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下第一肥女
秦家莊即在湖邊,雖是老舊宅院,格局卻不小,光是大門高達兩丈,左龍右虎飛檐盤空欲生,加上門口那對千斤銅獅,比起王侯府並未遜色。
洪金寶趕及此地見著這門面,不禁要問:「秦家以前是做官的?」
慕容寒雪搖頭:「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他從別人手中買下來的。在這亂世,能擁有這種房子而不被破壞,實在不簡單。」
言下想起自己慕容家在元朝刻意為難之下,已遭無數侵害,丟了老祖祠,他不禁唏噓而裝出苦笑。
洪金寶不想觸動這傷心事,道:「小地方,算不了什麼,接下來呢?直接進去找人談戀愛不成?」
他換穿一件白底金邊長袍,雖扮成公子哥兒般,卻掩不了肥胖體態,倒像個殺豬公子。
慕容寒雪邊看邊忍笑意,方才唏噓心情又自好轉;「等等看,這地方流行晚上游小西湖,秦玉妃早晚會出來,別急,千萬別打草驚蛇,咱去租船。」
為求隱秘下,洪金寶只好答應。
兩人繞過鎮區,吃些東西,隨又來到湖畔,找船欲租。船家瞧及洪金寶體態紛紛搖頭表示得租四人份才行。
洪金寶無奈,只好照付。
至於慕容寒雪,為了讓洪金寶能獨自追求秦玉妃,他則租艘小的,準備在指明目標之後可隨時抽身。
兩人隨即自行把船劃開,慕容寒雪還好,他划的是小船,根本不惹眼。但洪金寶卻划著綴有花邊的肥肚畫舫,再加上那肥胖噸位,倒引來不少怪異眼光。
洪金寶先是困窘,但想想要是成吉思汗前來划船,照樣要出此下策,有何好窘的?於是故意擺出王者格調,倒也壓住那些小百姓,不敢再指指點點,他頗為得意。
已是深秋,風涼水冷,但此湖蓮蓬正熟,畫舫、小船掛著燈穿梭其間,悠閑中傳嬉笑聲,別有一番太平風味。
洪金寶邊欣賞夜景,邊跟著慕容寒雪划向秦家府後院百丈處,靜靜等候獵物出現。
果然,在冷月爬上山頭之際,秦家支流已出現一艘白如象牙雕出來的畫舫。舫中有屋,屋內輕紗半掀,一女子身著玫瑰紅裙似在撥琴,聲音卻不怎麼高明。
「來了來了!」慕春寒雪細聲說道:「看你的啦!」
話未說完,露出逗耍般笑意,划船離去。
洪金寶早被畫舫吸引,腦袋東晃西晃,老想從輕紗縫隙瞧清這女子長相,但相隔太遠,實在看不出什麼,不自覺地也把小畫舫劃過去。
雙方觸近了,洪金寶隱約已見著這秦玉妃臉容雖豐滿些,圓的見不著下巴,不過眉清目秀,還上了腮紅、胭脂,頭髮綹長梳往後頭,連劉海都免了,倒有一股千金小姐架勢。
「還算可以啦。」洪金寶給她六分評語,雖不及花貴如、沈采眉那般絕色,卻也比一般女子來的漂亮些。
其實他的標準訂的並不高——只要不像鬼般暴牙、凹臉、禿眼,一切都可適應。
「走開,不準靠近小姐三十丈!」
畫舫後面立著身子在划船又似保縹的中年瘦臉壯手臂男子已喝向洪金寶。
洪金寶一愣:「瞧幾眼也不行?」
「不行!」
「我偏要!」
洪金寶心一橫,船頭一調,直衝過來。
「你敢!」那划船漢已抽出長劍,就要掠身攻擊。
「來啊,誰怕誰!」洪金寶隨手舉漿,像要打落水狗般晃著。
船身還是往前沖,距離快速縮短。
「找死!」
划船者突然凌空飛起,兩指寬不到長劍揮出六朵劍花,咻出尖銳風嘯,餓虎撲羊般倒刺下來。
秦玉妃早注意洪金寶逼近,她正得意有人敢冒性命危險親近自己之際,沒想到手下竟然殺的如此快速,她不禁焦切尖叫:「秦絕不要!」
然而情勢已發,秦絕又無換腳處,根本收招不得,只有硬撐,心想教訓這小子也一樣,薄劍撤去殺招,改撥巧勁。
豈知洪金寶早有意讓他好看,又想及木漿若使用不巧,根本擋不了利劍,故而他用盡功力揮劈出去,有若鐵扇公主的芭蕉扇,嘯扇一道勁流,木漿化成硬鐵斜敲薄劍,哐然一響,秦絕作夢都未想這胖子威力如此強勁,虎口頓時烈痛,劍勢走偏,還來不及反應,木漿再次搗來,直中心窩,叭然一響,搗得他悶哼,倒飛十餘丈,摔落水中。
如此結局,頓時讓秦玉妃怔愣當場,她從未見秦絕一招不到就失手落水。「什麼玩意兒,二流身手也敢在我面前躍武揚威?」洪金寶聳聳肩,人立而起,準備向佳人示好般擺威風。豈知他剛瞧及立在窗口的秦玉妃,眼睛頓時扭傷般的抽縮:「你就是?」
他哪想到這妞坐著如清秀佳人,站起來卻像一座山,看那腰圍恐怕比自己還粗,自己是男的都嫌太胖,何況是女人?
難怪慕容寒雪會溜的這麼快!
「我走,我走,我馬上離開你的勢力範圍!」
洪金寶不敢領教,頓時坐划大漿,溜得像過街老鼠,逃的比什麼都快。
秦玉妃見狀,知道這人為何而逃,自尊心受損之下,怒意橫生,厲喝:「秦絕,把他給我拿下!」
秦絕落水尚未爬起,洪金寶這漿打得他傷頗重,早已無法執行命令。
秦玉妃喝了幾次,眼看人已逃入黑暗,怒意不禁轉向秦絕,但見他仍在掙扎,也不知該不該責怪他,直恨得猛跺腳,畫舫禁不了重量,搖晃不停。
她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恨恨想折回頭找人報復。
至於洪金寶,在逃出勢力範圍之後,乃猛伸舌頭直叫要命,差點栽在這子手中。
「真是天下第一肥女子,我甘拜下風。這死小雪子,竟敢耍我,逮著他,非得好好收拾他!」
划向船家,將畫舫退去。
滿心報復地追向下榻的如意客棧,準備大事教訓一番。
他回到客棧,並未見著慕容寒雪,直等到三更天,門外才傳出聲音;「我回來啦!」
「回來就好!」
洪金寶猝而揮拳穿出門縫,直往某人臉上打去,存心叫他變貓熊。
果然唉呀一聲,慕容寒雪似挨了一記,痛叫;「你怎麼偷襲我?」身子彎了下來。
「沒殺了你已算你走運,」洪金寶掀開大門,但見慕容寒雪雙手掩左眼,這才泄去報復怨恨,斥道:「你竟敢把那肥女人介紹給我?」
「她很胖嗎?什麼時候胖的?我怎麼不知道?」
「少給我裝蒜,想再挨一拳是不是?」
洪金寶猛舉拳,慕容寒雪急忙跳開,苦笑道;「不過,她的上半身的確很漂亮。」
「漂亮個頭!」
「答對了,她的頭是最漂亮的部位!」
「去你的!」洪金寶一拳搗過去,捶不了人,又勾一腳,還是落空:「你追女人光只看頭嗎?那你怎麼不抱個骷骸回家?」
「我陪罪就是,」慕容寒雪摸著左眼;「都吃你一拳還不夠?你就不能為了無盡寶藏,做點犧牲?」
「犧牲什麼?犧牲色相?」洪金寶斥道;「若是別人還有話說,你要我為那胖女人犧牲色相?你把我看成什麼人?」
「純真、無邪、忠貞、義氣,但帶點愛財的人。」慕容寒雪道;「你就不能多為愛財兩字想想。」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為了那女人而犧牲,免談!」
「何苦呢,你只是跟她談戀愛,又不是真的要娶她,幹嘛這麼在乎」
「不在乎,你去啊!」
「不是說過了,我已詐死,否則我會出面。」慕容寒雪道:「何況她已經看上你,我來攪局反而不好。」
「噁心,你怎知她看上我?」
「愛即是恨,恨即是愛,何況你們兩個共同特徵,觀念該很容易溝通。」
「有沒有搞錯,我是男的,她是女的,」洪金寶斥道:「我自己都想減肥,你還叫我迫胖女人?一切免談!」
慕容寒雪輕嘆;「看你啦,我只是建議而已!」
避開洪金寶,閃回房間倒在床上,不想再開口。
氣氛剎時僵凍起來。燭火燃的特別沉悶。
洪金寶坐向椅子,倒著茶水悶口喝。兩人各懷心事,不知過了多久,洪金寶怨氣似乎消了不少。
「還有別的方法嗎?」他問。
「有啊!潛入秦家偷秘本,但不一定偷得著。」慕容寒雪道:「而已只有一次機會,因為若被秦沐風發現,以後求他都不成。」
「……你讓我想久一點……」洪金寶抽抽嘴角:「我要找時間適應才行!」
事情似乎有了轉機,慕容寒雪頓時蹦下床;「有心適應就好,祝你成功,我走了!」
說著就要推門出去。
「幹嘛又要走?」洪金寶叫住他。
「我是回來勸你,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留下,好好想辦法去偷東西,現在你回心轉意,咱們自是照計劃進行!」慕容寒雪道:「我是非走不可,讓你落單,因為你在船上耍了人家,他們很可能會派人抓你,我當然要避開了。」
「這麼說,我身在險境了?」洪金寶不禁瞧著窗外。
「放心,秦家那幾個手下還難不倒我們,就算你有情況,我也會想辦法。」
「要是兩人都出狀況?」
「那隻好有難同當啦。再見,好好發揮你的愛心!」
慕容寒雪神秘一笑,立即掠門而出,這才將左手拿開,那左眼根本未被傷著,敢情洪金寶那拳未擊中什麼,被他蒙過關,難怪他如此急著要走。
洪金寶倒未想及這碼事,他急於思索,若真的要和秦玉妃重修舊好,該談些什麼話才好。
還未來得及想出對策,屋頂似乎有了動靜。
洪金寶頓時大喝:「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一個掠身,穿窗而出。
「好耳力!」一陣冷冷輕笑,一名三十上下左眼橫一條刀疤的獨眼漢子飄身落地。
「你是誰?」洪金寶得先問清來歷。
「獨眼寒殺!」雙手交刃捧著一把木鞘長劍,一副殺手模態「我不認得。」洪金寶懶得理他,轉個身就要入房。
寒殺橫劍擋來。
「你想找我麻煩?」洪金寶機警先退兩步。
「不錯。」
「嘿嘿,通常找我麻煩的,現在都在湖中叫救命。」
「我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少了一隻眼睛,大概只能在水溝洗澡。」
寒殺猝然抽劍刺來,洪金寶跳開七尺,架勢擺了出來。
他瞧這把劍和秦絕完全一樣,又窄又軟,即知兩人是一路的。
在慕容寒雪評斷秦家出不了什麼武藝高超人物,他倒是不怎麼在意這敵人。
寒殺並未把劍刺出,只是抖著筆直,冷目瞪如狼:「可惜我不殺無名小卒。」
「你倒是毛病不少,不殺就快滾,我連和你講話都嫌煩。」
寒殺冷森一笑,從口袋抓出一封信,丟彈過來。洪金寶為防有詐,閃向後頭,不敢接。寒殺見狀,冷眼直抽:「你懷疑我寒殺會做出卑鄙手段?」有點嗔怒。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你不是英雄。」
「笑話,英雄就要中計?」
「你沒資格跟我講話!」寒殺冷笑,一閃身,掠向屋頂,走了。
「呸!你又是什麼爛角色,講話還挑資格?你連替我端洗腳水的資格都沒有!」
洪金寶兀自消遣罵個不停,也沒人再答話。罵久了也覺得無聊,這才注意到地面那封信。
想著江湖許多詭計、他不敢當面撕開,回房拿出長劍,切了過去,再把信箋挑出。
「明日午時,秦家恭候大駕光臨。」
信尾寫著秦沐風三字。
洪金寶暗自好笑,只是一封普通書信,自己卻大費周章,但覺窘心,偷瞧四周,並未發現某人窺探,始乾笑地躲回房間,再次把信箋念一遍,不禁皺眉。
「這是什麼招?耍了你女兒,你反而下帖邀請?」
他想不通秦沐風用意何在?小雪子又避開,實在頭痛。
「他們會設下陷阱讓我跳進去?」
洪金寶自是覺得不無可能。如果來個不赴約,又會是什麼結果?
從此追不著秦玉妃,也得不到秦沐風幫助,寶藏終究無法出土?
倒也未必見得。
因為秦沐風若是老狐狸,他當然特別在意摸清任何人底細,今晚出此招,看是試探成份居多。
洪金寶考慮過後已有了主意。對他來個不理不睬,看他如何下這盤棋。
最重要的是,他自認為成吉思汗,豈能任人一封書信就赴約?尤其送信者又是那般討厭的傢伙。
有了決定,他果然睡得舒服。
一覺起來已是日上三竿。
他有意避開秦家,匆匆盥洗后,隨即逛街去,找家飯館填飽肚子,才想到如何打發冗長時間。
就到湖邊釣魚吧!
心想定,走往小西湖,又和船家扯了老半天才借到釣竿,魚餌,選了一處垂柳茂密區,開始垂釣,卻無法專心,目光老是東張西望,很似乎想發現什麼。
拖到下午三點,竟也鉤了十幾條鯉魚。終於見著遠處有人捧劍行來。他暗自得意詭計成功,哼起小調故作悠閑狀。
來者正是獨眼寒殺。在發現洪金寶蹤影后,他大是嗔怒掠來。
「你這算什麼?竟敢不赴泰老爺邀約?」
「秦老爺又算什麼?」洪金寶冷目瞄來:「你又算什麼?憑一隻眼睛也想請我?」
寒殺暗怒,雙手青筋暴脹;「別逼我殺人!」
「看多啦!走開,別擾我釣魚興緻!」
寒殺猝而抽劍,凌空劃出一道青白光幕,無比強勁刺向洪金寶背頸之間,若被刺中,准穿出前頭咽喉。
洪金寶自從遭及冷雪暗算以後,對任何近身之人早有戒心,對他突襲亦是防備有加。但見利劍刺來,他冷喝一聲,身形偏左,手中釣竿橫頭過來,乓然一響,硬將那把快劍擋掉。
寒殺一擊不中,長劍又抖,似如盤天惡龍張牙舞爪。封蓋丈余方圓,舞得寒光閃閃,猝又化成貫日長虹,冷電暴閃,快逾流星殞石,銳不可擋衝下來。
洪金寶但覺遍體生寒,心知這招不好惹。意念未失,劍尖已不及三尺,端的是要命已極。
不禁心性大發,將吸龍神功提至極限,復用上絕世武功斬千龍,以竿代劍,一邊閃斜,一邊揮竿過來,截封那要命薄劍。
寒殺冷笑不已,他之所以使用薄劍,最大好處即是韌性夠,有彈性,根本很難震斷,甚至在遭受打擊時,可以變成蛇劍,照樣能刺中任何目標。
他就是期待此種狀況重演,得以準確刺入這死胖子咽喉。
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洪金寶用的竟是千古絕學斬千龍,他雖只是以竿代劍,然而斬千龍招式本就把全身勁道凝聚成形,化成刀斧般犀利利器,斬樹樹斷。斬人人斷。但見竹竿斬切出去,那寒殺又刻意不避不閃,薄劍硬被斬個正著,就如薄冰碰上利斧,鏘然一聲震鳴,那薄劍竟然斷成兩節,彈簧般跳得老遠。
寒殺頓時愣在那裡,自認為最不可能之事竟然發生?這就像男人不能生孩子卻生出來般,駭得他心神抽白,一時忘了此刻正值兩軍交戰危險時刻。
洪金寶沒想到這招威力如此之大,竟然斷人兵器,復見寒殺驚駭愣在那裡,捉弄之心油然而生,大喝一聲:「給我洗澡去!」釣竿一揮,掃得寒殺人仰馬翻,直往湖面落去,跌得滿身沉濕濕,濺出水花數丈高。
「他媽的,憑你這落水狗身份也敢在我面前亮相?真是丟人現眼!」
洪金寶訕謔地甩著釣竿,看看是否要將這隻落水狗救起。
寒殺已無心動怒,滿是驚駭:「斬千龍?你用的一定是斬千龍!」
「那又如何?其實我該用斬水狗就可以了,不行就不行,還裝什麼熊?」
「你是屠龍真人的傳人?」
「你說呢?」
「一定是!一定是!」寒殺滿臉恐惶,哪敢再在洪金寶面前耀武揚威,急急爬掠上岸,甩頭就想走。
「站住!」
寒殺雙足一頓,洪金寶此時命令有無比權威和威脅性。
「我可不是屠龍真人傳人,別嚇的……。」洪金寶怪笑著:「你現在灑的是尿還是水呢?」
寒殺煞著青臉,不作聲。
「其實是什麼都不重要,反正你嚇著就對了!」洪金寶眯著笑眼:「你是殺手?」
寒殺仍不作聲。
「我只想問問,你認不認得陰煞冷雪,她跟你很像,老喜歡往水裡掉。」
「我不認得她。」
「可惜啊……,否則你們會是很好一對,簡直是絕配!」
寒殺終於回眼過來,面目仍是冷森:「你當真不是屠龍真人傳人?」
「不是說了嗎?」
「你用的不是屠龍劍招?」
「我自己發明的,怎樣?有興趣咱們再來比劃比劃?我讓你右手。」
寒殺臉面僵抽不已,終於咬牙:「劍身已斷,沒什麼好比,你贏了!」甩頭就走。
洪金寶但覺還沒消遣過癮,仍想喊人之際,小徑那頭已走來一位兩鬢已斑白,肩膀卻聳得高如七爺般的錦袍老人。
他一臉驚詫瞧著寒殺,隨又冷靜地問道:「那屠龍真人何許人物?」
「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寒殺靜默回答。
「第一高手……能找到他?能聘到他?」
此人已失蹤多年。寒殺道:「天下無人能聘得起他。在下已敗,就此別過!」
拱個手,也懶得再回秦家,折向右徑,逕自離去。
「壯士,老夫還想聘您……」瞧他去意甚堅,老人也不再多話,輕輕一嘆,瞧往洪金寶:「敢問壯士可是屠龍真人弟子?」
「我倒想問問你是誰?」
「老夫姓秦,兩字沐風。」
「你就是?」洪金寶沒想到這人就是自己要對付的人物。
瞧他一臉隱斂式的精明,倒跟狡猾狐狸有所雷同,尤其那聳吊肩頭,很似乎像極了戲台上的大奸臣。
秦沐風似知洪金寶在注意自己,他已然想起習慣而不自覺聳高的肩頭,刻意壓下,倒也和藹許多,他嘆聲:「老夫斷過肩腫骨,所以……身肩有些不平衡。」
「這關我什麼事?」洪金寶這麼想,卻帶著憨然笑容:「你找我?」
「呃,聽說咋夜小女……」
「是我欺負她,那又如何」
「不是,老夫不是這意思。」秦沐風乾聲道:「小女孩懂什麼事,老夫是替她陪罪而來。」
「轉的那麼快?」洪金寶斜眼瞄人:「你該不會打我的主意吧?」
方才他已聽到這傢伙急於聘人,自是故意把話挑明,看他做何應變。
秦沐風隨即露出一副愛才若渴臉容:「不瞞少俠,老夫家中最近時常遭小偷,故而急於聘請一些高手,不知少俠是否有意?老夫願出價每月五十兩銀子。」
「找我去抓小偷?」
「呃不,憑少使武功,該可當護院武師。」秦沐風道:「老夫還想請您指點武功,所以才出此高價。」
「這算高價嗎?」洪金寶不屑一顧:「請我當保縹,出價一百兩的從這裡可排到東海,你那些錢還要叫我兼武師?你懂不懂行情?」
「那,不知少俠價碼多少?」
「看我這麼胖也該知道我胃口不小。」洪金寶伸出三根手指頭:「三百兩,不二價,否則免談!」
想想一個月能賺株千年人蔘價錢,他頗為心動。
秦沐風先是皺著眉頭,如此價碼,比十畝田租還高,但他心念一閃,立即點頭:「好,就這數目,少俠何時可以行職?」
「你真的要聘我?」現在反而換洪金寶吃驚。
「老夫從不戲言。」秦沐風拱手為禮:「何況請得少快還是老夫福氣,可能的話,過年過節,老夫另有賞金。」
也不知老狐狸在耍什麼心機,但對方既然爽快開口,洪金寶為了更大寶藏,也就來個順水推舟,各逞機鋒地答應了:「好吧,反正我最近也沒事,就到你那兒混幾天,不過我事先說明,能做多久就做多久,到時候走人,別怪我不懂人情。」
「自該如此。」秦沐風笑聲不斷:「英雄自該豪邁無拘無束,只要能跟少俠結交,已是老夫榮幸,其他一切隨緣吧。」
洪金寶陪笑幾聲:「現在可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令媛問題,我跟她可是仇家,現在又要去你家當保縹,行嗎?」
「少俠言重了,何來仇家之有?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您儘管放心就是!」
「那走吧。我倒想看看貴府為何常遭小偷?」
於是秦沐風笑聲爽朗,引著洪金寶往秦府行去。
洪金寶但覺挖秘密也不一下要從秦玉妃下手,若能跟這老頭熟些,說不定還能撈到好處呢。
秦家就在湖邊,轉折半里已抵門面,洪金寶照例誇讚幾句,哄得秦沐風笑口大開,直道是祖先所留自己哪有什麼財富。
入院之後,一切顯得特殊。牆窗全是實心硬岩砌成,下青上白,倒形成一股泛青氣息。宮殿式格局自是富麗堂皇。
最特殊是天井四面欲通往廳門,前必有迷宮般「亞」字型石牆擋住。也就是說欲進入某間廳堂,必得統走亞字門才行。
洪金寶瞧的不禁猛皺眉,難道這傢伙玩陣勢玩上癮,連自宅也擺了什麼機關不成?
秦沐風解釋道:「這是先人所精心設計,許多地方玄得很,老夫因為喜歡,才搬來這裡住。摸了幾年還未完全摸清,少俠若碰上寫有禁字之處,還請小心。很可能那地方即有危機埋伏。當然,憑少俠身手,自能應付自如。」他笑的甚有信心。
洪金寶故做消遣:「你不怕睡到一半,中伏,掉入地獄?」
「怕,但也挺刺激。」秦沐風輕笑:「日於久了也就習慣了。我帶你參觀參觀。」
於是兩人走過豪華中堂,洪金寶對堂內碧玉桌般大的九龍壁特別關愛。繞過七鶴廊,終至後院,養心園。
偌大園區,花木爭奇鬥豔,小橋流水婉蜒相映,古色古香,直若蘇州拙政園。倒讓洪金寶大開眼界。
心想這老頭不知挖了多少寶藏,竟然如此懂得享福。
正踩在金黃磚道,轉過一片假山。眼前猝而出現一尊龐然大物舉劍在耍花招。正是胖玉妃,她那驚愕眼神怔送過來,恰勁隨起。
「好小子,終被我逮著,爹,打斷他的腿!」長劍一抖,蹬著象步追殺過來。
「妃兒不得無禮!」秦沐風喝道:「爹已聘請他當護院武師。」
洪金寶禮貌向這千斤小姐鞠躬:「你好,咱又見面了,穿了藍色勁裝,看起來輕巧得多。」
誇讚的話並未得來佳人感謝,這話還帶點反作用,秦玉妃更是嗔怒:「你敢罵我?爹,他是女兒仇家,你怎生找他回來?」
「女孩兒家懂什麼!」秦沐風斥道:「叫你不得無禮,知不知道!」
父威果然生效,秦玉妃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她作夢都沒想到父親會護著外人,她咬咬牙,突而斥聲道:「你要請他,叫他永遠別進我住處。」甩頭即走。
「站住!」秦沐風喝住她:「女孩人家一點家教都不懂,爹是找他來保護你,你卻不要他?」
「誰要他保護?」秦玉妃兩眼欲淚。
洪金寶亦冷言道來:「我可不想保護這種人,要是她突然想不開自殺,我豈非有虧職守。」
秦沐風乾聲道:「少俠別見怪,您是武師,當然要護著秦家所有人了,小女是不會自殺的,她是個開朗的人。」
「那可說不定,她好像恨我入骨,為了要陷害我,我看她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不錯?」秦玉妃撂狠話:「只要你敢侵入我住處,我立即自殺給你看。」
「住口!」秦沐風斥道:「太不像話了,你眼裡還有我這老爹嗎?」
「不錯,何必為了外人和爹鬧的不愉快呢?」從內院走來一位二十上下,卻和秦沐風一樣長有一副八爺肩膀,兩眼尖細,倒八字眉的白袍年輕人,他正是秦家大少秦沐龍,耍著手中白玉扇,翩翩風度卻帶輕浮地凝向洪金寶:「他就是新聘的護院武師。」
秦沐風點頭:「不錯,而且兼師父,你們倆隨時可以向他討教武功。」
「哦?」秦沐龍邪邪一笑:「這麼年輕就要當我師父?」扇子要開扇著:「不過,武功的確是不能以年齡來評估,這位師父份量倒是不輕,只不知技術管不管用?」
洪金寶對他這油頭粉面模樣並無好感,但領人薪水,總得敷衍一下,淡抽眉尖:「該用時,自會用出來,保證你夠份量。」
「太好了,我喜歡這種師父!」秦沐龍邪邪一笑:「不過,要當找師父之前,得經過我這徒弟秤秤斤兩,否則豈不讓人失望了?」
「我雖然不想當你師父,不過我很願意讓你秤。希望你秤得動才好!」
對於秦沐龍的挑釁,洪金寶自是照單全收,還擺出架勢,準備殺殺這人孤傲。
秦沐風早就有意看看洪金寶功夫,故意不加以喝阻,冷眼旁觀局面。
秦沐龍則是禮貌拱手:「師父既然如此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玉扇閉合起來,當成劍棍使用。他自幼即受父親有意栽培,請了不下十位師父教導,其功夫自非花拳繡腿,架勢一擺,威力即生。他思索著想用玉扇童子傳授最厲害之一的招式扇天裂地。
但覺氣已成形。猝而大喝得罪了。人隨聲走,狂逼過來,玉扇化成千萬孔雀開屏,更似光輪打轉,前接后,后滾前,直若滾滾狂濤,夾纏勁風嘯耳撲殺過來,端的是存心一招想將人打敗,看人出糗。
洪金寶倒不在意對方威力如何厲害,他自覺只要用上屠龍三式,幾乎天下無敵。
當下雙掌凝力,提元聚氣,剎那間雙掌霧氣泛生,直若火山將爆,那股蘊含無比勁道讓人窒息。
猝見扇影罩來,那股壓力似崩山塌岳。洪金寶不敢怠慢,一招斬龍手封劈過去。驀然周遭空氣似被吸去,化成翻江狂龍,隱含翻天裂地之勁,炸衝過去。
轟然巨響,又如飛天雙峰暴撞。
秦沐龍悶呃一聲,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如彈丸倒噴十數丈,撞向假山,硬將尖峰撞成兩截,滾落地面。玉扇有如斷裂竹筷刷刷掉落滿地。
秦沐風猝見兒子招架不住,被打得倒栽蔥,心下疼痛,趕忙追過去,爭急想救命。
洪金寶則瞧著雙手,但覺威力還算滿意,就是用力過猛,不知折斷這小混混脖子沒有?若真如此,是玩的走火些。
不過能劈倒這小子,心頭竟然頗為舒服。
秦玉妃也扶向哥哥,口中卻罵個不停,想把洪金寶碎屍萬段。
還好,洪金寶只志在敗敵,未向秦沐龍重要部位劈去,他在衝撞昏迷過後,已悠悠醒來,嘴角還掛著血,心頭已是怒火難耐。
「爹……他想要兒子的命……您別放過他……」
秦沐風瞧他說話了,該無大礙,一顆心自安定下來:「別說話,一切爹來負責。你哪邊較痛?」
「腰部……」正是撞斷石峰部位。
秦玉妃道:「爹,這種手段毒辣的人,您還要留他身邊?」
「不準胡說,這是比武,自該有人吃虧。他能一招打敗沐龍,那表示他武功更高人一等,爹請他來自是沒錯。」秦沐風冷道:「快把你哥哥扶回房間,叫他好好休養,爹馬上會過去替他治傷!」
秦玉妃在父親重言下,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扶著哥哥走人,臨行還滿是怨恨瞪了洪金寶一眼。
洪金寶並不在意,向她親切招著手,那捉謔舉止又讓秦玉妃咬牙切齒,力道一發,竟然捏得哥哥唉唉痛叫,嚇得她直道對不起,心頭恨死洪金寶千萬倍地走人。
秦沐風行來,還是一臉欽仰臉容:「少俠武功真是了得,老夫終於大開眼界,每月花個三百兩果然值得。」
「我打傷你兒子,你不在乎?」洪金寶皺著眉。
「公平比武,受傷自在難免,少俠根本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秦沐風笑得一副大公無私模樣。
「你倒是個奇特的老爹?」
「其實,老夫是有些心疼,但想及他將有你這位武功高強的師父,這是他前世修來的造化,老夫又高興萬分了。」秦沐風拍拍洪金寶肩頭:「您也別介意,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好不諒解呢?」
「恐怕不諒解的是他們,不是我。」
「放心,老夫這就去勸導,保證給你一個滿意結果。」
秦沐風隨即引導洪金寶進入左廂房一處高雅的客房,裡頭書桌、盆景、山水圖書、茶俱應有盡有。在聽得洪金寶滿意答覆后,始躬身哈腰地退了出去。
洪金寶則是對這位素稱老狐狸的人百思不解。
他本不該對自己如此友善,此時卻百般依順,甚至打傷他兒子,他都在旁邊叫好,這會是慕容寒雪口中老奸巨滑的人?
然而大奸奸如忠,大惡惡如善。洪金寶還是存著戒心,以免重蹈陰煞冷雪復轍。
他得先探探住處、看是否有機關,免得掉人陷阱都不曉得。然後他開始想,秦沐風,現在在做啥事情。
秦沐風在兒子豪華得太過於浮華的房問替兒子療治傷勢。
秦沐龍卻忍不下這口氣,瞪眼罵人:「爹你竟然幫著外人來欺負我?」
「哪有。」秦沐風道:「爹自有爹的想法。」
「怎會沒有。」秦玉妃道:「哥哥都躺在這裡,你還幫他說話?」
「爹是為你們好!」秦沐風道;「他對秦家大大有利。」
「等兒子死在他手中,你就知道是大有利,還是大有害了!」
「那是你向他挑釁的結果。」秦沐風牙根一咬。「不過他出手也太重了。」
秦氏兄妹忽聞父親似乎又倒向自己,關心又來。秦沐龍恨道:「你殺了他,我不要這種師父?」
秦玉妃道:「我也容不下他,昨夜他還笑我胖、他竟然不想想自己簡直比我肥腫一倍!」
「不要再批評他,」秦沐風冷道:「我要你們從今而後,事事聽從他,不準跟他吵架或謾罵。」
兄妹倆一愣。
秦沐龍叫道:「爹你有沒有搞錯?我跟他是死對頭,你卻叫我聽從他?你良心安在?這不是存心要我們的命嗎?」
秦玉妃道;「他已是我的仇人,我辦不到!」
「一定要辦到!」秦沐風語氣甚硬;「這是我的命令!」
「我不受威脅!」秦沐龍道。
「我也一樣!」秦玉妃斥道;「叫我向我恨的人低頭,寧死不從。」
「為了恨、你更要從,為了仇,你更要忍!」秦沐風冷笑道;「這是報仇泄恨的最好方法!」
兄妹倆又愣住,搞不清父親耍何名堂?
秦沐風終又露出奸臣式冷笑:「多用腦筋想想,爹為何寧可不依你倆,把他請回來?而且還破天荒。每月花三百兩銀子請他?原因很簡單,是他那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你可知道他是誰的傳人?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屠龍真人的傳人。
爹找他回來,就是要讓你們去套他那身絕世武功。懂了沒?
為了那武功,你們任何苦都要忍下來。因為忍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秦氏兄妹恍然了。沒想到父親顧慮如此周詳,而且為的都是自己,兩人不禁對他更為欽佩。
「他真是天下第一奇的傳人?」秦沐龍問。
「不錯!」秦沐風道:「他雖不承認,但如此霸道功夫,除了屠龍真人,誰還能創出來?」
秦沐龍終於點頭:「我答應爹,好好套他武功,不過日後要除他時,爹也要保證要我親手殺了他。」
「只要你有這能耐,爹自是求之不得。」
「那我呢?」秦玉妃道:「我要如何對他?我跟他翻臉翻的很徹底。」
秦沐風道:「我想過了,你暫時裝出是爹逼你去跟他學功夫,到後來,你再裝做對他有感情,如此一來自是套的毫無痕迹。」
「好極了,就這麼辦。」秦玉妃舉雙手贊成。
秦沐龍瞄向妹妹,忽而心血來潮:「其實你跟他挺配的,何不嫁給他,那樣騙的更無痕迹。」
「去你的!」胖妞也會嬌嗔,一掌揮過去:「就算天下男子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他。
你還是管管你自己吧,別老是被人抬回來,多沒面子!」
秦沐龍想及玉扇仍掉落庭園,不禁恨的牙痒痒,報復心意不禁更濃厚。
秦沐風見兒女表現如此積極,不禁為預見未來成果而哈哈大笑,果真是位工於心計之人。
兄妹倆但見父親笑的如此狂妄,亦感受那種捉弄般報復快感。兩人笑的並不比父親差。
洪金寶卻不知已身落險境,還悠哉地東晃西晃,想反過來探得秦沐風秘密。
不過,很顯然,他已落人下風,隨時都有喪命可能,他卻毫無警覺。
次日——一切都已改觀。
洪金寶剛睡醒,大約只傳出落地穿鞋聲,外頭已傳來嬌媚聲音;「寶師父您醒了?」
不知何時,秦玉妃已懂得侍奉男人。一身翠綠衣衫本是剪裁得合身,感覺上似掩去不少肥肉,但實際上卻顯得更胖腫。
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還綁玉珠緞帶花,使門面更突出,藍青眼影塗得深寬,再加上腮紅,她是刻意打扮一番。只是味道已走樣,倒像個燒給陰間的紙糊人。
她捧著一籃早餐,想大獻殷勤以贖昨天罪行。
洪金寶聞聲為之怔愕;「哪門子艷福不淺?一大早就有女人叫門?」
快快穿上衣服,尚未洗臉即已穿門而出,驟見這殭屍胖寶寶,他愣住了。
「你是?」
很想把門再掩上,該死,突然卻卡住了。
「寶師父,我是玉妃啊!」秦玉妃蹲身為禮:「昨日冒犯,特來請罪,還請師父原諒。」
「原諒,原諒,你走吧,我還沒睡飽!」
洪金寶擺擺手,還是扯不動門扉,他覺得奇怪,硬是用力,卻將整塊門板拆下來,如此更關不了,還惹來一身狼狽。
秦玉妃瞧的想笑:「這門是有機關的,每天早上只能開,不能關,也就是防止人偷懶意思。當然啦,知道方法者,照樣一可以關,可是你把門拆下來,我想幫你都不能啦!」
洪金寶眉頭直皺,沒想到連這門都有機關,實在防不勝防,說不定拆了還好些,當下把門板丟在一邊。
瞄著這胖肥豬,冷道:「一大早跑來找我幹什麼?」
「替您送早餐啊。」
「早餐?」
「嗯,從今以後,您的早餐即由我負責。」
「我敢用嗎?準是下了毒。」
「你?」秦玉妃想翻臉,但想起自己任務,還是忍下來,暗道:「遲早都要把你毒死!」
卻裝出一臉仟悔、無辜:「師父多心了,我是真的悔改,您就幫幫忙吃它,否則我會被爹罵的。」
「是你被罵又不是我。」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