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二絕姥姥拍著綠憶姑娘的香肩說道:「憶兒,你姐姐在鬼眼老婆子那裡,極受寵愛,已遭貶斥未可盡信。而且她也斷然不敢冒此大不諱虐待你姐姐.等待來日鬼跟者婆子野心成熟,她要下中原之時,她要帶你姐姐同行,到時候再作打算。」

綠憶姑娘對於二絕姥姥的話,未能盡然了解,鬼眼婆婆何以不會虐待姐姐?何以下中原之時要攜帶姐姐同往?不過綠憶姑娘自幼從襁褓中為二絕姥姥撫養成人,親逾骨肉。所以,對於思師的話雖不甚了解,卻是毫不疑惑。

倒是肖小俠不覺檄皺劍眉說道:「老前輩,如若鬼眼婆婆對……綠憶妹妹的姐姐有所處置,豈非我們不僅白跑一道苗疆,反而促使綠憶妹妹令姐陷入不利的絕境嗎?」

二絕姥姥張開大嘴.呵呵笑道:「肖娃兒!老婆子對鬼眼其人知之甚深。憶兒天賦極佳,她姐姐也必然是一時瑜亮,鬼眼老婆子愛她之深,可以從『無價七星劍鞘』交她使用,了解其一般。」

肖承遠小俠點點頭,他回憶起初遇淡黃衫兒姑娘之時,所得印象不僅人長得極其秀美,而功力之精純,舉止之端正,斷不是鐵扇女煞等可以相比擬.鬼眼婆婆喜歡她,是理所當然的事。

二絕姥姥又接道:「如今『七星劍鞘』既失,鬼眼老婆子怒是難免,但她不查明失落劍鞘的真相,不會遷怒憶兒她姐姐,即使已明真相,對她尚存有其他作用,所以也斷不至遽下毒手。」

綠憶姑娘禁不住睜大眼睛望著肖小俠,她不明白鬼眼婆婆對她姐姐究竟尚有何其他作用.其實肖小俠又何嘗知道?

二絕姥姥把劍鞘還給肖小俠說道:「這柄劍鞘鬼眼老婆子認為是她所有之物,只是不好意思說出是她遺失的罷了。你要還給她,正是得其所哉,憶兒姐姐仍然是沒有見面的緣分。

再則,劍鞘一旦出手,百花谷百毒狠辣,萬一你我力不能及,那真要陷於苗疆了。」

薑是老的辣,二絕姥姥這幾段話,剝絲抽繭,層次分明,利害俱陳,聽得肖小俠內心由衷地敬佩,他才深深的感覺到,一個名震武林的高人,除了驚世駭俗的武功之外,還要有著慎密的心思和豐富的江湖經驗。如果捨去後者,徒然是一個魯莽武夫而己。

綠憶原是對於未能會到親姐姐,內心感到憂鬱與失望.但是,她相信師父,不遠的一天,她會在中原得償夙願,姐妹團圓。

姑娘忘記了那一陣難過,便又抬頭向二絕姥姥問道:「師父!禿鷹方才那一手『震細毛嵌入岩石』之中的功夫,端的了得,在手法上與承哥哥井無多大差異,為何自認落敗而走?」

二絕姥姥看著肖小俠笑了一笑,方才指著肉掌削來的那塊石頭說道:「禿鷹掌力逼使三根細毛髮,誨入石內,內功勁道,已是臻於絕境.可是肖娃兒卻深能巧運心機,逼使禿鷹愧然認輸.你看!」

綠憶姑娘細看石頭的左上方,嵌著三根細毛,留在外面的,長短一樣,這份收發自如,力能運達毛髮之尖,確是舉世無匹。

再看石頭的右下方,只有一根細毛,微露少許在外面。

二絕姥姥笑道:「肖娃兒是三根一線直入?看起來較勝一籌,其實就禿鷹功力而言,何嘗不能達此地步?結果弄巧成拙,覆水難收,不好重來,只好認敗了.」

綠憶姑娘聽了二絕姥姥這一段話,再看看那地上的半截石頭,不禁如百合初放的露齒一笑,對於承哥哥的功力與機智,姑娘真是欽佩得五體投地。情不自禁地回眸對肖小俠看了一眼,千里遠涉苗疆,雖然沒能和姐姐團聚,卻獲得一位神功蓋世,機智超群,而又英俊瀟洒的意中人,姑娘芳心自是甜美無比了。

正是滿心愉悅之際,忽然,二絕姥姥說道:「憶兒向居南海,少履江湖,正好如今與肖娃兒結伴,闖蕩一番,也好增長閱歷,為師的要先回南海去了。」

說著一指肖小俠說道:「肖娃兒!你要善視你綠憶妹妹!」

肖承遠小俠躬身應是之際,二絕姥姥已經衣袂生風,晃身一拔而起。

綠憶姑娘急得叫道:「師父……」

二絕姥姥已經人去十數丈,半空中只飄來:「江湖險惡,好自為之!」

轉眼只剩下一點灰影,消失在叢山雲霧之中。

肖承遠小俠嘆喟一聲說道:「令師老前輩與禿鷹西門番,同為橫掃武林的人物,可是在道德胸襟上,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綠憶姑娘不覺望著逝去的人影,流下眼淚,凄然說道:

「師父一生性傲心高,但是如此仁慈待人,這是我如今才發現的,我愧在她門下生長十數年,了解不深,我還只道她待我一個人是那麼好。」

想起十數年師思與親情,姑娘迷惘地痴立良久,神馳不已!

半晌,才聽到肖小俠在耳畔說道:「綠憶妹妹!我們啟程吧!」

綠憶姑娘這才一驚而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承哥哥!如今我們要到哪裡?」

肖小俠覺得綠憶姑娘與自己結伴而來,從未如此令人有楚楚可憐的感覺。知道她是為了與二絕姥姥真正分離的開始,芳心乃爾惶惶不安,便安慰著說道:「妹妹!你離開令師,與小兄結伴浪跡天涯,小兄自當盡心以待妹妹!毋使妹妹有不適意的感覺。」

綠憶姑娘柔情無限,嬌怯怯地說道:「承哥哥!……」

肖小俠點了點頭說道:「憶妹妹!我們先回括蒼山青龍幫總壇,爾後待辦之事,我們再作定奪如何?」

綠憶姑娘在淡淡憂傷中,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輕輕地說道:「隨你喲!承哥哥!」

肖小俠也覺得奇怪,像綠憶姑娘這樣天真無邪,功力精湛的女孩兒家,如今卻一變而為如此柔順似水,嬌怯無限的人,就益發覺得自己要愛護她。

肖承遠小俠他沒想到「情」之一字,能改變人的地方,太多了。

當即兩人找著黑白二騎,上馬揚鞭,循著原路,向山境之外走去。

馬行甚速,不消片刻,已經越過幾座森林,穿過兩個山崗,突然身後有人遠處喊叫道:

「肖兄!請暫留一步。」

肖小俠一聽,急勒坐騎,向綠憶姑娘說道:「憶妹妹!來人是碧眼書生沈奇,如此急急趕來,定有要事,我們轉身迎上去.」

兩人剛一轉騎,就看到遠處一人,疾如閃電流星,一路塵土飛揚,直向面前奔來.肖小俠輕催黑馬,揚聲叫道:「沈奇兄嗎?小弟在此等候.」

話音剛落未久,碧跟書生沈奇已經遠從五六丈的樹頭,一式「鷂子三抄水」,『咻」地一聲,落到肖小俠馬前。喘息不停,心頭起伏,以沈奇功力而言,顯然是拚盡全力來追趕肖小俠,一路不作稍停,才累得如此。

肖小俠還未來得及說話,碧眼書生沈奇和綠憶姑娘幾乎是同時「啊呀」一聲,同聲說道:「你?」

肖承遠小俠這才想起,藍妹妹講過的金陵之會,碧眼書生曾挨過綠憶姑娘一掌.當時急智頓生,連忙說道:「沈奇兄!這是二絕姥姥門人綠憶姑娘,是小弟世妹,你們是曾經相識嗎?」

接著急向綠憶姑娘說道:「憶妹妹!是熟人怎麼不打招呼啊!」

綠憶姑娘望了承哥哥一眼,忽然一層笑容,在馬上向沈奇點點頭說道:「沈大哥!以前不識不見怪,綠憶向你賠不是了!「說著又深深地點了點頭,沈奇霍然臉上顏色一變,連忙拱著手說道:「姑娘言重了!沈奇如蒙姑娘不計既往,已是衷心感激,何敢當姑娘如此說法?」

肖小俠笑道:「武林之中,有道是不知不罪,憶妹妹和沈奇兄均不必太謙。不知沈奇兄專程趕來,有何要事指數?」

碧眼書生沈奇面有難色地說道:「小弟不知肖兄來到苗疆,未能一盡地主之誼,深以為憾。」肖小俠說道:「沈兄何必如此,機緣不巧,小弟未能先見到沈兄,以致身遭圍困。好在此事已成過去,已無須再提,來日方長.再見有日。」

碧眼書生沈奇長嘆一口氣說道:「小弟自四川歸來后,便深對肖兄的寬宏胸襟與超群功力至表敬佩。習武之人,只有如此仗義行道,方不愧所學,為蒼生造福!「肖小俠說道:「造福蒼生未敢自詡,只不過一盡為人之本分罷了。沈兄能有如此一念,小弟要為武林額手稱慶。」

沈奇搖搖頭說道:「家師處心積慮,要橫掃中原獨霸武林,此心已非一日。近日已知中原武林能人迭起,惟恐獨力難以奏功,已經遍邀邊陲能手,合力攪亂武林。」

肖小俠急說道:「令師有此念頭,沈兄當及時忠諫,免讓武林曹劫.」

沈奇嘆道:「家師為人,小弟不便背地輕論長短,只是如此處心積慮相謀十年之事,斷非小弟能說服,力之不逮:徒喚奈何.小弟此次聞得肖兄深入苗疆,適才偷空趕來,相告數語。肖兄神功蓋世,當以挽救武林浩劫為己任。肖兄當能想及,以家師之毒功,禿鷹之奇功,與邊陲各高手相聯結,其力不可輕侮,肖兄該當及早準備,以免到時候獨力難支,而遭敗跡之嘆。小弟自會相機進言,勸阻家師以盡為弟子之心意.專程前來,只為此事,時不我與,小弟只有就此告辭.」

碧眼書生沈奇一口氣不停地說完這一段話,頓時毫不停留地雙手當胸一拱,倏地一個倒縱,平飛去一丈五六。

肖小俠一見立即朗聲說道:「沈兄,小弟尚有一事請問,綠憶姑娘之姐,是沈兄同門師姐妹,近況如何?令師有否異樣相待?」

碧眼書生沈奇「啁」了一聲,然後說道:「綠憶姑娘此次偕行苗疆,想是為了與令姐相相會,可惜機緣不巧,二位入山之初,遇到小弟大師姐,以致引起糾紛,未能一見。請綠憶姑娘寬心,令姐為家師最鍾愛之人,不會受虐待,等待來日有機緣再見。小弟久留,怕招疑竇,肖兄但請緊記在心,你我日後再見。」

人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已經騰越過兩三丈,一轉眼間又從原路消失於林中。

肖小俠目送碧眼書生去遠了,才探嘆一口氣,說道:「一念之間,善惡之分也。碧眼書生能如此頓然而悟,為武林留下佳話,它日果然鬼眼婆婆要邀集邊陲高手,再下中原,碧眼書生必能為苗疆武林,留下一脈。」

半天沒有講過話的綠憶姑娘此時問道:「承哥哥!你能確定認為鬼眼婆婆一行,敵不過中原武林高手嗎?」

肖小俠沉思半晌說道:「僅就鬼眼婆婆與西門番兩人而言,中原已是難有人敵,何況還有其他邊陲高手?不過,自古邪不勝正,天理之使然。」

綠憶姑娘幽幽地嘆道:「可憐我姐姐身陷鬼眼婆婆門下,將來連累之下,能得無恙否?」

肖小俠安慰著說道:「憶妹妹!我與令姐曾有一面之緣,令姐神情端正,風采照人,鬼眼婆婆只授其藝,而不關乎其德。如此吉人自有天相,憶妹妹何必多慮。」

綠憶姑娘默默地點點頭。

此時,暮色蒼茫,煙籠山巒,晚風微拂;黃昏景色令易生感慨,肖小俠惟恐綠憶姑娘有過多的思念,乃揚鞭遙指,朗聲說道:「憶妹妹,越過前面山巒,趁暮色尚明,趕上數十里地,找到村鎮,就可以憩歇一宵,再啟程趕回括蒼山。」

如此黑白雙騎,撤蹄在群山中狂奔,蹄聲如震,馬上雙英,逐漸消失在暮靄漸濃的群山環抱中。

口口口

就在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雙騎離開苗疆之日,位於浙東的括蒼山青龍總壇,又發生了人心惶惶,難安終日的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起,難得浮生半日閑。」

座落在浙東的括蒼山青龍總壇,自從石嘯天老幫主肩骨受傷破碎,肖承遠小俠南下苗疆,尋找禿鷹西門番,討取「補骨丹」之後,青龍幫總壇終日戒備森嚴,謹防伊季風趁隙尋仇。

玉面羅剎何雲鳳姑娘每日里與薛明霞姑娘計算肖承遠小俠的歸期,閑來指點小向青的武功,打發望穿秋水的日月。總壇幫務,暫由逍遙書生雷道生,與聖手仙猿徐文傑共同料理。

轉眼冬盡春來,括蒼山已是新綠處處。何雲鳳姑娘的香閨外面,柳條抽絲,桃花含苞,~種欣欣向榮的氣象,與新春俱來。

可是,石老幫主肩骨破碎,動輒受制,只有靜卧床榻,愁困靜室。而肖承遠小俠的消息,卻是泥牛人海,任你偵騎四齣,探不出點滴信息。所以冬盡春來,卻不能為五面羅剎何雲鳳姑娘沉重的心頭,稍添一絲開朗。

這天,風姑娘看見老父靜睡后,獨自來到前堂議事廳上,邀請聖手仙猿猴徐文傑與逍遙書生雷道生兩位老堂主,以及天台雙母申氏兄弟來到堂前。

鳳姑娘俟眾人坐定之後,環施一禮,兩位老堂主和天台雙怪都慌忙站起身來,還禮不迭。雖然,鳳姑娘向以父執之禮相待青龍幫幾位年邁位尊的者堂主,但是如今不同,姑娘統懾幫務,就是一幫之主,幫規所在,禮不可廢,所以,當時兩位老堂主和申氏兄弟,都立身還禮,徐文傑老堂主當即說道:「風姑娘!有何重要幫務要和老朽等商量?」

何雲鳳姑娘先請眾人坐下,然後極其沉重的看了眾人一眼,緩緩地說道:「老幫主肩頭傷勢,雖然是冬盡春來,纏綿床榻兩三月,依然沒有一絲起色。幸而有大還丹護住內元,未致惡化,但是,如此長久以往,終是束手無策.」

逍遙書生雷道生站起來說道:「老幫主傷勢只要維持到肖小俠歸來,自能藥到病除,目前總壇相安無事,姑娘只要細心照料老幫主渡過這一段難關,自能……」

鳳姑娘含著一絲絲苦笑,搖著頭止住雷道生老堂主的話,接著說道:「承弟弟南下苗疆已達兩月有餘,至今信息俱無,令人不能不為之焦急無限。」

天台雙怪申昌首先說道:「肖小俠神功蓋世,姑娘無庸多慮。」

風姑娘點點頭說道:「誠然!承弟弟蓋世之神功,可望安然無恙。但是,禿鷹西門番豈是等閑之輩?再加上鬼眼婆婆久據苗疆,更加威力難當.承弟弟以一人之力,地理生疏,如有疏忽,後果豈堪想像?」

申昌站起來說道:「禿鷹與鬼眼婆婆雖然武功震懾武林,但是,肖小俠蓋世神功,斷無不敵,姑娘盡可放心。」

鳳姑娘淡淡地一笑說道:「各位對承弟弟武功能信得過,我更是能信得過,而且我更能信得過他的信守如金石的秉性為人。也就是由於此,兩個多月以來,至今毫無信息,令人不無焦急之處。」

這句話,真是一言中的,眾人心裡也都是俱有同感.以肖小俠為人而言,離開括蒼山時急如星火,自然也不會在路途久作耽擱,苗疆雖然路遠,兩月有餘,足夠回程,難道真的在苗疆出了意外嗎?

兩位老堂主和兩位總壇護衛一時默默無語,心裡都增加沉重。

何雲鳳姑娘緩緩地立起身來,慢慢地說道:「今天特地請兩位叔父和兩位護衛前來,就是請各位多勞神於幫務,侄女要隻身遠赴苗疆一趟。」

此語一出,眾人都不禁大驚失色,逍遙書生雷道生首先站起來說道:「姑娘此時身系全幫重任,豈能擅自離開,群龍無首,青龍幫危矣!」

徐文傑者堂主也接著說道:「目前青龍幫強敵環伺,隨時會有意外,姑娘一旦遠離,實非良策。」

申氏兄弟也相繼站起來說道:「苗疆路遠,往返需時,老幫主無人照料,姑娘不宜於遠離。」

鳳姑娘等待眾人紛紛表明意見之後,靜靜地坐在那裡,不作一聲,半晌,才沉靜無比,朗聲說道:「青龍幫總壇,由兩位叔父勞神代掌,雖然強敵環伺,料一時尚不敢捲土重來,老父在床,我托薛姐姐費神照顧,兩三月之間,我就回來。」

眾人一見鳳姑娘早就胸有成竹,料來勸阻也無效。主要是肖小俠久去無訊,老幫主纏綿病榻,姑娘心急如焚,決心跑一趟苗疆.

當即告別了薛明霞姑娘,瞞住石嘯天老幫主,安慰了小向青,隻身單騎,易釵為弁,寓括蒼,出天台,越過浙境向南直走而去。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何雲鳳以一日之差,錯過了老化子與藍玉珍姑娘,更岔過了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

按理說,老化子和藍玉珍姑娘早就應該到達浙東括蒼,與鳳姑娘會晤,也說不定鳳姑娘就因此不會遠走這趟苗疆.無如方才所說,凡事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定數,非人力所可以挽回。

藍玉珍姑娘在沂山之夜,獨自深夜踏月,又與肖小俠款款而談至破蹺,雖然姑娘身具深厚武功,卻也受不住這冬夜風霜入侵.隨老化子與單眼惡殘陰展平下沂山出魯境之日,即病倒旅途。

大凡身體健康的人,不病則已,一經病倒,就是命在垂危。

姑娘風寒人體,病倒旅店,頓時一息奄奄,所幸的是老化子和陰展平細心照料,一病月余,才能起床。病後身弱,又不能騎馬勞頓,在旅店將息兩旬,才啟程赴浙,正好錯過何雲鳳姑娘隻身遠走,如此陰錯陽差,豈非冥冥中有定數耶?

按下藍玉珍和老化子一行起程趕往捂蒼不說,且說何雲鳳姑娘單騎直闖苗疆。

何雲鳳姑娘由於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飛行,早到苗疆會晤承弟弟,所以,一路上起早歇晚,不多作休歇,兼程直趕邊陲.

行程既無耽擱,不消一月就到達雲南邊境.

鳳姑娘人雖急躁,卻是心細如髮,她彷彿記得在四川向庄肖小俠曾向碧眼書生問到「百花山」其地。她便料定「百花山」定是鬼眼婆婆所在之地,只要找到「百花山」,便不難找到承弟弟的下落。

百花山雖然少人去過,但是,一入雲南邊區,卻是無人不曉。鳳姑娘確定地點之後,便準備入山,打點應需之物。!」娘久歷江湖,見多識廣,自然會想到苗疆之毒,所以一般防毒之物,倒是準備俱全。

這天,鳳姑娘單人獨騎.深入叢山,仗著藝高膽大,吊然直前,不為膏無人煙山區,而稍有畏意。

馬行不久,忽然,跨下駿馬揚蹄長嘶,逡巡不前。鳳!」娘便知道前途定有異樣。飄身下馬,正準備牽馬過去,身邊蘋聲一響,呱呱一聲怪叫,身後駿馬頓時四蹄酸軟,跪伏於地上,動彈不得。

鳳姑娘還沒有來得及察看究竟,只聽得「咻」地一聲,左側身直竄出一條長達數尺,頭上紅冠耀目,口中紅舌閃動昂首作聲的雞冠蛇,凌空飛來。

因為相隔甚近,鳳姑娘一見之下,已經來不及拔劍迎蛇,右手及時抬起,橫劈一掌,「呼」地一聲,立即把來勢洶洶的雞冠蛇,震落地上.風姑娘倉促出手,勁道不足,雖然震落雞冠蛇,但是,一頓之下,雞冠蛇二次再起,昂首吐信,怒呱一聲又起勢撲來。

這次姑娘可是怒氣已發,蘭指疾彈,「飛天掣雲手」化為「彈指神通」,一縷勁風,正中蛇頭,頓時慘叫一聲,血肉橫飛,僵死地上。

姑娘擊斃雞冠蛇,心裡卻止不住暗自忖道:「跨下駿馬卻是百中選中的一良駒,說它不畏虎豹是未盡然,要是一條雞冠蛇便嚇得四蹄酸軟,尚不致於,看來這條蛇斷然不同於凡響。」

想著留神向地上一看,蛇身落在草地上,草木為之枯萎焦黃,這份奇毒,不難想見。

風姑娘冷哼一聲,自語道:「是了!該到了百花山境了。」

回身找了一個較為僻靜的樹叢下,拴好坐騎,整頓了一下藍衫,昂然展開身形向山裡奔去。

剛一拔起身形,突然聽到有人叱喝道:「何人膽大敢闖進百花山境,擊斃我守山的靈蛇.」

何雲鳳姑娘一聽有人說話,立即遭打千斤墜,身形一落,留神向前看去.但見遠在十七八丈開外,一塊石頭上飄飄然站著一位白衣姑娘,高髻雲環,姿態夭嬌,只是臉容奇醜,如在淡月星光的夜晚,令人望而生畏。

何雲鳳姑娘便一步一步走向前去,當路一站,抱拳當胸說道:「在下何雲鳳,不識山徑,誤入貴地,險遭毒蛇所噬,倉促出手,誤斃姑娘豢養之蛇,尚祈見諒。」

鳳姑娘早就有了存心,在未得悉肖小俠行蹤之前,盡量少生是非,所以,這一番話,說得極其委婉.

那白衣醜陋的姑娘正是鬼眼婆婆門下三弟子鴛鴦女,今天正是輪到她巡視百花谷外,一見有人佩劍騎馬遠遠而來,便放出一條毒蛇,意圖除去來人省事。沒有料到來人一舉手,竟將毒蛇擊斃,而且說話如此謙和有禮,鴛鴦女便飄然落下來,迎面站著打量了鳳姑娘半晌,但見他兩道秀眉斜飛入鬢,一雙風眼,顧盼有神,瓊鼻小嘴,臉上真箇吹彈得破,一襲藍衫飄灑出塵,站在那裡好像是玉樹臨風,是一位少見的美男子。

鴛鴦女先自一陣自慚形穢,不自覺地退後兩步,緩聲問道:「你單人獨騎來到百花山意欲何為?難道你不知道百花山是禁止任何人亂闖的嗎?」

風姑娘一方面驚覺鴛鴦女自上飄下那種輕功,分明是位功力不俗的好手;一面又好笑鴛鴦女那種欲進還退的忐忑不安的神情.當下忍住笑意拱手說道:「在下乍入苗疆,不知道貴地的規矩,冒昧之罪,姑娘幸勿見怪。」

鴛鴦女暗自忖道:「耍依我的個性與職守,早就打發你魂歸地府,如今看你這份姣好的面容,真不忍心下此毒手.」

風姑娘一見這個醜陋的姑娘低低吟不語,不知道她心裡作何盤算,一面暗地提神戒備,一面問道:「在下有一事,請教於姑娘。」

鴛鴦女皺皺眉說道:「此地不可久留,有何事就請快講。」

風姑娘問道:「姑娘身在百花山,不知與鬼眼婆婆作何稱呼?」

鴛鴦女一聽,霍然滿臉煞氣籠罩,一翻那雙陰陽怪眼,冷聲問道:「你究竟來百花山為了何事,百花山無異是龍潭虎穴,你自忖有否能耐,敢來生事。」

鳳姑娘不禁暗地笑道:「方才還是好顏相對,如何轉眼就變得如此猙獰可怕?我若不是為了打聽消息,才不肯與你這樣醜女人打交道呢!」

心裡如此想,口裡依然說道:「在下有一好友,前來苗疆拜訪鬼眼婆婆,不知是否已經先我而到百花山,所以特來相問。」

鴛鴦女聞言面色大變,右手順勢一按腰間紫玉摺扇,厲聲問道:「你朋友姓甚名誰.」

鳳姑娘不為所動地說道:「肖承遠!」

這「肖承遠」三宇一出口,鴛鴦女神情為之一震,一語不發,躬身一個倒縱,「咻」地一聲,躍開八尺,轉身疾展身形,宛如勁弓疾矢,脫弦而去.鳳姑娘沒有想到「肖承遠」三宇一出口,會把這位醜陋的白衣女子,嚇得遁身而去,當時倒不禁為之一愕,暗自想道:

「看來承弟弟確已來到苗疆,否則這醜女人為何畏懼若是?」

姑娘想罷,也不稍停地,緊隨著後面,趕向山裡。

其實,鴛鴦女何至於一聽「肖承遠」三字,便嚇怕到如此地步?只因為鬼眼婆婆自從肖承遠小俠大鬧百花山,以神功震退禿鷹西門番之後,鬼眼婆婆一面留住禿鷹共商橫掃中原的大計,一面派出西門番的禿頂兀鷹,飛柬邀請黑白二怪和百毒尊者前來百花山,準備締盟邊陲高手,前往中原。但是,又怕肖小俠去而復返,攪亂盟約未結之前,所以,特命門下巡山之時,一經發現肖小俠等人,立即回報。鴛鴦女當時聽到風姑娘說「肖承遠」是他的好友,如何不立即回百花山,回報鬼眼婆婆呢?

何雲鳳不知究理,欣然直往,心裡想道:「承弟弟威鎮苗疆,看來並無兇險。」

正想著,突然一陣極其刺耳的笑聲,彷彿是從天而降。從喋喋笑聲里,傳來蒼老而嘶啞的嗓音,說道:「好啊,來得倒是真快。」

鳳姑娘心裡一凜,停身止步,但覺眼前人影一閃之際,毫無聲息的面前就落下了一個人,癟眼老嫗,神情玲漠可怖,不用說,來人就是苗疆有名難斗的魔頭,鬼眼婆婆。

鬼眼婆婆如此凌空飄然倏至,鳳姑娘看在跟里,暗暗想道:「這老婆子功力不弱,足見名不虛傳,倒是應該小心留神以對。」

風姑娘還在思忖之間,鬼眼婆婆已經不耐煩地問道:「你是肖娃娃請你來的嗎?你自問有否能耐,為肖娃兒挑下這個粱子?」

風姑娘聰明絕頂,智慧超人,一聽話音,便自然聽出這個老鬼婆子對肖小俠,有所顧忌,而在言詞之間,分明是色厲內荏,故作鎮靜之態,姑娘思念一轉,立即含笑說道:「在下與肖承遠無非是誼屬好友,聞其現來苗疆,不知身在何處。尊駕是名滿苗疆的鬼眼婆婆,以尊駕之名望,當能告知在下肖承遠現在何處?」

風姑娘自然道來,神情極其瀟洒,看樣子鬼眼婆婆早就知之已深,不過並未放在心上而已。

這正是鳳姑娘細用心機之處,姑娘主要是尋找肖小俠的下落。如果過分弄僵,鬼眼婆婆置之不理,或者雙方出手相搏,一時都無法獲得肖小俠的消息。所以,才不亢不卑說出這一番話來.

有道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鳳姑娘沒有想到只要與肖小俠有關之人,來到百花山,都足以使鬼眼婆婆為之心驚。她怕的就是在大事尚未籌妥之前,先就遭到中原武林的襲擊。所以只要有人來自中原,都要使之血濺百花谷,魂斷玉龍山而後已,何況是與肖承遠小俠有關的人?

尤其,鬼眼婆婆一雙癟眼雖然是略閉不開,她早就瞧出何雲鳳是一位易釵為弁的姑娘,愈發認定風姑娘是滿口謊言,更何況鳳姑娘眼神湛湛,精華內斂而不露,內功火候極深。

鬼眼婆婆疑竇遂在乍生之後,檄微睜開眼睛,冷漠無情又極其探沉地笑了一笑,說道:

「你在此地稍待。」

也不等鳳姑娘有何表示,立即回身寬袖一層,身形飄然而起,一轉眼就落到林中不見。

何雲風姑娘覺得鬼跟婆婆行徑有些可疑,既不與之敵對態度相見,又不說明肖小俠現在何處,如此遽然而去,究竟是何用心?

姑娘旋又想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你百花山是龍潭虎穴,我既從千里迢迢而來,也要闖你一闖。」

立即功行全身,凝神貫注,慢慢向山裡走去。約摸走了半里地,眼前逐漸開朗,桃花、綠草、流泉、白石,交織一個極其美麗的深谷。

姑娘停步不前,她想起鬼眼婆婆的為人,毒名傳遍武林,幾乎是無人不曉,她所住的地方,竟是如此幽美如同仙境,這其中不能無詐。世間愈是美麗的東西,其中可能含毒愈烈。

姑娘如此思慮一多,便自然提高警覺,準備到原來的地方,等待鬼眼婆婆前來,再作決定。

就在鳳姑娘如此一躊躇之際,只聽得遠處山峰,飄來一陣細微的聲音,清晰地說道:

「女娃娃!你還想逃走?「

何雲鳳一聽,頓時大驚,這人「傳音入密」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凝而不散。聽來又不是鬼眼婆婆的語氣,難道百花山上又來了高人?

就在回目周圍一打量,左邊峭壁之上,遠遠地站著三個人高矮不一,衣袂迎風,彷彿在談笑指點,把鳳姑娘看成了落阱的困獸,在遙望著她掙扎求生的窘態.風姑娘怒氣併發,豪氣頓生,紫虹劍應手出鞘,指著峭壁之上罵道:「鬼眼老婆子!你如此畏縮不前,也不怕貽羞武林?既以邊陲高手自居,何妨下來一見高下.」

姑娘罵聲未了,又聽到那一股冷冰冰的聲音出現在耳畔,嘿嘿冷笑著說道:「娃娃!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自認為中原正宗武學後起之秀,且嘗嘗我扶桑一叟的萬蛇之陣的滋味如何?」

「扶桑一叟」為何許人?鳳姑娘毫無所聞,心裡想道:「管你是誰,我要鬥鬥你。」

姑娘心急於承弟弟未知下落,又氣惱於鬼眼婆婆的狡猾奸詐,如此氣憤填膺,就顧不得其中厲害,立即挺劍而起,長身一拔,直向谷內躍去。

就在鳳姑娘如此一拔凌空之際,霍然又猛一錯腰,遽打千斤墜,疾落原地,身上寒毛直豎。原來姑娘在空中一掠之時,看到山谷之內,一遍密密麻麻,無數條各色各樣的蛇,俱都昂首吐信,風行草僵而來。

姑娘自幼闖茵江湖,多少場面都曾見過,幾曾見過這樣漫山遍野的蛇陣,別說蛇陣難擋,就是那一股觸鼻欲嘔的腥膻之味,令人也無法忍受.眼前這一個意外的危機,使何雲鳳姑娘稍一驚惶,立即冷靜沉著穩定下來。這樣漫山遍野的毒蛇圍攻,斷難輕易脫困,何況在這毒蛇身後,還有心狠手辣的魔頭伺機以待?

而今之計,只有穩住心神,護住周圍這一塊方圓之地,不讓毒蛇侵入,再慢慢想脫身之策.

鳳姑娘先自摒住呼吸,掏出師門靈藥,雖然末盡防毒驅蛇,暫時護住心神,料來有效。

就在姑娘如此一停頓的瞬間,周圍響起竹哨嘯空,漸漸逼近而來.這些毒蛇逼近風姑娘身邊丈余的地方,各自盤做一堆,揚著頭,吐著紅信,如此團團圍著何雲鳳姑娘而沒有進攻之意。姑娘仍然抱元守一,橫劍當胸,對於周圍的情形,不聞不問,只等那些毒蛇一稍有更進一步的動靜,立即揮劍而起。

奇怪的是那些毒蛇,一點也沒有向前進襲的模樣,靜靜地盤在周圍,大小不一,粗細不同,重重疊疊,擠在一起,放眼看去,觸目一片皆是成餅成盤一堆一堆,似乎滿山都擠滿了。可是,除了一陣陣從那些蛇口裡噓出聲如破竹的哨音之外,一切都停頓了沒有動靜。

如此人蛇僵持了半晌,鳳姑娘心裡止不住有些焦躁,暗自想道:「如此僵持到何時,看來只有硬闖一法了。」

姑娘正在打算展開師門劍招絕學,劍演「天都劍法」,左掌施展「飛天掣雲手」,腳下仗著「散影迷蹤步」。連沖帶殺突圍,只有衝出這一片蛇陣才好另作打算.忽然,那一股冷冰冰的聲音,帶著一絲譏諷之意,又風送而來響在耳畔,說道:「看看你娃娃與老夫這些靈蛇誰的耐心長久,你要連這一點都拚不過,還妄想在百花山逞威?」

姑娘哪裡能受得這種冷諷熱嘲的話,銀牙一咬,怒叱出聲,紫虹劍掠起滿天紫光,斜地里拔起三丈五六尺高,呼起一陣劍嘯,直向圈外衝去。幾乎是與何雲風姑娘騰身而起的同時,周圍嘯聲大作,盤在地上的毒蛇,至少也有幾百條,電閃而起,齊向風姑娘撲去。

鳳姑娘人在半空,眼神所及,秋毫不漏,但見她擰身虛空一旋,紫光暴漲,頓時血肉橫飛,腥臭四溢,不下有數十條粗細長短不一的毒蛇,還沒有沾上姑娘衣袂,就吃紫虹劍風所及,劈得支離破碎,灑成滿天血雨。姑娘長劍一收,左手內圈外吐,一股罡風,震開腥風血雨,身形再飄然落下。

鳳姑娘長劍一揮之際,就橫劈死數十條毒蛇,而且渾身點滴不沾,這份功力也足以驚人,無如這百花谷內,毒蛇太多,一劍揮去數十條,無異九牛之拔一毛。姑娘飄身下落之地,就是遍地毒蛇,此時正都在鼓腮昂首,躍躍欲試,只等姑娘一經落下,便要一擁而上.再好的輕功,也不能停留虛空,久而不下。姑娘眼見得腳一沾地.就難免毒蛇沾身而上,只要一經沾身,那才叫做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情急生智,姑娘長劍下探.震腕抖出一團紫光,劍尖微一觸地,倏地吸氣挺腳,再度一拔而起。

可是,鳳姑娘決沒有料到,就在這猛吸一口真氣,上拔身形,也就由此蘧然下落。

所幸的是姑娘二次騰身之際,仗著寶劍觸地,惜力上升,而劍尖一觸之際,又掃開幾堆毒蛇,總算留下一個空隙容身。

鳳姑娘人在危險的瞬間,方寸不亂。尤其「吐」出一口真氣之後,神智又為之一清,頓時覺到自己立足之地,正是毒蛇猥集,當下不容有第二個念頭,再起紫虹劍倒演「玉帶圍腰」,頓化撲地旋風,回掃一個大圓圈,立即周圓方丈之地,又掃開一個空地。

就趁這劍光一掠,姑娘目光隨之一瞥,周圍毒蛇又是一堆斷骨,殘肢一片。而其他的群蛇卻在這方圓之外,沒有進攻之意。

鳳姑娘一見,心裡靈機一動,閃電想起,「我何不就此撲地盤旋,衝出蛇陣,比之凌空撲擊,既省事又易奏效?」意念一決,暗地叫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吐氣出聲,身形正自一矮,忽然,面前一陣呵呵大笑,一種有若沉鍾地聲音說道:「娃娃!饒休有天大的本領,也難逃出老夫這萬蛇之陣.你還是乖乖地隨老夫到百花山,聽候發落.」

風姑娘收勢長身,抱劍一看,一個五短身材的老頭,陰笑滿臉地站在面前五丈遠近的地方。姑娘闖蕩大江南北,走遍中原七省,似乎從未見過這樣一個矮者頭。不知他與自己有何不世之仇,要助鬼眼婆婆來設這萬蛇之陣,想來承弟弟要是圍在這萬蛇陣中,也是凶多吉少.

其實風姑娘哪裡知道這矮者頭,正是被肖承遠小俠趕出沂山海惠寺的扶桑一叟。

扶桑一叟自魯北沂山敗走之後,本意再回東瀛,無奈一口氣難忍,正好鬼眼婆婆遍邀能人,齊集百花山,無巧不巧,便將這位來自東瀛野心勃勃的扶桑一叟,迎接到百花山。風姑娘來得正是時候,適逢其會,扶桑一叟為了小露鋒芒,才抖出他一手訓練而成,隨他面走的萬蛇陣。

扶桑一叟一見鳳姑娘橫劍而立,瞪眼不語,便揚聲笑道:「娃娃!你妄想用你那一支長劍,來衝出老夫這萬蛇之陣,無異是自尋死路。」

扶桑一叟言猶未已,鳳姑娘突然鳳目上挑,怒叱一聲,「老賊!看劍!」

叱聲中,人似閃電,劍似長虹,一式「天都劍法」中的追命絕招「閃電追風』,凌空直向扶桑一叟撲去。

這一招拚命攻去,是扶桑一叟意料中的事,但是,招式如此猛烈,身法如此疾速,卻是扶桑一叟未曾料到。當時一驚之際,也猛然斷喝:「找死!」

右手長袖一拂,吐出一股罡氣,硬接姑娘一招.一個是武林後進施絕學,一個是海外老魔盡全能,雙方一觸之下,風姑娘長劍震到一邊,人退數尺,扶桑一叟右邊長袖削飛一截,也蹭蹬兩步。

這一震之下,激起了扶桑一叟無名之火,者羞成怒,咧嘴作哨,響徹雲霄。原來是盤著不動的蛇群,在哨聲一激之下,個個精神抖擻,蜂擁而上,一齊向鳳姑娘擁來.何雲鳳姑娘一見萬蛇如潮水一般,蜂擁而來,仗著自己一支劍,力拚到底.但是,姑娘心裡明白:「到頭來仍然免不了力竭而死,身遭蛇噬。」

遠涉苗疆,只是為著尋找承弟弟下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身喪蛇口.想到此處,姑娘也止不住一點眼淚,沿頰而下。

人到絕境反而萬念俱空,靈台清靜,掌下紫虹劍,掠起光芒,展開身形撲將過去。

突然,遠遠一聲清嘯入雲,群山回應,鳳姑娘心神一震之下,不覺仰面大呼:「師兄!」

這一聲穿雲裂帛的鳥鳴,使何雲鳳姑娘精神大振,紫虹劍修地紫光暴漲,一口氣衝出五六丈,劍鋒所及,血肉橫飛,又何止五六十條毒蛇,化作腥風血肉。

其實,鳳姑娘她沒有仔細留神,當青鳥神鷲一聲高吭傳來,漫山遍野的毒蛇,已凶焰頓減,攻勢頓挫,而站在遠遠一旁的扶桑一叟,臉上也徽微透著驚異之色。

就在這一轉眼之間,從碧空白雲深處,一點黑影,疾如隕星下墜,轉瞬瀉落眼前,倏地「砰」然一聲,但見眼前一黑,四下風生,又是一聲高吭入雲的鳴叫,青鳥神鷲霍然一展雙翅,停住閃電下落的身形,從鳳姑娘頭頂上一掠而過,反轉盤旋-.鳳姑娘心裡大喜,果然是師父所豢養的青鳥神鷲,正待招呼,忽地神鷲背上有人說道:

「鳳姐姐!請你留神伸手,我拉你到背上來.」

鳳姑娘頓時歡叫:「雲龍!是你來了。」

正當此際,青鳥神鷲雙翅,隱隱夾著風雷之聲,掠過鳳姑娘頭頂。姑娘足下微點,「咻」地一下,拔起兩丈多高,左手一伸,正好探得神鷲鐵爪,一吸丹田真氣,雙足平伸,迎風揚旗,忽又鉤腿轉身,一式「雲龍回首」,穩穩噹噹地坐在神鷲背上。

雲龍此時正倒跨在青鳥神鷲的脖子上,笑嘻嘻地望著穿青衫書生打扮的風姑娘,叫了一聲:「鳳姐姐。」

鳳姑娘忍不住挪著身形向前一些,抓住雲龍弟弟道:「你怎麼來的?老師兄來了嗎?」

雲龍搖頭笑道:「他老人家沒有來,風姐姐!等我打發走這幾個老怪物,再跟你仔細的談。」

風姑娘一聽雲龍幾個月不見,說話都變得像是大人口氣似的,不由的笑了一笑。

雲龍轉過身去,伸手拍了拍神鷲的脖子,低聲說道:「飛低些好說話啊!」

青鳥神鷲低鳴一聲,一收雙翅,「咻」地一聲,一掠而前,直衝向扶桑一叟的頭頂兩丈多高的地方,霍又一鼓雙翅,盤旋而過。

雲龍笑嘻嘻地對下面叫道:「三個老怪物聽著!今天小爺沒有空,饒你們這一遭,改天碰上,再跟你們算賬.」

青鳥神鷲彷彿有意施展神威,雲龍剛一說完這兩句話,猛然一振車輪雙翅,「砰砰」兩響,宛如山谷悶雷,呼地一聲衝天而起,閃電上升,頃刻之間,百花山已經隱沒於翅底雲霧之間。

風姑娘忍不住又向雲龍問道:「雲龍弟弟!你是怎麼知道姐姐來到了百花山呢?是者師兄告訴你的嗎?」

雲龍笑嘻嘻地轉過身來,說道:「我怎麼會知道鳳姐姐來到苗疆,還不是我們那位神奇莫測的老師兄,忽然派神鷲送我來的!風姐姐,你莫怪我輕易地放過了那三個者怪物,這也是他者師兄的意思啊!」

風姑娘驚問道:「老師兄怎麼說的?」

雲龍笑著說道:「要我才不管呢!管他是什麼禿鷹鬼眼,他們敢欺侮我風姐姐.我就要找他們算算賬。可是老師兄說不行嘛,說我鬥不過人家,只要把你救出來就好了。」

風姑娘低頭沉吟半晌,忽然驚叫道:「不行!雲龍弟弟!我們要趕回去,你承哥哥還在苗疆呢J」

雲龍搖著頭說道:「我不曉得,說不定他老人家見多識廣,才能料事如神,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未卜先知?鳳姐姐!老師兄要是果真的能夠未卜先知,他為什麼不早一點讓我離開青城去括蒼,你不就可以免跑一趟苗疆嗎?」

風站娘黯然地搖搖頭,忽然有一種無限的悵恫,襲上心頭。苗疆初嘗敗績,又險喪性命,跋涉數千里,也不知道「補骨丹」是否到手,心裡更惦記著肖小俠的安危,雖然說老師兄料事如神,預言承弟弟已經返抵括蒼,但是,預言究竟不及事實,如若肖小俠中途另有閃失,又當如何?

風姑娘心裡思潮如涌,冥冥之中,似乎有不祥之兆,越發覺得胯下的青鳥神鷲飛得太慢。」

其實,青鳥神鷲此時正是以閃電流星之勢,穿雲透霧,戴月披星,鼓動車輪雙翅,挾著風雷之聲,直向浙東括蒼山飛去。翅底河山如幻似真,變化多端,真是:轉瞬數十里,風光各不同。只是鳳姑娘歸心似箭,覺得它慢罷了。

鳳姑娘和雲龍在青鳥神鷲的背上,如此穿雲透霧,也不覺晝夜的輪迴幾經明晦,忽然,這天胯下青鳥神鷲昂首高吭入雲,清越悠長。

雲龍笑嘻嘻地撫摸著神鷲的背,向鳳姑娘說道:「聽它這麼高興的叫,大概括蒼山到了,鳳姐姐你低頭看看是不是你熟悉的地方?」

鳳姑娘此時也覺得神鷲雙翅微展,逐漸飄然下落。此時正是陰霾天氣,分不清晨昏晌午,但覺雲煙過眼,濕霧迷濛。

漸漸地神鷲已經穿雲下降,腳下景色已經歷歷在眼,風姑娘從神鷲背上,向下一看,頓時驚叫出聲,險些栽下了鷲背。

腳下,正是括蒼山,形勢險峻,樹木蔥鬱的括蒼山,一如往昔,呈現在眼底,櫛比鱗次的房屋,依稀如舊,但是,使風姑娘大驚失色的是滿山一遍雪白,路上的行人,總壇的聳天大纛,都是帶著孝。何人逝去能使括蒼山總壇的迎風大纛掛上孝幡?

風姑娘愈想愈覺不對,愈想愈覺得肝膽俱裂,不由的心血沸騰,頓時人暈過去,腿下一軟,身形一晃,立即一個倒栽蔥,人從半空中,直摔下來。

此時,青鳥神鷲雖然一再穿雲盤旋,逐漸下降,但是,距離地面至少也在二三十丈之上。慢說風姑娘此時人已暈厥,就是清醒時,如此直落下來,也要摔得肢離破碎血肉模糊。

雲龍一見大驚,閃電翻身,探手慶抓,哪裡來得及?風姑娘已是隕星下墜般的直落下去,只急得雲龍大叫:「風姐姐!」

頓時珠淚交流,掩目不忍復睹。就在這樣千鈞一髮之之際,忽然,青鳥神鷲尖叫一聲,雙翅一夾,快若閃電飆風,,式化蒼鷹捕食,遽從三十丈的高空,疾落而下,「刷」的一聲,趕上風姑娘下落的身形,兩隻鋼爪遽伸,一把叼住鳳姑娘的青衫,復又雙翅遽鼓,風雷迭發,硬把鳳姑娘險及地面的身形,居然一刁而起。

雲龍見神鷲施威,抓住鳳姐姐喜極而泣,擁著神鷲的勁項,叫道:「多謝你啊!多謝你阿!「

鳳姑娘昏厥下落之際,涼風一灌,人已蘇醒,自忖必然粉身碎骨,這一剎那,頓覺萬念俱灰,凄然落下兩滴眼淚。沒有料到青鳥神鷲救住自己於生死邊緣,越發地百感交集,竺這位豪邁勝過鬚眉的何雲鳳姑娘,忍不住淚水如涌,在神鷲爪下,淚濕青衫。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神鷲低回宛鳴,雙翅幾伸,飄然落下。風姑娘覺著自己一觸地面,立即點足一個翻身,倏地而立,就聽得雲龍在耳邊叫道:「鳳姐姐!他們都來了。」

風姑娘此時睜開眼睛一看,肖承遠小俠為首,後面緊隨著藍玉珍姑娘,還有一位綠衫兒姑娘,飛也似的直搶過來。再遠一點,另一班以通臂仙猿徐文傑老堂主為首的青龍幫有頭臉的人物,還有薛明霞姑娘和小向青,也正以飛快的身形急趕過來。

風姑娘此時再也忍耐不住,展臂凌身,一撲上前,和肖小俠迎個正著,雙手一把抓住了承弟弟的雙臂,顫著聲音,迫不及待地問道:「承弟弟!快些告訴我,總壇出了何事?為什麼到處都是披麻帶孝?難道是……告訴我!快些告訴我!」

肖小俠也止不住星目含淚,神情黯然地扶著鳳姑娘說道:「風姐姐,小弟罪該萬死,愧恨終生,以致遲來一步,與鳳姐姐錯過路程……」

風姑娘搖著肖小俠的肩頭,嗔目厲聲說道:「承弟弟!你說,是不是我義父……」

肖承遠小俠一見風姐姐神色大變,眼神渙散,幾乎是一個瘋狂而又瀕臨死境的人的模樣,一時急住,半晌說不上話來。

藍玉珍姑娘站在一旁,早就淚珠不斷,暗泣不已,一見了肖小俠說不上話來,便上前扶著鳳姐姐的手,說道:「姐姐!伯父在你去后,承哥哥回來之前,竟在一夜之間遭人……」

鳳姑娘忽然鬆手向後退了一步,眼齜目咧,慘聲說道:「藍妹妹,你是說我義父他老人家慘遭別人毒手了嗎?」

藍姑娘此時是哽咽不能成語,肖小俠也是掩面而泣,只有站在一旁的綠憶姑娘黯然地點點頭說道:「鳳姐姐,請你節哀順變,青龍幫不能一日無主,鳳姐姐爾後任重道遠。」

綠憶姑娘剛一說到此處,鳳姑娘頓時兩眼一黑,「咕咚」一聲,翻身便倒.肖承遠小俠和藍玉珍姑娘搶著上前扶住,忙著推宮過穴,活順氣血,鳳姑娘剛一睜開眼睛,還沒有哭出聲來,雲龍卻在此時掩前身邊,扶著鳳姐姐的肩頭,睜著一雙圓眼,叫道:「風姐姐!你怎麼啦?千日你是氣薄霄漢,今天怎的亂了章法?你問明白事情真相再說嘛!」

小雲龍如此出乎常情的老練成熟幾句話,使得在場的幾個人,都不由地為之一驚,肖承遠小俠首先說道:「龍弟!鳳姐姐此時急血攻心,讓她稍歇一會兒,事情的始末再說清楚。」

此時青龍幫幾位老堂主以及薛明霞姑娘,也都趕到身邊,一見何雲鳳如此情景,也不禁為之黯然流淚。

肖承遠小俠-見鳳姑娘盡自圓睜著雙眼,哭不出聲來,一張臉卻是焦黃可怕,有若久病十年的憔悴,心裡無限痛惜,拭淚說道:「鳳姐姐你如此閉嘴不哭的積鬱滯氣,極為傷人,小弟只好先請你休息一會兒再說明白事情真相。」

說著揚手拂穴,鳳姑娘立即昏睡過去,藍玉珍姑娘和薛明霞姑娘搶著扶住,再向總壇走去。

肖承遠回身攙著雲龍的手,問道:「龍弟!你在四川青城隨矮仙翁習藝,如何與鳳姐姐相遇?難道是矮仙翁老前輩他老人家的玄天易數,使龍弟與鳳姐姐相會的嗎?」

雲龍點點頭望著肖承遠說道:「承哥哥你猜的一些兒也不錯,什麼都是在我矮仙翁老師兄的神機妙算之中,要是雲龍遲一點兒飛到苗疆,鳳姐姐只怕已經是葬身在萬蛇陣里了。」

肖承遠小俠不覺脫口驚呼,回頭看著綠憶姑娘,她那一雙點漆晶亮的眼睛,也正略帶著驚詫,看著肖小俠。

兩人對視之後,綠憶姑娘接著問道:「龍弟弟!你說這萬蛇陣和扶桑一叟也到了苗疆嗎?」

雲龍閃著滴溜兒的大眼睛,望著綠憶姑娘點點頭,說道:「這位姐姐…」.」

肖小俠攔住話頭說道:「龍弟!這是綠憶姑娘。」

雲龍仰著頭親切地叫了一聲:「綠憶姐姐,我和風姐姐同乘神鷲,東飛回來的時候,鳳姐姐告訴我是撈桑一叟。」

雲龍說著又轉向肖小俠仰頭問道:「承哥哥!你往返一趟苗疆,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不能趕回括蒼呢?要不然,鳳姐姐也不會在苗疆險些喪了性命。再說,括蒼山總壇也不致於出什麼亂子……啊!承哥哥!總壇究竟出了什麼亂子?你還沒有說明白,為什麼鳳姐姐就急得這樣呢?」

雲龍天真無邪,這幾句率直的話,問得肖小俠慚意頓生心如箭扎,確實問到心的深處。

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匆匆地從苗疆趕回括蒼山總壇,正是青龍幫紊亂一團,群龍無首,岌岌可危之際。何雲鳳姑娘單騎遠走不久;卧痛在床的者幫主石嘯天突然失蹤不見。而且,在議事廳前的門樓上,卻高懸著一張可尋的蛛絲馬跡。顯然,石者幫主被人謀害,而且毒到剝皮示警。

青龍幫崛起江湖之上,名聲日起,雖未能與幾大名派並列武林,卻也為江湖卜黑白兩道所尊重.如今幫主遭人謀刺,豈止足痛人心腑之事,抑且是青龍幫漫天大辱。尤其還有丐幫幫卞雪地飄風宋老化子作客總壇,都渾然未覺,這-份羞憤,臉上更是無法掛得住。因此,事發之日,老化子急怒之下,隻身遠走,不知去向.正是青龍幫惶惶不可終日之時,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匆匆從苗疆僕僕風塵趕回,才勉為鎮住惶惶的人心,料理後事。

依肖小俠之意,即日出走尋訪仇家.但是,幾位老堂王苦苦相留,先以穩住總壇人心為首務.藍玉珍姑娘也勸承三哥要等老化子師叔回來,再作定奪。以丐幫勢力遍布大江南北,老化子久歷江湖,定能有所收穫回來,尤其應該等鳳姐姐從苗疆歸來。雖然肖小俠與青龍幫情誼深厚,非比尋常,但是,畢竟是身為客位,處事不能喧賓奪主。

肖小俠以眾意難卻,只有按撩住急躁的心情,等在青龍幫總壇。但是,他的內心卻是痛苦如噬,而且還無人知曉。

肖承遠心裡總以為,「苗疆之行,如果不是自己為了邀約綠憶同行,也許就不致耽擱過久的時日,風姐姐說不定就不會隻身遠走,石老幫主說不定就不會遭此無辜毒手。如此追究起來,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所以,內心難安,終日眉鎖春山,愁顏滿面。但是,這只是肖小俠心裡的事,並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聯想到這上面去,而來埋怨肖小俠。

今日,風姑娘和雲龍乘青鳥神鷲翩然而回,目睹鳳姐姐哀慟如是,內心更是痛裂如割。

但是,更沒有料到雲龍如此天真率直的一問,肖小俠愧恨交加,熱血沸騰,凝然而立,半晌說不上話來。

綠憶姑娘人是何等精明,而且心細如髮,一聽雲龍如此一問,再看肖小俠遽變若是,心裡頓時雪亮洞明,當下扯雲龍雙手,低低地說道:「龍弟弟!這件事的經過,姐姐我也知道的很詳盡,等回頭到了總壇,姐姐再告訴你。龍弟弟乖,你先走一步,趕上去照拂鳳姐姐,我和承哥哥隨後就來。」

雲龍話出無心,想到就說,沒有料到承哥哥一時競凝然若失,呆立一旁,心裡也不禁為之一震,便也低低說道:「綠憶蛆姐!龍兒沒有說錯話啊!綠憶姐姐!承哥哥這是怎麼的了?」

綠憶姑娘輕拽衣袖,抹去雲龍眼角的淚珠,微笑著低聲說道:「龍弟弟!承哥哥不是生你的氣,你還不了解承哥哥嗎?快去!趕上他們,我和承哥哥就來。」

雲龍輕輕地點點頭,仰頭望著綠憶姑娘良久道:「綠憶姐姐!我聽見鳳姐姐提過你的,不過……我走了!綠憶姐姐。」

說著話,一個點足躬身,宛如掠水紫燕,貼著山徑一閃而亡,趕上前面一行去了。

綠憶姑娘目送雲龍去后,心裡突然也有著突然而發的惆悵。不由地輕輕嘆了一聲,綠憶姑娘原是個無憂無慮天仙般的少女,曾幾何時,也在個性上沾染著善感的輕愁。

綠億姑娘嘆喟一聲之後,轉過身來,轉移兩步,走到肖承遠身邊,玉掌輕抬,微按頂心命門,輕輕地說道:「承哥哥!悔愧自疚,於事無補,承哥哥!你是頂天立地的人,為何也學上這些庸人氣概?」

肖小俠是一時羞憤交並,悔恨兼來,氣急所致,心神為之飛馳,凝凝而立。此時,但覺一股熱流人體,精神一振,不由地仰首長噓一口氣,再轉頭向綠憶姑娘看了一眼,忍不住卻熱淚奪眶,立即別過頭去,凄然說道:「綠憶!我……」

綠憶姑娘此時卻如小鳥依人,偎近承哥哥胸前,羅袖微抬,輕拭承哥哥淚水,宛轉一笑,如百花之乍放,輕輕地說道:「承哥哥,你此刻心情綠憶知之最探,你雖不殺伯仁,卻難免對石老伯父存有內疚在心,如果你不邀約我同行,後果也未盡然如是,罪魁在我,綠憶理應難安,承哥哥卻何辜之有?」

肖小俠急聲叫道:「綠憶妹妹!你……」

綠憶姑娘頓時又凄然一笑,玉手一抬,纖縴手指掩住肖小俠的口,搖頭說道:「丈夫有淚不輕彈,行俠武林不僅要膽大心細,更要有打脫門牙和血吞的忍氣吞聲度量,承哥哥!石老伯父被害之仇,我們良心有疚,立志尋仇報雪以慰九泉之下,傷心感世徒害身心,承哥哥何屑如此俗兒女之態?」

綠憶姑娘在肖小俠的心中,只是一位美貌蓋世,武功精絕,而又不諳世故的純真姑娘,當她是天上謫仙看待,其感情較之藍玉珍、何雲鳳兩位姑娘,除「愛」之一字之外,更多一個「憐」字。因為,綠憶姑娘年齡畢竟是最小。但是,綠憶姑娘幾個月以來,所見所聞,已經是熟諳人情,通達世故,方才這--嶴話,說來雖是鶯音宛轉,卻是字字入扣,入木三分。肖小俠聽在耳里,何異於醒醐灌頂,甘露落心,不由一張雙臂,擁住綠憶姑娘,叫道:

「綠憶!你是一朵解語之花,哥哥的心事,是被你一語道破,如今我要放下一切,但為報雪石老伯父血仇,我要走遍天涯。」

綠憶姑娘依偎在肖小俠懷裡,點頭說道:「承哥哥能有此用心,石老伯父九泉有知,亦當含笑。只是這報仇之事;不可操之過急。來人能視青龍幫為無物,豈是等閑之輩?回到總壇,從長計較,況且。鳳姐姐意見我們尚未聽聞,豈可冒然從事。」

肖承遠小俠不禁嘆道:「綠憶!聞君一席話,我是白愧不如多多一….」

綠憶姑娘從肖小俠環抱中一縮而出,閃身一拽綠裳,轉頭說道:「鳳姐姐尚在昏睡之中,我們快趕去吧。」

兩人展開身形,頃刻趕回總壇議事大廳,眾人正在圍繞著何雲鳳姑娘,肖小俠破眾進去一看,鳳姑娘不知被何人解開了穴道,此刻正淚眼模糊,臉色鐵青,捧著那張人皮凝然發怔。

肖小俠上前勸道:「風姐姐!目前當以穩住幫眾,安撫人心為急務,次則商量追尋仇蹤,以安伯父在天之靈,姐姐如今是大責當肩,必須節哀順變,以青龍幫基業為重。」

風姑娘坐在那裡聽若無聞,只是雙手捧著那張已經乾癟的人皮,怔然不動,彷彿沉思某種疑難大事,若不是她那模糊的淚眼,還以為她是趺坐入定,返虛入渾。

肖小俠見風姐姐沒有理他,悄然垂手退在一旁,揮手眾人不要喧鬧,他知道風姐姐是正在思索一件重要的問題。約莫過了半盞熱茶的功夫,大廳卜靜得連喘大氣兒的聲息都沒有,每個人的心頭都壓著千斤石磨,沉悶得吐不過氣來。

忽然,何雲風姑娘脫口尖叫一聲,廳上的眾人都突然地嚇了一跳。藍玉珍和薛明霞姑娘搶步上前,問道:「風姐姐!……」

風姑娘伸手攔住兩位姑娘,突然睜大眼睛,透過晶瑩淚水,但覺得凌光四射,在人群中一掃,盯住逍遙書生雷道生和通臂仙猿徐史傑兩位老堂主身上,朗聲地說道:「侄女有一事不明,要向兩位叔父請教。」

兩位老堂主不由地一愕,雙雙上前一步說道:「風姑娘有何事要相詢於老朽?」

鳳姑娘一抖手上人皮,向西位老堂主問道:「老幫主生前身上有何特殊記號,兩位叔父與幫主生死與共數十年,情逾手足,定然較諸我這身為女兒的,知道得清楚?」

鳳姑娘此語一出,廳下眾人紛紜而論,照姑娘言下之意,這張人皮不是老幫主,而是賊人「移花接木」,亂了眾人耳目。

本來老幫主失蹤,幫內頓成紊亂,眾心惶惶不可終日,因此二見人皮,再見-堆幫主隨身衣衫,因此自然聯想到者幫主已遭毒手,慘遭剝皮之痛。如今,鳳姑娘如此一問不僅是兩位老堂主,廳上眾人都有恍然之感,就憑一堆衣服便斷定人皮是石老幫主嗎?

兩位老堂主連忙搶著回答說道:「姑娘不說此話,老朽都差點忘子,老幫主左耳有五顆紅痣,宛如一朵紅梅,因此,幫主昔日闖蕩江湖,開創基業之時,東湖上曾有『長劍一朵梅』之稱。….」

風姑娘聞言霍然起身,朗聲叫道:「兩位叔父記得清楚?」

兩位老堂主連聲說道:「這個如何會記錯呢?」

鳳姑娘一扔手上那張人皮,說道:「幫主現在尚未遇難,這張人皮是賊人魚引昆珠之計。」

言猶未了,堂上堂下,頓起一片歡聲。

肖小俠上前,向風姑娘低聲說道:「鳳姐姐!你明察秋毫,小弟敬佩不已,現在既然知道伯父尚未遇害,當務之急則以尋伯父下落為重,而且千萬火急,遲則生變。」

鳳姑娘轉眸看丁肖小俠和綠憶姑娘一眼,正待說話,忽然從廳上飄下一人接聲說話:

「小兄弟言之有理,這牛是千萬火急,遲則生變。」

肖小俠和鳳姑娘講話,是低聲說,而且廳上眾說紛紜聲音嘈雜,這人能在大廳檐上聽清楚這兩句話,這份功力已是驚人。

來人正是雪地飄風宋允平老化子。

老化子突然出現,廳上眾人頓時歸於寧靜,藍玉珍姑娘第廣個搶上前去,問道:「老化子師叔!石老伯並未遇害,那張人皮是別人的。」

老化子呵呵笑道:「鳳姑娘!小兄弟!老化子這次跟斗可栽到家了。我老化子做客青龍幫,居然有人擄走了病榻上的幫主,老化子蒙然無知,此其一;錯認人皮,此其二。這件事要不弄個水落石出,老化於是舀得湘扛水,難洗滿面羞,更對不起我的石老哥哥1」

鳳姑娘默然站在一旁,垂頭無對。

肖小俠接著問道:「老化子哥哥也知道這張人皮是魚目混珠的嗎?」

老化子尷尬地打個哈哈,說道:「小兄弟!你和老哥哥一樣,讓事情把自己靈性都弄蒙蔽了,老化於是打了一輩子雁,到頭來讓雁啄瞎了眼睛,你呢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們大家都是一樣,一急便糊塗。其實只要看看這張人皮的右肩.便可百疑俱清。」

老化子此話一出口,眾人都恍然里鑽出一個大悟來,「啊」地一聲,幾乎是齊口而出。

藍玉珍姑娘問道:「老化子師叔如此說來,可否知道石伯父現在何處?」

何雲鳳姑娘此時也霍然一抬臻首,凝神睜目,望著老化子。老化子搔搔頭上的亂髮,搖著頭又說道:「姑娘!方才我說過,老化子這次栽跟斗栽到了家,我跑了大扛南北,動用了我那一群叫化子,消息不能說不靈,傳說不能算不快,可是,老化子要說一聲慚愧喲!我竟沒有得到石老哥哥的半點消息。」

丐幫勢力遍布江浙,而且有特殊通信遞話打聽消息的本領,這次老化子以幫主之尊,親自跑了一趟大江南北,依然徒勞無功,眾人就不禁要啞然若失了。

雲龍在一旁接著說道:「老化子師叔!這麼說你是白跑了一趟了?」

老化子回頭一見雲龍,笑著罵道:「小搗蛋兒!我老化子幾時又矮了一輩,當做你娃娃的師叔了?罷!罷!我們這幾個人之間,這筆爛賬是無法可算清,要說你跟青城老前輩一拉關係,老化子這個師叔還算佔了便宜。要不然,見了你爺爺,要告你這個小淘氣。」

雲龍-見老化子盡在閑打貧,急著跺腳說道:「你說龍兒小淘氣,你才是老淘氣喲!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盡跟人家鬧著玩。」

老化子呵呵笑道:「好娃娃!在青城待了幾個月,就滿口正經起來了,你好好的青城不待,到這裡來做什麼?」

老化子盡扯淡,雲龍乾瞪眼,倒是何雲鳳姑娘知道老化子脾氣.要是沒有一點收穫.他是不會空手回來的,既然回到括蒼總壇,多少是有一些消息。

風姑娘當時一皺眉.揮手說道:「除了幾位堂主和總壇護衛.其他各人都下去吧各家香土通知總壇及各分舵人等,青龍幫從今日起,孝服一律撤換。」

廳下眾人「嘎」了一聲,紛紛離去。偌大的議事廳只剩下幾位老堂主和總壇雙護衛,以及老化子、肖承遠小俠、雲龍、小向青和幾位姑娘。

老化子回過頭來,對何雲鳳姑娘點點頭,說道:「老化子這次雖然沒有打聽出石老哥哥的下落,卻打聽出另外-件事來了。」

站在一旁半晌沒有講話的綠憶姑娘,忽然對地上那張人皮瞥了一眼,輕聲說道:「想是打聽到這張人皮的出處?」

老化子一跺腳上那隻草鞋,贊道:「姑娘!你真是玲瓏心竅!」

肖承遠小俠搶著問道:「老化子哥哥知道這張人皮是何許人,遭了人毒手,卻弄到括蒼山來魚目混珠?」

老化子搖頭說道:「這不是魚日混珠,而是移花接木一石二鳥的嫁禍之計。」

老化干說出這張人皮是「移花接木」的嫁禍之計,眾人不禁一齊留神朝地上那張人皮看去,看不出有任何特徵。

老化子轉身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搔著頭髮說道:「老化子空自活了這把年歲,遇事不能幹心靜氣,當年火性未除。我一看到石老哥哥被害,一如當時總壇眾人,立即陷入紊亂。不問青紅皂白,即刻下山,遍尋跡象。等到我想到人皮右肩完好的癥結,才知道自己白費力氣。當時亡羊補牢,改變方法,我打聽最近武林之中,有何人被剝人皮的消息。」

藍玉珍姑娘搶著問道:「老化子師叔打聽到了?」

老化子點點頭,正待說出之際,廳外來人傳話,總壇之外,有兩位道人求見幫主。

逍遙書生雷道生老堂主轉身叱道:「你不知道壇上有事,不見外客的規矩嗎?」

傳話那人單腿一跪,惶恐地答道:「已經如此擋駕過,來人自稱是武當派卿雲道長與卧雲道長堅持要見。」

通臂仙猿徐文傑不由地一驚,向何雲鳳姑娘說道:「卿雲道長是武當派當代掌門人,近二十年來從未下山介入武林,卧雲道長是卿雲道長的師弟,為武當派三大劍手之首,六劍一杖會禿鷹,據說他以最年輕的劍手,代表武當派出頭,此兩人武功名聲,都是望重當前武林,今日何事聯袂同來括蒼?!」娘應否迎接一見?」

何雲風姑娘正待說話,老化子卻自呵呵笑道:「來了!來了!算日子也該來了!」

鳳姑娘聞言心裡一動,立即吩咐下去:「傳下去有請二位道長,就說幫主不在,總壇巡察在議事廳前相迎。」

來人應諾下去,通臂仙猿徐文傑上前說道:「姑娘!卿雲道長為武當掌門人,是否應該出迎,以示禮遇?」

何雲鳳姑娘冷然地搖搖頭道:「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定然是興問罪之師,我們不必拘於禮貌,況且,武林各大門派坐大自尊,素來不把我們這些幫會放在眼裡,你屈尊相迎,人家未必承情,何必自尋沒趣?」

徐老堂主不好頂撞風姑娘,青龍幫乎日講究的是規矩森嚴,尊卑分明。何雲鳳姑娘以總壇巡察之尊代領幫務,老堂主就得尊其職權。徐老堂主只好望著肖小俠,他以為肖承遠小俠既是客位,又與鳳姑娘關係不凡,只要肖小俠當時進一言,鳳姑娘自無不從,以免落在人家口實,說青龍幫不諳禮節,蛤笑扛湖。

肖承遠小俠何嘗不明白徐老堂主的用心,只是苦於無法開口,又見何雲風姑娘面凝冰霜,且威不可犯,更是不便上前。

倒是老化子在一旁哈哈笑道:「好啁!風姑娘快人快語,老牛鼻子無事不來,來者不善,要擱著我老化子,索性連這大廳都不下,看他究竟怎麼辦。」

風姑娘忽然臉上容顏一霽,向老化子說道:「老化子師叔你認識卿雲道長嗎?」

老化子把頭搖成撥浪鼓,連聲說道:「沒有!沒有!在場的老兄弟和幾位姑娘都沒有見過,於脆趁這個機會見識這位當代大名派的劍術大師!」

鳳姑娘一聽,原以為老化子他們要迴避,後來發覺老化子有意撐腰,心裡不覺一寬。姑娘一生不懼強敵,但是,如今坐鎮青龍幫總壇幫主之職,就不容稍有閃失,個人事小,關係整個青龍幫事大。卿雲道長和卧雲道長為武當派之翹楚,這武功一項.自是不容置疑。果然是有事問罪而來。一言不合,除了自己,廳上各家堂主,都將無法一敵,所以,心裡多少有些顧忌。如今一聽老化子要在廳上不走,心裡一寬,便點頭說道:「那麼我們也就在這議事廳相迎便了。」

徐文傑和雷道生幾位老堂主都不禁暗暗叫苦,武當派掌門人豈同小可?如若投人話柄,一旦翻臉,青龍幫就無異是大禍臨頭。

幾位老堂主正是暗自焦急之際,廳下已自喝道:「武當道長求見代理幫主。」

何雲風姑娘款款地站起身來,她還是穿著剛回來那身裝束,青衫一襲,長劍隨身。

此時,議事廳正中大門霍然而開,兩位鬚髮皆白的道長飄然舉步,頗有仙風道骨之慨,緩步走上廳來.

走在前面的那位,童顏鶴髮,道臀束頂,三綹白須,飄拂胸前;稍落後一肩,走在左邊的那位黑黑臉膛,花白鬍須,濃眉大眼。兩人一式寶藍色道袍,白襪雲鞋,未攜武器.兩位道長走進大廳當口,停腳站位,前面那位白須道長先自一打稽首,說道:「武當派七十三代掌門卿雲道人,率師弟卧雲前來求見青龍幫幫主!」

何雲風一見人家既未佩帶武器,又是以禮相見,當下也立即抱拳當胸說道:「敝幫幫主同事未能相見,總壇巡察何雲鳳謹以代理幫主之職,相迎二位道長。青龍幫位處山野,忝列草莽,何串得二位道長鶴駕光臨,蓬蓽生輝。惟山野之夫,不諳禮數,失迎之處,二位道長海涵是幸。」

鳳姑娘這一番話說得鏗鐳有聲,站在廳廠的卧雲道長不由地兩眼遽睜,精光四射,直打量鳳姑娘,鳳姑娘含笑自若,神情卻又凜然,抱拳以待。

卿雲道長連稱:「不敢,」說道:「這次求見,荷承允納,貧道至感。」

雙方--客套,風姑娘舉手肅容讓座,兩位道長便分別坐在右手客位。

風站娘欠身問道:「二位望重武林,無事斷不至枉駕括蒼,有何見教,尚乞明言。」

卿雲道長含笑說道:「難道貴幫果然一無所知嗎?」

鳳姑娘朗聲答道:「青龍幫雖立足江湖數十年,與貴派並無瓜葛,道長突然枉顧,在下豈是何知之有?」

卧雲道長沒有等到何雲鳳姑娘說完,便厲聲說道:「請問貴代幫主,這廳上人皮是出自何處?」

鳳姑娘也遽然變色說道:「青龍幫偶得一張人皮,何勞道長動問?」

卧雲道長勃然變色,須髯揮拂。卿雲道長一伸手,示意攔住卧雲道長發作,依舊含笑說道:「實不相瞞,敝派問雲道長為貧道之同門師兄,於不久以前遭人謀害,毒致剝皮。事夫三清之清譽,貧道只有親自訪察,遍走江湖。」

何雲鳳姑娘肅容說道:「問雲道長年高德劭,望重當今,不幸為宵小所乘,令人同聲衰悼。但不知道長遍訪江湖,結果下落如何?」

卿雲道長兩道長眉微微一皺,面上微泛紅光,聲帶悲戚說道:「問雲道長與貧道誼屬同門,位列敝派三大劍手之一,如今慘遭毒手,貧道自是應盡全力為死者復仇。但是,此事說來亦為敝派之羞,故而不便明訪,以昭彰武林,貽辱三清,貫道乃親自偕師弟卧雲暗察至今,毫無結果。」

何雲鳳姑娘點頭說道:「青龍幫雖為微末之幫會,倒也是索願正義公理常存人間,道長若有關遣之處,在下無不應允,無使惡徒逍遙法外。」

風姑娘言猶未了,卧雲道長已自不耐,起身厲喝道:「何兄休要裝聾作痴.我師兄弟來括蒼之意,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鳳姑娘回視了一眼.冷冷地說道:「在下下明,有請道長」卧雲道長勃然指著地上那張人皮,說道:「聞得敝師兄問雲道長人皮,在貴幫總壇出現,我們這才專程趕來,果然如此,何兄還我公道。」

本來這件事可以心平氣和說得明白,雙方對證,尚不難互得線索,無奈卧雲道長認為風姑娘是有意蒙蔽,人皮已經在堂上有何辭,已經無法按住心頭怒火,而鳳姑娘也以為武顏相對。

兩方言詞一僵,頓成劍拔弩張之勢,把青龍幫幾位老堂主急得冷汗交流,又不便上前插嘴,偏偏這時候老化子不知道溜到何處去了,調解無人,眼見得就要翻臉相對。

卿雲道長依舊坐在那裡,緩緩地說道:「貧遭不知問雲師兄何事開罪貴幫,貴代幫主如能說明原委,自覺能向武林交代,貧道謹代死者向貴幫謝罪,否則,貧道何以對死去師兄?」

鳳姑娘也毫不為所動地說道:「這張人皮不是青龍幫所為,在下所能告訴道長的僅乎於此。」

卧雲道長突然呵呵一笑,大踏步向大廳當中走了兩步,指著何雲鳳便說道:「你簡直視武當派如無物,視貧道為三尺孩提,一條人命就如此輕輕三言兩語,便可推卸得乾淨,武林正義何在?」

何雲鳳姑娘冷笑出聲,霍然地叉腰而立,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同?道長如此心有成見,盛氣凌人,在下若不敬你為武林前輩,即刻請你離開恬蒼。」

卧雲道長彎腰伸手一提地上人皮,略-注目,卻頓時鬚髮俱張,恨聲頓足,腳下石磚俱裂,迴音震耳。突然,右手微抬,大袖霍褪,正待出手之際,身後突如其來一聲:「卧雲道長!」

卧雲道長心神一震,這輕輕的一叫卻似金聲玉振,重擊在心,不由地收肘進步,倏地旋身,心神一斂向前看去,大廳里又閃出一位與何雲鳳相彷彿年齡的年輕相公。

年輕相公立即-躬到地,謹聲說道:「武林末學肖承遠,敢冒昧進一言,有瀆道長清聽。」

卧雲道長身列武當派當前僅次於掌門人的高手,年歲經歷,都是重極一時,就是脾氣火爆如昔,但是,一看肖承遠挺身而出,拱立於大廳之上,光華內斂,神色自若,不由大驚,心裡暗自忖道:「此人若是身具武功,則必是已經到三花聚頂,五羆朝元的境界。肖承遠?

他是何人?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卧雲道長如此一打量沉吟,肖承遠小俠再次拱手朗聲說道:「道長方才百步神拳幸勿輕舉,一著之誤,難免千古憾事,其中雙方尚有可說之事,何不坦陳於當面?」

卧雲道長一聽,驚訝之心不亞於方才那乍見之下。因為卧雲道長惱恨何雲鳳姑娘漫不為禮,心急師兄被害,故而即時準備出手。他知道何雲鳳敢如此不以為意,必有所恃,所以,出手便要施展武當絕技百步神拳。

神拳無敵,百步打空,功能隔山打牛。武當派視為鎮山之寶,從不輕易傳人。派中弟子尚都難知其詳,如今為一個不知名的派外年輕人脫門道出,卧雲道長如何不驚Y其實肖承遠小俠何嘗見過神拳,只不過偶聽傳說.又見過綠憶姑娘神技絕掌,怕鳳姐姐無備吃虧,故一語道破。

肖小俠接著便說道:「晚輩亦是身為客位,毫無偏袒之意,這張人皮確非青龍幫所有,正在追究來源,二位道長適時駕臨,乃有此誤解發生。青龍幫何巡察為青城矮仙翁同門師弟,豈能有此傷天害理之行為?道長當能明察。」

肖小俠這一席話,雖在說明人皮不是青龍幫所為,更暗示何雲鳳姑娘與青城矮仙翁同一師承,卧雲道長要莽然出手,也未見准占贏面。

肖小俠此語一出,坐在一旁的卿雲道長也不禁為之暗暗一震,立即說道:「卧雲師弟!

何妨先聽這位肖小俠闡述明白。」

卧雲道長微微一哼了一聲,退回到原來座位上,心裡也暗自忖道:「青城矮仙翁為武林前輩怪傑之一,姓何的竟與他同門師承,則方才一拳,實有冒險妄動之處.」

卿雲道長含笑向肖小俠便說道:「肖小俠方才言道這張人皮確非青龍幫所有,則又如何出現在括蒼總壇?」

肖小俠拱手說道:「此事說宋話長,還請何巡察說來,較為合宜。」

說著話,拱拱手退回到原來站的地方。

可是,就在肖小俠這一去一來之際,議事廳亡的方磚水磨地,平白地多了幾個深達三四分的腳印,方磚不裂,留印無聲,這一手內外兼溶的功力表現得爐火純青,臻於極致。

武當派的兩位豈是不識貨的?一眼之下,各自心裡有數。

何雲鳳姑娘這才慢慢的將幫主失蹤,人皮突現的經過情形,敘述一遍。

直等說到發現人皮無痣,是移花接木嫁禍東吳之叫,老化子突然蹋踏踢踏地從後面走出來,剛-現身就呵呵笑道:「老化子一步來遲,罪過!罪過!」

雪地飄風宋老化子雖然不是幾大名派之人,但是,丐幫立足武林,為時悠久,而且能人輩出,極為武林椎祟,卿雲道長和卧雲道長焉能不識?當即起身稽首,口稱:「無量佛!」

老化於笑呵呵地說道:「幫會是一家,老化子不是幫著青龍幫說話,兩位道長遠道而來,興師問罪,就空跑-趟了。」

卿雲道長連稱:「不敢,不敢!罪過!罪過!」

卧雲道長忽然問道:「宋幫主消息靈通,可否相助敝派尋得蛛絲馬跡?」

老化子笑道:「現成線索,正在兩位道長身上。」

卧雲道長霍然臉色一變,說道:「宋幫主!此事關係甚大,請勿相戲!」

老化子仍舊是笑呵呵地說道:「卧雲道長你道老化子膽敢相戲二位嗎?」

卿雲道長此時那兩道長眉一皺,緩緩地站起來臉色凝重地向老化子說道:「宋幫主果然縝密入微,有力的線索正在貧道身上。」

卿雲道長此言一出,廳上眾人連卧雲道長都為之一訝,大家都以為老化子故意相戲,沒有想到卿雲道長竟然親口承認,這事豈不透著蹊蹺嗎?如果卿雲道長身有線索可尋,又何必遠柬浙東,尋找青龍幫?

當眾人驚愕不置之際,卿雲道長卻自嘆道:「說來慚愧!貧道接掌敝派,即裹足不出武林,但求性命雙修,永侍三清,江湖上魑蛙魍蛹之行徑,一無所知。此次親下武當,原意不欲驚動武林,親為師兄雪恨,沒有料到中了宵小移花接木之汁,尚不自覺,慚愧,慚愧。」

卿雲道長一連幾聲慚愧之後,轉臉向卧雲道長說道:「師弟你還記得我們如何來到括蒼的嗎?」

卧雲道長倏地臉色一變,低沉地說道:「金陵江畔,燕子磯上,有人留簡示警。」

卿雲道長點點頭,轉面向老化子說道:「貧道偕師弟卧雲暗訪至金陵時,閑走江畔燕子磯上,有人事先留簡示警.這才趕來括蒼,果見人皮,就毋怪卧雲師弟信以為真了。」

此時卧雲道長從身旁拿出一張極其精緻的羊皮,上面楷書漆寫兩行字:

「欲尋問雲皮,

請至括蒼山。」

偌大一塊羊皮,就寫了這樣兩行字,在左下角還畫了一根釣魚桿,揚絲垂釣,畫得極其工細。

卿雲道長嘆道:「此人-石二鳥,用心至絕。只是貧道百思莫得,敝師兄生前從不涉足扛湖恩怨,三十年不出武當一步,毫無仇家可尋,故而貧道才信而前來括蒼。宋幫主!以及在座諸位有誰識得這釣桿其人為誰?石老幫主生平可否有仇人署名漁釣之類?」

卿雲道長如此一問,廳上俱為之啞然。在場的諸人,除了武當兩道長和老化子以及幾位老堂主,堪稱是老練武林之外,誰能熟悉更多的武林掌故呢?如今卿雲道長尚且有此一問,其他的人焉能不為之啞然?

卿雲道長手持羊皮,沉默良久,無人以對,這才長嘆出聲,說道:「武當派與青龍幫素無來往,但是如今卻同遭橫禍,但願從此分頭努力,能得水落石出。貴幫奇才蘊藏,定能不久有所收穫。貧道等未便多留,就此告辭,冒昧之罪,貧道頂禮謝罪。」

說著當眾一稽首,何雲鳳姑娘也慌忙舉手為禮,開口說道:「兩位道長難能鶴駕蒞臨括蒼,今日有幸,何不稍作駐息,待敝幫聊表敬意。」

卿雲道長微笑致謝,何雲鳳也未便堅留,如此兩位武當高人,飄然而來,飄然而去。

老化子目送兩位道長去后,突然臉色凝重,閉目沉思良久,才睜開眼睛說道:「肖小兄弟,你對此有何意見?」

肖承遠小俠惶然說道:「此事費人思量,武當派與青龍幫素無瓜葛,如何此事相連一起?此事當不是單純尋仇兇殺。」

老化子點頭說道:「沂山海惠寺,少林派受挫,問雲道長慘被剝皮,武當派顏面喪失殆盡,少林武當為武林泰山北斗,連番受挫被辱,此事不妨連貫一脈視之,就可以想見這件事的不平凡。」

肖小俠驚道:「鬼眼婆婆與禿鷹西門番俱在苗疆相謀未出,扶桑一叟亦前往苗疆,除了他們,難道還有人要蓄意為敵中原武林嗎?」

老化子點頭說道:「群魔並起此其時矣,八荒之內,隱藏高手無限,看來武林要有一場浩劫.少林寺元濟大師若不能說動少林掌門,出麵糰結各大門派,只怕浩劫從此不息。」

何雲鳳姑娘在一旁接著說道:「既然八荒魔頭都起而與中原武林為敵,與青龍幫何干?

我義父為何要遭池魚之殃?」

老化子苦笑搔首說道:「就是因為如此,使人撲朔迷離.」

此時,肖小俠站在一旁忽然沉思不語,看來正在苦苦思索一件難以記起的往事。

何雲鳳姑娘突然站起身來,對老化子一躬到地,轉身又對徐文傑、雷道生兩位老堂主躬身為禮。慌得兩位老堂主還禮不迭。老化子卻笑呵呵地說道:「鳳姑娘有話先跟他們談,老化子不關緊要的。」

鳳姑娘果真地先向兩位老堂主說道:「義父生死不明,下落不明,侄女準備即刻摒擋下山,遍訪天涯梅角,若是上天佑我,和義父平安歸來,不然侄女此生此世不回括蒼。青龍幫立足江湖數十載,創業難守責任重,兩位叔父願能體諒義父苦心,力維幫業……」

鳳姑娘說到此處,也禁不住哽咽失聲,不能成句,這分明是永訣之意,兩位老堂主更是忍不住老淚縱橫,知道攔阻無望,只有叮嚀珍重.鳳姑娘轉身再迴向老化子施禮說道:「老化子師叔!但求念在與我義父之交誼,應允留在括蒼,以便照料……」

鳳姑娘還沒有說完,老化子便呵呵地笑道:「姑娘!我老化子生宋賤骨頭,無法坐享安樂,這份差事,我老化子幹不了。」

風姑娘叫道:「老化子師叔!你……」

老化子突然笑容一收,正色說道:「風姑娘!此事毋須激動,應從長計議。你如今單身獨往,能有把握訪得我石老哥哥的下落否?縱使能得到下落,此人既能活剝問雲道長,武功如何!不難想像,你能否有把握制勝救人?更況且滿大廳上人等,都下逐客令要他們離去嗎?離去不要緊,他們眼見石老幫主失蹤,生死不明,他們如此袖手不管,怏快離去.於心能安否?姑娘!你在決心遠走之際,是否也曾想到這些問題?」

老化子如此一連串的問題,正顏厲色提出,只把何雲鳳姑娘急得珠淚交流,顫聲叫道:

「老化子師叔!……」

老化子這才一變笑臉,呵呵地笑道:「姑娘!老化子口沒遮攔,說得重點兒,你先別見氣。事不宜遲,倒是真的。人都在這裡,大家分頭行事,只等你按情分配一下。這事別人也代勞不得,你是青龍幫的代理幫主,你有職責所在,而且你也應該有一個大模樣的想法,老化干只說這幺多,姑娘!你就瞧著辦吧!」

老化子似乎從來很少這樣叨嘮,可是,每句話都是說得十分道地,不僅何雲鳳姑娘閉嘴無言,就是青龍幫的首腦人物,也都欽佩無地,肖承遠、藍玉珍和薛明霞他們更是點頭稱是,大家都說道:「石老伯父在病中,身遭意外,我們身為晚輩的人,何能身列事外,豈非遺笑武林,為人不齒。風姐姐有何差遣,但請言之當面」

何雲鳳姑娘一見眾人都是如此,料是推辭不得,只好感愧無地地說道:「老化子師叔的吩咐,和各位的真情盛意,何雲鳳至衷感激。若再有推托之詞,是為矯情。青龍幫能得各位如此鼎力相助,幸也何如。……」

肖小俠首先不耐叫道:「鳳姐姐,你如何變得如此客套,與你過去豪邁爽直之性情,徑相違背。小弟首先自討將令,自即日起,專程前往關外,訪察於白山黑水之間。」

沉默一旁許久未說話的綠憶姑娘,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輕輕問道:「承哥哥,你突然有何新的發現嗎?是不是白山黑水之間隱居了什麼久不見世的魔頭有了蠢動的消息嗎?」

肖承遠小俠微微搖搖頭,欲言還止的,半晌沒有說話。鳳姑娘對於肖小俠的突然要自動前往關外,自然大感意外,但是,她是不方便攔阻或異議的,她只是焦急地望著老化子師叔,希望老化子師叔能夠出面阻止,至少也應該說明遠走關外的理由。

老化子彷彿沒有看見鳳姑娘的眼色,倒是點點頭笑呵呵地說道:「小兄弟願意跑關外,那倒是適得其人,是單身前往?還是需要一個同伴?」

肖承遠小俠望著鳳姑娘和藍玉珍姑娘倆人那種焦急迫切的眼光,毅然一下決心,說道:

「我請綠憶姑娘和我同往關外。」

小俠此語一出,無異是平地焦雷響在兩位姑娘的心中,但是,綠憶姑娘是何等聰穎的人?一聽肖小俠邀請自己同陣前往關外,姑娘立即上前福了一福,端莊凝重,緩緩說道:

「石老伯父病榻失蹤,歸咎其責在於綠憶一身,設若承哥哥不經由南海,不準備返還劍鞘,說不定早日回浙.風姐姐當不致遠走,石老伯父當不致為宵小趁……」

肖承遠小俠突然厲聲喝道:「綠憶!你不必再說。」

在場諸人與肖小俠都是相知甚久,何時見過他如此厲聲大喝?大家都不覺駭然而愕良久。

肖小俠也發覺自己失態,喘了一口氣,長嘆一聲說道:「綠憶妹妹!休怪我如此粗暴失禮,石伯父生死存亡危在一瞬之間,我們已無暇深究咎在誰屬。」

說著又轉面向何雲風姑娘說道:「鳳姐姐!但請你寬恕小弟冒昧請求,駿馬兩匹,即刻起程,如此小弟於心稍安。」

何雲鳳姑娘突然一咬牙,毅然點頭道:「承弟弟果斷決定,必然有獨見之處,只是關外春寒未艾,關山遠隔,尚希承弟弟和綠憶姑娘善自珍重.大德不言報,二位為家父之事,如此萬水千山,我衷心銘鏤。」

鳳姑娘如此過於客套,顯然使彼此關係疏遠了,藍玉珍姑娘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不由地心裡一陣難過,幾乎要哭出聲來,叫道:「鳳姐姐!……」

何雲鳳姑娘冷漠如冰地點點頭說道:「藍妹妹!你稍等一會,說不得都要相煩的。」說著轉面薛明霞姑娘、小向青說道:「西南接近卸峻,為藍妹妹舊遊之地,請薛姐姐和藍妹妹還有向青侄兒,辛苦跑一趟。」

說完起身向老化子行禮說道:「老化子師叔仍舊留神大江南北,申氏護衛和陰展平巡察於青龍幫各分舵,我則和雲龍再走苗疆,明訪鬼眼和禿鷹……」

風姑娘這-番分派,說到最後肖承遠小俠忍不住叫道:「鳳姐姐!你應該坐鎮青龍幫……」

何雲鳳姑娘斷然攔住肖小俠的話,極為嚴謹地說道:「多謝承弟弟的關心,青龍幫基業根本已動,我在與否,已是無關緊要.至於苗疆之行,設若不敵鬼眼與禿鷹,雖死亦是了無憾事。人生本是鏡花水月,幻景萬千,到頭來終是萬假無真……」

說到最後姑娘自己也止不住要流下淚來,藍姑娘此時心裡滋味,亦是萬馬奔騰,只有她是深深了解風姐姐此時的失常的心情。

倒是默然站在一旁的薛明霞姑娘心中平靜如止水,她是第一個勇於跳出這個情感的是非圈,此刻,她冷眼旁觀,比誰都了解這其間的關係微妙。她覺得豪爽開朗的鳳姑娘而今竟會滿口不知所云,不禁為之嘆息。

任何精明練達,胸襟開闊的姑娘,落進情感的風波里,都會自然的變得懦弱而愚呆。

薛明霞姑娘再看看肖承遠小俠此時竟也是木然無所表情,片刻后綠憶姑娘探深地望著鳳姑娘一眼,極寓深意地說了一句:「風姐姐!待我自關外回來,我要和你作竟夜之談,鳳姐姐!你別拒絕我這個約會喲!」

鳳姑娘臉上顏色一變,但是瞬息又露出一絲笑容,點點頭說道:「好!苗疆不死,我回來青龍幫總壇,赴你的約會。」

綠憶姑娘純真無比露出聖潔的笑容,認真地福了一福,說道:「姐姐!你還有後福無窮,哪裡就會死去呢?你答應了做我的姐姐!三個月以後,我們從關外回來見你.」

風姑娘點頭喃喃地說道:「三個月,好,三個月以後,我在此地等候你綠憶姑娘!」

在南海的當日,綠憶姑娘成了藍玉珍姑娘的妹妹,鳳!」娘也就成鳳姐姐,可是,如今綠憶妹妹仍舊被稱為綠憶姑娘,這個距離有了可怕的拉遠。

綠憶姑娘回身趨前,向藍玉珍姑娘遠遠地點頭說道:「藍姐姐!三個月以後,你也要來的喲!」

藍姑娘木然的點頭應是,不知道這位妹妹在搞什麼花樣。望著肖小俠和她臨去對老化子恭謹落地一躬,一語不發地奔向議事廳外,匆匆下山而去。藍姑娘止不住兩顆淚珠滾落到衣襟,再抬頭時,鳳姑娘也正是一雙晶瑩淚眼,疑望著屋檐外的天際悠然出神。

從浙東括蒼,北上出關,這是一段遙遠的路程,關山遠阻,何止萬水千山.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雙騎並肩,一路上少作耽擱,更無心瀏覽沿途風光,兼程趕路,僕僕風塵。可是,像肖小俠這樣風流瀟曬,年輕英俊的相公,騎在馬上神情飄逸,已經夠引入注目的了,再加綠憶姑娘國色天香淡雅清幽的絕代風華,一身談綠衫兒,簡直就是人間謫仙,月里嫦娥,如此一對玉琢粉裝的年輕俊人,並騎雙胯,揚鞭馳騁,沿途豈有不令人轟動之理。

其實,肖承遠小俠出離師門,也為時不久,但是,在江湖上已經是幾乎沒有人不曉得,武林後起之秀,神功蓋世的肖承遠,即使沒有見過面,也都早已聞名。

如今,這樣-對年輕的男女,僕僕風塵於官道之上,驚人的風采,耀眼的碧玉琵琶,古色斑爛的長劍,何能脫得了江湖上能人的眼色?於是,肖小俠和綠憶姑娘自己尚在渾然不覺之中,中原一帶,乃至一直傳到關外,都在傳說著:「蒼虛秘笈的得主,玉扇書生的衣缽門人肖承遠,偕女友北上出關。」

人的名,樹的影。樹影可以蔽蔭納涼,人名則易招致生事,至少可以招惹了麻煩。「肖承遠北上出關」的消息,傳遍武林之後,使得關外的一位隱居多年的人物,暗自陰陰笑道:

「果然來了,哼!」

有心安排陷阱,自然就不怕引虎自噬,等到肖承遠和綠憶姑娘出關之日,白山黑水之間,已經有了一番縝密的安排。正是:

遍設陷阱等獵物,

坐等有心入瓮來。

這天,肖小俠和綠憶姑娘雙騎出關,這關外風光,大不相同,在關內,特別是大江南北,正是』春風又綠江南岸」的季節,河水解凍,大地蘇醒,微風吹面不寒,細雨沾衣欲濕,嫩柳抽絲,新桃含苞,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可是這時節的關外,依舊是天寒地凍,到處一片禿兀,沒有一點春的氣息。

論功力,肖小俠和綠憶內力修為都已經到了精純之境,天氣嚴寒酷熱,都不足侵害,但是,像這樣冰天雪地的天氣,兩個人穿著飄飄單薄的衣衫,又不知道要驚多少世俗人等。所以,在出關之前,各購了一套禦寒的皮衣。

肖小俠玄色狐裘大氅,綠憶一身淡綠綢面雪白毛裹的披風,如此二人越發地顯得風姿蓋世,舉世無雙。

本來,自從括蒼山匆匆就道以後,肖小俠滿懷心事,終日沉鬱難開,綠憶姑娘也知道承哥哥心情紊亂.情緒欠佳,所以,也默默地相隨,溫柔的照拂,不曾提出一點意見相問.這天,雙騎出關.風光大變,舉目曠野平闊,一片枯黃,間或雲山深處,積雪如銀,鑲在黃沙滾滾的盡處,好一片曠闊胸襟的關外景色。

綠憶姑娘久居南海,終日所見青天、藍海、白雲、歸帆,幾曾見過這種荒漠平野的景象,不由地胸襟為之一壯,噓一口氣,揚鞭催馬,超過肖小俠的坐騎,掉回臻首向肖小俠說道:「承哥哥!如此默默行程,已將匝月,你能否告訴我此行究竟有何線索嗎?」

肖小俠長嘆一聲說道:「活剝武當道長,生擄石老幫主.此人武功膽色,可以說是蓋世無雙,必然不是默默無名之輩:可是,以武當派掌門人卿雲道長和老化乾哥哥的閱歷之深,知人之廣,江湖黑白兩道,誰不是瞭若指掌?竟然毫無知悉,豈不是武林中一大奇聞嗎?」

綠憶姑娘嗯了一聲,忽然臉上綻開笑容道:「承哥哥!你這次毫不猶豫,催馬攢程,徑奔關外,難道你已經知道禍首是誰了嗎?」

肖小俠點點頭,說道:「我也只是偶爾靈機一動.觸起記憶,作孤注一擲之行,徑奔關外,萬一此行白費事時,只怕石老幫主性命已是難保。」

綠憶姑娘大喜說道:「承哥哥深思熟慮,我知你甚深,沒有幾成把握,你不會莽然輕舉妄動。承哥哥!你以為關外有何高手,膽敢觸犯武當派和青龍幫之共憤?」

肖承遠小俠微微笑了一笑,說道:「說來也算是捕風捉彰.冒然行事.綠憶!你是否記得南下苗疆之時,我曾經和你說過,鐵扇女煞史青虹無端尋釁,找上括蒼山的故事否,」

綠憶姑娘驚道:「難道又是鬼眼婆婆無恥忮倆,鳳姐姐到苗疆之際,不是曾與鬼眼老婆子對過面嗎?她如何分身能來呢?」

肖承遠小俠搖頭說道:「我只不過是比喻而已,鐵扇女煞史青虹她之所以尋釁上括蒼.只是僅僅為了與我較量一下扇招而已,竟不惜輕樹仇敵,難道就不容許故事重演嗎?只不過這人武功高強,下手又狠毒而已。」

綠憶姑娘驚道:「難道是有人上括蒼找你,適逢你不在,才擄走石老幫主嗎?承哥哥!

你是根據什麼?又如何確言在關外?」

肖承遠小俠說道:「我也只是較為合理的推測罷了。因為,我起程到苗疆,轉道去南海之初,經過天台山……」

正說到此地,忽然後面蹄聲震地,肖承遠小俠倏地住口,和綠憶姑娘雙雙扭著身看去。

只見塵頭起處,彷彿有四匹奔馬,以奔雷閃電之勢,滾滾而來。

好快的腳程,相差數十丈,也不過是一轉眼間,四騎奔馬,從兩人身旁呼嘯而過。

綠憶姑娘氣得用衣袖掩住口鼻,在蹬上跺腳罵道:「該死的東西!有意的顯抖威風,不讓你們知道厲害,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說著一抖袖,揚鞭縱馬,就要追趕上去。

肖小俠伸手攔住說道:「綠憶!用不著追他們,遲早還要來的。」

綠憶姑娘閃著一雙晶瑩的大眼睛,問道:「承哥哥!你說什麼?他們……」

小俠點頭說道:「他們是有意挑釁,看來我們出關之日,就已經落在別人計算之中,果然如此,我這猜測,已經有八分可中了。」

綠憶姑娘急切問道:「什麼?他們就是你要追尋的那人所派遣來的嗎?」

肖承遠小俠點頭說道:「我方才不是說到路經天台山境嗎?我遇到一件事,那便是無極派掌門人無極仙子和她的門人王秋綺姑娘……看,不是他們又回來了嗎?」

綠憶姑娘抬頭縱目望去,但見遠遠平野盡頭,又是一線滾滾灰塵,飛馳而來。

綠憶姑娘哼下一聲說道:「要是他們膽敢如此挑釁,我就饒不過他們。」

肖承遠小俠笑道:「綠憶,稍安毋躁,他們只不過是一些爪牙而已,值不得我們動氣。」

綠憶姑娘撇嘴說道:「多少也給他們一些顏色,好讓他們回去通個信兒。」

正說著,果然又是四騎奔馬,依舊是分兩邊,枉奔而來,-轉眼間,又卷塵從肖小俠和綠憶姑娘兩邊呼嘯而過。

綠憶姑娘正待發作之際,只聽得四騎當中有人狂喝:「著。」

這一聲「著」剛一出口,在滾滾黃沙之中,突然閃起滿天星雨,閃著晶瑩耀眼的流光,像是天女散花般的,向肖小俠和綠憶姑娘二人迎頭罩下。

肖小俠微微一笑,說道:「來得好!」

雙手吐袖齊揮,頓時兩股狂飄,脫袖而出。「呼」地-陣,把滿天流光星雨,捲去得無影無蹤。

綠憶姑娘卻捺不住心頭火起,嬌叱-聲:「回來!」

話音剛一脫口,人似脫弩之矢,從馬背上「咻」地——聲,似流星趕月,野鶴高飛,凌空拔起兩三丈高,斜地里向後射去,匆忙中一打千斤墜,倏地雙足微一著地,雙掌齊翻,喝聲:「去!」

這四匹馬上的人,齊手發出暗器之後,一見被人一卷而空,已是驚詫得失魂落魄,趕緊低頭催馬,準備狂跑脫身.沒有料到一抖韁催馬,只聽得一聲「去」,陡地一股潛勁迎頭撞采。四個人哪裡還坐得穩馬背,一陣「咕咚咚」,四個人跌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肖小俠飄然下馬,一抖長袖,落下一堆銀亮的魚鉤。綠憶姑娘一見,不禁驚詫地「咦」

了一聲,心裡暗自忖道:「沒有聽說過,居然武林之中,還有人用魚鉤作暗器.」

肖小俠此時臉色微徽一變,突然仰面輕輕地哈哈一笑,這是綠憶姑娘和肖小俠從括蒼山奔向關外以來,第一次出聲而笑。

綠意姑娘仰首問道:「承哥哥!你得到線索了?」

肖承遠小俠從地上拈起一個魚鉤,笑著問綠憶姑娘道:「綠憶!你還記得卿雲道長手上那張羊皮告警書嗎?」

綠憶姑娘叫道:「記得,那是一根釣魚桿。」

肖小俠點頭道:「對極了!這是釣鉤,看來我猜對了。」

說著話,走到四個人身邊,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起來!不要裝腔作勢。方才人家那一掌是有心留活口,你們都沒有受傷,否則,此刻哪裡還有你們的性命?走過來說話,我不難為你們。」

四個人躺在地上偷偷地互看了一眼,慢慢爬起身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肖小俠看了一看,四個人一式打撈,老羊毛氅,攔腰板帶,頭上戴著-頂兔毛瓦楞帽,背插長劍。點點頭問道:「你們奉命行事,我不難為你們。只要好好地說老實話。」

四個人仍舊裝聾作啞,呆立不作理會。

肖小俠拈著魚鉤問道:「你們是干山寒江冷麵釣翁的什麼人?」

四個人不約而同的微微一震,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肖小俠仍舊和顏悅色問道:「千山寒江冷麵釣翁派你們來是攔截我們的嗎?」

四個人彷彿沒有聽見,木然不理。綠憶姑娘可忍不住嬌叱道:「難道你們都是聾啞之人嗎?有話為什麼不敢說?方才兵馬揚塵的威風到哪裡去了?」

說著,有手食指微扣,彈指作勢,虛空點向靠近的一個人。頓時那人渾身一般,繼而滾在地上,呻吟之聲不絕。就是不說-句話。

綠憶姑娘冷笑道:「這錯骨分筋之法,專為對你們這種為虎作倀的奴才,看你是好漢,能挨到幾時。」

肖小俠微笑向綠憶姑娘說道:「妹妹!饒了他吧!他這種人可恨復可憐!自己為人作爪牙尚不能覺悟。」

綠憶姑娘望著肖小俠一眼,復又彈指作勢,那人重重地噓了一口氣,躺在那裡,動也不能動彈。

肖小俠卜前兩步,指著他們說道:「像你們這等出手狠毒,肆意猖撅之輩,無法輕予饒恕,姑念你們受命於人.我們也不探究。」

說著話,右手長袖忽又一抖,從地上掠起四枚亮晶晶的釣龜鉤,忽又一拂之間.四個釣魚鉤不偏不斜地分別鉤在四個人的左耳上,喝聲說道:「你們與我滾回去告訴千山寒扛冷麵釣翁,就說我肖承遠和綠憶,專程前來相見。他這些半路攔截的下流伎倆,少再施使,徒然貽笑於人,你們還不與我快走。」

三個人扶起地上那個人跨上馬背,-齊掉轉馬頭.鼠竄而去。

綠憶姑娘目送他們去遠后,轉面向肖小俠道:「承哥哥!你如何知道他們是什麼千山寒江冷麵釣翁的手下人?」

肖承遠小俠笑著說道:「舊事新情,互相對照,就不難知道底細。在白山黑水之間,只有一位武林怪人,那是百獸至尊劍掌雙修的聿古嵐,此人在川中曾與藍妹妹他們會過,除此之外,還有這位號稱千山塞江的冷麵釣翁。」

綠憶姑娘「咽」了一聲說道:「足了!釣翁的手下,使魚鉤為暗器,合乎情理。」

肖承遠小俠說道:「其實他還有一手更絕的暗器,名叫毒楊花,他原來是無極門的弟子。」

肖小俠便把天台山救無極仙子帥徒,遇千山十猿之事約略說了一遍,然後嘆道:「習武之人,如果仍舊不能脫離追名逐利,便要遺害人間了。這位冷麵釣翁想是我伸手救了無極仙子師徒.遷怪於我,這才南下括蒼,擄走了石老幫主,自然就不愁我不出頭了。」

綠憶姑娘搖頭說道:「如此說來,承哥哥!你的推測雖然正確,但是,只怕不是遷怪你救無極仙子師徒,而是,無極仙子討無極乾坤真經不到,自忖不是他師叔的敵手,這才想到你的叮嚀,要去括蒼等你,被冷麵釣翁識破所致。」

肖小俠驚道:「綠憶所說不無道理,如此說來,不僅石老幫主命危,就是無極仙子師徒兩人,也是危機重重。」

綠憶姑娘點頭說道:「照冷麵釣翁為人看來,他能活剝問雲道長人皮,不僅武功高,而且心腸毒,我們要趕緊去,遲則恐要生變。」

肖小俠恨聲說道:「他要是傷了石老幫主相無極仙子任何-人的性命,我要他拿命報償。」

綠憶姑娘從沒有看過肖小俠如此恨聲惡言,要取人性命,此刻憤恨之情,可以想見,心裡也不禁為之微微一動。想著又接道:「倒不知道問雲道長與冷麵釣翁有何仇恨?他要下此毒手。」

肖小俠搖搖頭說道:「武林之中,些微小事,便冤冤相報不已,終非武林之福。唉!走吧!此去千山尚不知有多少路程!」

肖承遠小俠這-聲感嘆中,確是道出武林人士,日漸衰微的癥結所在。綠憶姑娘暗自點頭,輕輕說道:「但願彼此留-步,減少千年冤讎深。」

肖小俠回眸望了綠憶姑娘一眼,無語翻身上馬,雙雙揚鞭,兼程趕路。

竟日攢程,一問之下,已經越過哈達嶺,人煙稀少,山頂上都留著白雪蓋頭,一路流水之處,尚不少見到有結盈冰寸。

肖小俠笑顧綠憶貼娘說道:「此處無人,且下馬休息一回,吃些乾糧再走。越過了哈達嶺,回程轉路,就要進入千山境界,我們要小心些了。」

綠憶姑娘勒住絲韁,跳下馬背,揀著一塊青石,從馬上解開毛氈,鋪墊坐上,拿出乾糧,慢慢地嚼著。

肖小俠坐在一起忽然笑道:「綠憶!」

綠憶姑娘此時正在仰頭遠望山顛積雪,和天際浮雲出神,一聽肖小俠叫她,轉眸應了一聲。

肖小俠微笑道:「綠憶,你自幼隨二絕姥姥在南海長大,受盡呵護愛撫,哪裡吃過這種餐風露宿的苦況?這次我要你隨著前來千山.你不後悔?」

綠憶姑娘聞言轉過頭來.回眸展顏一笑,這一笑宛如陽春白雪;出奇的美麗.輕笑了一聲.宛如銀鈴.幽幽地說道:「承哥哥,你說我後悔嗎?我卻正在暗自為我幸運.能夠隨你遠涉關山,深入荒野。哥哥!你來看……」

綠憶姑娘伸出纖纖玉手.遙指著遠處的山顛,和遙遠的天際,幽幽地說道:「高山白雪.谷底已生春,天際淺藍,飄著舒捲的白雲,多美呀!人生難得幾回見到呢?」

肖小俠不覺激動地叫道:「綠憶!」

綠憶姑娘微笑依然.羞紅上臉,輕輕地說道:「還有,承哥哥!有你坐在我身邊,還有何事能使我如此為之心滿意足?承哥哥!你說我會後悔嗎?」

綠憶姑娘說此話時,雖然嬌靨如花,略有羞意,卻是純真無比,令人愛而生敬。

肖小俠伸手握住軟滑潤澤如凝脂的柔荑,激動地叫道:「妹妹…」

繼而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低下頭來.綠憶姑娘輕輕用手反握住肖小俠的手,輕輕地說道:「承哥哥!你是為了鳳姐姐和藍姐姐她們而煩惱嗎?承哥哥!你但放寬心吧,兩位姐姐她們不知道我恩師親臨苗疆做主的事,再說,兩位姐姐與你是已經非一日之情,綠憶不會不知進退地去衝撞她們。只要真心相與,兩位姐姐又豈是俗家兒女?承哥哥!你說對嗎?」

肖小俠聽了綠憶姑娘這一番話,真無法想像這是十七歲的綠憶所能如此娓娓道來。痴痴地望著她,說道:「妹妹!我肖承遠有何福氣,得遇妹妹你這樣……」

綠憶姑娘輕盈地一笑,俏然站起身來,輕輕擺落了肖小俠的手,說道:「承哥哥!走吧!趕到有人地方,歇過一宿,明天也好深入干山,找尋冷麵釣翁。」

肖小俠也趕緊一斂浮動的心神,措訕著整理馬匹,兩人雙雙上馬,踏著荒徑,向前走去。

越過一道山口,迎面又是一個廣闊的平原,而且深林密樹,黑壓壓的一片,幾乎隔離了難見天日。

綠憶姑娘揚著鞭笑道:「承哥哥,這冷麵釣翁也不過是銀樣蠟槍頭,遠在出關不久,就派人施使謀害,如今我們算是接近千山,反而默默無聞,你看不是有些奇怪嗎?」

肖承遠小俠說道:「綠憶!此刻你我已是身臨危境,我明敵暗,要謹防他那種無恥的暗算忮倆。」

肖承遠小俠說著話,縱馬上前幾步,走在綠憶姑娘前面幾步,留神向前面看去。

雖然眼前是一片大森林,黑壓壓的深不見底,但是,深林中間卻有一條寬達兩三尺的甬遭。地面上樹葉覆蓋,看來許久歲月都沒有人走過。

肖小俠正待揚鞭指著森林,要繞過去,忽然,走在後面的綠憶姑娘叫道:「承哥哥,留神!」

肖承遠小俠倏地從馬上一轉身,但見身後有如飛蝗一般飛來一片亮品晶的東西。連忙叫道:「毒楊花!」

立即雙手齊飛,劈空掌力,兩股勁風,橫掃而出。綠憶姑娘此刻也雙袖交舞,拂出狂飄一陣。

無奈這些飛舞的「毒楊花」。都是沿著地面飛來,雖然兩人同時拂出勁道,卻一時無法驅除得那麼乾淨。在這一瞬間,綠憶姑娘的坐騎後腿上,競扎了一顆「毒楊花」。

那馬如何受得住如此一紮,頓時一聲長嘶,「咻」地一聲,直向前衝去。

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所騎的兩匹馬,都是千中選一的駿馬,如此一痛之下霍然地前沖,何止七八丈遠?肖小俠一把沒有抓住,急切里叫道:「綠憶!快跳馬脫身。」

言猶未了,綠憶姑娘那匹馬已經衝進森林那條甬道。只聽得「轟隆」一聲,綠憶姑娘連人帶馬,竟跌進一個假鋪樹葉的陷阱里去。

說時遲,那時快,綠姑娘就勢一甩腳蹬,凌空拔起之際,緊接著「嘶嘶」一陣作響,從樹林里又飛出一片「毒楊花」,齊向姑娘襲去。

此時,綠憶姑娘倉促拔身,凌空已經氣泄,飄然下落之時,哪裡還能躲避這漫天飛舞而來的「毒揚花」。眼看著姑娘就要落一滿身刺蝟,踣地而落。

就在這危及一瞬,間不容髮的時候,肖小俠一聲長嘯,身化「飛燕投林」,閃電飄風,直向樹林里撲去。右手一掐描金白玉扇,「刷」地一聲,扇起勁風萬道,身形一掠,左手一把帶住了綠憶姑娘的纖腰,猛地一伸右腿,微微一點樹榦,借勁飄身,倒飛林外,落到地上。

要不是肖小俠臨危不亂,武功機智交互發揮,綠憶姑娘至少也要受到遍體鱗傷.姑娘落在地上,偎在肖小俠身旁,喘息未停,再看看那匹駿馬,已經落到深達數丈的陷阱,此時已經蹤影不見,聲息俱無,想必已經死去.綠憶姑娘此時真是又氣又恨,可是,回眼四下觀看,周圍的樹林,卻又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的蹤跡,方才那兩陣「毒楊花」不知它是來自何處。

姑娘怒叱道:「無恥賊!只知暗襲,何不出來見諸當面?」

肖小俠此時也留神的四下掃視一遍,笑著向綠憶姑娘說道:「綠憶妹妹!我又要考考你的手法準頭如何了。」

綠憶姑娘霍然一震,立即斂神靜氣,向四周一看,立即笑道:「承哥哥!你要我打什麼地方呢?」

肖小俠從地上拾起一粒石子,遞給綠憶姑娘,笑著說道:「你左後相隔五丈那棵大樹,向卜數,第三個節疤,看你可能打中。」

綠憶姑娘剛笑著說得一聲:「好!我試試看。」

突然那棵大樹一裂為兩,從中間走出一個人來。原來利用樹皮,假裝成樹,而且惟妙惟肖,難怪一時看不出,而那個樹節,正是那人眼睛的所在。

這人剛一露面,綠憶姑娘立即驀地個前撲,疾如閃電.直掠到這人面前,沒等到一眨眼間,姑娘已經單手一提,捏住頸脖,惜回到原地,摔在地上。

肖小俠對這人看了一眼,見他皮氅皮帽,一如在前面暗放魚鉤那四個人一樣的裝束。不由地冷笑一聲:「左邊第五棵,右邊的第-棵第二棵,你們還要我用石子打你們眼睛才出來嗎?」

肖小俠如此一發話,那三棵樹又都自然地裂開樹皮,走了出來。

綠憶姑娘惱恨他們下手陰毒,傷害了她的坐騎,沒等到那三個人站穩腳步,立即揚手連拍,連施神掌絕技,只聽得「啪、啪、啪」一連響聲,每個人都挨了兩掌,打得滿嘴血流,臉腫多高。

肖小俠攔住綠憶姑娘笑道:「妹妹!哲請息怒,待小兄問問他們,為何如此不講武林規矩,處處暗計算人。」

說著低頭向地上那人說道:「你們都是千山寒江冷麵釣翁派來的人嗎?」

那人瞪眼閉嘴,一言不發,肖小俠說道:「千山釣翁現在何處?你起來帶我們去見他。

我們遠從扛南來到關外,他如此處處暗計傷入,難道他不敢相見嗎?起來帶我們去。」

任憑肖小俠如何問話,那人就是閉口無言。綠憶姑娘氣道:「看來這些人都是能熬苦痛的,我到底要看看他們究竟能熬到什麼程度。」

肖小俠點頭對地上那人說道:「你再是一言不發,你就會嘗到錯骨分筋的慘味,你說了便於你無事.」

那人腔上頓叫露出驚恐之色,變得蒼白,但是仍舊是一句話都不說。

綠憶姑娘冷笑一聲說道:「冷麵釣翁果然御下有方,你居然肯挨分錯骨分筋的痛苦,不發一言。好,你就嘗嘗看。」

姑娘正待舉手拂穴,站在樹林邊緣,滿口流直的那三個人,忽然一齊反手抽劍,墊步欺身,三支長劍,三道光芒,分從三個不同方向,宛如猛虎出柙.拚命向肖小俠和綠憶姑娘撲來。

三個人起式一致,樁步沉穩,步眼靈活,遞劍勁貫劍身,分明都有相當火候。可是,看在肖小俠和綠憶姑娘眼裡,自是不值一顧了.肖小俠當時大笑一聲,便說道:「是了,江湖上素有不分高下不罷手的說法,你們是要見過高下之後,再肯說話.」

人在說著話,腳下化演「蒼虛縹緲步」,只見他青衫一擺,皮氅一旋,身形像是飛蝶穿花,在三支長劍間,只是約略地一轉,「鏘啷啷」一陣金刃落地,三把長劍一齊掉在地上,那三個人每個人的手腕,都腫了一塊。

肖小俠指點著笑道:「如果不服氣,撿起長劍再來過。」

三個人只剩下面面相覷的份兒,連人家用什麼手法摘掉手中的長劍都不知道,還談什麼再動手?

肖小俠看見他們已經是無膽再動,便點頭說道:「如果自認不敵,就快說出千山寒江冷麵釣翁他在何處?」一

肖小俠剛一說到此處,就聽到樹梢有人冷冷地說道:「對不敵之人盡抖威風,有何顏面。」

綠憶姑娘悶在一旁,半天沒有說話,心裡早就有氣,這時候一聽有人在樹梢發話,霍地一抬頭。兩道秀眉一擰,右手微揚,嬌叱一聲「打!」

只聽得「啪」地一聲,樹梢那人早就挨上了一巴掌。

這一掌發出之後,只聽得「咻咻」聲音,從樹林梢頭,呼然落下十個人來,一字並肩,當著肖小俠和綠憶姑娘面前昂然而立,只有左邊第-人,左頰上留著五個紅指印.肖小俠當時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千山十猿。綠憶妹妹!你這一掌打得可輕了,他們都是冷麵釣翁的有力助手,可以挨得重一些的。」

肖小俠心裡也著實惱恨這冷麵釣翁卑鄙可恥,三番五次暗施鬼計,這才冷言諷刺於他們。

干山十猿對於肖小俠的冷言諷刺,彷彿是充耳不聞,十個人一字並排右手反按劍把,臉上冷漠無情地站在那裡,只有左手第一人冷冷地說道:「姓肖的!你不諳千山寒江冷麵釣翁的規矩,卻休要胡亂怨人。經不得三番五次的考驗,你還敢到千山寒江來幹什麼?如果經不過難關,只怨自己學藝不精,不要盡在口頭上著意損人。」

肖承遠小俠哈哈大笑,說道:「做人不能光明正大,專在暗中施弄詭計,這算哪門子規矩?看來這位冷麵釣翁是個見面不如聞名的人物。千山十猿,你們回去告訴冷麵釣翁,我肖承遠是堂堂正正前來拜山,如果要盡施詭計,就休怪我肖承遠手卜不能留情。」

干山卜猿左首那人毫不動聲色,說道:「姓肖的!虧你還是闖蕩江湖的人物,連這點『入鄉隨俗』的道理都不懂嗎?此地關外,不是中原。」

肖承遠小俠笑道:「關外中原,莫非一理。何況你們這位冷而釣翁也是來自中原。只不過是卑劣成性立意陰險罷了。也罷,入鄉隨俗。告訴我,前而到寒江還有多少關卡?」

那人搖搖頭,冷冷地說道:「不能相告,其實眼前就是-道。」

肖承遠小俠笑道:「就是你們十位呀?天台山手下敗將.還妄敢言勇?」

千山十猿不理會肖小俠的諷刺,忽然一聲暗號,「刷」址的一聲,十支長劍齊聲出鞘,俱是劍立當胸,凝神以視。

肖小俠點點頭說道:「十位如此明白攔阻,還不失為光明正大。十位劍法不弱,想必別後數月,更有進益,好吧!我就領教各位十招.」

說著從籠袖裡,取出描金白玉扇,正待邁步上前,綠憶姑娘在-旁叫道:「承哥哥!這一場讓給我如何?」

肖小俠聞聲停步,回頭笑道:「綠憶!千山十猿都是劍中的名手,大凡擊劍名手都善於斂神聚氣,抱元守一,才能劍動神隨,威力無邊,你要領教他們劍術,倒不妨為他們彈一閥琵琶。」

綠憶姑娘聞言一順懷中琵琶「咚」的一聲,「千山十猿」倒了一半。

肖小俠冷然道:「冷麵釣翁的手下也不過如此,你們這群草包,非是我一招之敵,也出來現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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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扇神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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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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