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風在蕭蕭

十五、風在蕭蕭

金花端坐鞍上,並沒有下鐙的意思,似乎也在暗示靳百器,她停留的時間將十分短促,隱隱然亦流露出此行不欲人知的顧慮;靳百器有所體會,立刻策騎靠近,抱拳而笑:

「有一陣子沒見了,近來可好?」

金花白中透黃的面容上泛起一絲無奈的苦澀,聲調低沉中帶著沙啞:

「靳二當家,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愜意的樣子嗎?」

靳百器端詳著對方,坦白的道:

「你氣色是不大強,莫非又碰上什麼不如意的事,抑或身子有所不適?」

搖搖頭,金花笑得相當勉強:

「都不是,若硬要指出原因,原因只有一個——二當家,你當初那一刀,實在砍得太狠了!」

靳百器歉然道:

「對不起,金花,那時我也是為了自保,如果我早知道你有唾棄仇瞎子之心,便不會傷害你到那種程度,還請你體諒我的處境,曲於包涵。」

金花幽幽的道:

「我要是不體諒,也不會費盡心力來找你了。」

靳百器道:

「我正想問你,金花,找我有什麼事?」

金花先左右察看過,才細聲道:

「『大龍會』設有重伏在『吳縣』你們原先的那些買賣內外,你可知道?」

靳百器道:

「已有消息,他們不但在『吳縣』嚴陣以待,其餘『王頭集』、『白馬坡』、『近安城』等地方亦分別做過布置,只是『吳縣』乃為主力所在罷了。」

金花瞪著本來就已夠凸突的一雙眼睛道:

「不簡單,你們的耳目還真靈快,我是前天傍黑才得到信息,不想你們早就一清二楚了——」

靳百器並不誇張自己的神通,他老老實實的道:

「這不是我們耳目靈快,而是我們有朋友,像你這般以德報怨,明義達情的朋友,確實的說,我們消息到得很晚,但還不算太晚,某些行動,仍然來得及補救。」

金花面帶憂色的道:

「還有另一個消息……」

靳百器鎮定的道:

「請說。」

垂下目光,金花緩慢的道:

「靳二當家,你們的耿故堡主耿一坤,可有個獨生兒子叫耿傑?」

心腔子猛然緊縮,靳百器的聲調僵硬了:

「不錯——他怎麼了?」

金花咽著唾沫道:

「那耿傑,是不是由你寄養在『祥福鎮』一家熟食鋪子掌柜的家裡?」

靳百器吃力的道:

「不——」

金花忙補充著道:

「我是說,耿傑那孩子,是不是寄養在熟食鋪掌柜的鄉下老屋裡?」

吸一口氣,靳百器的唇角在微微抽搐:

「金花,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不妨直說,我已準備好接受任何事實!」

十分同情的看著靳百器,金花沙沙的道:

「我要告訴你的是,他們找到了耿傑。」

靳百器閉上雙眼,好一陣之後才慢慢睜開,僅這片刻的抑制,他的情緒也已平復下來,說話的聲音更透著異乎尋常的冷靜:

「他們是如何找到小傑的?」

金樺輕輕的道:

「詳細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大略知道『大龍會』方面在破堡之後,曾相當認真的研判過你當時的突圍路線,由你脫走所經的路線,便指出一個概括的方向來,他們又找著『鷹堡』一干首要人物的原籍資料,發現刑堂紅棍范明堂的老家就正在這個方向範圍之內,因此派人前往搜尋,而結果,就是我剛才所說的了……」

舔潤著嘴唇,靳百器道:

「有沒有傷人?」

金花道;

「這個我不敢肯定,因為傳消息的人並未明說……靳二當家,這對你很重要嗎?」

靳百器沉重的道:

「『祥福鎮』那家熟食鋪子,就是范明堂的舅舅所開設,親舅舅。」

怔窒了一下,金花道:

「范明堂的舅舅,會不會武功,是不是江湖人?」

靳百器道:

「不識武功,亦非我等同路。」

金花的神色稍稍放寬,她安慰著靳百器道:

「范明堂的舅舅既然不懂武功,亦非江湖出身,發生流血的可能就不大了,二當家,一個本份老實的生意人,遇上這種事,除了俯首認命,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既已逆來順受了,『大龍會』也達到目的,便沒有傷人的必要,你放心,范明堂的舅舅不會有事的……」

靳百器形態索落的道:

「希望不會有事,否則,就太對不起人家了……」

金花忽道:

「靳二當家,我不懂,『大龍會』的人為什麼要如此急切的攫奪耿傑?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靳百器當然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卻不能說,尤其在金花面前,更是半句話也不能說,此中事關情倫,肇因錯綜複雜,攤開來一個「丑」字,又怎堪為外人道?

金花見靳百器沉默不語,便自以為是的接著道:

「想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靳百器沒有回腔,卻不由暗嘆金花的淺薄無知——「大龍會」處在眼前的情況下,極待謀取的對象不是那稚齡孩子,該是他們這一夥「鷹堡」的孤孽才對,孩子才這麼點大,要等他成人為患,尚需多少歲月?將來又有誰知道世事會發生什麼變遷?而「鷹堡」孤孽,則威脅在前,仇火當頭,「大龍會」急著斬草除根的目標自然應放在他們身上,由此推斷,攫奪孩子這一章,便另有說法了,金花為什麼不用腦子去多想一想呢?

金花一邊偷覷靳百器的臉色,邊又訕訕的道:

「你為什麼不開口?靳二當家,我沒有說錯話吧?」

靳百器笑得有些酸澀:

「沒有,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些事。」

金花手撫著鞍前的「判官頭」,形容戚然的道:

「昨天黃昏,我聽到這些消息,有心想來示警,卻不知去何處相尋,到了半夜,告訴我消息的朋友忽然跑來拍門,說是往『近安城』的道路上已經發現『鷹堡』的騎隊,跡象顯示『鷹堡』的反撲行動可能也已展開,『大龍會』方面早將主力配置於『吳縣』,並在得訊后儘速加強其他各地的人手;我的朋友指點我說,假如有心要回報二當家的續命之恩,可至『白馬坡』通往『吳縣』方向的幾條道路上等候,好在這個方向的每條道路相距不遠,我幾頭奔走,分段佇候,老天憐見我一片苦心,終於叫我等到了二當家……」

靳百器道:

「辛苦你了,金花,這也是我們僥倖——」

金花道:

「如果在這裡還等不到你們,我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靳百器看著金花,若有所思的道:

「你那個朋友,似乎與你淵源頗深?」

金花點頭道:

「誼屬患難之交……」

「哦」了一聲,靳百器道:

「也是『大龍會』的人?」

略略猶豫了一會,金花道:

「是的,他也是『大龍會』的人。」

說到這裡,她很快的又接著道:

「二當家,請你不要再往下追問了,我不能透露此人的底細,於道義、於私情,我都有為他保密的責任,人家幫了我的忙,我總不該陷入於危——」

靳百器道:

「你放心,金花,我不會使你為難。」

金花低聲道:

「二當家還有事嗎?要沒有,我打算走了,你知道,我不能讓他們認出我來……」

靳百器懇切的道:

「多謝你,金花。」

神情傷感的笑了笑,金花道:

「不必客氣,我只是略盡心意,以回報二當家當日不殺之恩……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了!」

靳百器拱手道:

「好走。」

等金花從原路離去,崔六娘、范明堂和「鷹堡」六翼等立即圍攏上來,靳百器三言兩語述明了金花帶來的情報后,幾張人臉上已全變了顏色!

第一個憋不住的是范明堂,他又驚又急的道:

「這些天殺的『大龍會』雜種,就算老鼠鑽洞,無孔不入,他們居然有法子找到那幢鄉間老屋,擄去了傑少爺,更不知把我老舅怎麼糟塌了?二當家,事態緊急,如火燃睫,你必須儘快決定因應之道才是!」

「黃鷹」苟子豪道:

「二當家,不知他們把傑少爺弄去了何處?不管是什麼龍潭虎穴,我們也得把人搶回來!」

靳百器擺擺手,從容不迫的道:

「大家稍安毋躁,事情是不好,但卻並不似各位想像中那樣惡劣,適才我又仔細想過,小傑的被擄,只算對我們增加了一層威脅,他個人的安危尚不足慮,也就是說,我不認為『大龍會』將謀害小傑!」

苟子豪不解的問:

「這話怎麼說?傑少爺乃堡主嫡親的獨子,正是『大龍會』將來的心腹大患,他們為要靳草除根,擄去傑少爺豈會安著好心?」

靳百器道:

「就算不安好心,目前小傑的境況仍不會發生問題——」

崔六娘霎著眼道:

「二當家,你的意思是……」

靳百器深沉的道:

「不錯,有他娘在。」

「黑鷹」徐鐵軍亦頗有所悟:

「假如事情果真如是,在夫人的影響下,姓趙的一伙人可能還不至於向傑少爺下毒手,愛屋及鳥,情面上多少礙著點……」

臉色一沉,靳百器斥道:

「什麼叫『愛屋及鳥,?誰愛誰?更及於何鳥?鐵軍不可信口雌黃!」

徐鐵軍面孔一熱,忙道:

「二當家寬諒,是我失言了。」

崔六娘趕緊插口道:

「我看哪,急著要找孩子的主兒不一定是姓趙的,可能還是孩子他娘的心意,母子情深嘛,早帶回身邊早安穩!」

靳百器靜靜的道:

「大娘的見地極是,回想那一日在馬寨,尚未交手之前,『血蛇』岑玉龍就曾追問過小傑的下落,我當時雖覺奇怪,卻並未往深處去想,如今加以印證,顯然是夫人思子心切,才透過趙某手下,有此一問!」

滿面焦慮的范明堂衝口道:

「我們斷斷不能把孩子給她!」

靳百器的雙目陰暗,語聲痛楚:

「母子原應相依相守,但若實情確如吾等所悉,則在綱倫之下,只有將他拆散,血親間悲慘的逆叛關係,一次已經足夠,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崔六娘頗有同感的道:

「說得是,如果將來讓孩子知道了這一碼事,還不知會鬧出什麼災禍來!」

范明堂又道:

「二當家,你看我們該如何處對?」

靳百器悶聲道:

「且等過了眼前的關口,再來應付此事,設若當前劫數難過,以後恩恩怨怨,我們亦無能為力了……」

范明堂急切的道:

「是福是禍,且待一搏,二當家,咱們朝『吳縣』進軍吧?」

靳百器道:

「這條路不能走了,明堂,我們得另換一條路線。」

怔了怔,范明堂迷惑的道:

「有什麼不對么,二當家?」

靳百器皺著眉道:

「透露消息給金花的人,本身就是『大龍會』的一員,你想想,連這個人都對我們可能的行蹤如此了解,『大龍會』的高層領導自更心底有數,由這件事看來,趙若予那一幫子人並不全是些吃閑飯的,肚皮里還真有點東西!」

范明堂道:

「但是,換哪一條路走呢?」

沉吟片刻,靳百器斷然道:

「走『亂岩溝』,經棗林撲『吳縣』!」

范明堂瞠目道:

「乖乖,這一繞,得多繞出四十來里地去,可遠著了!」

靳百器冷冷的道:

「多繞上遠路沒有關係,至少比一輩子走不到地頭要好。」

於是,范明堂立即傳令各人上馬,隊伍調轉方向,朝北而行,在淡蒙的曙色中,崔六娘坐騎靠近,與靳百器並轡前進:

「我說二當家,你真以為『大龍會』將在半途上埋伏著截擊我們?」

靳百器道:

「我不能肯定,但他們的研判工作做得很好,由孟君冠騎隊的出現,他們已經預測到我方可能展開反撲行動,估計出我們大約將要穿越的途徑,甚至推斷到決戰的地點會在『吳縣』;大娘,有了這些徵兆,就不得不越加小心了……」

崔六娘哼了一聲:

「這只是臆測,二當家,進『吳縣』的道路南北沒有幾條?每一條路都可能是我們進軍的路線,總括起來就全在範圍之內了,『大龍會』或許夠聰明,但卻不是些天才!」

微一笑,靳百器道:

「我並沒有說他們是天才,我的意思是『大龍會』方面既然預估到我們的行進路線,為萬全計還是避開為妙,無論他們曾否設伏攔截,我們都不必冒這樣風險。」

崔六娘道:

「『大龍會』的主意我猜得到,無非是聚集全力邀我們決一死戰,因此他們的人馬勢必不敢分散,除非他們能以確定我們的行蹤及必經路途,否則也僅是派上眼線活樁踩探而已,要他們冒險分兵於各路設伏,諒亦沒有這個膽量和氣魄!」

靳百器道:

「所以我先時並不曾肯定對方會有截擊之舉,但步驟上卻不能不防。」

崔六娘悻悻的道:

「依得我的性子,便照原路殺入,根本就不理他那個瞎三唬四……」

靳百器沒有答腔,他在思忖,隊伍轉繞「亂岩溝」這條路線,措施上是否正確?會不會因此而耽延了制敵的先機?

騎隊出了棗林,天已大亮,列隊於林外的土堤之後,大家耐心等候著訊息的到來——靳百器已派出快馬,往離此十餘里的「雙路口」去會合卓望祖,卓望祖的人正大部份分佈在那邊的幾條要道上,以便監視來自「吳縣」之外「棲鳳坡」方向的敵蹤。

大夥都沒有下馬,全是一副隨時皆可行動的架勢,馬匹卻有些煩躁的噴鼻刨蹄,不時打著嚕兒,彷彿不甘伏櫪似的窩在這裡——只有范明堂在忙,忙著在這最後的一段時間裡審問齊家駒,因為到現在為止,他甚至毫無收穫!

深秋的清晨,夠冷,吸一口氣,冰沁肺腑,哈出來便是一片白霧了。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久,來路上煙塵揚起,二人二騎,已潑風似的卷到土堤之上,一個是方才派出去聯絡的大頭目金秀,另一個,可不就是卓望祖了。

卓望祖翻身下馬,先向靳百器見過禮,一邊喘吁吁的道:

「二當家,我們分點分路守候至今,還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大龍會』的人露臉,他們會不會故意繞遠路從另外的途徑摸了進來?」

搖搖頭,靳百器由鞍上俯視著卓望祖道:

「最新的消息告訴我們,他們早就摸進來了,在你的眼線布置之前就已摸進來了!」

卓望祖吃驚的道:

「難不成是我們走漏了風聲?」

靳百器道:

「不是,是他們改變了戰術與計劃——『大龍會』認為死守老窯等候決戰並不妥當,所以便把人馬配置到幾個重點上,尤其主力放在『吳縣』,好使我們遠兵攻豎,打點折兵之後,以逸待勞,取『吳縣』為決戰之地!」

咬咬牙,卓望祖恨聲道:

「真刁!」

靳百器道:

「我召你過來,是要問你,『吳縣』縣城之內,你布下的眼線可曾發現目標地區有什麼異狀?」

卓望祖忙道:

「回二當家,我一共帶了四十一名兄弟前來,因為主要任務乃是監視『吳縣』——通往『棲鳳坡』方向的道路,所以用了三十七個人擔任樁卡,派在縣城目標區探風的兄弟,只有四名,他們曾在一個時辰前向我傳信,說是沒有察覺任何反常狀況——二當家,但由你的消息判斷,恐怕我們派在那裡的人是被蒙蔽了……」

靳百器苦笑道:

「本來我還指望從你這邊得到點對方在『吳縣』的布置情況,看來是枉費了,那四個兄弟連表面的敵情都懵懂不明,更遑論深一層的了解,如今除了我們親臨現場觀察,已別無他法……」

卓望祖面有愧色,十分不安的道:

「這都是我的疏失無能所至,還請二當家降罰——」

擺擺手,靳百器道:

「也不能怪你,我當初考慮不周,亦難辭其咎,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過目前形勢混沌,在大隊移動之先,我們還得有個計較才是。」

卓望祖道:

「二當家,我請命先探敵營——」

靳百器道:

「不忙,且看范明堂那裡有了苗頭沒有?」

卓望祖詫異的道:

「范兄莫非另有玄機?」

低喟一聲,靳百器道:

「談不上是什麼玄機,只因『王頭集』那一戰俘虜了你一位同僚,希望能從他口裡逼出點消息來,這一路上由於行軍緊急,空暇有限,那傢伙也挺咬牙,范明堂雖用了不少法子,至今尚未能問出什麼端倪,方才他又在抽空審訊,就看這一陣了!」

卓望祖忙問:

「不知俘虜的那人是誰?」

靳百器道:

「姓齊,叫齊家駒,他自稱他的職位是『大龍會』刑堂的『先斬手』——」

卓望祖道:

「原來是老齊,不錯,他的確是『大龍會』刑堂『先斬手』之一,二當家,此人個性直率木訥,並非姦猾之輩,對組合的忠耿他是有的,但若說他知道多少機密,則恐未必,因為『大龍會』的行事原則,是各司其職,各盡其責,站在什麼位子上便執行什麼工作,除非頂層的幾個人,其他僅只有縱的關係,沒有橫的聯繫,老齊如果於本身任務之外並未參予另項行動,所悉也就有限了……」

靳百器微笑道:

「老弟,你不是在幫著姓齊的說話吧?」

卓望祖神情嚴正的道:

「回二當家,我的心跡,早已向二當家剖明,我之所言所行,完全出自肺腑,發自五內,決沒有分毫偏頗私念,請二當家察鑒!」

靳百器道:

「好吧,我相信你,然而經此一說,齊家駒那條路子又要泡湯了!」

卓望祖坦白的道:

「二當家,我是『大龍會』出身,他們那一套自然清楚,老齊與我同一等級,高不了半分,他能有個什麼份量,知曉多少狀況,我有數得很,我並不擔心范兄難為他,只怕難為了他猶一無所獲,那就大可不必了……」

靳百器側臉交待一聲:

「叫范明堂來。」

一名弟兄回應著拋鐙而去,片刻后,范明堂已急步趕來,尚未開口,靳百器先出聲問:

「怎麼樣,有沒有點成績?」

范明堂乾笑著一攤雙手:

「軟的硬的都施過了,就是逼不出話來,姓齊的還蠻帶種,表現得像有那麼回事,二當家,我看不用火刑,他是不肯實招的——」

靳百器道:

「依你的觀察,他是真不知抑或假不知?」

嘿嘿一笑,范明堂道:

「人不可以貌相,那齊家駒表面一派渾直,裝得委屈無辜,似乎真不知曉多少機密,但越是如此,越見有鬼,就像每一個罪犯都喊冤枉一樣,決不可信,二當家,待我用過大刑,不怕他不吐實!」

站在土埋止的卓望祖忍不住喊;

「范兄——」

看了卓望祖一眼,靳百器道:

「明堂,暫且免了吧,你要知道,一百個喊冤的罪犯里,很有可能會有一兩個是真冤,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干刑職,要懂得不枉不縱,否則,便寧縱毋冤!」

范明堂愕然道:

「二當家的意思,是不問了?」

點點頭,靳百哭道:

「不必問了,我看他是真不知情。」

略一遲疑,范明堂垂下雙手:

「但憑二當家裁定就是。」

靳百器突然翻身下馬,形態卻十分平靜的道:

「你們在此稍候,我要——個人到林子里去想一想,大概只須頓飯辰光就夠。」

大家目注靳百器的背影消失於棗林中,沒有人吭聲,更沒有人間話,氣氛-片僵凝,他們都明白靳百器的習慣,每當他需要獨自沉思的時候,便是大事將要發生的前奏,令人顫慄的是,這些大事,往往都與死亡、血腥脫不開關係!

當靳百器再從棗林中出來的時候,面龐上已聚起隱隱的肅煞之氣,額心的菱形疤痕也泛著暗紫色的光澤,他跨上馬背,視線冷鐵掃向騎隊,音調硬如鐵石:

「兄弟們,我們現在的攻擊目標,是『吳縣』縣城內的『通利賭場』。」

在大夥的沉寂中,他又接著道:

「我們不試探、不分散、不留任何後備支援,我們要集中全力,以霹靂手段、雷霆之威,一舉卷襲該處頑敵!」

「黃鷹」苟子豪發話道:

「請二當家的示,『通利賭場』之外,還有『大益賭場』、『鷹記糧行』,外加曹大頭的騾馬店,這些地方又該怎麼處理?」

靳百器道:

「破過『通利』,再逐一攻取!」

苟子豪擔心的道:

「如果,呃,他們從這些地方調兵來援,我們卻要怎麼應付?」

靳百;器凜烈的一笑:

「這樣正好,彼此主力相會,立求決戰!」

「藍鷹」阮漢三搭腔道:

「二當家。如此一來,不論勝負,就沒有圜轉的餘地了……」

目光灼亮的看著阮漢三,靳百器大聲道:

「勝者存、敗者亡,生死榮辱,在此-戰,還要什麼圜轉的餘地?又往哪裡去圜轉?」

「黑鷹」徐鐵軍應聲道:

「我贊成二當家的決定,自從我們被趕出『鷹堡』的這段日子來,逼得四處漂零,八方流落,就像無根無底的浮萍,失家失業的浪客;而我們受盡折磨,飽嘗辛酸,為的就是要爭回一口氣,重創一個名,我們還等什麼,還耗什麼?生也好,死亦罷,求的便是個了斷,血債血償,血仇血報,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靳百器緩緩的道:

「對於鐵軍的話,准還有意見么?」

苟子豪忙道:

「二當家,我只是多顧慮-點……」

不等他說完,范明堂已激昂的道:

「我們拼了,早就該拼了!」

於是,靳百器面色肅穆的道:

「大家聽著,『通利賭場』座落在城北『八卦寺』后左方,那裡地勢寬廣,出入方便,有利於攻擊行動,我們的分組順序照舊,仍由苟子豪、阮漢三、徐鐵軍率大頭目龐騰蛟及二十名兄弟為一組攻南方,崔大娘、洪琛,領二十名兄弟為另一組攻西方,我的一組由我自領主攻正北,卓望祖的人馬便由東邊切進,但聞號令一發,便齊時攻撲!」

天色陰沉,雲翳郁濃,在冷冽的晨風裡,卓望祖一馬先行,去召集他的所屬,其他騎隊分為三段,間隔十丈出發,靳百器為首在前,策騎疾奔,雖無水寒,卻有風蕭蕭壯士此去,倒不知尚有幾多能以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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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魂山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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