道:「沒錯,當時我診斷得很仔細。」
「她是邪道中人?」浣花問。
路掛斗搶口回答:「我看也差不多,她和趙瞎子是一夥的。」
「可是她兩位女婢卻是峨嵋弟子。」小小君說。
「怎麼說?」浣花問。
「她們會峨嵋『舞柳春風手』。」小小君回答。
「她們是嫡傳弟子?」浣花遲疑一陣,又搖頭:「不可能,她們沒出家。」
「卻不知是掌門心靜,還是長老心悔師太之徒?」小小君問。
浣花道:「據我所知心靜師太三年前已閉關苦練『太清神功』第八層,到現在仍未出關,而心悔師太在十餘年前就進入『千蓮洞』此生可能無法出洞,怎麼會收徒?」
小小君苦笑道:「我只是瞎猜,反正以後會再碰上,以後再說吧!」
路掛斗往浣花看去,笑得甚是暖昧,道:「浣花呀!錢也夠啦!趕快和佳酒去進點貨,準備放洋出海吧!」
「你們不走了?」浣花及佳酒異口同聲地說。
「不走了!」路掛斗嘆道:「江湖飯一天比一天難吃,現在亂得很,不溜,何時再溜?」
浣花往小小君看去,她知道路掛斗說話靠不住。
小小君點頭道:「暫時避開也好。」
路掛斗又道:「等敵人明白了再回來,免得挨黑刀。」
浣花急問:「他們要殺你?」
「不是我。」路掛斗指向小小君:「是他,樹大招風哪!呵呵……」
他幸災樂禍地笑著。
小小君苦笑:「現在還輪不到我們,避開一陣,散散心也好。」
「哇!太棒了!」佳酒天真地拍手直笑:「浣花姐我們快點去進貨,快點將船開走,省得他們反悔又溜走了。」
浣花求之不得,喜上眉梢,抓起那一大麻袋九十餘兩銀錢,拉著佳酒已雀躍奔向岸邊,進貨去了。
「聽公西鐵劍說,有不少姦細混入霸王莊,卻不知是誰?」
對於此種既隱密又刺激,還能使自己表現出不同於他人之優越感,孟絕神永遠不會忘記去探察。
「多少也得探些線索,否則李歪歪得笑我不管用了!」
雙目靈如正在滾動之水晶球,瞬也不瞬地往四周看去。
雖然是白天,他總是能找一段最佳時刻潛入他想潛入之地方。
大敵當前,霸王莊在夜間可說是草木皆兵,但到了白天,許多人就得撤哨休息了。
又有誰敢白天侵入霸王莊?——
除了孟烏龜以外。
不論防守多嚴密之處,他總是有辦法潛入——
這正是天下人對他頭痛之地方。想保住自己一絲小秘密都不成。
就是你秘密放在最安全的心中,他還是有辦法弄到手。
當真?
當真!
怎麼偷?
人總是要休息,人總是會作夢,只要你一作夢,他就能叫你一五一十地將心中秘密說出來。
以現在科學觀點來說,就是催眠術。
你雖然不覺得已說出來,但他已獲得他想要之秘密了。
沾滿淤泥之微臭的禿腦袋已鑽出地面,是靠近花園假山之左後方。
花園為長橢圓形,十分寬廣,彎湖、拱橋,還在湖中蓋了座白色八角亭。湖水如碧鏡,映著瑞雪紅梅,乳皚小亭,再加上朱欄畫梁琉璃瓦之廂房,宛若夢中美景。
以他數十年之經驗,立時判斷出何處可以找到自己想找之東西。
微微探首,他已輕巧翻越假山,往廂房另一道迴廊潛去,再一轉身,已翻窗進入一間雅房。
是書房。坐落左牆之一疊疊古舊典籍,整理得十分整齊乾淨,一張六尺長四尺寬之黑色大書桌,置滿文房四寶及燭台、書本。
孟烏龜倒也逍遙自在,甚大方地坐上那張鋪了豹皮之太師椅,欣賞牆上那幅像是唐伯虎之觀月圖,明月清雪,不染塵煙。
目光移向另一邊和觀月圖對向之牆上,正掛著一幅仕女圖,含羞帶怯,欲笑乍嗔,紅香羅裙,風俏衣裳,墮馬髻掠玉釵。很美。
孟絕神訝異道:「這女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會是誰?」
他知道這女人必和楚霸王有所牽連,可惜一時卻也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此女。
冥想再三,仍是一無所知,只好放棄,以後有機會再查。
接著他開始找尋資料,翻箱倒櫃,典籍字畫通通不放過。
「飛狐十九邪?……南瞑神功?……九幽神功?……凌空攝力……」
孟絕神感到十分不解,怎麼楚霸王會對這些邪功有興趣?
再翻下去,他發現這些邪功資料都不完全,心想:「練武者研究功夫並不是件大不了之事,而這些功夫也許將來都可能成為他的對手,事先探索其中奧妙,也是合理。」
接著他又找出一本專寫「破槍」之秘笈。
「怎麼?這大塊頭連自家的槍法也想拆?」翻了又翻,他想:「也許知道本家槍法破綻,就能另創一套更完美之槍法,他倒是個有心人。」
他來此並不是想偷功夫,而是想找那所謂之姦細,可惜找了老半天,也沒發現可疑之名單。
人事資料對於所有人都記載得十分清楚,全然無疑竇可尋。
他只好放棄此書房,想再往別處搜搜看。
這下子他可闖對了。
「咦……左金槍沒死?」
他已闖入禁地,已見著左侯爺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打坐。
這個發現,使他如獲至寶。
第一個反應是——這個秘密可以搪塞小小君一切質詢。
接下來之疑問已接踵而來——
該死的為何未死?
以他狡黠之心靈,一剎那之間已閃出十數道疑問。
他在笑了,本已過小之眼珠,現在已眯得像老鼠屎粘在上面似的。
他已找到他要找的了。
這「找到」兩字包括——找到能夠找到「答案」之目標。
他並沒再進一步去打擾左侯爺,他知道該如何調查方能收到最大效用。
他只是再真確地辨別左侯爺,看是否為冒牌貨,經再三探索后,他已敢認定除了眼瞎外,他是百分之百的左侯爺。
高興之餘,他已退去,臨走前還賞了顆石頭給他。
接下來他想去看看左晏安身上之獨門掌傷。
搖身一變,他不知從哪兒弄到一身侍衛衣服。穿在他那五短身材,雖有些過大,也勉強湊合湊合。
房裡仍然躺著兩人——左晏安及牛頭。
孟烏龜拿著藥罐,說是要給牛頭敷藥,一進房,他已往左晏安行去。
這一看,他有些失望,自己慢來一步,掌傷已褪色,無法辨認是何種掌法所傷。
抿抿嘴,他已往左床之牛頭行去。
乍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他早已聞知牛頭英勇事迹,現又見著他那爛潰半臉之傷勢,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牛頭!你還好吧?」他輕輕握住牛頭粗手:「你傷得好重,我看看……」
他開始診視牛頭傷勢。
這一診傷,他發現除了臉部傷口一直潰爛無法癒合外,其他傷口已漸漸復原。
奇怪之餘,已挑少許潰肉至隨身攜帶以採樣品之小玻璃盒中,再加點藥粉。
霎時他臉色大變,叫道:「媽的!你們還是人嗎?」
這一吼,是氣極而吼,夠大聲,驚得門扉咯咯作響,左晏安也被驚醒。
孟烏龜頓覺自己失態,房外已有急促腳步聲傳來。臨機應變,他已凄叫起來。
「牛頭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該怎麼辦?牛頭快醒醒!哇……」
眾人以為有刺客之類的事發生,驚惶奔至,卻見自己「弟兄」在哀泣,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三勸四勸才將孟烏龜給哄回去。
「不行,我絕不能讓牛頭這樣就翹了!」
孟烏龜已離開霸王莊,心中卻一直燃燒那把熱火,他為牛頭憤憤不平。
「媽的!好人不能死!」狠狠一拳打在樹榦,震得枝頭積雪咯咯往下掉。
「我得趕快找人來替他治傷。」
話未說完,他已一溜煙往小徑奔去。
那是因為他發現有人想置牛頭於死地,而那人不是敵人,是混在霸王莊的一名姦細。
牛頭臉部的傷,本該和他處傷口一樣可以癒合,但它卻一直潰爛不合。
很明顯,是有人動了手腳。
難怪孟烏龜乍覺之下會失態地吼叫起來。
浣花和佳酒已回船上。
她們並沒帶多少東西回來。尤其是酒。
路掛斗見狀,叫囂道:「喂喂喂!我說浣花小公主呀!怎麼?
你們存心要叫我出洋喝海水?你以為昨天喝十缸就可以『堵』上一個月?」
佳酒嬌笑:「路大哥不是啦!我們碰上事情,浣花姊說恐怕出不了海,所以才隨便買買而已,你別生氣嘛!」
路掛斗還想發牢騷,小小君已急切地往浣花看去,問:「浣花你……有事?!」
浣花含笑點頭,移步坐在小圓凳上,道:「有人在找你。」
「笑話!」路掛斗戲謔地說:「要找他的人多的……」
浣花截口道:「這人不一樣。」往小小君看去,道:「洛英紅。」
「他……」小小君微微吃驚道;「我知道他遲早會找我,沒想到他找得這麼急。」
「你怎知他會找你?」路掛斗不解地問。
小小君回答:「左瑗安是侯爺獨生女,洛英紅是他女婿,這還不夠?」
「夠是夠了,但……」
「好啦!想抬杠以後再說。」小小君反問浣花:「他是如何找到你?」
浣花嬌笑一聲往路掛斗看去,輕笑道;「還不是路大哥。」
「我?」路掛斗納悶。
「嗯!」浣花頷首一笑:「路大哥昨日那出『英雄飲』可驚震全國,所以他們就循線找上來了。」
「哦!原來如此!呵呵……」路掛斗顯得十分光彩,很是得意,情不自禁又聳起肩頭,沉緬於昨日那段光榮情景。
小小君和路掛斗一向焦不離孟,只要找到路掛斗就能找到小小君。昨日那一幕拼酒之事,很容易能令人想起路掛斗,是以才有人找到此地。
「洛英紅親自來?」小小君問。
「他屬下,以及所有有交情之朋友。」浣花說:「包括冰雪樓,找上門的是冰雪樓屬下。」
「他為何找我如此之急?竟然出動所有可用之人?」小小君不解,喃喃道:「時間還未到嘛?……」
浣花回答:「是為了左晏安的傷,他中了獨門毒掌。」
「那……」小小君輕輕一笑,往浣花看去:「他們找的是你,不是我吧?」
浣花臉腮已泛紅。
佳酒卻不解其中奧妙,很認真地說:「沒有啊!我在旁邊聽得很清楚,他們是說要找李大哥,一句也沒說要找浣花姊。」
浣花臉腮更是紅雲如霞,已有些困窘起來。
小小君見狀不忍,爽朗一笑,道:「我是說著玩的,誰不曉得浣花醫術天下無雙,看病找她不是最好嗎?」
佳酒有點懂了,輕瞥浣花,神秘笑道:「那……浣花姊你去不去?」
「我不曉得!」浣花臉紅地往小小君看去:「人家並沒說要找我。」
路掛斗瞪著小小君,叫道;「李歪歪你去是不去?拖拖拉拉,你煩不煩?」
「煩!」小小君很乾脆回答。
「不去!」這話更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去?!」
眾人頓覺甚是詫異,像此種救人之事,只要對方不是大凶大惡之人,小小君很少會拒絕,此次他卻回絕了。
浣花愕然,她也以為小小君必定會去,才沒採購出洋必需品,現在小小君突然來這麼一下,倒將她弄得手足無措。
佳酒反而高興,出了洋,就能天天有人陪,再好不過了,她反問:「李大哥你真的不去?」
「嗯!」小小君點頭笑道:「那人的病不必我們去醫,他也會好的。」
「為什麼?」浣花急問。
路掛斗也不解:「人家動用全江湖之力量來找你,這病會痊癒?」
他說:「所有力量都動了,只有一人沒動。」
「誰?」路掛斗問。
「楚霸王。」
「他?」路掛斗不解:「他不動又和左晏安傷勢有何關係?」
小小君輕輕一笑,道:「以楚霸王之為人,他會讓左晏安白白送命?」
「不會。」
「這就是了。」小小君解釋道:「左晏安在金槍堡受傷,那掌也必定在金槍堡挨的,現況十分危急,楚霸王卻與公西鐵劍之任何交涉也沒有,這是不合理的現象,這種現象也只有解釋做左晏安的傷勢並不如傳言中那麼嚴重。」
「原來如此!」路掛斗已輕輕滿意地笑著。
對小小君的解釋,他永遠感到很滿意。
浣花也笑了,嘆口氣,道:「早知如此,我就將貨買齊,現在又得再跑一趟了。」
「不必如此。」小小君道:「先走吧!你如再回到鎮上買貨,他們必定猜到我們將有遠行而不放人,說不定他們已在路上。」
佳酒聞言高興雀躍不已,嬌笑道:「我去解繩索!」
「我來!」路掛斗搶在前頭已將繩索解下,揚起帆,準備飄洋入海。
「我們走吧!暫時離開內陸一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帆已張滿,船行如梭。
但離岸不到四丈,已有聲音傳來——
「李歪歪你不能走——」
孟絕神急奔而至,大小汗珠落滿臉,可以看出他已經過長途跋涉。
「嘿嘿!是孟烏龜?准沒好事,不理他!」
路掛斗在船頭裝出一副逍遙狀,邊喝酒邊唱戲,全然將孟烏龜視若無睹。
浣花和佳酒也高興地招著手,但船卻沒停下。
孟烏龜但見船隻不停,情急之下已騰空而起,划起一道長虹,直衝小船。
可惜功力不夠,一頭栽至湖裡,濺起水花宛若雪白串珠掛向天際,嘩啦啦脆響不絕於耳。
「李歪歪你不能走啊!浣花姑娘你要去救人,不能走——」
雖然湖水如冰,他卻全然不覺,猛力往船隻游去。
這和他平常之為人不同。
眾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小小君——
有誰能使孟烏龜如此激動?
「牛頭!你們一定要救他!」
孟烏龜激動地吼著。
小小君安慰他,要他慢慢說。
「他是條好漢。為了他主人,他被砍掉一條手臂,半邊臉頰,身中十數刀。」孟烏龜激動地說:「我沒看過這麼忠心的人,就是因為他只是個侍衛、凡人,所以許多人都不關心他。」
「人沒有卑賤,生命沒有卑賤,牛頭在救主人時連臉部潰爛生蛆都無暇用手拂去,他說剩下的左手是要用來抱緊主人。這種人不能死,不能死!」
「竟然有人還想害他?那狼心狗肺的姦細,非把他逮出來碎屍萬段不可!」
吼著,罵著,孟烏龜已激動地流下淚來。
小小君默默無語,但從他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比任伺人都痛苦。
「牛頭是好漢!牛頭不能死!他是好漢……」路掛斗喃喃念著。呆然凝視天空,見到的牛頭似乎就是他的化身。
浣花和佳酒已抽搐哭了起來。她們也許感受不出牛頭的忠心,但她們感覺牛頭是個可憐的人,他需要人家幫助和安慰。
船調了頭。
它不能為了人情而調頭,卻能為一位平凡而垂危之人調頭。
浣花替牛頭診傷后,反身向楚霸王詢問:「莊主,他的傷剛開始就是如此?」
楚霸王回答:「先前仍有好轉,後來才逐漸惡化。其中間隔約七天左右。」
「那……堡主之傷又是誰所治癒?」
「不瞞姑娘,左堡主之傷乃一名女子賜葯所致。」
「女子?」浣花疑道:「莊主沒將她留下?或許牛頭的傷她也能治。」
楚霸王苦笑道:「那女子自稱姓袁,賜葯之後即行離去,當時老夫並未在場。」
「姓袁?」小小君驚異道:「來人可是病容滿面,一襲白衣,或有兩名女婢一胖一瘦在身邊?」
文天相拱手道:「正是。」
「袁小鳳?」路掛斗往小小君看去:「會是她?」
楚霸王問;「李少俠認識此人?」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也說不上認識,只是彼此碰過一次面而已。」
他似乎不願多談袁小鳳之事,轉向浣花,問:「病情如何?」
浣花沉思半晌,道:「牛頭……牛大成他中了毒。」
「毒?!」楚霸王兩眼閃出駭然青光,激動道:「有人下毒?」
浣花嬌笑道:「莊主別心急,這毒並不一定在霸王莊下的,也許敵人兵器早有抹上毒藥也說不定。」
楚霸王聞言心頭稍寬,問:「他中的……是何種毒藥?」
「赤練五絕散。」
浣花道:「牛大成本身傷勢已相當重,再加上傷口不能癒合,血流過多,本已十分棘手,然而他卻能支持到現在,可算是一項奇迹,我當儘力而為。」
她道:「我想先配點葯穩住他傷勢再求解藥,較為適當。」
「承姑娘援手相助,老夫感激不盡。」楚霸王拱手道:「不知容姑娘需要用到何種藥物、器材?也許莊裡能夠供應。」
「不必了,多謝莊主,醫藥用具我已隨身攜帶,這就去拿,對了!」浣花往小小君看去,嬌笑道:「你那把刀呆會兒也帶來,我想用它刮掉潰肉。」
小小君輕輕往她瞧去,目光一觸,他有所領悟,笑道:「好,那我先去拿。」
說著他已告退,路掛斗緊跟其後。
路掛斗問:「李歪歪你有什麼寶刀可以刮肉?」
「你猜?」
「以前那把『寒露彎月雪』?」
「神兵利器怎能亂用?」小小君笑道:「我沒什麼寶刀,是浣花怕我們被楚霸王纏住,是以才如此說,刮肉的刀她多的是,保證順手又實用,你試試如何?」
「去你的!」路掛斗甩過一隻酒杯,笑罵道:「誰知道你們在搞什麼心心相印?害我摸不著邊。」
兩人視目而笑。
此時浣花已和佳酒步入客房。
「哇!那個叫什麼楚霸王?真夠嚇人!一個人兩個大,好像一座大門神,我和他這麼一比。」佳酒左手往上比,嘆道;「真如七爺碰上八爺一般,不能比呀!」
眾人又是一笑,隨即圍住圓桌。
浣花道:「牛大成的傷是另有人下的。」
路掛斗驚異道:「你是說有人在事後再下毒?」
浣花點頭道;「不錯。」
小小君問:「他的傷……」
浣花回答:「他元氣十分弱,又中了獨門毒藥,再加上拖延時日,不很樂觀。」
「你有解藥?」
浣花搖頭。
「解毒方法?」
「有是有。」浣花道:「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小小君開始沉思:「也許找到袁小鳳就能索到解藥。」
路掛斗道:「可是這三個死丫頭不知躲在何處,老烏龜又沒跟來,這一耽擱,恐怕不成了。」
小小君反問浣花;「毒藥性質如何?」
浣花道:「赤煉五絕散產自大漠,性屬純陽,十分強烈,要不是牛大成昏迷不醒,血脈運行微弱,否則早已喪命,須要純陰性質之解藥。」
小小君沉思半晌,道:「看來只有找公西鐵劍要了。」
「找他?」浣花道:「我不懂。」
小小君解釋道:「鐵劍門和霸王莊相互對恃,而你又說有人暗中下毒,可見此人是鐵劍門派去之姦細,而如此霸道之毒藥,公西鐵劍不可能不留解藥在身上,找他要乃理所當然。」」可是……」浣花擔心道;「我師父曾提過公西鐵劍這個人,但他早該在三十年前就死了,是以我不明了他功夫如何,沒想到他還活著,想必一身修為能高過他人許多……」
小小君笑道:「凡事我會多加小心,為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何況他剛創立『鐵劍門』根基未穩,想必也不敢樹敵太多,我想他不會為難我的。」
浣花幽幽道:「我還是不放心。」
「讓你擔心了。」小小君歉然地說:「但有許多事不能因為它有危險就棄之不做,我相信我會平安回來。」
路掛斗安慰道;「浣花你放心,有我同行,保證一切順利。」手慢慢如順水推舟般地往前推,十分有信心而帶著點天真道:「順利啦!」
佳酒見著他那副宛如頑童的臭像,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眾人也輕輕一笑。
小小君斜睨著他,故意冷森森道:「我有說要你同行?」
路掛斗還以顏色:「腳長在我身上,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你管不著。」
「這麼說……」小小君輕輕問:「敢問路兄何時啟程?」
「不便奉告。」
「我打算現在……」
路掛斗截口道:「我現在就啟程,你想跟我走?」
他真以為小小君想現在就走,自己截在前頭占定了優勢。
誰知——
「路兄請便。」小小君啞然一笑道:「我是說我打算現在好好養足精神以便晚上行動,路兄可是快人快語啊!」
他和藹地笑著。
霎時路掛斗巳知上當,老臉一紅,老羞成怒,吼道:「休息個鳥!」
一拳已往小小君臉上打去,他是存心豁上了。
小小君亦有意嬉鬧,耍得眾人呵呵直笑,沉悶氣氛也沖淡不少。
「明訪?還是暗取?」鬧累的路掛斗問。
「暗取,被逮了再明訪。」小小君逗趣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