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舅圖刺殺 大理國太子
黃昏,晚鐘從山上的古剎傳來,棲止在山下林中的群鳥齊被驚起,鐘聲鳥喧,驚破了林中古道的靜寂。
鐘聲中彷彿還有誦經聲,這誦經聲又彷彿來自走在古道上的六個人。
他們都是身穿袈裟,頸掛佛珠,手提戒刀禪杖方便鏟等佛門弟子所用的兵器。
佛門弟子嚴戒殺生,這六個人卻帶著一身殺氣,彷彿隨時都會出手殺人。
沒有陽光,他們的頭上卻仍然低壓著一頂竹笠,低壓鼻樑,要遮擋的似乎並不是陽光,而是他們的面目。
鐘聲,一下接一下,終於停下。
這六個人,亦同時停了下來。
為首的一個用手將竹笠推高了一些,突然——聲:「小心!」
語聲低沉,從竹笠射出來的目光,有如刀光般凌厲。
跟在他後面的五個人隨即左顧右盼。
但並無發現,他們抓著兵器的手,反而抓得更緊。
他們絕對相信他們的頭兒,所以並無發現,只是他們的道行未夠。
為首的那個,等了一會,鼻翅突然抽動步移前。
即時霹靂一聲。
』前面兩丈不到的一株大樹,倏地火光一閃,一斷為二,轟轟發發的橫倒下來,截斷了去路。
六個人的目光,不由都向這邊望來。
一陣金鐵交擊也似的大笑聲,也就在這時從他們的後面響起。
他們馬上回頭。
後面三丈的路上,已多了一個人。
那人,最少比他們高出了一個頭。
禿頂,光可鑒人,赤裸著上身,肌肉塊塊墳起來,古銅色,彷彿是用古銅鑄出來的。
為首的目光一落,立即暴喝道:「殺!」」反手將竹笠擲下。
竹笠下,是一張極其威武的中年人臉龐,束髮。
其餘五個亦隨即將竹笠擲掉,是五個年青人,也全都將頭髮束起來,他們並不是佛門弟子。
走在最後那一個跟著撲出.,手中禪杖「嗆啷啷」
聲中,攔腰向那禿頭大漢掃出。
大漢沒有閃避,吸氣,渾身的肌肉跳動,彷彿有聲響發出來,禪杖迅速掃在他的左腰上,「鏗」的竟然發出金鐵交擊的聲響。
大漢面無表情若無其事,紋風不動,那條禪杖,反而給震開去。
那個年青人亦被震牙一步,面色一變,大喝聲中禪杖再一掄,當頭劈下。
大漢「哈哈」一笑,左手一抬,一擋一抓,硬硬抓住了禪杖的頂端,旋即轉身,右掌如刀,疾劈而下。
「刷」的只一掌便將那條禪杖柄劈斷。
整條禪杖都是鐵打的,那個年青人若沒有幾斤氣
力,也用不動這樣的一條禪杖,大漢卻是如此輕易將
之擋下、劈斷,一身氣力簡直不可思議。
禪杖一斷,那個年青人亦被震飛,須勢一個翻身,手中斷杖向大漢當頭插下。
大漢雙掌一抬,「霸王舉鼎」,接-拍,「童子拜觀音」,將那截斷杖拍在雙手中。
大漢只一搓,那個年青人,便再也把持不住,斷杖脫手飛去,一個身子卻凌空落在他的肩頭上。
大漢借力使力,那個年青人立時被他掄得風車般上下左右翻飛。
其他人已然揮動兵器沖前來,看見這種情形,只恐傷了同伴,齊皆怔住。
為首的中年人喝一聲:「什麼人?」
大漢笑應道:「除了金剛,江湖上還有那一個有這種金剛不壞之身?」「金剛?」中年人一張臉沉下來。
金剛接一聲暴喝,雙臂一掄,將手上那個年青人撞向旁邊的一株樹木。
一聲巨響,那株樹木一斯為二。
年青人一個身子亦攔腰斷為兩截,慘叫聲驚心動魄。
中年人等五個眼都紅了,揮動兵器正要衝前。
又一聲巨響,斷擋在前面路上那截斷樹,突然片片碎裂,一個人從樹榦當中飛出來,飛舞在半空中。
眾人回頭一看,碎裂的木片已射到眼前,揮手一擋那剎那,半空中那個人已落下,探手一抓,一個年青人的頭顱已在他的五指下爆裂,腦漿鮮血激濺。
那個人的身子隨即又拔起來,上了旁邊的一株大樹的橫枝上,發出一陣猴猿也似的尖叫聲。
他的身軀亦有猿猴一樣短小,四肢卻很長,尖叫著一聲:「木猿!」
語聲未落,一個年青人腳下的地面陡然下陷,他驚呼未絕,一個身子亦往下疾沉了下去。
旁邊,他的一個同伴慌忙伸手抓去,才抓住他的手臂,他的眼耳鼻口突然一齊標出了一股鮮血來。一聲凄厲叫聲接從他口中吐出來,也只是一聲,他便死在這地洞內,一個陰沉的聲音,這才從地洞內傳出:
「土龍」這聲音就像來自地獄深處,聽得人毛骨悚然。
為首的中年人打了一個寒噤,失聲道:
「五行追命——」
.接一聲大喝:「大家散開!」
一聲尖叫應聲半空落下,木猿尖叫著,凌空探手抓向中年人的天靈蓋。
中年人雙手一對雙鋒筆一轉一擋,腳下的泥土陡裂,一雙手伸出,疾抓向他的足踝,也算他眼利,單腳一跳,身子接往地上一倒,滾身躍進了樹林內。
那片刻之間,地上又裂開了四個洞,那雙手從洞中探出來,一抓再抓,都不能夠追上中年人的雙腳。
木猿尖叫著半身疾轉,急追了進去。
金剛同時抓起了一截斷樹攔腰掃向其餘的兩個青年人。
那兩個年青人不等樹榦掃到,便雙雙躍進了樹林內。
斷樹掃在樹榦上,那條樹榦「轟」地斷折,倒向金剛。
金剛反手將斷樹拋掉。一拳將倒下來得那截斷樹擊飛,大踏步追進樹林內。
木猿進了樹林,更顯得活躍,手腳並用,搭著橫枝飛舞飄蕩,很快便追上了那個中年人。
他的一雙手隨即抓下,中年人雙峰筆疾轉,迎向抓來的雙手。
木猿尖叫著,凌空轉身,倒躍回一條橫枝上。
中年人半身一轉,厲聲道:
「是誰指使你們來的?」「段昌——」木猿怪笑著應道:
「我看你不是這麼笨的人!」
中年人面色一變再變,道:
「是……」下面的話未接上,
段昌雙鋒筆轉動,搶先刺出。
木猿接連幾次撲擊都被迫回,再給一迫,已到了一株樹木前。
段昌大叫著迫前去。
木猿腦後若不是長著眼睛反應便是猿猴般靈活,後背一貼樹榦,身子立即往上翻起來。
段昌雙鋒筆刺在樹榦上,拔起身子,再刺。
眨眼間,樹榦已多出了十多個洞。
木猿頭上腳下,雙手抓著樹榦,往上倒退著閃避,一下子倒爬上三丈高,手一探,搭住了一條橫枝,身子離開了樹榦,橫枝上接連三個翻滾,尖叫一聲,正要撲下來,目光及處,已不見了段昌的蹤影。
「怪了,這老小子眨眼間的躲到那裡去?」木猿抓耳爬腮,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段昌只是竄進了旁邊的一叢矮樹內,只等機會,突然出手襲擊,聽說連忙屏息靜氣,一動也都不動。
木猿一再四顧,突然又一聲尖叫,終於撲下,撲向相反的一叢矮樹,雙手落處,左右亂抓,只抓得枝葉橫飛。
段昌已準備出手,但還是忍著,五行追命已現身三個,其餘兩個說不定亦會到來,一擊不中,驚動他們,便是背插雙翅,也難飛出生天。
況且,他身負重命,離開這裡,遠比殺一個木猿更要緊。
再說,就是暗算他也無必殺的把握。
木猿再一陣亂抓,枝葉散處,一條五色斑斕的毒蛇突然在樹叢中掠出來,直標向他的咽喉。
蛇快,木猿的一雙手更快,一抓一拉,左手抓住了那條毒蛇的七寸要害,右手接將之拉得筆直。
「原來是你這個軟骨頭躲在這樹叢里。」木猿氣惱的雙手再一緊,「嗤」的那條毒蛇被他硬硬拉斷為兩截,蛇血灑了他一面,他卻一些也不在乎,反手丟掉,縱身上樹,。跳躍著追前去。
段昌這才松過一口氣,蛇尾那截正落在他藏身那叢矮樹的前面,著地那一下聲響,著實嚇了他一跳。
還有,那兩個弟子這下子不知怎樣了?他嘆息在心中,四顧無人,借著樹木掩護,一旁竄出。
那兩個年青人竄進了樹林內,立即往前狂奔。
金剛緊追而入,緊追不捨,他的身材看來雖然笨重,腳步放開,竟也慢不了那兩個年青人多少。
「有種的別走!有種的停下!」一面追,金剛一面叫,聲如洪鐘,驚嚇得林中的鳥雀「噗噗」亂飛。
那兩個年青人沒有回答,只是往前狂奔。
他們不是沒有種,否則,也不會接下那個任務。
在決定完成那個任務同時,他們亦已作出最壞的打算,準備隨時犧牲,讓段昌有脫身的機會。
金剛的追進來,他們正中下懷,聽到了木猿的尖叫聲向這邊移來,更加放心。
木猿很快追上了金剛,隨即尖叫道:
「有沒有看見那個老小子?」
「那個老小子?」金剛大叫道:
「你不是追著他的?」
木猿道:「我看見他好像跑到這邊兒。」
金剛大搖其頭說:「我可是沒有看見。
木猿道:「那我回頭找。」
金剛道:「還是先解決這兩個小毛頭,我再跟你一起找回去。」
「也好!」木猿跟著尖叫追前。
這兩個人雖然身懷絕技,有異常人,但頭腦卻似乎不大靈光。
那兩個人年青人這才真的放下心來,腳步也就更加快,一心將這兩個人遠遠引開去。
出了樹林,是一個河灘,一條獨木橋橫跨兩岸。
走在前面那個年青人立即說道:「我們趕快過去,將橋弄斷。」
「好——」後面那個氣喘喘的應道:
「頭兒這時侯應該安全的了。」
金剛木猿追得很緊,那條獨木橋絕無疑問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但到他們衝上橋頭,立即就發覺,那其實也是一條死路。
橋中心赫然躺著一個人,中年人,一身紅色的衣衫,鮮紅得就像是火焰,在血中燃燒的火焰。
他的面膛也是赤紅色,無論怎樣看也不像個殭屍,卻像個殭屍般在那兩個年青人衝上橋頭后,直挺挺的從橋上彈起來。
兩個年青人腳步一頓,前面一個隨即大喝一聲,高舉戒刀沖前去。
紅衣人雙手掌心之上同時出現了一團火焰,左手接一揚,一團火焰「嗤」的疾射向衝過來的年青人。
那個年青人揮刀急擋,火焰正撞在戒刀上,非獨沒有被震飛,反而「蓬」的怒放,裹著那柄戒月燃燒起來。
那個年青人不由棄刀,與之同時,紅衣人右手的那團火焰乘隙而入,箭一樣射在他的胸膛上。
那團火焰一樣炸開,燃著了那兩個年青人的衣衫。他們整個的身子迅速被烈火包裹,慘叫著倒退了下去。
在他後面那個年青人當機立斷,翻身跳進河裡。
紅衣人視若無睹,沒有阻止,
水花開處,那個年青人疾沉下去,突然又翻起來,一聲慘叫,翻出水面三尺又墮下,眉心、咽喉、胸膛上已各多了一個血洞。
一個女人隨即從水裡冒出來,一條飛魚也似飛上了那條獨木橋。
看年紀三十不多,相貌姣好,身材窈窕,蜂腰一束,婀娜多姿,彷彿給風一吹,便會折斷。
身上一襲水青色的緊身衣裳,濕了水、更緊貼在胴體上,極盡誘惑。
紅衣目光落在這胴體上,面色似乎又紅了三分,
嘆了一口氣,道:「水天嬌,你難道就沒有第二套衣服?」
那個女人抬手一掠秀髮,風情萬種的嬌笑道:
「別人可以動火,你這個火霹靂卻是不可以,惹火焚身,燃著了那一身火器爆炸開來,只怕屍骨無存。」
火霹靂「格格」笑道:「跟你一起燒,就是燒成怎樣也不要緊。」
說話間,金剛木猿已到橋下,還未走近,金剛的一雙眼睛便亮起來,盯在水天嬌的胴體,一張大嘴巴笑得合不攏,就像個傻瓜。
木猿亦「骨」的咽喉一響。
水天嬌媚眼如絲,瞟了他們一眼,道:
「大驚小怪的,怎樣了?」
金剛道:「水妹妹總是喜歡水裡來水裡去,我們都是旱鴨子,能夠怎樣,還不是只有干瞪著眼睛的份兒?」
火霹靂那邊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嘆息道:
「我一個身子本來要燒著的了,不知怎的你一開腔便不由打冷顫,像給丟進冰窖里。」
金剛瞪了他一眼,正要說什麼。
木猿已叫起來:「還說這些幹什麼,你們忘了為首的那個給跑掉了。」
火霹靂一怔,道:「有這種事?我們可是不知道。」
水天嬌接道:「我只是負責守著這條河,你們追失了的人,可與我一些關係也沒有。」話聲一落,一聲嬌笑,翻身倒躍回水裡。
她的姿勢美妙之極,水花開處,便消失在河裡,不知所蹤。
火霹靂接道:「我也是只負責看著這條橋。」
他身子往後一倒,又直挺挺的躺回橋上。
金剛一頓足,頓得整塊地面也震動起來,大聲逗:
「我們回頭搜!」
木猿嘆了口氣跟上去,往來路走回。
相距數十丈一側的一叢枝葉,即時一分,露出了段昌的臉龐。
他的目光落在那伏屍橋下,仍然在燃燒的年青人之上,神態看來很激動,到底沒有衝出去,反而退後,這已是他脫身的機會。
河灘又恢復原來的靜寂。
只有那個年青人的屍體繼續在燃燒,偶然發出響聲。
這時候,夜幕已低垂。
夜更深,五行教總壇的大堂卻光如白晝,燃著了十數個大火盆。
五行教在江湖上的名氣並不大,也不好。
據說源起於關外,卻不容於關外武林,遷入中原,又遭受各門派的排擠,不得不再南下。
他們當然並不屬於正道,但亦不受邪派的人歡迎。
據說那完全是因為他們為了錢,什麼事也做得出來,與其說是一個門派,毋寧說是一個殺手集團。
這一任的教主,據說是前任教主的大弟子,現在年已六旬,外號「千手如來」,本來的姓名,除了五行教有限的幾個弟子外,知道的人只怕沒有多少個。
他的一雙手,據說千變萬化,殺人的方式,據說也所以層出不窮,隨心所欲。
但他的武功到底高到怎麼樣,卻是沒有人知道,只因他甚少出手,近年來更幾乎一次也沒有。
所有事他都交給了五個弟子做,也就是金剛、木猿、水天嬌、火霹靂、土龍,江湖上有名的「五行追命」
這五個人到現在還沒有失過手,他交待的事情都能夠依期順利完成,的確沒有他出手的必要。
他的日子無疑過得很舒服,可是到現在,他的身材仍然一些變化也沒有,六十歲的人,還是那麼的精壯。
這惟一的解釋就是他一直都沒有將武功放下,而他的笑聲,內功更是一年勝一年,已臻化境。
現在他只是隨便打一個「哈哈」,便有如響雷一樣,堂中火盆的火焰齊皆像受了很大的驚嚇,「突突」』地一陣飛揚。
他高坐在堂上的一張獸皮椅子上,懶洋洋的就像頭睡獅。
他一身錦衣,映著火光,耀目生輝,花白的鬚髮亦銀光閃亮,隨著那一個「哈哈」疾揚了起來。
在他的左邊放著一張大椅子,上面坐一個錦衣人,年紀與他差不多,很肥胖,挺著一個大肚子,平日顯然是養尊處優,才有這種氣色、身材。
他的服飾很奇怪,有異於中原,十隻手指上都套著嵌了寶石的指環,一動之下眩人眼神。
他那雙被脂肪擠成了一條縫的眼睛,這時候正落在堂下地上的五具屍體上。
那正是追隨段昌的五個年青人,他們死狀都慘不
忍睹——一個斷開了兩截,還有一個更加被燒成了焦炭。
金剛、木猿、水天嬌、火霹靂亦左右坐在堂下,除了水天嬌,其他三人都面無表情。
胖老頭兒看著,忽然打一個寒噤,嘟喃道:「殘忍」。
隨又展開笑臉,輕拍雙手道:「教主座下無行追命,果然厲害。」
千手如來目光一轉,大笑道:
「國舅爺,我叫得你放心,儘管放心。」
胖老頭兒點著頭道:「這件事,全看教主你的了。」
千手如來又打了一個「哈哈」,道:
「是了,國舅爺只吩咐追蹤他們,截殺他們,到底是什麼回事,我們還是未清楚。」
胖老頭兒道:「我還以為你已經猜測知道的了。」
千手如來搖頭道:「我只知道國舅爺乃是大理王朝的國舅爺,姓高,雙名天祿。」一頓接道:
「其他的事,還是請國舅爺說清楚的好,一個猜測出錯,誤了國舅爺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應該說清楚。」高天祿捋須微笑:
「這說來其實並不太複雜。」
「洗耳恭聽。」千手如來半閉著眼。
高天祿接道:
「大理是一個小國,也一直是段氏的天下,到了這一代,已是段氏王朝的第三十七代,這一代的皇帝,年輕的時候有些糊塗,幸好娶了一個賢明皇后。」
千手如來道:「這位皇后就是國舅爺的妹子了。」
「也所以我變成了國舅爺。」高天祿嘆一口氣說:
「我那個妹子好就好了,就是妒忌心重了一些,所以她生不齣兒子,皇帝雖然妃子不少,也都生不齣兒子來。」
干手如來道:
「也所以皇帝要了你的兒子做乾兒子!」
「在中原禮義之邦,這實在說不通,我們大理卻並不在乎。」
「也是說這個大理皇帝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冬瓜豆腐,大理王朝就是國舅爺高家的了。」
高天祿乾笑一聲,道:
「這雖然是一個小王朝,但資源豐富,可也是富有得很,而大理子民一向服從得很,這個皇帝做起來實在舒服之極。」
千手如來這才問道:
「近日傳說,現在這個大理皇帝,其實有一個兒子,不知道……」
「這是事實,」高天祿笑臉一斂,道:
「我那個妹子一直都很小心,可惜百密一疏,還是給一個姓趙的妃子懷了孕,而且秘密將孩子生下來,送到皇帝面前,那個孩子長得很可愛,背後還有一條龍形的胎痣,皇帝當時很高興,卻是想不到這個龍子活不到五個月,便因為宮中失火,跟他的母親一齊燒死,只剩下一副小小的骸骨。,』
千手如來拍案大讚:「好火——」
高天祿道;「惟一不好的就是起火之前,給萬方玩了一些花樣,以待衛統領秦魯直的兒子將太子換去,並且命秦魯直立即將太子送走,一直到十天前,萬方才抓住機會,奏知皇帝這個秘密。」
千手如來又笑了,說道:
「又是狸貓換太子的一套,在中原來說,已經是耳熟能詳,不容易上當的了。」
「在大理來說,卻還是破題兒第一趟,我們兄妹也實在太信任萬方,一直都倚為心腹,種下了這個禍根!」高天祿乾笑一聲:
「皇帝當然很高興,吩咐了萬方立即派人將太子接回來。」
千手如來道:「賢兄妹危矣。」
「幸好皇帝仍是有些懷疑,要看見太子才作決定,又幸好這件事剛巧給我那個妹子經過聽到,否則,只怕萬方將人送回來,仍然被蒙在鼓內。」
千手如來道:「奇怪的消息卻已經傳開。」
「那是萬方也發現了我那個妹子在偷聽,故意散播消息,以保護自己的安全。」。「不錯,這一來最低限度,賢兄妹不敢公然對他採取什麼行動。」千手如來想了想,接問:「太子給送進了中原?」
高天祿點頭:
「但相信不會離開大理太遠,雖然如此,萬方也不敢帶太多人越過邊界,避免引起中原邊關守將的誤會。」
他一指堂下屍體,又道:
「也所以夤夜叫了心腹侍衛段昌,率領這五個高手喬裝僧侶,先行前去保護太子,準備將太子送到邊界安全的地方,與之會合。」
千手如來道:「國舅爺的消息也很靈通啊!」
「我重金買通了萬方手下好些人。」高天祿把頭一搖:
「好像段昌之類的,當然買不到。」
「否則國舅爺也不會找到我們」。千手如來捋著鬍鬚,說:「太子的下落,當然只有段昌才知道的了。」
「當然,」高天祿笑笑說:「所以我才要你們故意將段昌放走,跟蹤他,看太子到底在什麼地方,就地解決。」
「這件事,可不簡單。」千手如來深注高天祿。
「事成之後,除了已講妥的酬勞之外,我還準備聘請教主做大理的國師。」
「國師?」千手如來的一雙眼睛亮起來。
「五行教順理成章,自然成為大理的國教。享不盡富貴榮華。」
「也是說,五行教非獨威震大理,而且大可以在大理內大張旗鼓,日後與中原武林一爭長短。」千手如來露出了貪心狂熱的神色。
高天祿微笑頷首:
「我想不出到時中原武林有那一個門派有五行教勢力的龐大,到時教主大可以挾雷霆萬鈞之勢,橫掃中原武林。」
「也這才消得我心頭之恨。」千手如來怪笑起來。
高天祿接說道;「都要看教主的本領了。」
千手如來傲然道,「國舅爺大可以放心,我這五個徒兒便真的應付不來,還有我這個師父!」
接一聲大喝,從椅上拔起,凌空翻滾,落在堂下右側的一個梅花椅上,腳踏七星,旋風般一轉。
三十六根木樁幾乎同時脫出地面,在半空中碎成了片片,千手如來身形一個倒翻,又回到了椅子上。
高天祿又怎會看不出干手如來是有意炫耀武功,卻是由衷的贊好。
大理以武立國,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下過一番苦功,跟過好幾個高手,千手如來是否真材實料,他當然心中有數。
金剛、木猿、水天嬌、火霹靂亦齊皆露出了驚羨之色,千手如來的修為,事實比他們意料中的還要高強。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隻鴿子從堂外飛進來。
千手如來把手一招,兩旁火盆中的火,一下子標高,那隻鴿子亦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牽引著,直投進千手如來掌心。
縛在鴿腿那支銅管中藏著的字條,隨即在千手如來掌心攤開來,這個人動作之快,實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接道:「段昌繼續東行,你們大可以動身,開始下一個行動了。」
金剛四人應聲身形齊動,退出了堂外。
千手如來袖子一拂,鴿子飛去,接拍掌,一片大叫:
「備轎——」
高天祿一聽,喜形於色,這個五行教主親自出馬,何事不成?
段昌連夜趕路,一直往東行。
拂曉,他才在路旁一間破廟前停下來,路上他已經很小心,這時候,再細看周圍並無任何異狀,才放心走進去。
那間破廟年久失修,山門與兩側外牆大部分已倒塌,院子雜草叢生,殿堂卻仍然甚為完整,只是到處蛛網塵封,看來令人不大舒服。
段昌卻沒有理會那許多,甚至連神台上的灰塵也不試抹一下,跳上去,倒頭便睡,這一夜急趕狂奔,到現在他實在已累得要命。
他幾乎立即便睡著,卻就在他睡著之前,急風一陣吹來了急驟的馬蹄聲。
他不由睡意全消,一下子坐起來。
急風吹過,馬蹄聲消失。
段昌懷疑的往外看一眼,終於忍不住躍下,一個箭步竄到門旁,傾耳細聽。
又是一陣急風吹至,院子雜草一陣響動,有如浪濤,卻是再聽不到馬蹄聲——
方才的難道竟然是幻莧?
段昌不能夠肯定,傾耳再細聽了一會,除了風吹草動的聲響,便沒有其他,到底還是不放心,控頭往門外望去。
一個人同時從門外探頭望進來,禿頂,赤裸著上身,一身肌肉古銅色,仿似用古銅鑄成。
段昌冷不防嚇了一跳,隨即脫口一聲:「金剛!」
金剛的膽子仿似也是古銅鑄的,若無其事,應聲大笑道:
「我只是隨便看看,想不到你這個老小子竟然真的是藏在這座破廟裡。」
段昌倒退出半丈,雙鋒筆在手,旋轉。
金剛卻沒有立即衝進來,轉首大呼道:「人在這裡!」
段昌一聽,一顆心直沉下去。
對付一個金剛,他已經一些把握也沒有,五行追命的其他四個若是也到來,他就是背插雙翅,也難以逃出生天。
死他並不怕,只怕不能夠完成任務,將消息送到秦魯直那兒。
他深感安慰的就是五行追命只是追到這裡來,若是當他找到秦魯直同時追到去,後果更不堪設想了。
他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留意殿後有沒有走路,而
即便有,也來不及的了。
金剛一聲大呼,身子便跟著欺進來,肩頭過處,撞下了一片磚石。
段昌一咬牙齦,騰身撲上,右手雙鋒筆插向金剛的肚臍。
「這不是我的要害!」金剛不閃不拒,任由那支雙鋒筆插在肚臍上。
「錚」的一聲,雙鋒筆如插鐵石。
段昌把握機會,連忙疾起一腳,踢向金剛的小腹下。
金剛仍然不閃不拒。
段昌一腳雖然踢著,一樣是踢在鐵石上的感覺,他不由心頭大駭。
「好毒啊。」金剛又大笑:「幸好這也不是我的氣門所在。」
段昌筆收腳收,身子繞著金剛一轉,雙筆未動。
金剛已接著道:「要插我的耳朵還是眼睛?沒有用的段昌冷笑道:「那你讓我的雙筆插在你的眼睛看看。」
「你看我是這麼笨的人?』』段昌也就在金剛說話中,雙筆疾插金剛眼睛。
金剛抬臂一遮便將之擋開,雙筆插在他的手臂上,只是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兩個白色的印記,隨即便消去。
金剛笑接道:「我本想證明給你看,可惜我沒有這個耐性!」一拳緊接揮出,硬硬將段昌迫開了,拳腳緊接開展,排山倒海般攻向段昌。
風聲呼嘯,周圍的塵土都被金剛的拳腳激蕩起來,段昌完全沒有招架的餘地,金剛拳腳的勁風甚至令他有為之窒息的感覺。
沾著金剛拳腳的東西也無不粉碎,腳步過處,竟然在地面磚土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腳印。
段昌倒退著,退到一條斷落斜靠在牆壁上的木樑后,那條木樑隨即在金剛拳下斷折,幸好段昌及時閃過一旁,閃到了一座石鼎的後面。
金剛也不知是否有意炫耀,直截了當地一拳將那座石鼎擊碎,當中穿過,迫向段昌。
那座石鼎重量不說,能夠這許多年都沒有崩缺,可見是如何堅實,竟然被金剛一拳擊碎,那若是擊在人身上,血肉之軀如何能抵受得來,不變成肉漿才怪。
段昌只看得頭皮發作,身形再一縮,倒躍上神台,金剛一拳緊接擊到。
石磨的也粉碎,這木造的如何不迎拳而碎。
段昌意料之中,身形再一縮,上了後面的佛龕,那之內還有半截泥塑的佛像。
段昌正要閃到佛像後面,目光及處,突然一呆。
『佛像後面赫然靠卧著一個和尚。
那個和尚面圓身胖,卧著就像是一堆肥肉堆在那裡,一個大肚子不住的起伏,眼睜著,看見段昌望來,竟還眨丁眨眼睛,神態看來極其滑稽。
金剛一雙手就在這剎那抓住了那個佛像,一面大笑:「看你還能夠躲到那裡。」
一面將那個佛像硬硬的從佛龕內捧了出來。
那個胖和尚以臂作枕,雙臂都擱在佛像上,驟失重心,身子便倒栽下去,幸好他及時抓住丁那個佛像,卻是隨同那個佛像給捧出了佛龕。
金剛力足以舉千斤,那個佛像隨便被他捧了出來,可是多了那個胖和尚,卻顯得有些吃力,幾次要將那個佛像拋出去,都拋之不動,咬牙切齒的看樣子竟似是力不從心。
段昌在佛龕上看得清楚,大感詫異,卻又看不出那個胖和尚是什麼來頭。
金剛在這時候亦已發覺胖和尚附在佛像上,雙手左搖右擺,只想將那個胖和尚甩開,但一任他怎樣動,那個胖和尚仍然緊緊的附著那個佛像,一怒之下,右手突然一松,接一拳擊出。
那個佛像迎拳而碎,胖和尚及時倒翻了出去,手一探,接住了一塊碎片,一聲佛號,道:「我佛慈悲,請恕弟子保護不力。」神態語聲,卻都有些滑稽。
金剛瞪著他,大聲喝問道:「你是那一個?」
胖和尚搖搖頭:「入廟拜佛,你不拜也不打緊,打碎這個佛像卻是佛也光火。」
「我連你也打碎!」金剛大吼撲前,雙拳齊出,攻向那個胖和尚。
那個胖和尚身材若是橫量,比金剛還寬闊,若是直度則才到金剛胸膛,站在那裡就像個圓球的,也就圓球般一滾,避開了金剛的拳勢。
金剛出拳更急,連環劈撞向胖和尚,只道一拳擊中,便將這個胖和尚擊碎。
那知道胖和尚迎著他雙拳滴溜溜的亂轉,拳風才激蕩起那袈裟,人便已轉開,雙拳就是打不到身上。
金剛大吼大叫,雙腳接也用上,情形還是一樣,冷不防胖和尚突然出手,搭上了他的雙臂。
金剛本能的要將雙臂抽回去,那知道一抽不動,再抽也不動,一個念頭還未轉過,人便已被那個胖和尚借力使力,凌空疾擲了出去。
這一擲也不太遠,只不過丈許,金剛後背著地,「隆」然有聲,震得整塊地面也動起來,塵土飛揚。
金剛眼也紅了,一下跳起身子,莽牛般直向胖和
尚衝去。
胖和尚一聲佛號,身子滴溜溜一轉,金剛便從一旁衝過,他雙手接搭金剛的肩膀,一揮,金剛一個身子立時倒翻回來,「蓬」地倒撞地上。
金剛這一次反而清醒過來,身子一滾躍起,吃驚的道:「少林柔功門?」
「阿彌陀佛——」胖和尚合十點頭:「你也知道柔功門?」
金剛道:「柔功門傳僧不傳俗,少林派僧人向來不管閑事,你跟那個姓段的是什麼關係?」
段昌那邊似要說什麼,胖和尚已然道:「什麼關係也沒有。」
金剛道:「那你插手幹什麼?」
胖和尚道:「這兒是佛門凈地,貧僧乃佛門弟子,你們在這裡大打出手,連鼎爐神台都拆掉了,貧僧都沒有理會,連佛像也不放過,叫貧僧如何看得過眼。」
他說得既有條理又莊嚴,可是給人的仍然是一種滑稽的感覺。
金剛揮手道:「動起手來誰管得這許多。」
胖和尚把手往外一指:「那你們到外面打,總之不要再損壞佛門的地方。」
金剛大怒道:「我的事你也敢幹涉?你知道我又是什麼人?」
胖和尚道:「貧僧此刻眼中只有佛而已。」
金剛再揮手道:「滾開。」
胖和尚扳起臉,道:「你這廝還要在這裡撒野。」
一頓接道:「出去!」
金剛的回答是一拳。
胖和尚反應卻是那麼敏捷,滴溜溜一轉,讓開來拳,雙手搭上金剛的臂膀,輕描淡寫的一推一送,金剛便飛撲出門外。
胖和尚這才一拍雙手,嘟喃道,「辣塊媽媽,不給你吃點苦頭,也不知道佛爺的厲害。」
話出口他才醒覺這不是出家人說的話,手一掩嘴巴,接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口孽口孽。」
金剛在院子連翻了兩個斤斗才停下,一下跳起身子,手指胖和尚,隨又改指向段昌,大喝道:「出來!」
胖和尚目光亦轉落段昌面上,佛袖道:「這位施主,請你也出去。」
段昌從龕內跳出,著地即向胖和尚抱拳,一聲「師兄——」
胖和尚舉袖一擋,擺手道:「別稱兄道弟。」
「師兄,我真的也是少林弟子。」段昌恭恭敬敬。
胖和尚上下打量了段昌一遍:「你身穿袈裟,頭掛佛珠,可惜沒有將頭髮剃光,否則還像個和尚,但和尚不一定就是少林派弟子。」
段昌忙道:「家師神拳郭沖。」
「郭沖。」胖和尚撫著光頭:「少林派好像有這個弟子。」
段昌接道:「家師是六房悟通大師的弟子。」
胖和尚點頭應道:「不錯,郭沖是悟通師伯的弟子,外號神拳。」
段昌隨即擺開架式,迅速的打了一路拳。
胖和尚看著大搖其頭:「火候還未夠,有姿勢,沒實際,你師父是怎麼教導你的。」
「師兄……不,師叔,這一次,你一定要救救你這個師侄。」
「救你?」胖和尚用力的捏著下巴。
「那個可不是好人。」段昌手指金剛:「是五行教的五行追命之一。」
「五行追命。」胖和尚一怔,瞪著段昌:「你有多少本領,五行追命他們也敢惹?」
段昌苦笑,還未答話。
胖和尚已搖頭道:「也罷,你就留在廟裡。」
段昌急道:「小侄要事在身,不便多留,請師叔送小侄一程。」,
「得寸進尺。」胖和尚一派老氣橫秋的。
「師叔——」段昌長揖到地:「這件事無論如何要幫忙。」
「真的很重要?」胖和尚反問。
段昌嘆息道:「我們已經死了五個人了。」
胖和尚撫著光頭:「同門一家,這樣好了,和尚替你截下這個狂人,你趁機會開溜好丁。」
「多謝師叔。」段昌鬆了一口氣,正要動身,外面已傳來金剛的呼喝聲:「和尚,有種的滾出來,我們再較個高低,拚個明白。」
胖和尚詫異地道:「奇怪,這小子怎麼又神氣起來了」。接一捋袖子:「和尚這就出去再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天高地厚。」
他捋著袖子大踏步走到殿門處,看樣子便要衝出去,可是探頭望一眼,突然縮回來。
段昌不由亦上前往外望望。
金剛已退出丈外,在他的左右,赫然立著木猿、水天嬌、火霹靂。
胖和尚隨即問道:「那就是五行追命了?」
段昌惶然道:「不錯。」,
「只有四個。」胖和尚伸出了四隻手指。
「還有一個藏在泥土裡,等機會暗算。」段昌想到那個給拉進地洞里的手下,尤有餘悸。
胖和尚躡著腳步,倒退了回來,搖手道:「這個架是打不得的,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十手?」
金剛的聲音這時候又』傳來:「和尚,你還等什麼?」
胖和尚振吭應道:「這就出來了。」
段昌吃驚的道:「師叔,你真的要出去么?」
「出去的是孫子。」胖和尚忙又一聲佛號:「口孽口孽。」
段昌聽著好笑,可是這時候又如何笑得出來,忙問:「那該怎樣?」
「當然是溜之大吉。」胖和尚隨即轉身,雞手鴨腳的走向龕后,段昌忙跟了上去。
龕后沒有路,卻塌了一個缺口,胖和尚手腳並用,從那個缺口爬了出去。
金剛在院子等著,咬牙切齒地道:「那個和尚一出來,我們便一齊動手,幾下子將他放倒。」
木猿聽著大笑道:「聽你的口氣,想必是吃了那個和尚很大的虧。」
金剛怪兇惡的向木猿一揮拳,那個距離雖然不可能打到去,木猿仍然一躍跳開,抓耳搔腮,作猴子叫。
水天嬌即時笑道:「想不到一身皮堅肉厚的金剛,也有吃虧的時候。」
金剛的滿面怒容反而一下盡消,轉顧水天嬌,說道:「一個人偶然吃吃虧,吸收一些經驗也是好的。」
水天嬌輕笑著還未答話。
木猿那邊已接上口,道:「水妹妹到底是水妹妹,百鍊鋼也可變作繞指柔。」
金剛朝木猿一瞪眼。
那邊火霹靂突然道:「我們不是來吵架的。」
水天嬌笑接道:「那個和尚現在還不現身,你們看會不會有詐?」
金剛搖頭道:「不會的。」
木猿卻道:「我看一定會。」
火霹靂一聲不發,拔步往那座殿堂走去,金剛連忙跟前,木猿、水天嬌亦左右齊上。
出了那座破廟,胖和尚領著段昌,卻從樹林中一轉,繞到那座破廟前面的山野來。
段昌到底忍不住,詫異地問道:「師叔,那五行追命可是由這個方向來的。」
胖和尚「呵呵」笑道:「他們從這個方向追來,就不會向這個方向追回去,現在一定從廟后狂追,換句話說,也就是離開我們越來越遠。」
段昌苦笑道:「我們若是由這個方向離開,他們卻從那個方向追,的確追一輩子也未必能夠追得上。」-
胖和尚恍然道:「你不是要走這個方向?」
段昌道:「小侄是要往東行。」
胖和尚道:「這個還不簡單,前面不遠有一條古道,可以繞道東面去。」
段昌道:「他們現在卻是往東找。」
胖和尚笑道:「到我們往東的時候,他們往東追不著,還不回頭找。」
「又是道理。」段昌撫掌道,「師叔真是神機妙算。」
「否則那有這麼大的腦袋?」胖和尚雙手捧著腦袋搖了搖,對於段昌的讚賞老實不客氣,照單全收。
段昌反而又平添了幾分好感,接問:「尚未請教師叔法號。」
「你這個小輩也可謂糊塗的了,到現在才請教佛爺的法號。」胖和尚大搖其頭道。
段昌忙道:「小侄只顧得逃命,有失禮的地方,師叔千萬不要見怪。」
胖和尚點點頭,怪神氣的挺起肚子說:「佛爺法號醒目。」
「醒目?」段昌一怔。
胖和尚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一本正經的接道:「所謂醒目,其實也就是聰明伶俐,舉一反三,一點就明,再點會飛的意思。」
段昌呆望著醒目和尚。
醒目不以為意的搖頭接道:「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我那個師父到底是不是因為我那麼機伶,才替我改這個法號。」
段昌不由點頭道:「師叔也事實人如其號。」
醒目似乎不知道謙虛為何物,摸著下巴點著頭;接道;「所以你跟著我保管絕不會撞板。」
語聲一落,他轉身舉步,方向卻有些不對,不防後面是一條樹榦,一頭「蓬」地,立時撞在樹榦上,撞得他昏頭昏腦,一個身子打了三個轉才停下來。
「撞樹則例外。」他雙手捧著頭,大大的嘆了一口氣,接著步高步低的走向前去。
段昌好不容易才忍著沒有笑出來,急急緊跟在醒目後面。
前行不遠,果然橫著一條古道向東伸展。
醒目及段昌才轉進那條古道上,後面不遠山坡上的樹叢中,便冒出了金剛、木猿、水天嬌、火霹靂。
在他們的後面停著一頂轎子,帘子已然給左右掀開,可以清楚看見坐在裡頭的千手如來。
他捧著一隻信鴿,雙目似閉還閉,悠然吩咐道:「霹靂木猿跟著他們,待機行動。」
水天嬌詫異地問道:「那我們……」
干手如來撫著那隻信鴿道:「國舅爺接得密報,萬方一共派了七個人,還有的一個人現在已有了下落,你與金剛帶人追上去看看,到底那個人此去何處,目的何在,有什麼懷疑——」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抬手作砍殺狀。
水天嬌、金剛又、怎會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左右上前,在千手如來手上接過那隻信鴿。
第七個萬方派出去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人,年紀與段昌差不多,也姓段,單名豐。
他也是萬方的心腹,平日與段昌一同侍候萬方左右,武功也不在段昌之下,善用一柄開山刀。
路上他非常小心,打扮成樵夫一樣,那柄開山刀亦藏在柴堆中,不知道這個樵夫的裝束反而成了對方的目標。
又有那一個樵夫會負著柴堆走上半個月的路,可是他自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那當然主要是因為他並不是一個江湖人。
萬方也不是,雖然有點小聰明,卻缺乏經驗。
一路上都沒有出事,段豐平平安安的到了杜家莊,見到了杜西川,放下那堆柴枝,同時,他的一棵心亦放下來,恭恭敬敬的取出萬方的密函,送到杜西川面前。
杜西川是一個已過四旬,未到五旬的中年人,蓄著五縷長須,看來非常神氣。
密函以火漆密封,杜西川仔細檢視一遍,才將之
拆看,他看得很慢,彷彿要以眼睛將之完全消化,吸收進腦海里。
到將信放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問段豐:「萬公公在信中說只派了你一個人到來-」
段豐道:「萬公公認為一個人反而方便。」
杜西川接問道;「你也知道是什麼回事?」
「多少知道一些。」
「卻沒有看過這封信。」杜西川左手二指夾著那封信,隨便一抖。
「小的不敢。」段豐誠惶誠恐。
杜西川點點頭道:「如果你看過,也不會到來這裡。」
段豐一怔。
與之同時,杜西川右手撥劍,閃電般刺出。
段豐很自然的閃避,一閃再閃,「通」的劍還是穿透他的胸膛。
他的面色一下蒼白起來,沒有叫,只是疑惑的道:「我是萬公公的心腹。」
「那如何留得你這個心腹之患?」杜西川撥劍。
段豐跪倒地上,臨死之前,眼瞳中還是充滿了疑惑之色,似乎沒有聽進杜西川的話,想不透其中道理。
「看過信,殺掉送信的,將信毀去……」杜西川喃喃著將信箋移向燈火,信箋迅速燃著。
杜西川看著信箋化為灰燼才移步走出去,這是座密室,無論出了什麼事,外面的人也不會知道。
杜家莊並不怎麼大,只有三進,後院的環境最為幽雅,古松修竹,花木扶疏,清池之上一道九曲飛橋,相連著一座精緻的小樓。
夜未深,小樓中仍然有燈光。
狄飛鵬正在燈光下看著書,他是杜西川惟一的弟子,非獨深得杜西川武功真傳,還在杜西川全力栽培下,在文學方面也有相當的成就,真的是文武雙全,絕非時下的一般青年可比,相貌方面他也是比一般青年。英俊得多。
杜西川在江湖上名不經傳,亦絕足江湖,狄飛鵬雖然已練成一身好本領,杜西川也沒有讓他到江湖上見識一下,甚至沒有將他帶到江湖上,只是默默的教導他,讓他吸收更多的學識。
這種教徒弟的方式實在少見,狄飛鵬卻並不覺得奇怪,那是他與外面的接觸實在少了些。
杜西川也教他處變不驚,面對任何事都要鎮定,這一點他做到了。
現在,他雖然聽到很多人向小樓接近,仍然在看他的書,若無其事。
門窗突然一下完全被撞碎,十多個金衣人分從門窗沖跳進來,雙手都帶著鐵打的手套,指節部位嵌著鋒利的尖刺,一齊向著狄飛鵬。
尖刺閃著光,這樣的拳頭打在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狄飛鵬左手沒有將書放下,從容不迫的轉過身子,目光一掃,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些金衣人竟然全都被他的氣勢怔住,不由一呆。
其中一個倏的揮拳大呼:「上——」
他也第一個衝上去,揮拳痛擊狄飛鵬的臉。
狄飛鵬仍坐在椅上,頭一側,右手刁住了那個金衣人的手,「四兩拔千斤」。
那個金衣人立時從他的頭上飛過,撞在他身後另一個金衣人的身上,兩個人隨即飛出了窗外。
其餘金衣人呼喝著緊接沖前。
狄飛鵬終於站起了身子,左手盡藏在背後,右手抄起了那張椅子迎去。
他投有將椅子迎向擊來的鐵拳,在鐵拳擊到之前,椅腳已搶先擊在肘上。
那些金衣人拳頭雖然裹著鐵,肘卻沒有,椅腳撞上,骨骼立時脫開,一個身子不由亦被撞飛了出去。
狄飛鵬力道用得恰到好處,這一撞,並且將之撞飛出門窗之外。
一連撞飛了五個,其餘的金衣人才停下來,繞著狄飛鵬轉動。
狄飛鵬目光隨著一轉,倏然道:「我看你們都不是啞子,何以都不回答我的問題,不成有難言之隱?」
剩下的金衣人聽說不由怔一怔,他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卻是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好像一個武功這麼好的人,怎會一些江湖經驗也沒有?
他們相顧一眼,隨即一擁上前,對付沒有江湖經驗的人,還有什麼比群歐更好的。
狄飛鵬微露錯愕之色,椅子急迎,撞脫了兩個人的骨骼,那張椅子已然被擊碎,他修長的身形同時拔起來,凌空從那些金衣人的頭上翻過,著地前雙腳交替踢出,將兩個金衣人踢飛窗外,手一探,便抓住了掛在牆壁上的劍……
三個金衣人立即轉身撲來,狄飛鵬沒有拔劍出鞘,卻以鞘當劍用,點向那三個金衣人。
雖然是劍鞘,仍然發出「嗤嗤」的破空聲響,兩個金衣人應聲而倒,還有一個總算及時以鐵拳將劍
鞘擋開。狄飛鵬的腳卻到了,一腳正打在那個人的腿上,將那個人打得飛起來,飛出了門外。
他左手抓著的書本接一幌,擾亂了一個金衣人的視線,劍鞘再一引,封住了那個金衣人的穴道,身形隨即欺前去。
剩下的四個金衣人也不過片刻,便給他逐出了門外,無一例外,手臂的骨骼全都給他以劍鞘撞斷。
那些金衣人沒有離開,捧著脫了骼的手臂等在門外,卻沒有衝進來。
狄飛鵬從容不迫的移步到案旁,將書放下,緩緩道:「你們若不說清楚再闖進來,莫怪我手下不再留情。」
那些金衣人沒有作聲。
一個霹靂也似的聲音即時響起來:「全都是沒用的東西,一點兒輕傷便全都給唬住了。」
那些金衣人面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看樣子便要再撲進來。
那個聲音,即時又喝道:「給我看著所有的出口,莫叫他跑了。」
要撲進的金衣人齊皆停下。
狄飛鵬的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是那一位?」
話聲甫落,那邊的牆壁便震動起來,掛在牆壁上的一張水墨畫颯地突然脫落,平滑的牆壁同時在一陣令人骨痹的聲響中蛛網般裂開。
狄飛鵬神情一肅,露出了詫異之色,倒退三步。
牆壁緊接一塊塊剝落,霹靂聲中,磚碎飛揚,出現了一個人形的洞。
金剛也就在這個人形的洞中出現。
狄飛鵬看著一聲:「好本領。」
金剛「格格」大笑道;「當然是好本領。」
「金剛——」金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胸膛一挺,又是幾塊磚給震下來:「五行教五行追命中的金剛。」
狄飛鵬搖頭:「從未聽過,不知道此來……」
「殺人!」金剛舉步跨進來。
「為什麼?」狄飛鵬追問。
金剛惡狠狠的笑道:「我們喜歡殺那一個便去殺耶一個,何嘗有一次用得著說原因。」
狄飛鵬怔住,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惡人,也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
「你們是惡人?」他奇怪地問。
金剛大笑:「我們不是惡人,什麼人才是惡人?」
狄飛鵬嘟喃著道:「惡人原來是這樣子。」
金剛大笑著接道:「你若是束手待斃,我讓你死個痛快,否則,有你好受的。」雙臂隨即往後一分,撞在牆壁上,牆壁立時又倒塌了一大片。
狄飛鵬叱喝道:「放肆!」
金剛道:「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一拳迎面擊去。
狄飛鵬劍鞘迎著來拳點出,正中來拳,反而被震退了一步,他的反應非常快,劍鞘隨從金剛拳頭下穿進,撞向金剛的胸膛。
金剛沒有閃避,任由劍鞘撞在胸膛上,雙掌同時拍向劍鞘,他的胸膛給劍鞘一撞,若無其事的,那劍鞘給他雙掌一拍,立時陷下去,幸好狄飛鵬及時抽劍出鞘,劍鋒才沒有給壓鎖在劍鞘內。
金剛雙手接一搓,那劍鞘便變成了一個鐵球,迎面擲向狄飛鵬。
狄飛鵬偏身閃開,鐵球一旁飛過,打在後面牆壁上,打穿了一個洞,疾飛了出去。
金剛鐵球打空,雙拳跟著打來。
狄飛鵬身形一閃,劍連隨迎前,一劍千鋒,織成一道劍網,當頭向金剛罩下。
只看這劍勢便知道他在劍上下了不少苦功,也不是一般的劍客能及。
金剛雙拳往眼前一擋,一個身子隨即向狄飛鵬撞過去。
這種破解的方法實在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