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釣龜

第三章 釣龜

這是一條小溪,溪水是一泓渾濁的死水,地點在「琉璃塔」之東。

奇怪!這條向來不為人注意的渾濁死水的小溪,今晚竟然出現了奇怪事兒:有兩位白衣少女坐在溪邊上放桿垂釣。

二更時分左右,十三郎步履從容瀟洒地到了「琉璃塔」前,當他一眼看到那兩名垂釣的白衣少女,心裡不由微微一怔,詫異地暗忖:她們何許人?在釣什麼?釣魚么?

這種死水濁溪中能有什麼好魚可釣,除了泥鰍之外大概就只有烏龜了。

可是泥鰍似蛇,女人大都怕蛇,怎會釣那種嘔心東西,如說是釣龜,釣龜又有什麼用呢……

暗忖中,同時頓然意識到這事有點不平凡,其中定有文章,蹊蹺!

他心中這種意識一生,腳下立即輕點,斜飄數丈,不帶絲毫聲息的繞行到兩名白衣少女身後三丈左右,在一株巨松之後隱起身形。

兩名白衣少女靜靜地凝神垂釣,過了約摸一刻辰光,右邊的少女似乎有點不耐地說道:「紅姐,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釣到那隻龜?」

左邊的白衣少女輕聲一笑道:「翠妹,你可是不耐煩了,只要真有那麼一隻龜,我們總會釣著它的,你急什麼!」

翠妹道:「紅姐,不是我急,放龜之說誰知是真是假,也不知谷主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就將這釣龜的任務交給我們的那一位,害得我們姐妹倆,在這種臭水溪邊上聞臭味,又喝冷風,又淋夜露得受活罪!」

紅姐一聽連忙低聲叱說道:「翠妹,你說話小心點,這話要是讓那一位聽到了,那還了得!」

翠妹似是已為紅姐之言所懾,竟默然未再開口。

十三郎隱身三丈之處的巨松之後,對兩女的談話自是聽得十分清楚,他雖然還不明白兩女的出身來歷,也不知翠妹口中所說的「谷主」和「那一位」是何許人,但已完全確定了兩女是武林中人,她們在釣一隻龜!

十三郎心中不由暗想:她們釣龜做什麼?難道龜身上有著什麼隱秘不成……

他正在暗自忖想間,忽見那翠妹手裡的釣竿一抖一挑,一個圓圓的東西「叭」的一聲拋落身後地上。

十三郎目光如電,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隻海碗般大的烏龜。

只見那翠妹一丟手裡的釣桿,動作十分輕靈的扭腰反身,玉掌伸處,已將那隻大龜捉在手中,口中輕聲歡呼地道:「紅姐快打亮火摺子照照看,是不是這一隻?」

紅姐應聲打火摺子,兩女四目凝神地在龜背上一陣仔細察看之後,翠妹神情大為失望頹喪,道:「不是這隻,這隻背上又沒有圖。」

說著,隨手一拋,將龜拋丟在地下。

十三郎聽得心底不禁更感詫異萬分地忖道:「龜背上有什麼圖?」

兩女重又坐落溪邊,重又默默地執桿垂釣。

十三郎隱身巨松背後,目光注視著二女的動靜,心底思緒起伏,意念飛轉地忖想猜料著「龜背上有什麼圖」的問題,「圖」又關係著什麼事情的問題。

他心裡直覺地意識到這龜背上的什麼「圖」,必與武林有關,因為不但二女是武林中人,是什麼「谷主」屬下,同時,在他凝神忖想間,竟發覺這附近三十丈方圓之內,另有武林人物隱身潛伏在暗處,人數且有五名以上。

這情形很明顯,那些武林人隱身潛伏暗處在待機而動,目的也就是那隻背上刻有什麼「圖」的龜!

換句話說,二女沒有釣到那隻「龜」則罷,只要一釣到了,這些人立將現身搶奪!

那個被叫做「翠妹」的少女的運氣似乎比較好些,約摸過了盞茶辰光,竟又被她釣起了一隻大龜。

這一隻比前一隻大了許多,紅姐連忙又打亮火摺子,二女妙目在龜背上察看了一陣之後,翠妹突然興奮地歡聲說道:「是這隻了,紅姐,我們終於釣到它了!」

驀地,一聲嘿嘿冷笑起自七丈以外的暗影中,兩名面蒙黑布的黑袍人電閃飄身到了二女的面前,一個身材略高的黑袍人手一伸,道:「拿來!」

二女臉色微微一變,嬌軀齊地後退五尺,紅姐叱聲道:「你兩個是什麼人?」

身材略高的黑袍人嘿嘿一笑,道:「我們是什麼人,你兩個不需要知道,快把圖龜乖乖的交出來,當可饒你們兩個一死!」

翠妹冷叱一聲道:「呸,憑你們兩個見不得人的東西也配?」

身材矮的一個黑袍人突然怒聲叱喝道:「丫頭大膽!」

叱喝聲中,身形飛騰,快如閃電般直朝翠妹撲去,那個身材略高的黑袍人也立即騰身撲向紅姐!

二女見狀,同時發聲怒叱道:「你兩個找死!」

嬌軀飄閃間,水袖倏揚,兩名黑袍人口中一聲慘叫,身子凌空下落,倒下了一雙,伸了伸腿,不動了!

十三郎看得心頭不由暗暗一凜!

突地,一個森冷的聲音起自十丈以外,道:「好霸道歹毒的『飛袖無影針』!」

二女聞聲心中方自凜然一驚,「琉璃塔」上已傳來一個嬌甜的聲音,道:「嫣紅、凝翠小心!」

原來「紅姐」名叫嫣紅,「翠妹」名叫凝翠。

那甜美的聲音「小心」二字未落,一個巨大的黑影已勢疾如電般地掠空撲到,嫣紅、凝翠一見正待揚袖迎敵時,但已慢了一步,兩聲慘叫中夾著一聲「嘿嘿」陰笑,黑影又已騰起,直上夜空!

黑影掠空下撲二女,一撲即起,情形雖然快如電光石火一閃,奇快無比,但是隱身巨松背後的十三郎卻看得十分清楚,也看得心神不由猛地一震!

原來嫣紅、凝翠二女在那巨大黑影的掠空疾撲下,不僅立刻雙雙倒地香消玉殞,而且死狀至慘,胸衣破裂,胸膛洞-開,肝臟外溢,慘不忍睹!

說來實在太慢,就在二女發聲慘叫,黑影身形一撲即起,直上夜空……快如電光石火的剎那,琉璃塔上已飛掠出一條白影,勢疾絕倫無匹地猛朝騰空的黑影當頭罩落!

白影自「琉璃塔」上飛掠凌空罩落,下撲之勢不僅奇快絕倫,而且威力籠罩十數丈方圓,那黑影身軀是既無法也無力閃避,只得猛提一口丹田真氣,揮掌拍出一股強勁的掌力迎著白影下撲的身軀擊去,同時他自己則身形迅疾地往地面瀉落!

可是,白影對黑影那強勁的掌力並未出掌硬接,竟然借力斜飄丈許,素袖猛揮,「絲絲」勁風似箭般地飛向黑影!

勁風「絲絲」,看似無物,其實正是以歹毒霸道稱絕於武林的「飛袖無影針」。

那黑影似乎深知「飛袖無影針」的霸道厲害,白影這裡素袖才揮,他身形即已電閃橫飄丈外,口中同時嘿嘿陰笑道:「藏寶龜圖既已到了老夫手裡,豈是你能奪得回去的!」

白影冷哼一聲,掠身撲攻,掌指兼施,攻勢凌厲至極,招招狠辣,只逼得黑影連連後退。

這時,十三郎借著朦朧的月光,已看清黑影是一個年在五十開外的黑袍老者,殘眉凶睛,面貌醜陋有如鬼魅。白影則是個身材婀娜的女子,雖然她臉蒙白巾,無法看到她容貌的美醜,但是從她那婀娜的身段上,可以斷料決不會是個「無鹽嫫母」,而且年齡也決不會太大。

黑袍老者在白衣少女那一陣凌厲的攻勢之下,似是被逼

發了凶性,突然一聲怪叫,竟然不再後退倏地伸出一隻鬼爪般的手掌,猛朝白衣少女胸前抓去!

抓勢勁疾如電,如非具有極高身手之人,甚難逃過他這一抓之勢!

十三郎雖然早已看出白衣少女武功身手均皆不俗,但是目睹黑袍老者這一抓之勢,仍心中不禁替白衣少女耽上了心。

可是,他白耽心了,白衣少女對黑袍老者這勁疾如電的一抓,非但不閃不避,反而踏前一步,玉手一翻,飛快地迎了上去!

兩人掌爪一觸即分,黑袍老者冷哼一聲,暴退六尺,目射驚駭之色,瞪視著白衣少女冷喝道:「你是誰?『神風絕脈掌』是哪裡學來的?」

十三郎聽得心神不由微微一震,「神風絕脈掌」乃是昔年武林四奇之首「神風萬里」袁紹雲的獨門絕學,但武林四奇已於十五年前突然一齊失了蹤,無人確知下落,也無人確知失蹤的因由。

有說已經遇害,有說同隱深山不再聞問江湖世事,傳說紛紛不一,事實真相究竟是怎麼回事,恐怕除了「四奇」自己之外,再也無人知道了。

十三郎心中暗想:這白衣少女難道是「神風萬里」袁紹雲的傳人?

他暗忖間,只聽白衣少女冷聲說道:「既然認得『神風絕脈掌』,當該知道它的威力厲害,那就快把『龜』交還我吧!」

「交還你?」黑袍老者嘿嘿一笑,道:「這『龜』是你的嗎?」

白衣少女道:「它雖然不是我的,卻是我手下的侍女釣起。」

黑袍老者道:「你說地上的兩個丫頭是你的侍女?」

「不錯。」白衣少女道:「只要你把『龜圖』交還我,你殺她們兩個的這筆血賬,我就不追究!」

黑袍老者道:「多謝你的寬懷大度,不過……」語音一頓,陰聲一笑,接道:「她兩個真是你的侍女么?」

白衣少女道:「你可是不信?」

黑袍老者道:「老夫已經活了這麼大年紀,豈能聽信你片面之詞。」

白衣少女語音冷漠地道:「這麼說,你是不信,是向我要證明了?」

黑袍老者道:「這是應該的,只要她兩個承認確是你的侍女,老夫自然無話可說,當將『龜圖』交還你!」

白衣少女一聲冷笑道:「好心智,明知她兩個已經死了,無法說話!」

黑袍老者道:「其實這好心智的應該是你而不是老夫。」

白衣少女道:「這話怎麼說?」

黑袍老者嘿嘿一笑道:「道理很簡單,你明知她兩個已經死了,乃冒認她們是你的侍女,要老夫將『龜圖』交還你,這『好心智』的不是你是誰?」

「如此說,你是一定不信她們是我的侍女,不肯把『龜圖』交還我了?」

黑袍老者道:「這『藏寶龜圖』乃是無主之物,如今落在老夫手裡就該是老夫的,你憑什麼要老夫把它交還你?」

白衣少女冷哼了一聲,道:「那麼我問你,這『藏寶龜圖』是怎樣落在你手裡的?」

「這……」黑袍老者心中微微一窒,陰笑地道:「你可是想從老夫手裡奪取?」

白衣少女道:「你猜對了,我正是要照方抓藥,用你對付我侍女的手段對付你!」

黑袍老者道:「你自信你能對付得了老夫?」

白衣少女道:「我不信『神風絕脈掌』對付不了你的『破胸鬼爪』!」

黑袍老者嘿嘿冷笑道:「『神風絕脈掌』雖是袁老鬼昔年名震天下武林的絕學,但是你只有七分火候,未必能奈何得了老夫!」

白衣少女冷聲道:「如此,我們就試試好了!」

話落,黑袍老者身形突然前欺,出掌如電般直朝白衣少女當胸拍去!

白衣少女腳上連忙橫跨五尺避開,說道:「你且別忙動手!」

黑袍老者停身收掌,語音冷漠地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說著目中又閃過一絲詭譎之色,說道:「動手相搏,應該講究個公平,是不是?」

白衣少女道:「是便怎樣?」

黑袍老者狡詐地說道:「若是講究公平,你此刻便不該和老夫動手。」

白衣少女道:「為什麼?有道理么?」

黑袍老者道:「老夫當然有道理。」黑袍老者嘿嘿一笑道:「目下老夫手拿著『龜圖』,只有一隻手空著,根本無法全力施展所學和你動手,如何能算得公平,再說此時此刻,這裡只有你和老夫兩個,既是公平相搏,就必須有個公證人才是!」

白衣少女道:「如此,依你之見呢?」

「依老夫之見……」黑袍老者故作沉思地道:「為講求公平,我們不妨另約時地,你我各請出一位公證人來,各憑實學全力一搏勝負高下,即以『龜圖』作為勝者的彩頭!」

白衣少女道:「那麼這『龜圖』由誰保管呢?」

黑袍老者道:「目前當然是由老夫暫時保管了。」

白衣少女突然冷聲一笑道:「真是好主意,好心智!」

黑袍老者雙目一眨,道:「你可是不同意?」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我當然不同意,『龜圖』由你保管,到時候你不赴約,溜掉了,我到哪裡去找你,或是赴約時事先將它掉了包,使用一隻假『龜圖』來個魚目混珠,我勝了你又有什麼用!」

黑袍老者心中不禁暗暗一凜,但是臉色神情卻鎮定的正容說道:「這個你大可放心,老夫以人格擔保,一定準時赴約,一定仍用這隻『龜圖』作為勝負的彩頭,決不將它掉包!」

白衣少女冷哼一聲道:「算了,你以人格擔保,誰又能擔保你的人格,你的人格又算什麼,值多少錢一斤!」

黑袍老者凶睛一瞪,寒芒電射地怒聲喝道:「丫頭,你太欺人了,竟敢瞧不起老夫!」

白衣少女道:「是你不該自不量力,妄言『人格』,焉能怪我瞧不起你!」

黑袍老者心念電轉,凶態微斂,道:「那麼依你之見該如何呢?」

白衣少女道:「依我之見,你該把它交由我暫時保管!」

黑袍老者倏然揚聲嘿嘿一笑道:「你大概是在說夢話吧!」

白衣少女道:「這麼說你是不肯了!」

黑袍老者道:「你既然不信任老夫,老夫又如何能信任你!」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我不信任你,那是因為你的份量不夠,不值得我信任,而我便不同了。」

黑袍老者道:「怎樣不同?」

白衣少女道:「以我的身份,你應該信任我,也非信任我不可!」

黑袍老者目光一眨,道:「如此老夫請問你的身份?」

白衣少女道:「我想你早就知道了,何必還要故裝糊塗。」

黑袍老者一搖頭道:「老夫是真不知道,也未裝糊塗!」

白衣少女冷聲一笑道:「你既然認得『飛袖無影針』,就該明白我的身份。」

黑袍老者眼睛眨動地道:「這麼說,你該是出身『天香谷』了。」

白衣少女道:「不錯,我正是『天香谷』職掌『銀旗令』令主。」語聲一頓即起,道:「如今你已經明白了我的身份,你怎麼說?」

黑袍老者道:「既是『天香谷銀旗令主』的身份,自是可以信任,可以把『龜圖』交給你保管,不過,為防萬一,你必須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銀旗令主道:「什麼條件?」

黑袍老者陰聲一笑道:「讓老夫封住你一處穴道。」

銀旗令主倏然冷凝地一笑道:「好主意,好條件,高明高明!」

黑袍老者道:「這並不是老夫高明,乃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面對令主這等高明人物,更不得不格外小心些!」

銀旗令主淡然點頭道:「你說的是,這倒也確是實情,當今武林之中,口是心非,胸懷奸詐之人比比皆是……」

她話未說完,「琉璃塔」的頂層上突地響起一聲朗朗長笑,語音清朗地說道:「姑娘說的不錯,本公子甚有同感!」

話聲中,三條人影身如流星飛瀉般落了地,落地衣袂不揚,點塵不驚!

三人這份輕功之高,只看得「銀旗令主」和黑袍老者心頭全都不禁凜然一怔!

落地現身,一個是年約二十四五的青衫書生,兩個是年約四十上下的黑衣壯漢。

十三郎凝目望去,只見那青衫書生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兩道劍眉斜飛入鬢,神態洒脫中隱含懾人之威,除了兩道劍眉稍濃,煞氣稍重了些外,論相貌,該是當世俊逸,人間麟鳳。

青衫書生目光冷冷地瞥視了黑袍老者一眼,轉向「銀旗令主」瀟洒地一抱拳,說道:「在下來得唐突,尚請姑娘原諒!」

銀旗令主輕聲一笑道:「閣下請勿客氣,閣下來得正好,請幫我個小忙如何?」

青衫書生道:「姑娘可是要在下幫忙奪取那『藏寶龜圖』?」

銀旗令主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想請閣下替我們雙方做個『公證人』,閣下答應么?」

青衫書生微一點頭道:「可以,姑娘有何酬謝么?」

銀旗令主道:「你想要什麼酬謝?」

青衫書生眨眨星目道:「姑娘如果願意有所酬謝,便請允諾依從在下一件事情。」

銀旗令主道:「依從你一件什麼事情?我的力量能辦到嗎?」

青衫書生點頭道:「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姑娘的力量不但能辦得到,而且遊刃有餘!」

「哦……」銀旗令主沉思地點點頭道:「如此,我答應你就是。」語聲一頓,轉向黑袍老者冷聲道:「現在已有了『公證人』,你我可作公平一搏了!」

黑袍老者嘿嘿一笑,搖頭道:「這仍然不行,『公證人』必須有兩位,而且必須是具有名望身份之人才成!」

青衫書生倏然朗聲一笑道:「江湖傳說『幽冥鬼府』,上自鬼王,下至鬼役,無一不是狡詐詭譎之徒,今日一見,果然無訛!」

黑袍老者心神暗暗一凜,道:「閣下認得老夫的來歷?」黑袍老者意有不信的問:「你猜料老夫是什麼身份?」

青衫書生冷冷地道:「豈只認得你的來歷,且還能猜料到你在『鬼府』中的身份。」

青衫書生又淡然一笑,道:「『鬼府』屬下雖然甚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是我卻知之頗詳。」

語聲一頓即起,接道:「『破胸鬼爪』譽稱『鬼府』獨門秘技絕學,你既練有那歹毒的『鬼爪』功夫,而火候又僅具七成,身份當屬『閻君』以下,號稱『八大鬼吏』中的一個無疑,這猜料可對?」

這猜測一點無差,黑袍老者正是「幽冥鬼府八大鬼吏」之一「夜遊鬼吏」殷千成。

青衫書生話音一落,「夜遊鬼吏」殷千成心神不由倏又暗暗一凜,目露驚色地望著青衫書生問道:「閣下何人?」

青衫書生冷聲一笑,道:「待會兒自當告訴你知道。」一頓,倏然轉朝十三郎隱身之處望了一眼,揚聲說道:「朋友,別盡自躲在一邊看熱鬧了,也請出來幫幫忙做個『公證人』吧!」

十三郎一見自己行藏已被對方發現,遂即輕聲一笑,自巨松背後現身飄然走出。

「銀旗令主」和「夜遊鬼吏」殷千成二人心中全都不禁暗暗一凜,心意幾乎是相同的暗忖道:「此人是誰?隱身近在四丈以內,我怎地竟無所覺……」

他二人暗忖間,青衫書生已目視「夜遊鬼吏」冷聲說道:「鬼吏閣下,現在已經有了我和這位朋友兩位『公證人』,你還有什麼說的沒有?」

「當然還有。」夜遊鬼吏殷千成嘿嘿一笑道:「老夫適才已經說明,『公證人』不僅必須有兩位,而且必須是具有名望身份之人才成,而閣下與這位……」

青衫書生劍眉微微一揚,介面說道:「我的名望身份,足列當今武林七派一幫掌門之間。」

「夜遊鬼吏」殷千成雙目凝注地道:「這等說來,閣下該是當今武林中大有名望身份之人了!」

青衫書生冷哼一聲道:「待會兒你知道我是誰之後,你就明白了。」

「夜遊鬼吏」殷千成眨眨眼睛,目光瞥視了十三郎一眼道:「那麼這位朋友呢,閣下認識他么?」

青衫書生微一搖頭道:「我與他素昧平生,從未見過。」

「夜遊鬼吏」殷千成嘿嘿一笑道:「閣下既與他素昧平生,從未見過,又怎知他的名望身份夠不夠『公證人』的資格呢?」

這話是理,青衫書生不禁一時無言以對,心念電轉地沉思了剎那,倏然轉望著十三郎問道:「朋友尊姓大名?」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道:「江湖末流,無名小卒。」

青衫書生劍眉揚了揚,道:「朋友何乃恁地小家氣,不肯賜告大名。」

十三郎道:「這無關小家氣,也並非是我小家氣,江湖末流,藉藉無名,說了也等於白說。」

青衫書生道:「朋友太謙虛了,說來聽聽又有何妨。」

十三郎搖頭道:「閣下原諒。」

「夜遊鬼吏」殷千成突然陰聲一笑道:「這位朋友他根本就不願做這個『公證人』,以老夫看,你閣下實不必徒費心機,多管閑事!」

青衫書生星目倏又轉望著十三郎問道:「朋友的意思是如此么?」

十三郎淡淡地道:「這話閣下不應該問我。」

青衫書生道:「朋友認為我應該問誰?」

十三郎道:「問當事人,我這個江湖末流,無名小卒勉強夠資格湊數不?」

所謂「當事人」,指的自然是「夜遊鬼吏」,青衫書生心裡明白,於是目光立即轉向「夜遊鬼吏」說道:「你聽見了么?」

「夜遊鬼吏」殷千成嘿嘿一笑道:「老夫聽見了。」

青衫書生道:「那麼你怎麼說?」

「夜遊鬼吏」殷千成道:「老夫仍是那句話,必須是名望身份兩皆夠得份量之人。」

青衫書生冷冷地道:「這麼說,你是認為他不配做『公證人』了!」

「夜遊鬼吏」殷千成轉目望了望神情冷漠的十三郎,陰笑地道:「閣下,話他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何用老夫多說。」

青衫書生突然冷聲一笑,道:「那只是他自謙,其實以他的一身功力而論,替你做『公證人』足夠有餘!」語聲一頓又起,接道:「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最好還是放手一搏勝負吧!」

「夜遊鬼吏」殷千成凶睛凝注地道:「老夫如果不識時務便怎樣?」

青衫書生沉冷地道:「你不但絕對無法保住你手裡的『藏寶龜圖』,你的命也得留在此地!」

「夜遊鬼吏」心神暗暗一凜!道:「閣下要出手強奪,『藏寶龜圖』?」

青衫書生冷哼一聲道:「給你公平一搏的機會你不要,我只好請你和『龜圖』一齊留下了!」

「夜遊鬼吏」嘿嘿一笑道:「閣下自信能辦得到,自信能留得下老夫!」

青衫書生劍眉一軒,道:「對你,我不僅有十分自信辦得到,而且你絕難是我手下十招之敵!」

這話,好狂妄,好令人驚心!

「夜遊鬼吏」殷千成聽得心神不禁猛地一凜!寒電激射地道:「閣下好狂的口氣,也不怕夜風閃了舌頭么?」

青衫書生語音冷冷地道:「不信,你就試試好了!」

「夜遊鬼吏」嘿嘿一笑道:「老夫當然要試試你!」

話落,身形倏然前欺,探掌如電地直抓青衫書生胸窩!

青衫書生星目寒芒一閃,道:「和我玩這一招,你火候還差得遠呢!」

閃電抬手,中指突出,迎著「夜遊鬼吏」抓來的掌心點去!

「夜遊鬼吏」一驚縮掌撤招,顫聲道:「你是……」

他「是」字以下之言尚未出口,驀覺眼前青影一閃,左肋一麻,手裡的大「龜」已到了青衫書生的手裡。

只聽青衫書生哂然一笑道:「江湖傳說『幽冥鬼府』屬下八大『鬼吏』個個身手不俗,功力不弱,原來竟只如此,實在令我失望得很!」語聲一頓,目光倏然轉向「天香谷銀旗令主」說道:「姑娘,這『藏寶龜圖』是你的了!」

話罷,待要揚手丟給「銀旗令主」時,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含笑又道:「這東西骯髒且有臭味,滑膩膩的也惹人噁心,為免污了姑娘的玉手,還是把它包起來好了。」

說話間,探手扯下一塊衣襟,將「龜」包起,微一揚手朝「銀旗令主」丟了過去,說道:「姑娘請接住!」

「銀旗令主」伸手接住,語音甜美無限地道:「謝謝公子。」

青衫書生微微一笑,道:「姑娘請勿客氣。」語聲一落又起,接道:「如今『藏寶龜圖』已入姑娘之手,姑娘該履行那『依從我一件事情』的允諾了。」

「公子說的是。」「銀旗令主」玉首微點地道:「那是一件什麼事情,公子但請直說好了,只要是我力量辦得到的,我無不答應依從。」

「如此,我先謝姑娘了。」青衫書生拱了拱手道:「我請姑娘移玉寒舍小作盤桓。」

「銀旗令主」微微一怔,道:「現在就去么?」

青衫書生點頭道:「是的,姑娘。」

「銀旗令主」道:「府上離此地很近么?」

青衫書生道:「不算太遠,四天路程可到。」

「銀旗令主」微一沉思,問道:「什麼地方?」

青衫書生道:「中條山『追魂堡』。」

「銀旗令主」芳心倏然一凜,目光透過面紗,問道:「公子是『追魂堡』少堡主『追魂公子』?」

青衫書生微一點頭,道:「是的,在下正是羅天宏。」

「銀旗令主」心念電轉,沉思了剎那,道:「能得公子邀請,能得進入『追魂堡』盤桓作客,這實在是件無上光榮的事情,不過……」

話聲微微一頓,接道:「我想先返回谷中一趟,半月之後再前往拜訪公子。」

「追魂公子」羅天宏道:「但是我卻希望姑娘現在就隨我同往敝堡盤桓作客。」

「銀旗令主」皺了皺秀眉,搖頭道:「公子原諒,我必須將『藏寶龜圖』立刻送回谷中復命!」

羅天宏星目一凝,道:「姑娘不能稍緩時日么?」

「是的。」「銀旗令主」微一點頭道:「谷主令諭森嚴,我若不立刻返回谷中覆命,谷主必然會降罪!」

羅天宏略作沉思地道:「姑娘既然定要先回谷中覆命,我自是不好勉強姑娘,讓姑娘作難!」

「銀旗令主」連忙點首為禮的說道:「謝謝公子。」

羅天宏抬手一擺,道:「姑娘先慢言謝,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銀旗令主」道:「公子請說,我當洗耳恭聽。」

羅天宏淡笑了笑,突然伸手道:「姑娘請把『藏寶龜圖』還我!」

「銀旗令主」一怔,情歹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道:「公子……」

羅天宏道:「半月之後,姑娘駕蒞敝堡時,我當將它再交與姑娘。」

「銀旗令主」目光如電地透過面紗,凝注著羅天宏的俊臉問道:「公子此舉之意可是不相信我,怕我失約?」

羅天宏道:「這只是原因之一。」

「銀旗令主」道:「另外的原因是什麼?」

羅天宏搖頭道:「目下我不想說。」

「銀旗令主」默然沉思了片刻,道:「如果我不肯將『藏寶龜圖』交還公子呢?」

羅天宏道:「那隻怕由不得姑娘。」

「銀旗令主」美目眨動地道:「公子難道要對我出手用強取回么?」

羅天宏道:「姑娘應該明白,我既能由『夜遊鬼吏』手中奪下,交與姑娘,也就能再由姑娘手上奪回!」

「銀旗令主」再次默然了剎那,道:「如此說來,我必須現在就依從公子,隨同公子前往貴堡,別無選擇的餘地了?」

「是的,姑娘。」羅天宏點點頭道:「這本是姑娘答應過我的條件,否則姑娘就得將『藏寶龜圖』交還我,兩條路聽憑姑娘選擇。」

「銀旗令主」暗暗深吸一口氣,道:「公子應該明白,我此番奉命來此的任務,便是獲得此龜,沒有此龜,我將無法回谷向谷主復命。」

羅天宏淡淡地道:「那是姑娘的立場,在我的立場來說,姑娘要帶著此龜回谷復命,就必須先履行諾言,依從我移駕隨我同往敝堡作客一段時日。」

「銀旗令主」美目一眨,問道:「所謂『一段時日』是多少時日。」

羅天宏道:「多則一月,少則半月。」

「銀旗令主」目光深注地道:「為什麼要那麼久的時日?」

羅天宏微微一笑,道:「這問題,姑娘到了堡內之後就明白了。」

「銀旗令主」暗暗深皺起了兩道秀眉,默然未再開口,她在沉思,考慮,作著選擇與決定。

羅天宏也未再開口說話,星目凝望著她,耐心地等候著她的決定。

經過一陣沉思考慮,「銀旗令主」終於倏地一搖頭道:「公子原諒,我必須堅持我自己的立場。」

羅天宏淡淡地道:「那就請姑娘將『藏寶龜圖』交還我好了。」

「銀旗令主」搖頭道:「這也得請公子原諒,『藏寶龜圖』

本是我此來的任務,沒有它,我如何回去向谷主復命!」

羅天宏道:「姑娘,俗語說得好,『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銀旗令主」玉首輕點地道:「公子說的是,但是我卻衷心希望『兼得』,希望公子成全我。」

羅天宏淡然搖頭道:「我也請姑娘原諒,並不是我不肯成全姑娘,而是……」語聲一頓,道:「姑娘,請把『藏寶龜圖』交還我,不然,我可要出手用強了!」

「銀旗令主」芳心暗暗一凜,道:「公子既然不肯成全我,定要出手用強奪回它,我無可奈何,雖明知不是公子之敵,也只好拚死全力……」

羅天宏突然朗聲一笑,打斷了「銀旗令主」的話聲,道:「姑娘拼全力護『龜』乃是應該的,『拚死』則大可不必!」聲調一落又起,道:「姑娘請小心,我要出手了!」

話落,立即舉步朝「銀旗令主」身前逼去。

一直靜立一旁作著壁上觀的十三郎,此刻突然開口說道:「閣下且慢動手!」

羅天宏腳下一停,側首望著十三郎問道:「朋友有何見教?」

十三郎道:「俗話說得好『送佛送到西天』,閣下既然已經幫了這位姑娘的忙,何如就幫忙到底,成全了她呢!」

羅天宏冷冷地道:「朋友應該明白,這並不是我不肯成全她,而是她自己沒有誠意。」

十三郎道:「閣下,凡事脫不出一個『理』字,她說的乃是理,乃是實情!」

羅天宏神色冷漠地道:「那只是朋友你的看法,我卻不以

為是,再說這是我與她的事,用不著朋友你來多口廢話!」

十三郎濃眉微微一揚,話題倏地一變,道:「那麼我想請教閣下兩個問題,可以么?」

羅天宏目光一凝,道:「兩個什麼問題?」

十三郎道:「請閣下先回答我可不可以?」

羅天宏微一沉思,點頭道:「你問吧。」

十三郎道:「我請問閣下定要這位姑娘前往貴堡的用意是什麼?」

羅天宏淡漠地道:「朋友原諒,這問題目前我不想說,也不願說。」

十三郎道:「閣下,事無不可對人言。」

羅天宏輕聲一笑道:「朋友說的是,不過,那得要看是什麼事,再說這是我和她事先講好的條件,我幫她取得『藏寶龜圖』,她便依從我一件事情,所以這問題,我沒有告訴朋友的必要!」

十三郎道:「如果我定要知道,定要閣下說呢?」

羅天宏冷冷地道:「說不說在我!」

十三郎兩道濃眉微挑了挑,話鋒倏地一轉,道:「閣下,我再請問,那『藏寶龜圖』是武林前輩的遺物?」

羅天宏道:「那當然。」

十三郎目光凝注地問道:「閣下知道是什麼人的遺物么?」

羅天宏道:「我當然知道。」

十三郎道:「如此我請問是什麼人的遺物?」

羅天宏搖頭道:「你別問了,我也沒有告訴你的義務!」

十三郎星目略一眨動,又道:「那麼我再請問,『藏寶』是些什麼『藏寶』,閣下也知道么?」

羅天宏點頭道:「我不但知道,而且十分清楚,不過……」語聲微微一頓,道:「我請問朋友你這是第幾個問題?」

十三郎神情微微一怔,濃眉微皺,旋而淡然一笑,道:

「既如此那就算了。」聲調倏地一冷,道:「我希望閣下別勉強這位姑娘,讓她走!」

羅天宏道:「事情的經過是朋友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事實上我既未勉強她,也沒有不讓她走!」

十三郎星目凝注地道:「閣下這話算數?」

羅天宏劍眉一揚道:「以我『追魂堡』少堡主的身份,豈是那食言無信之人!」

十三郎淡淡地道:「如此倒是我失言了!」一頓,倏地轉向「銀旗令主」一揮手道:「姑娘,你可以走了。」

「銀旗令主」美目透過薄紗,深望了十三郎一眼,盈盈一福,道:「謝謝相公。」隨又朝羅天宏盈盈一福,道:「半月之後,我當履約前往貴堡拜謝公子。」

羅天宏一抬手道:「姑娘別忙走。」

「銀旗令主」美目掠視了十三郎一眼,望著羅天宏問道:「公子還有什麼見教?」

羅天宏道:「我還是那句話,請姑娘把『藏寶龜圖』交還我再走。」

「銀旗令主」尚未開口,十三郎已接著開口說道:「閣下,不是『食言無信』之人,言猶在耳,怎麼立刻就反悔不算了?」

羅天宏臉色一寒,雙目電射地道:「朋友,你太多管閑事了!」

十三郎淡漠地道:「我生性就是愛多管閑事,改也改不了。」

羅天宏冷冷地道:「你自信管得了么?」

十三郎道:「管得了管不了,要等事後才能知道。」

羅天宏冷聲一笑道:「如此我就先試試你!」

他口裡說「試」就動手,突然抬手一掌直拍十三郎胸窩。

十三郎雙眉倏地一揚,道:「閣下好惡毒的心腸,我和你無仇無怨,一出手就想置我於死地!」

話聲中,閃電抬手挺掌迎了上去!

「砰!」的一聲,十三郎身形卓立未動,羅天宏卻身軀一晃,後退了三大步。

一掌受挫,他臉上立時變了色,目射驚芒地喝問道:「朋友,你究竟是什麼人?」

十三郎冷冷地道:「少堡主閣下,我就站在你面前,是什麼人,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么。」

羅天宏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道:「朋友能接得下追魂掌力的一擊,該是當今武林有名的人物,我請問朋友上姓高名?」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少堡主太高抬我了,事實上,我只是個武林末學,江湖無名小卒。」

羅天宏冷笑道:「朋友如此自謙,可是瞧不起羅天宏,認為我羅天宏不配知道朋友的大名?」

十三郎道:「少堡主言重了,『追魂堡』名震天下武林,為當今武林五大家之一,以少堡主的身份焉有不配之理。」

羅天宏介面道:「那你為何還不肯賜告?」

十三郎道:「我只是因為我名不經傳,說出來你少堡主不知道。」

羅天宏目中突然閃過一絲詭芒,冷聲一笑,道:「朋友,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十三郎目光一凜,問道:「少堡主以為我是什麼心意?」

羅天宏冷笑道:「朋友是怕我從姓名上查出朋友的出身來歷,怕我追魂堡對付你,是不是?」

十三郎劍眉倏地一軒,一笑道:「少堡主好心智,我生平最受不得一個激字!」語聲一頓,冷漠如冰地道:「我姓十名叫三郎。」

羅天宏一聽,果然從未聽說過這名字,眉頭不由微皺了皺,目光深注地道:「十朋友定要管這件閑事么?」

十三郎一點頭道:「不錯,我已經管定了。」

羅天宏道:「十朋友和『天香谷』有淵源,有交情么?」

十三郎冷冷地道:「毫無淵源交情。」

羅天宏道:「既是毫無淵源交情,為何一定要管這種閑事?」

十三郎道:「一是因為我生性愛管閑事,二是因為我既然已經管了,就必須管到底!」

羅天宏眼珠轉了轉,道:「十朋友不會另有什麼用心吧?」

十三郎道:「少堡主以為我會有什麼用心?」

羅天宏目光瞥視了「銀旗令主」一眼,道:「討好她,贏取她的芳心好感!」

十三郎雙目微睜,道:「會么?」

羅天宏冷笑一聲道:「鬚眉漢,昂藏軀,朋友何乃糊塗不敢承認!」

十三郎搖頭道:「少堡主閣下,我十三郎頂天立地,既未裝糊塗,也沒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羅天宏目光凝注地道:「十朋友當真不明白我這話的意思么?」

十三郎正容說道:「我請少堡主說明道理!」

羅天宏又是冷聲一笑道:「俗語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江湖傳說,『天香谷』四旗令主,人人允稱人間絕色……」語音一頓又起,接道:「因此十朋友才藉此機會討好她,用以贏得她芳心的好感,和她結交,是不是?」

十三郎雙眼微微一揚,道:「是便怎樣?」

羅天宏似乎想不到十三郎會毫不遲疑的直言承認,神情不由愕然一呆!

可是,十三郎卻於這閃電剎那間,心念倏地一動,冷聲道:「這大概也是少堡主之所以幫忙她,不惜結仇『鬼府』,從那位『鬼吏』手中奪取『藏寶龜圖』交給她的原因用心吧!」

羅天宏突然陰聲一笑,道:「十朋友高明,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打一耙的心智,實在令人佩服!」

十三郎雙眉再次微揚,道:「這麼說,少堡主之幫忙她純是出自俠義心腸,並無別的用心了!」

羅天宏道:「事實本就是如此。」

十三郎星目深注地道:「少堡主此語可是出自肺腑?」

羅天宏正容說道:「句句由衷,字字出自肺腑!」

十三郎道:「好,如此我請問,少堡主既是出自俠義心腸的幫忙,並無一點別的用心,那又為何不讓她回去復命?」

羅天宏道:「十朋友,我說過『不讓她回谷復命』這話么?」

十三郎雙眉微揚,道:「這話你雖然沒有說過,但是明知她沒有那『藏寶龜圖』便無法回谷復命,卻強要她交出,並且不惜動武強奪,這不等於不讓她回谷復命而何?」

羅天宏冷冷地道:「這是她背信不履行約言的結果,怎能怪我!」

十三郎道:「她不是已經向你解說了么,回谷復命,最多半月之期定當前往貴堡拜候踐約,只不過是將踐約日期移後半月,豈能說她『背信』!」

羅天宏冷聲一笑道:「這話雖然不能說她背信,然而,十朋友應該明白,她回谷復命之後,如果就此不再出谷,不踐約了,那便如何?」

十三郎目光瞥視了「銀旗令主」一眼道:「以我看,她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語聲一頓即起,轉望著「銀旗令主」,問道:「姑娘是么?」

「銀旗令主」自十三郎現身之後,就一直十分注意十三郎的神情言語,她覺得十三郎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渾身卻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冷傲,神秘,高深莫測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

「追魂公子」羅天宏,雖然生得劍眉星目,玉面朱唇,人品俊逸,洒脫不俗,可是和十三郎相比,他就遜色了,缺少了十三郎那種令人難以言喻的氣質。

人,都是愛美的,好奇的,尤其是女人,對這種慾望比男人更甚更強烈!

以「追魂公子」羅天宏的相貌,如果說是當代俊逸奇男,則十三郎應該是俊逸中的俊逸,奇男中的奇男!

在十三郎未現身之前,追魂公子羅天宏在銀旗令主心目中固然是一位美男俊逸,印象頗好,可是十三郎現身以後,情形就不同了,她芳心中那點頗好的印象立刻被十三郎奪取了,吸引了。

因此,十三郎話聲一落,銀旗令主立即美目倏射異采,語音無限甜美的點著玉首說道:「是的,十相公,天香谷上至谷主,下至一名無足輕重的屬下,無一不是千金一諾,言出如山,重信之人!」

羅天宏微微一笑,道:「姑娘,這只是你自己的說法,可是事實如何呢?俗語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是不是千金一諾,『重信』之人,那就難說了!」

這話,只氣得「銀旗令主」嬌軀不禁輕顫,芳心為之氣結,沉聲叱道:「羅天宏,你……我真想不到名列當今武林『五大家』之一,『追魂堡』的堂堂少堡主,竟是這麼一個多疑之人!」

羅天宏道:「姑娘,俗語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江湖人心詭詐,口是心非之人比比皆是,這焉能怪我多疑!」

「銀旗令主」道:「這麼說,你認為我是那口是心非,心地詭詐之人了……」

羅天宏淡淡地道:「姑娘請別多心,我只不過是那麼譬喻……」

「銀旗令主」截口道:「羅天宏,你不必巧言辯飾,這等譬喻已經很夠了!」

羅天宏聳聳肩胛,神情有點輕浮地道:「姑娘要是一定認為這樣,我就莫可奈何了。」

「銀旗令主」冷哼了一聲,目光倏然凝注地問道:「羅天宏,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這……」羅天宏做作地略一沉思,道:「只要姑娘肯將芳名賜告,併除下面紗,讓我一睹姑娘的絕世芳容,廬山真面目。」

「銀旗令主」道:「我姓梁名挹芬,至於除下面紗一節,尚請少堡主原諒,恕我不能遵命!」

羅天宏道:「為什麼?」

「銀旗令主」梁挹芬美目一眨,反問道:「少堡主聽說過『天香谷』的規矩么?」

羅天宏微微一怔,道:「什麼規矩?」

梁挹芬道:「有關除下面紗示人真面目的規矩。」

「哦……」羅天宏想了想,道:「我不想欺騙姑娘,這『規矩』我聽說過。」

梁挹芬道:「如此,少堡主不該有要我除下面紗之說。」

羅天宏微微一笑,道:「姑娘,以我『追魂堡』少堡主的身份,我想該是並未辱沒姑娘。」

梁挹芬淡淡地道:「謝謝少堡主的抬愛,我深感榮寵,只是我不敢高攀,也沒有那福份。」

羅天宏道:「姑娘太客氣,『追魂堡』與『天香谷』齊名武林,正是門當戶對,只要姑娘願意,就沒有什麼不敢高攀,沒有福份的了!」

梁挹芬道:「那只是少堡主的看法,而我自知福薄命薄,實在無福消受少堡主的抬愛。」

羅天宏語音倏然一冷,道:「這麼說,姑娘是堅決不願了?」

梁挹芬搖搖玉首,道:「少堡主原諒,我確實不敢從命!」

羅天宏嘿嘿一笑道:「姑娘,你考慮過後果么?」

梁挹芬冷冷地道:「我早考慮過了。」

十三郎心中突然轉過一個意念,介面道:「羅閣下,你願意相信我么?」

羅天宏問道:「相信你什麼?」

十三郎道:「請先回答願不願意相信我。」

羅天宏略一沉思道:「這問題,得要看是什麼事情,當相信的我自無不信!」

十三郎道:「少堡主如果相信我,我便替梁姑娘作個保,如何?」

羅天宏道:「你要替她作什麼保?」

十三郎道:「擔保梁姑娘半月之後,一定前往貴堡踐約!」

羅天宏道:「請問十朋友是憑的什麼替她作保?」

十三郎道:「就憑我這個人!」

羅天宏輕聲一笑道:「十朋友認為這樣可以么?」

十三郎濃眉微微一挑,道:「少堡主可是不相信我十三郎?」

羅天宏淡淡搖頭道:「這無關相信不相信的問題,而是事實上可不可以的問題。」

十三郎星目倏地一凝,道:「少堡主這話的意思怎樣講?」

羅天宏微笑道:「我請問十朋友,十朋友替她作保,屆時她如果不踐約,十朋友將怎麼辦?」

十三郎道:「我相信梁姑娘決不是那種背約無信之人!」

羅天宏道:「萬一是呢?」

十三郎道:「那你就唯我是問!」

羅天宏點頭道:「十朋友這份心胸實在令人欽佩,可是……」話兒一頓即起,道:「我與十朋友素昧平生,從未相識,除了知道十朋友的大名以外,其他根本毫無所知,倘然真有了那『萬一』之說,我又到哪裡找你十朋友去?」

這話是理,也是實情。

十三郎濃眉微皺了皺,心念電轉了轉,道:「這裡西街上有座大酒棚,你知道不?」

羅天宏微一點頭,目光一凝,問道:「十朋友是大酒棚梁鐵漢的手下?」

十三郎搖頭道:「不是,我和梁鐵漢毫無瓜葛,我只是那兒的酒鬼賭鬼。」

羅天宏陰詭地一笑道:「大概也是那兒的色鬼吧!」

十三郎冷然一點頭道:「堡主說對了,梁姑娘萬一失了約,少堡主就到大酒棚找我好了。」

羅天宏道:「你一直在那裡么?」

十三郎道:「我既然替梁姑娘作保,在今後二十天以內,我當不離開那裡。」

羅天宏點了點頭,目光倏又凝注地問道:「我找著你十朋友,你十朋友又將如何呢?」

十三郎道:「梁姑娘如果真失了約,背了信,那就是我的問題了。」

羅天宏淡淡地道:「我知道那是十朋友的問題,但是我卻想先知道十朋友如何對我交待?」

十三郎星目深望了「銀旗令主」梁挹芬一眼,道:「那時我只有兩個交待辦法,一是拜訪天香谷主請她令諭梁姑娘前往貴堡踐約,向你少堡主道歉,一是請她交出『藏寶龜圖』交還少堡主。」

羅天宏道:「天香谷主如果不肯呢?」

十三郎濃眉微揚,道:「凡事總得講個『理』字,天香谷宅如果不講理,我無可奈何,就只好以武論理了!」

羅天宏目光深注地道:「在天香谷以武論理,十朋友有把握敵得過天香谷主,能贏?」

十三郎濃眉再次上揚地道:「縱然是血染天香谷,我也在所不惜!」

羅天宏突然陰聲一笑道:「十朋友這份豪氣實在令人欽佩萬分,只是……」語聲一頓,眼珠轉動地搖了搖頭,道:「我不希望你十朋友這麼做,不希望十朋友為此事血染天香谷!」

十三郎問道:「那麼少堡主的意思呢?」

羅天宏道:「我希望十朋友最好置身事外。」

十三郎道:「這麼說,少堡主是不相信我,不答應我替梁姑娘做保了!」

羅天宏淡淡地道:「並不是我不相信,十朋友萬一真箇血染天香谷,遭了不幸,與我何益,何況俗語說得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是因我而死』,我心豈不愧疚難安,所以,我衷心希望十朋友置身事外,不必趟這渾水!」

十三郎道:「謝謝少堡主的好意,只是我這人生性十分固執,向來言出不移,說出了的話,決不更改!」

羅天宏道:「如此說,我是非得答應讓你替她做這個保不可了!」

十三郎點頭道:「是的,少堡主一定得給我這點情面!」

羅天宏心念暗轉了轉,道:「十朋友可願意接受我的條件?」

羅天宏問道:「什麼條件?」

羅天宏笑道:「請朋友移駕隨我同往敝堡作客半月,梁姑娘踐約之日立即任憑十朋友自由!」

十三郎雙眉一軒,道:「你想拿我作人質?」

羅天宏淡淡地道:「我這是為十朋友好,也是免得十朋友將來血染天香谷!」

十三郎冷凝地一笑道:「如此我請問,梁姑娘如果背約,少堡主便要我怎樣呢?」

羅天宏雙目一眨道:「那就委屈十朋友在敝堡繼續住下去。」

十三郎道:「有期限么?」

羅天宏微一點頭道:「有,為奴十年,期滿即可恢復自由之身。」

十三郎突然冷聲一笑道:「少堡主不覺得這條件太苛刻了么?」

羅天宏淡淡地道:「我這條件也許是太苛刻了些,但是接不接受,主權還在十朋友你自己。」

十三郎道:「我不接受這條件,就不能替梁姑娘做保,是不是?」

羅天宏道:「不錯,條件本該雙方同意方能有效成立,十朋友有權不接受條件,我也有權不接受十朋友的保證!」

雖然,他本意就不想十三郎替梁挹芬作保,雖然他心中對梁挹芬另有圖謀,但是這番話說來卻是合情合理,令人有著無理可駁之感。

但是,十三郎乃是個生性冷傲剛強極端之人,他既已決心插手管定這件事情,怎肯就此半途無功而退!

因此,他心念電轉間,暗暗深吸了口氣,冷聲道:「羅閣下,你的條件我雖然不能接受,可是我仍然希望你接受我的保證!」

羅天宏冷然搖頭道:「十朋友,你太不講理,也太欺人過份了!」

十三郎道:「你既然要講理,不欺人,那就應該讓梁姑娘走!」

羅天宏道:「辦不到!」

十三郎雙眉一挑,道:「少堡主閣下。事情我既已決心管定了,你辦不到也得聽我的!」

羅天宏目射煞芒的道:「這麼說,你十朋友是打算不惜與我追魂堡結仇為敵了?」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追魂堡雖然名列當今武林五大家,威震江湖,但是我還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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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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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釣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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