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肖承遠暗道:「這是經過深謀遠慮的行動,此人不但與無極門有極深的仇恨,而且,要使無極門毀於武林共憤之下。這種陰毒詭計,若無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不能如此。」

肖承遠只如此一思忖之間,便向王秋綺說道:「秋綺!你已經無須再加說明,既然時不我予,不如即刻回店,稍收行囊,在青-鎮頭官道相會,你我即刻起程,直奔塞外,事情只怕遲則生變。」

王秋綺此時完全以肖承遠的意見是從,點頭應是。但是,只一稍停頓之間,她忽然又驚聲說道:「承弟弟!方才那人在此地失手之後,只怕他們立即就要趕回干山,對於我師叔祖和恩師有所不利。」

肖承遠點點頭,沉重地對王秋綺說道:「秋綺!我說一句話,只怕你不願意聽。」王秋綺陡然一驚,仰起頭來,望著肖承遠,不解地說道:「承弟弟!你有任何言語,秋綺莫不都以凝神傾聽的心神,恭聆仔細。承弟弟!難道你對我還有何不了解之處嗎?」

肖承遠倒是異常感動地點頭說道;「秋綺!我所說出來的事,是你所不希望聽到的。」王秋綺愕然地說道:「是嗎?那……」

肖承遠緩緩地說道:「秋綺!我怕是令師叔祖和令師無極仙子的安全,是值得耽憂的。」王秋綺道:「承弟弟!你是說我師叔祖和恩師他們兩位老人家,會被那些人不守諾言,會……」

肖承遠道:「秋綺!我所以想到這一點,是出於在你最後提到那一把毒楊花的關鍵上。」王秋綺頓然有瞠然不解的表情,雙眼凝神,獃獃地望著肖承遠小俠,說不上一句話來。

肖承遠認真地說道:「這毒楊花的出現,不僅說明他們是存心前來報仇,而且,他們要將無極門毀掉之後,進而掀起一場武林之間的流血糾紛,使他真正達出一石兩鳥的目的。」

王秋綺搖搖頭,依然不解地說道:「承弟弟!我仍然是想不到一個頭緒來。」肖承遠說道:「秋綺!我要告訴你一件秘密!」

王秋綺不知道這是一件什麼秘密,使承弟弟如此慎重其事。

肖承遠接著說道:「秋綺!你知道當今武林一致公推的泰山北斗,領袖群倫的是哪一派嗎?」

王秋綺點頭說道:「少林派是被人推崇為武林中的領導中心。」

肖承遠說道:「你可曾想到,少林寺當代掌門人,是在最近被人暗算致死的嗎?」

王秋綺大驚未了,肖承遠便接著說道:「少林當代掌門人,是少林寺最傑出的人才。然而,他卻死在一個不知姓名,不知下落的人手中,而且,是死在一枚毒楊花之上。」

王秋綺此時驚惶失措,幾乎不能自恃。

肖承遠說道:「我卻以為這-枚毒楊花,至少可以藉無極門的關係,追查出結果。」

王秋綺道:「毋怪乎在太湖之濱,承弟弟一見我提到毒楊花,便立即觸目驚心,而生疑慮。」

肖承遠點點頭,他承認了王秋綺這個反問。但是,他卻接著說道:「如今看來,嵩山少林寺、干山之麓,以及太湖之釁。這都是那四個人有計劃的安排。你到太湖之行,那是驅狼吃虎,他們坐觀鷸蚌之爭。如果你另有存心,他們相信你遲早也逃不了他們之掌握。」

王秋綺憤然說道:「承弟弟說的一些不錯!青-鎮今天晚上,不就是極好的說明嗎?」

肖承遠搖頭道:「秋綺!如果我所揣測的是真情,恐怕他們的行動就不止於此了。首先他們既要下手報仇,千山之麓令師叔祖和令師,既然已經落入暗算,只怕在你離開千山之日,他們就已經……」

王秋綺突然一聲尖叫,忽又抽回自己雙手,蒙住自己的嘴,掩住痛哭失聲的聲音,說道:

「不能!他們不能如此沒有信用。我跟他們約好的,以一月為期。如今一個月的時間不到,他們不應該這樣毫無信用。」

肖承遠伸手撫著王秋綺的雙肩,緩著聲音說道:「秋綺!秋綺姐姐!你要冷靜下來,我只是這樣推測,這並不盡然就是事實。」

王秋綺此時雖然極力忍住,但是,怎奈她對於思師的春風化雨,惠我恩深,忍不住一份發自內心深處的情感,化做兩股不可遏止的淚泉,源源不斷而出,使胸前衣衫,皆為之濕透。

王秋綺姑娘抽泣著說道:「承弟弟!你說的有理,他們自無這等好耐心,等我一個月回去的道理。我師叔祖和師父既然束手被制,自然是凶多吉少。假如……」

姑娘她實在「假如」不下去了,她無法去想「假如」成事實之後,她將如何是好?

肖承遠兩隻手用力緊握著秋綺姑娘的雙肩,也極為感傷。但是,堅定有力地說道:

「秋綺!你要冷靜下來,假如這真成為事實,無極門的光大責任,固然是落到你的身上。

但是,更重要的無極門掌門人的血仇,也需要你去洗雪,尤其重要的是江湖上將來一些毒楊花的疑案,只有你才能為無極門來昭雪,未來任重道遠,更要你節衰順變,何況,還有幾分希望不是事實呢?」

王秋綺流著淚,點點頭,凄然地說道:「承弟弟!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不幸……唉!

我將如何報答恩師這麼多年以來,撫養劬勞,誨我不倦。此恨將永無了日,此心也永無寧靜之時。」

肖承遠沉吟了一會兒正著顏色沉遠地說道:「秋綺!人遇事情遭變不利之時,要有打脫牙齒和血吞的決心。再者,如以為推測的有幾分可靠,則你我自青-啟程日,隨時都會受到意外的不利打擊與包圍。」

王秋綺本已經為肖承遠句句出自肺腑的言語,抑止住淚水。但是,此時一聽到肖承遠如此一說,又止不住一驚問道:「承弟弟!你是說回千山的一路之上,還有人會攔截我們嗎?」

肖承遠點頭說道:「他們命你前來太湖,也無非引起更多的紛亂,更多的猜疑。如今你既然沒有達到他們的預期,他們自然不會讓你一人獨自漏網。」

王秋綺姑娘此時忽然已將一腔悲憤,化作怒火燃燒,咬牙切齒說道:「再有來人相阻,就是我報仇雪恨的開始,即使我流血橫屍,也在所不惜。」

肖承遠立即說道:「秋綺!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如今既然是任重道遠,就應該忍辱負重。我倒有一個想法,如今之計,我們還是全力趕回千山,一切等到千山之麓,再作決定。」

王秋綺又忍不住流下眼淚說道:「承弟弟!如果到達千山之後,我師叔祖和恩師都已慘遭毒手,我將……」

肖承遠立即接過來說道:「秋綺姐姐!那時候你只有一件事要做,便是如何尋找到那一株千年何首烏,再以相當時日,練成「兩儀真氣無極玄功」,則一切血仇,都將報復有日。

秋綺姐姐!你以為我的話有些道理嗎?」

王秋綺默然無言,她覺得承弟弟的話,都是以極冷靜的旁觀者的眼光,分析得條理分明。

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秋綺姑娘自然只有心服口服的成份。

肖承遠也明了王秋綺姑娘此刻的心情,只輕輕地對秋綺姑娘說道;「秋綺!夜露已重,天色將明,我們還是各回客店,明日清晨,在青-鎮頭,會合啟程。一切事情雖然成事在天,但是,也要看謀事在人。」

秋綺姑娘這才深深地點點頭,兩個人互道一聲:「明日再見!」

雙雙騰身而起,兩條人影,消失在夜霧——之中,瞬間不見。

口口口

翌晨,青-鎮頭兩匹良馬,騎著一雙武林兒女,男的英俊瀟洒,騎在馬上宛如玉樹臨風。

女的是玉貌花容,光艷照人。兩個人見到面以後,對視一眼,也沒有說話,便並騎馳騁,直奔江陰,在古道上掀起一陣黃塵,為這寧靜的清晨帶來-陣蹄聲震動。肖承遠小俠一面縱騎賓士,一面和王秋綺說道:「秋綺姐姐!昨夜你回到客店之後,可曾小歇一會兒嗎?」

王秋綺一聽承弟弟問到她曾否休息,不由地將一雙秀眉微微鎖起,說道:「心懸千山,恨不能插翅飛行,早一刻回到千山之麓看個究竟,如何能閹上眼睛?直到天色已明之際,擔心今天要兼程趕路,所以才稍作調息,暫復疲勞。」

秋綺姑娘說到此地,忽而又轉面問肖承遠道:「承弟弟,你呢?你是否曾經好好地休息了一會兒?」

肖承遠播頭含著微笑道:「說來正與秋綺姐姐你一樣,我也是徹夜未眠,不曾閉得一下眼睛。不過,我所想的不是千山之麓,到底是何種情形,而是思想另一件難能解開的死結。」

王秋綺當時似乎有一些失望,望著肖承遠問道:「承弟弟你是在想一件什麼難題,使你如此徹夜不眠呢?」

王秋綺這兩句話一經說出口,不禁又為之大悔。她與肖承遠雖然是青梅竹馬之友,但是如今彼此已各自成人。而且畢竟男女有別,肖承遠又是使君有婦,在這種情形之下,王秋綺問他為何徹夜未眠,豈不是有些失言嗎?

當時王秋綺嬌靨飛紅,不勝嬌羞。

肖承遠小俠倒是毫無所覺,他只是認真地說道:「愚弟昨夜在客店之中,深夜苦思,在猜測千山之麓,暗算令師叔祖和師尊的那四個人,究竟是何人?竟能有如此野心,要毀滅一個門派,要攪亂整個武林?」

王秋綺一聽之下,羞意全無。同時又不禁為之一驚,她心裡在暗自想道:「這四個人功力之高,與舉止之怪,我至今毫無一點頭緒,分不出他們是哪一路人物。承弟弟連面都不曾見過,他就能知道他們的來龍去脈嗎?」

但是,王秋綺雖然心裡如此閃電一驚,她對於承弟弟的功力和才智,是深具信心的,所以,她當時緊接問道:「承弟弟你想到一些端倪否?」

肖承遠在馬上搖頭微露著苦笑.說道:「雖然我找到一點可資追尋的蛛絲馬跡,但是,尚得不到任何有力的證據。」

王秋綺一時驚喜逾帶,立即一帶手中絲韁,胯下良駒,雙揚前蹄,長嘶而止,同時心裡閃電一轉,暗自叫道:「果然承弟弟不同凡響,僅憑推論,便能夠立得端倪。只要能夠獲得蛛絲馬跡,今後的問題就要易於著手了。」

肖承遠沒想到王秋綺會如此突然一停,當時一愕之餘,也力帶絲韁倒轉馬頭,迎著王秋綺姑娘道:「秋綺!你有事嗎?」

王秋綺也覺得自己有些失常,當時臉上一紅,說道:「承弟弟!你說你已經得到一些蛛絲馬跡,可否說給秋綺先聽為快呢?」

肖承遠一聽姑娘為了這件事,驚喜如是,他倒沒有失儀,只是為秋綺姑娘這一份關心此事的心情,為之感動。

當時肖承遠策馬上前,隔著馬身,對王秋綺說道:「秋綺,我們還是邊走邊說,以免耽擱行程!」

王秋綺姑娘點點頭,兩人又雙雙策馬前行,一時蹄聲得得,輕馳碎步,向前跑去。肖承遠這才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一件事在未獲得證實之前,本來不應該告訴別人,以免影響別人的推論。既然秋綺問到此事,勢難不說。但是,我必須先告訴秋綺,我這深夜苦思的結果,沒有得到定論,如今說出來,也不過供作你思考,不能認作真實如此。」

王秋綺點點頭,肖承遠便接著說道:「昨夜我回到客店之後,忽然想到那十幾個人,圍住你我群斗之際,那個劍陣的名稱和來歷。」

王秋綺頓時有些恍然,不由地輕輕「啊」了一聲,復又接著點點頭,仍舊凝神注視著肖承遠,沒有說話。

肖承遠接著說道:「武林之中,不論黑白兩道群斗陣勢,只有少林的羅漢陣,和武當的五行劍陣,是最為出名。至於其他各派也有使用兩儀、三才、七星、八卦等等變化,各創群斗的陣勢,都不及少林武當的名聲傳播之遠,事實上,也不及這兩振的群斗陣勢,具有威勢。」

王秋綺睜著眼睛,充滿疑惑地問道:「依照承弟弟見多識廣的眼光看來,他們那種四四變化,複式進攻的劍陣,是屬於哪一門哪一派呢?」

肖承遠搖頭說道:「愚弟就是因為江湖掌故知道不多,見識不夠,才如此費盡心機猜測,否則豈不是不用猜測,便可以上眼便知分曉了嗎?」

王秋綺姑娘臉上微微一紅,剛說到一句:「承弟弟!並非我有意謬……」肖承遠在馬上搖手笑道:「秋綺何必介意這些無關宏旨的事?我們談正事要緊。」王秋綺臉上紅暈未退,點點頭說道:「承弟弟!那四四變化的劍陣,依你看來,是接近哪一家的路數?」

肖承遠說道:「我首先想到,黑道群魔知名之士使劍者不多,而使劍群斗者,更是跡近絕無僅有。至於正道各派,使劍的門派,頗為不少,但是,能使劍群斗的,只有武當一派。……」

王秋綺忍不住搶著道:「承弟弟!你方才說到,武當派群斗的陣勢,是採取五行變化演變而來。五行劍陣,應該是五個人為一組才是合理,可是他們都是四四為伍……」

肖承遠搖頭說道:「秋綺姐姐!我並沒有指出是武當派,我只是如此逐步分析與推論。」王秋綺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承弟弟!你除了以劍陣的威力來推論之外,還有其他因素否?」

肖承遠異帶爽快利落的應道:「有!」肖承遠這一聲「有」應得非常乾脆,他也立即接著說道:「方才我所推論的,只是一個根本的因素,至於其他許多旁的關係,至少我可以提出有好幾點值得思考之處。」

肖承遠說到此地,緩下良駒,凝神向四周打量一陣,和王秋綺如此緩緩地在錫澄古道上走著,同時也輕輕地說道:「秋綺姐姐!你也是使劍的行家,劍法高低,難瞞你的法眼,你以為那十幾個人的劍法到底如何?」

肖承遠如此突然一問,王秋綺始而一愕,繼而又若有所悟地點頭說道:「這十幾個人群斗陣法極為厲害,而單打獨鬥的劍法,雖然不是第一流的擊劍高手,卻也都是出自擊劍高手,而且都是出自擊劍正宗,中規中矩,絲毫不苟。承弟弟!這是你發現的第-個疑問?是嗎?」

肖承遠含笑說道:「秋綺說得入木三分,這十幾個人,出手亮劍,遞招髮式,都是中規中矩,斷不是邪門外道,所能做到的這二點。其二,我自青-鎮上發現他們起,就覺得他們不像江湖上,尤其是黑道上的人物。不酗酒,不鬧事,上下有別,尊卑分明,儼然是出身正大門派的作風,舉止不苟,

教養有素。」

王秋綺點頭說道:「兩軍對陣,言不及粗,這不是一日之功,應該是大門派的出身,還有第三項可疑之處否?」

肖承遠說道:「我雖然不夠細,但是,遇到情形特殊之時,卻能事事注意。在未到青-之前,他們這一行人風馳電掣,從我身旁馳過之際,有人說了一聲『二師兄』,立即遭人責閉口。」

王秋綺驚道:「如此說來,承弟弟認定這些人確是『化道為俗』,換言之,他們都是武當派的來人了。」

肖承遠含著一絲苦笑說道:「實則還不止於此,最重要的,使我想起一件事,是一件三年多以前的往事。昔日我自千山歸來,令師叔祖托我帶回一頂道冠,交還給武當掌門閑雲道長。」

王秋綺姑娘聞言渾身一震,立即說道:「承弟弟!這件事我聽說過,我師叔祖曾經慨嘆往事,武當閑雲道長與我師叔祖的一飲一啄,可以說是前定,彼此不能責怪,難道武當敢此報仇前來千山嗎?」

肖承遠說道:「這件事武當派深為不滿,確是事實。當洞宮山正邪大會上,武當派為了向我逼問令師叔祖的下落,乃至引起少林武當之間的不快,武當派竟在翌日,不辭而別,沒有參加少林掌門人宏清大師主持的正邪大會的正道各派行列。」

王秋綺睜著眼睛說道:「承弟弟!如今少林掌門人遭人暗算,千山又生變化,而且這人又遣我前往太湖尋事於你,這三種情形,正與昔日情形相合。如此說來,豈不是千真萬確已經叮以斷言,是武當派所為嗎?」

肖承遠連忙伸手一陣搖動,止住王秋綺的說話,他自己說道:「秋綺!還不是遽下論斷的時候,因為,我在昨夜想到有關這些事實,固然可以證明武當派難說嫌疑。但是,同樣我也想到許多事實,證實武當派毫無牽連。」

王秋綺此時已經恢復了她平素的靈智,只略一思忖之間,便說道:「承弟弟!請你暫勿說出,讓我來猜測一下,你所推論的武當派毫無關連,究竟所指為何。」

肖承遠極為同意地說道:「如此更好,看看我們兩人是否都是所見相同?」

王秋綺說道:「其一:五行劍陣與四四變化的劍陣,畢竟還有區別,而且這等區別,也還不是短短數月所能練到運用自如。其二:武當派畢竟是一大門派,他不致冒如此天下大不違,做如此為人不齒的行徑。」

肖承遠聽了不住地點頭,說道:「秋綺說得極是,不知尚有第三否?」

王秋綺說道:「其三:是最重要的一點,武當派雖然是當今一大門派,能人輩出。但是若憑武當派來人,舉手之間,將我師叔祖和恩師制住,尚無這等功力。更令人難以置信的,還是少林掌門的死亡。武當派至今尚無人能夠深入少林,傷了掌門,而逃走無事。這是常理判斷,也是最具力量的證明。承弟弟!你說是嗎?」

肖承遠聞言揚鞭而嘆說道:「秋綺!你這三點與我昨夜所想到的,如出一轍。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三點,把以前對武當派的懷疑,又都推到無法相信之地。」說著,肖承遠又正顏說道,「秋綺!因為這件事關係太大,偏偏此時又是武林中群魔復起,多事之秋,稍一誤傳,便會導致後果難堪。所以,沒有千真萬確的憑證,切不能憑猜測推論而予以置信。自誤誤人事小,讓真正元兇首惡,站立一旁而笑,是大為不智之事,秋綺蛆姐!你以為然否?」

王秋綺也正顏說道:「承弟弟!你說的極是,我們不能讓這些事情所炫惑,自誤誤人事小,掀起武林一場相互鬩牆事大,鷸蚌相爭,徒然讓真正兇手,冷眼旁觀法外,固然是我們的不幸,也是武林的不幸。但是……」

秋綺姑娘神情稍有激動地說下去:「無極門隱居千山,可以說是與世無爭,如今遭此大劫,令人死難瞑目。然而無極門在武林之中,少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仇人,武當派既有如此跡象,令人不能不為之生疑。承弟弟!我對此事勢難靜等其水落石出。」

秋綺姑娘言下之意,就憑目前這種種跡象看來,武當派是背嫌最重,秋綺姑娘大有立即證實之意。

肖承遠自然聽得明白,同時他對於秋綺姑娘的心情,也能深深體會。但是,他更能體認事情的輕重與緩急。當時,肖承遠立即接著說道:「秋綺姐姐!我深自了解你此刻心情,即使千山之麓,令師叔祖和令師也還安然無恙,這一口惡氣,也令人難能咽下。但是,一切問題,都只有等待千山到達之後,才能妥切的決定。秋綺姐姐!我又要說了,小不忍則亂大謀。

越是問題重重之時,越要強抑一口悶氣。秋綺姐姐!你說是嗎?」

王秋綺把自己幾次沸騰欲起的心情,又幾次抑壓下去,她知道承弟弟的話,都是句句實情,針針見血,不由得自己不相信。

由於兩人談得入神,胯下的駿馬,也由翻轉飛騰,而轉變為輕馳碎步.後來兩個人索性讓坐騎緩慢下來,在錫澄古道上,悠然前進。像是踏青的伴侶,在瀏覽著沿途的村野風光,江南暮春景色。不知他們兩人是藉此機會平靜一下方才那一份激動的心情,抑或是又想到這一件事情的嚴重。

由深深地分析,轉變為默默沉思,由激動飛揚,而轉變為平靜。讓兩旁無邊景色,也都在沉默與平靜中,悄悄溜過。

江南春光雖老,宜人景色卻是有增無減。菜花金黃,麥浪起伏。而田間隴上,更是農夫村婦,野老稚童,絡繹不絕。

詩曰:「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秧。」

其實三月的鄉村,又何嘗不是一幅農忙景象?

肖承遠揚起絲鞭,說道:「千山此刻想必正是冰封雪蓋,萬徑無人,我們要從這風光無限的江南,趕到殘冬依舊的塞北,縱貫中原,是一程不近的旅途啊!」

王秋綺會意到肖承遠的說話,微微-笑,揚鞭正準備催馬,忽然,路旁麥田之中,噗、噗一響,眼前白影一晃,只聽呼地一聲,一隻白鴿,從麥田中疾飛而起,而且快如閃電直掠向王秋綺姑娘的馬前。

這隻白鴿來得太過突然,而且來勢之快,真可以當得是飄風閃電,隕石流星。王秋綺姑娘此時正和肖承遠小俠一樣,默然無言,神馳雲外,所以對於這隻白鴿突如其採的撲向馬首,不由地遽然一驚.可是,就在她驚魂未定,心神未收之際,胯下的駿馬,已經昂首一聲長嘶,四蹄一放,身軀一矮,呼地一下,遠竄兩丈開外,蹄聲一落,便瘋狂地向前疾馳狂奔,絕塵而去。

肖承遠當時一驚之餘,雙腳一甩鞍蹬,就從馬背上疾展一式「九折騰空」的絕頂輕功,身形翻折之處,像是掠水而回,穿簾而過的紫燕,輕靈快速,不起風聲,伸手作勢又出掌疾抓,凌空一招「懶龍舒爪」,抓向那隻突然飛來的白鴿。

從白鴿馬驚眼生,到肖承遠小俠凌空撲去,這其間只有一個字,那便是「快」。

肖承遠小俠人在凝神不語,實則心裡正在揣摩著前程去路,可能發生的風險。所以,當白鴿出現,他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心裡警覺遽然蓬生,他沒有追趕王秋綺,卻全力自騰背騰空,直撲白鴿。

這白鴿生得極其伶俐,雙翅矯健有力。肖承遠小俠如此一撲而來,他竟然雙翅一收,閃電直落地面,轉而振翅一呼回折騰空,疾升十數丈,頃刻沒於雲霄,蹤跡不見。

肖承遠沒有料到自己這一招「懶龍舒爪」,挾著凌空搏擊的身形,竟然沒有抓住這隻白鵑。當時微微一怔,真氣一泄,飄然直落地上。

直到他雙腳一觸地面,心裡立即暗叫一聲:「不好!休要中了他人調虎高山之計。」

念頭未定,早已折轉回身,伏身上馬,鞭影起處,胯下駿騎四蹄齊拔,勁射而起,直向前面趕去。

但是,前面已經塵頭平息,王秋綺姑娘已經遠去幾許。肖承遠小俠不禁為之大急,一面急催坐騎,一面留神四下打量。一口氣之下,疾了二十餘里,此刻已經日高三丈,錫澄古道依舊沒有看見王秋綺姑娘那匹棗紅坐騎,素白衣裙的倩影。

肖承遠心裡已經有了結論:「馬驚眼生,不會如此狂奔數十里,何況王秋綺還是身負武功,善於駕馭的姑娘,豈能如此眼看這匹馬,一直狂奔,而不加阻止呢?如此說來,這隻白鴿是來之有因,是毋庸置疑的事了。但是……」

肖承遠小俠想到此處,微勒絲韁,慢收奔騎,心裡依然正盤算著:「若是有人預為算計,則問題不出錫澄古道兩側,我若如此向前狂追,只怕反而中了他人汁算。」

肖承遠此時心裡有些悔意,也有無限警覺。

他後悔自己為何如此大意,明知道此去千山,將有麻煩無限,為何不能在離開青-之時,便提高警覺?否則又何致讓王秋綺姑娘如此單身獨陷別人計中?

但是,他也有無限的警覺在心。如果一切都是為自己所推測,來人不僅功力極高,而且心計極深,正是給自己立志盪魔的開始考驗,不能等閑視之。

肖承遠此時在馬上收斂心神,凝神一志,任憑胯下駿馬,徐徐而行,自己卻回視四面,靜聽八方。但是,在陽光熱照下,阡陌農田之中,只有佝腰耕作的農夫,所聽到的,只有彼此起落的山歌,看不到一絲意外的跡象,也聽不到一點意外的聲音。

肖承遠止不住在寧靜的心中,起了一絲波浪,而不能斂神於一。

正是當肖小俠不知行止何定的時候,忽然遠遠地一聲馬嘶,這一聲隱約傳來的馬嘶,給肖承遠一線光明,就在這一聲馬嘶隱隱未了之際,肖承遠胯下的駿馬,忽然也頓足揚鬃昂首長嘶,四蹄齊放,箭也似的向前直竄而出。肖承遠一時心情大為興奮,撒手放韁,任其賓士。

這匹千中選一的良駒,如此放懨疾馳,頭尾一線,約莫跑了三十餘丈的光景,忽然一轉頭,側進路旁小道,依然向前狂奔。

這條小道荒草沒脛,微有泥濘,肖承遠留神注視,已經察覺到荒草叢中,已有蹄痕踐踏,知道這一聲馬嘶,引導自己找到了王秋綺的下落,心裡在一陣欣喜之餘,又陡然與之俱來的微微一陣緊張。

眺首前瞻,在阡陌縱橫的麥田之中,有一小丘,叢生著松樹,雖然不是黑壓壓的一片,卻也無法透視到松林深處的情景。

馬行甚速,轉眼便到了松林邊緣,忽然看到王秋綺姑娘所騎棗紅色的馬,正散著絲韁,在一旁頓足不安,往來走動。

肖承遠一見之下,心裡一動,立即在馬背上,朗聲大叫:「秋綺!我來了!」

叫聲未絕,肖承遠立即在馬背上,巧演「奪搏扶搖」,雙臂一振,搜地一聲,凌空拔起,折直前撲直落樹梢。

肖承遠小俠此時不敢稍有大意,人在松樹梢頭,施展「草上飛」的輕功,形若游龍御風,直向松樹林中奔去。

肖承遠如此樹梢疾走不到五丈光景,忽然「蓬」地一聲,宛如銀花開樹,噴水灑空,數十道閃目光芒,從樹林深處,衝天而起,正好迎著肖承遠奔來的身形,兜面猛罩而來。

這一叢突然而起的暗器,不僅為數極多,而且勁足十成,破空帶嘯,閃電飛行。肖承遠一眼看到,立即知道發暗器的人,不僅功力極為精湛,而且這些細小的暗器,都喂有劇毒,否則,像這種細若牛毛的暗器,不會出手帶嘯,破空有聲。像這種細小的暗器,居然能夠中空喂毒,製作這暗器的人,其心機之靈巧,也就不難想象一般。

肖承遠臨勢頓身,右手一揮長袖抖出一股勁風,直拂過去,左手唯恐有失,扣勁掌心,陰推吐勁,掌出無形。

這兩股勁道絞剪而出,頓時將那一蓬亂閃的銀光,掃落到無形,飛到不知何處。

就在這一瞬間,只聽到松林中,有人呵呵笑道:「好聰明的小子!能夠知己知彼,左掌助功,要不然這一陣『煙雨銀針』夠你小於生受的。」

肖承遠一聽有人發話,右手立即撤出描金白玉摺扇,一抖扇面,護陰護睛,然後飄然而落,穿林下降,口中朗聲說道:「何方高人,如此不惜偷襲,難道不怕武林恥笑爾等行徑有失磊落嗎?」話音未了,人已經落到一棵松樹旁邊,描金白玉摺扇也收到袖籠中,眼睛留神一看,樹林中一高一矮,站

住兩個人。在這兩個人身後不遠的地方,王秋綺姑娘正躺在地上,閉目昏沉,瞼色蒼白,分明是被人點了重穴。

肖承遠一見之下,心裡又氣又急,雙足一點,穿身急往王秋綺姑娘身旁掠去。

就在這一瞬間,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雙雙大袖揮動,將肖承遠小俠去路攔住。肖承遠此時心急如焚,當時左手一提「九天玄門大乘神功」,運足七成真力,斜斜向里拔去,口裡並喝道:「站開些!」

那兩個人倒是沒有想到肖承遠會如此出手硬闖,當時四隻大袖本是抖出比直,勁風如削。

可是這時候被肖承遠奮力一掠之下,四隻大袖頓時嘶拉一聲,四截破布隨著呼嘯的勁風,飄到五丈開外。

這一高一矮兩個人同時意外地「咦」了一聲,肖承遠於此時腳下巧演「蒼虛縹緲步」,神出鬼沒的一閃,撇開兩人的阻攔,落身到王秋綺姑娘身邊。

肖承遠當時沒有第二個想法,立即右手一抬,就要施展隔空拍穴的手法,去解開王秋綺的穴道。

正當他右手舉掌未發,就聽身後有人叫道:「肖承遠且暫緩動手。」

肖承遠聞聲心神一凜,立即蓄勁未發,閃電回身,雙手同時一絞,後退三尺,抬頭向前說道:「是哪位呼喚在下?」

那高個子呵呵地笑了一聲,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老夫!」

肖承遠這才仔細地打量這兩個人,那高個子濃眉暴眼,方腔獅口,頦下是一把蒼白鬍須。

那矮個子胖敦敦的一臉肥肉,擠著兩隻肉泡眼,稀朗朗地幾根鬍子,倒是根根見肉,顯得極有精神。兩個人身上都穿著一式青銅色長衫,背上露著劍把。

肖承遠看了這兩個形容古怪的人,感到無限陌生,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如何知道自己的姓名?

肖承遠在一陣納悶之餘,上前走了兩步,靠近王秋綺姑娘的身旁,沉著臉色問道:「兩位叫住在下有何指教嗎?」

那高個子臉亡突然掠過一陣古怪的表情,冷呵呵地笑了一陣,指著肖承遠說道:「你能避過煙雨銀針,接下老夫雙袖五成功力,已經說明你小子倒真的不愧是蒼虛秘笈的得主。但是,看到你舉手解穴的舉動,老夫又覺得你是一個見識未開的娃娃。」

肖承遠臉色一正,叉手說道:「王姑娘無故遭逢毒手。在下未曾及時惡顏相對,是看在兩位蒼蒼白髮份上,肖承遠不能不先有一份敬老的禮數。如果兩位執意如此挑釁,在下毋須問明事實,就要……」

那矮個子嘿嘿地笑道:「娃娃!你不要說下去,說下去只怕你不能自圓其說。你要怎樣?

你要能動我老人家-根汗毛,算你娃娃做了一件驚動天地的事。」

肖承遠此時「九天玄門大乘神功」,業已周行全身,蓄勢以待,一觸即發,但是,一聽到這矮個子如此-說,倒不是被他震攝住了,而是感到驚奇和詫異。

第一,肖承遠搞不清楚,眼前這兩個奇怪的老人,究竟是哪一路腳色?在武林各大門派之間,從沒有見過這兩個一高一矮的怪人。在八荒之內各大有名的魔頭之中,也從沒有聽說過像這種情形的人物,他們究竟是邪?還是正?

第二,這兩個怪人將王秋綺引到此地,點了重穴,究竟為了何事?莫非他們就是千山之麓,要挾王秋綺的四個人中間的兩個嗎?

在這種來意不明,身份不清的情形之下,肖承遠稍稍遲疑了一下,當時沒有理會那矮個子的人那種桃釁的話,而是沉靜異常地說道:「在下有兩點不明,可否在兩位面前請教?」

那高個子老人瞪著兩隻暴眼,聲如洪鐘地說道;「你說說看,相信你娃娃的事,老夫還不致解答不出。」

肖承遠臉上顏色微一鬆弛,輕輕地笑了一聲。道:「你倒是頗為自恃,在下如果問到天文地理,諸子百家,三教九流,只怕兩位不盡然能夠對答如流。」

那矮個子老人勃然大怒,兩隻肉泡眼一睜,精光暴漲,攝人心魄,厲聲道:「小於你是買鹽魚放生.不知死活。」

肖承遠就在他這一睜眼之間,心裡也暗暗一驚,心道:「果然,這兩個老人功力何其深厚?」

當時肖承遠表面上是極其自然地說道:「在下做人,講究以其入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兩位口不擇言,在下何必執禮甚恭,尊敬老者?」

那矮個子老人忽然劾下銀須無風自動,單掌一撩,就要上前,向肖承遠一掌硬劈過去。

肖承遠屹立不動,他要成心硬接一掌,看看這兩個人,究竟有多大的功力。

兩雄相對,一發千鉤的瞬間,那高個子老人忽然搶前-步,伸手拉住矮老人,笑呵呵地說道:「老四!且聽聽他有什麼問題再說。」

那矮老人哼了一聲,收掌停身,指著肖承遠說道,「有什麼問題快說。」

肖承遠不慌不忙地說道:「請問兩位尊姓大名?」

那矮老人哼了一聲,撇了一下嘴,那高個子老人卻於此時搶先說道:「小子,你再說這第二個問題吧。」

肖承遠接著問道:「兩位與這位王姑娘有何怨仇?將她引至此地,施以毒手?」

那高個子老人仰起頭來笑了一陣,說道:「娃娃!你這兩個問題,都不難解答。但是,老夫卻不願意回答你娃娃。」

肖承遠立即沉聲說道:「如此說來,兩位老人家仗著人多勢眾,也不顧年齡大小,師出無名,無故挑釁,暗算於王姑娘。這等行徑,武林之中,容之不得。何況在下與王姑娘誼屬世交,自然更不能視之無睹。」

矮老人尖叫一聲,說道:「娃娃!你要怎樣?」

肖承遠朗聲說道:「在下少不得要在兩位面前,討還公道。」

矮老人聞言大聲笑道;「好啊!娃娃!老夫就等著你這兩句話。」

肖承遠從容地點頭說道:「原來兩位是沖著在下,如此何不早說。在下在此靜候,兩位是一齊上,還是輪番而來,悉隨尊便,肖承遠無不奉陪。」

那高個子點頭冷呵呵地說道:「娃娃!你倒是狂得可以。『蒼虛秘笈』得主倒是應該小視天下,不過今天只怕你要不能如願了。」

肖承遠小俠秉性敦厚,生平最厭人猖狂自大。實在是由於今天這兩個怪老人言詞之間,自視甚高,沒有將肖承遠放在眼裡,才如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此刻一聽那高個子老人說他猖狂,臉上自然地一紅,立即搖頭說道:「肖承遠不敢小視天下,但是在兩位小視天下的談吐之前,肖承遠

不過是強附冀尾而已。」

那高個子老人冷笑說道:「好一個強附驥尾。」

那矮老人卻搶著說道:「老大!尋找如此之久,還如此窮費口舌作什麼?」說著話,便向肖承遠說道:「娃娃!拳腳兵器,任憑你便,由你選擇,以免得說我們以老欺小,使你落敗,心頭不服.」

肖承遠此時並不是對兩個怪老人的武功,不甚了解。他想道他們能將王秋綺姑娘點倒當場,這份功力,已毋庸置疑,是他的勁敵。肖承遠對此,並不介意於心,他相信自己雖然不易取勝,保持不敗,料無問題。

但是,使肖承遠感到惶惑不解的,是這兩位怪老人如迷的身世,他們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正邪未分之前,肖承遠舉手抬腳之間,難免有所顧慮。

那矮老人一見肖承遠如此一沉醉,便不屑地冷笑說道:「若要是怕,便先告不敵,老夫手下稍作留情,也就是了。」

肖承遠聞言,豪氣大振,立即說道:「既然兩位是沖在下來,即使濺血橫屍,也當無懼。

在下是在思考,如何使兩位都不失望,都能指教在下幾招,而又不陷以眾凌寡之嫌。」

那高個子老人大笑呵呵,仰頭說道;「好小於!豪情萬丈,倒是可畏的後生。」

肖承遠依然不動聲色地說道:「承獎!承獎!兩位既要在下自選,在下就只好遵命了。」

說著向矮老人一拱手,說道:「這位步履沉穩,眼神外射,這外練掌法,必是一絕,在下討教幾招如何?」

矮老人臉上陰霾一掃而空,揚聲啊啊大笑,說道:「雖然是管窺蠡測,倒也略有見地,好吧!老夫和你娃娃空手對走十招。」說到「十招」,他臉上又遽地一沉,說道:「老夫看你眼色倒有幾分,才出十招之數,你娃娃不要小視這十招。」

肖承遠連聲說道:「十招之數足夠分清高低了。」

轉而又向那位高個子拱手說道:「這位神光閃蘊,三花想已蓋頂,肖承遠不揣冒昧,要在內力修為上,討教幾著絕招。」

那高個子老人含笑點頭,未曾作答。

那矮個子老人隨著雙腳一分,隨意一站,說道:「娃娃!你先上。」肖承遠此刻已經將方才口舌之辯,那種討巧的心理,清除凈盡,抱元守一,斂氣艇神,一點也不敢大意,道聲:「如此在下有僭了。」

站在那裡,疑眸而視,半晌沒有出手。

掛理說,肖承遠乍落之際,一掌之力,削飛兩個怪老人的衣袖,功力高低頓見,肖承遠何必如此小心翼翼?說來這正是肖承遠為人機智,識事聰明,不同於旁人之處。一掌削飛四隻衣袖,那是肖承遠提足七成以上玄門神功,面對方卻是旨在攔人,而非卻敵-個是憤而出手,一個是隨意攔人,情形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了。肖承遠稍一冷靜,不讓乍來的一著佔先,而沖昏了心智,他心知對面這兩個怪老人,雖然是他從未見聞,想必是隱居山林多年不出的高手,他

何敢等閑輕易視之?

那矮老人一見肖承遠沉樁斂氣,凝眸注視,不妄動,不粗浮,他也知道這娃娃是名不虛傳,頓時他心裡也有了重新的估計。

兩個人如此對視半晌,忽然肖承遠右掌斜托向上,左掌順勢外翻,身形一折,兩腳交叉一動,走偏鋒似緩實急地推出一掌。

這一掌,是肖承遠極少出手的絕學。

右掌斜托,導力左臂左掌外翻,力道蓄而不散,內收可以護心,外發可以推山毀石,腳下「蒼虛縹緲步」,全身上下,似實還虛,似攻還守。可是,在功力上,七成大乘玄門神功,烘托著「天旋手」,對方是躲是封,是接是卸,都要付出極大的功力,否則,就此一掌之間,面前倒人,沙地留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對面矮老人一上眼,便識出肖承遠這一招厲害,無論是攻是躲,都脫不出肖承遠的掌力範圍。當時停步沉樁,不迎不避,雙掌分攔上下,護頂遮睛,護心守陰,半蹲身形,昴然不動。

肖承遠這一招暗藏九天玄門大乘神功的天旋掌力,本可以藉足下「蒼虛縹緲步」凌空變式,別走空隙,再變換第二招掌法。但是,他一見矮老人沉樁不動,顯然以逸待勞,伺機反擊,肖承遠當時竟不禁為之心頭一動,他知道這一招如果失去機先,只怕立即就落個縛手縛腳。

同時肖承遠心裡立即又隨之而發的一種念頭:「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功力?」

虛式化實,掌心吐勁,振腕干推,力化陽剛之勁,單演一招「五丁開山」,五指似放還收,照準矮老人當胸一掌推出。

肖承遠小俠自歸隱太湖,嘯傲風月以來,少有這樣出掌印實,硬拒千斤。如今一則是覺得這兩位怪老人,自視甚高,二則王秋綺姑娘橫躺一旁,生死未卜。肖承遠才陡起卻敵之心,推出這一招「五丁開山」的硬招實式。

那矮老人沉樁不動,本是存心硬接肖小俠一招,如此兩人就在這一瞬之間,各自翻掌互印,只聽得「噗」聲未了,陡地激起一陣勁道,捲起四周野草披靡,松針亂墜。遠達兩丈開外,依然是黃沙滾滾,虎虎有聲。

肖承遠一條右臂,震得一陣酸麻,掌心發熱。由於他是作勢而撲,樁步不穩,當時一個身形收之不住,騰、騰,一連退後三步,才勉力沉下身形,落在樁腳。

肖承遠當時的一驚,非同小可。自從當年在孫宛虹的茅舍之內,恩師七日開頂,使九天玄門大乘神功,盡得精髓之後,肖承遠從沒有遇到這種情形,居然有人還能一掌震退他三步之遠。肖承遠不僅是有著驚訝,而且還有著無比的慚愧。

再抬起頭來,向前看去,只見那位矮老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灰白,微聞氣喘,腳下雙足深陷七八寸,使他站在那裡,頓時矮了許多。

肖承遠心神一振,正待張口說話,那高個子老人突然喝道:「不要張口說話。」

肖承遠方自一愕,那高個子老人冷笑道:「你娃娃能使老四落樁八寸,這份功力可以自豪武林。但是,你如今內腑受創,傷於無形。只要你一張口,元氣一泄,便要噴血滿地,岔血錯經,饒是你娃娃內力如何深厚,相信你在一個月之內,難得復元。」

高個子老人說著這一段話,肖承遠半信半疑。心裡止不住想道:「我若不是隱居山林,不問世事,與鳳姐姐她們一情四好,如今還怕不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早就練成金剛不壞之身嗎?如今雖然不是如此,相信一掌之下,尚不能震得我到如此地步。」

他心裡如此閃電一轉,立即暗自提氣,頓時覺得情形有異。心潮翻騰,漸起波涌,頗有收斂不住之勢。

肖承遠這一驚匪淺。但是,他心裡又緊接想道:「這高個子老頭,他指明此點是何用心?

是炫耀他的才華功力;還是有意諷刺我的道淺功粗?」

肖承遠如此一沉吟,對面高個子老人已然察覺,接著冷嘿嘿地笑了一陣,說道:「如果你如此一掌負傷,縱然不死,也無法與我對劍過招,你的約言無法實現,老夫的願望也要落空。老夫現在與你頓飯時間,自行調息,你根基本佳,內力深厚,如今元氣未匯,仍可化逆為順,聚散為凝,頓飯時

間,足可恢復。」

肖承遠此時實在越發地分不清對面這兩個老人,究竟的來意如何?到底是好是壞?如果是無惡意,他為何如此攔截?如果他無好心,他為何要指明自己,為何不趁危出手,一舉成功?

當肖承遠想不清的時候,他忽然看到對面的矮老人,竟然站在那裡,閉目不動,吐納行功。

肖承遠如此一瞥之下,心裡才彷彿一寬,又彷彿有了一些安尉,當時順手掏出大還丹,服下一粒,緩緩地而坐,調息行功。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場面,究竟四個人之間,是敵乎?非敵乎?除了當場的人,心裡有-種微妙的感覺之外,局外人無從知曉?

這樣寧靜地過了頓飯時間,肖承遠運行周天,睜開眼睛-看,對面一高一矮兩個老人,雙雙並肩而立,站在當面。顯然那矮老人功行一周.比肖承遠蘇醒得早。

肖承遠此時神清氣爽,抱拳當胸,說道:「這位果然高明,一招之下,肖承遠落三尺之外,令人心服。只是尚餘九招,若不周旋到底,肖承遠有失信言。雖然此時此話,稍有不自量力之嫌,肖承遠尚有餘勇可逞,難能如此就罷。」

那矮老人忽然呵呵一笑說道;「你小於也毋須如此一變而為自謙,一掌之下,老夫並未佔先.其實倒是頗出老矢意料之外,年輕如你,竟有如此內力,這餘下的九掌,更要樂於對手過招。」

矮老人說到此地,忽然一雙肉泡眼又閃起懾人的光凌,對肖承遠看了-眼.接著說下去:

「不過!像是如此招招對實,十招之後,倒是真的流血五步,伏屍兩人。」肖承遠聞言一震,這個矮者人說話突然一變如此,顯然對方才肖承遠那一掌之力,頗有心服之意。

矮老人又呵呵笑道:「你小於休要聞聽我這樣一說,而感到得意。如果十掌不是招招對實,情形就不會如此。我說此話,你未必信其是真。但是,老夫也不求得你小子相信。」

肖承遠此時心裡倒是有些相信,這矮老人說話看來倒是句句實言。方才一掌接實,是互較內力,究竟彼此掌上功夫,還是未知高下。不過矮老人能有如此內力,掌上功夫,不問可知。肖承遠此時未敢堅信,蒼虛三十六式,能否在十招之內,將這位怪老頭擊敗手下。

肖承遠豪氣未減,膽色依然,雙掌一護腰眼,朗聲說道:「餘下九招,各憑功力,互取勝端。在下即使不敵,奈何不就此討教,而錯失良機乎?」

矮老人本來是暴躁如雷的此刻卻又祥和無比,搖著手說道:「小子!你休要如此的豪氣萬丈,壯志凌雲。老夫秉性如此,一經決定,萬難遷移。你小子豈不知惺惺相惜的諺語嗎?

老夫掌下功夫,自詡無敵,你小於能夠震我深陷樁步八寸,氣血一時為之翻騰,老夫行年九十,你是所遇到的第一人。因此這剩下的九招。決定不再此時此地打了。好在此時此地你小子也不是老夫契約之中的人物,你若念念不忘這剩下的九招,來日定有機緣。」

矮老頭子如此干靜而祥和地說著這些話,肖承遠聽起來有些茫然。

若說一掌較功,惺惺相惜,此情此理容或有之。但是,他為何又說肖承遠不是契約之中的人物,這「契約」二字,確系何指?准又是契約之中的人物?是王秋綺姑娘嗎?是否還有他人?

另一個疑問,肖承遠感到不解的,矮老頭子聲言此時此地不打了,何時何地要再相拼?

難道已有預期了嗎?

面對這位毫無一識的矮老人,肖承遠是有無限的茫然。對於他說的這一大段話,肖承遠實在一時無從說起。

矮老人撤步退身,後退八尺,然後笑道:「掌上內力,已經較量,剩下兵刃一項,且看老大如何交待了。」

那高個子老人飄然上前,逼近肖承遠身前數尺,肖承遠昂然拱手說道:「尊老讓賢,肖承遠靜候尊駕先亮兵刃。」

那高個子老人看著肖承遠,忽然搖頭說道:「兵刃不比掌力,偶一失誤便要流血傷人。

方才掌上一招,幾乎釀成傷亡,如果兵刃也是如此,只怕不是調息行功可以了事。」

肖承遠應聲說道:「印證武學,點到即止,較量高下,非死即傷。武林之常規,江湖之陋習,素即如此。尊駕如以在下為印試武學,自當放心一斗,尊駕如以在下較量高低,也當毫無懼色。在下悉以尊駕之意為憑,不卜能否先行決定。」

那高個子老人掀須大笑,說道:「愈是桀傲不馴,老夫愈是寬容忍讓。娃娃!你且先說,你是使用的什麼兵習?」

肖承遠從袖籠中取出描金白玉摺扇,橫在手中,也不過只有一尺二寸左右。白玉晶瑩,潤澤可鑒。肖承遠當時點點頭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就此先亮兵刃了。」

那高個子老人微微有-些驚訝之意,對肖承遠手上那柄描金白玉摺扇,看了一眼,然後笑道:「對了!你娃娃不單是蒼虛秘笈的得主,而且還是玉扇書生的門人,扇子一物,不列兵器譜中,你娃娃得自玉扇書生,想必自有高明之處。」說著話,反腕從肩頭一撤,將身後背的兵刃,翻腕取到手中,且立即嗆嗆一聲,藍光四射寒氣逼人。

肖承遠一上眼,心裡為之一動,暗自忖道;「好扎眼的兵刃!」

原來高個子老人肩頭斜露的劍把,而撤在手中的,卻不是長劍,而是兩隻形狀不一樣的古怪兵刃。

右手的一柄長約三尺似劍非劍的兵刃,通體黝黑,成半圓柱形,尖端是一個五指箕張,中指突出的小型手掌;左手的一柄長約三尺七八左右,也是成半圓柱形,通體卻是雪亮耀眼,光可鑒人,尖端是形成幽蘭吐舌式五指參差。

這種奇怪的兵刃,慢說肖承遠沒有見過,連聽說都未曾聽過。

大凡這種奇形怪狀的兵刃,都是代表著使用兵刃主人的標誌,肖承遠既然不認識對面這-高一矮的怪老人,因此,對高個子老人亮出這種兵刃,叫不出名堂來,自然也是情理中的事。

高個子老人亮出這一對奇怪的兵器之後,臉上露出一點詭譎的笑容,說道:「你認不得老夫手中的兵刃,也無鬚生愧。五十年來,老夫足跡從未出現江湖,就是你那位譽滿神州的師父,也未盡然就能一口道出。」

肖承遠忽然有一種想法,連忙介面問道:「尊駕這對兵刃,果然是在下生平罕見。可否告知在下名稱,以廣見聞。」

高個子老人微微一絲冷笑,說道:「七寶陰陽佛手。」

肖承遠是何等聰明人物,一聽「七寶」二字,無疑是告訴他,這一對奇形怪狀的陰陽怪手,內含七種妙用,這七種妙用,藏在這種兵刃之上,用之於這種高手,其厲害情形,不難想象一般。

肖承遠知道自己碰上了勁敵,尤其身旁還有王秋綺姑娘躺在地上,如果自己不幸敗北,不僅肖承遠英名喪盡,生命垂危,連身旁的王秋綺姑娘,也是命喪此間。

肖承遠自出道以來,從未遇過真正的勁敵,也從未有過膽怯之意。如今年歲增長,閱曆日豐,說他心存膽怯,那倒是未有其事。但是,遇事三思而行,確是事實。

當時肖承遠將描金白玉摺扇順在右手,沉著從容,緩緩抖開扇面,微掩在胸前,然後朗聲向高個子老人說道:「在下有幸,今日能以一柄玉扇,與七寶陰陽佛手,對拆十招。尊駕浸淫這種獨門兵刃,垂數十年,自必奧妙無窮,變化萬千。在下縱使挫於這一對七寶陰陽佛手之下,眼界大開,仍為大幸。只是,在下尚有-事,先請教於尊駕之前。」

高個子老人嗆當-聲,將陰陽雙手並在一起,左臂環抱,有手理須,對肖承遠點頭說道:

「娃娃!你豪氣干雲,神情自若,斷不會在這比招划式上,有何意見,只怕是為了這個女娃娃是嗎?」

高個子老人有料事如神之概,肖承遠果然就是這個用心,不管勝負如何,他希望王秋綺姑娘,能夠脫開這次糾葛。

如今高個子老人一語道破,肖承遠倒是意外地一怔,還沒有等到他說話,高個子老人又呵呵地笑道說道:「她的事,和你娃娃目前這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如果要混為一談,這十招之數,老夫未盡然就會和你拼個高下。」

肖承遠當時心裡一寬,只要不將王秋綺姑娘拖入這件事的漩渦,肖承遠為之放心一半。

當時肖承遠右手摺扇一收,拱手一揖,描金白玉摺扇在雙手之間,一式「木鐸流芳」當胸不動,朗聲說道:「如此在下不便僭越,尊駕先請。」

高個子老人當時既沒有回答,也不再謙讓,右臂一搭左臂,錚地一聲,七寶陰陽佛手修然一分。立即右手微抬,擺出一式「白雲斷壑」的架式,左臂環抱依舊,右手搪著陰手斜分向外,屹然不動。

肖承遠不知道他是什麼用意,一時只是掉扇在手,凝神以待動靜。

高手過招,動則疾如猛虎,靜則穩如泰山,愈是如此靜立不動,愈是在全力捕捉對方眼神,只要一瞬之疏忽,就是雷霆萬鈞疾攻而至。所以說高手起勢之前,那是山雨欲來之勢。

高個子老人如此「白雲斷壑」停形不動之後,也不過是一緩氣之間,突然只見他身形未動,長袍依舊,只是倏地人起八尺,快得如同閃電流星,向前撲去。

肖承遠也正是蓄勢待發之際,一見對面撲來,右手摺扇正待遞出,忽然一瞬間,覺得情形不對。高個子老人雖然撲來之勢,既猛且疾,聲勢極為嚇人。但是,卻不是朝著肖承遠撲來,而是掠過肖承遠身旁兩尺,沖向面前的松林。

肖承遠剎式旋身,剛一留神細看,只聽得一陣嘶嘶之聲,不絕於耳。

前後也不過只有一口氣的功夫高個子老人業已飄擺著把銀須,又像是一片落葉,一縷烏雲,悄然無聲,悠然而回,落到原來的地方。

肖承遠乍一覺得這位高個子老人,方才所露的這一手功夫,分明是凌虛飛渡上乘輕功。

當著肖承遠的面,這種「凌虛飛渡」的輕功,雖然是功力純青,造詣絕頂。但是,卻也無法震懾住人,因為肖承遠也只要一提氣之間,做得和這位高個子老人,一般無二,毫無遜色。

肖承遠他很奇怪,高個子老人如果是十有眼力的人,他絕不致於用這種功夫,來表示炫耀。這一個奇怪的念頭沒有轉畢,忽然間,一陣松脂清香飄進鼻內,肖承遠大吃-驚,一雙眼睛立即凝視仔細,朝前面樹林看去。

這樣凝神一看,肖承遠立即不由地輕輕,間了一聲,隨著說道:「老人家,功力超絕,兵刃鋒厲,肖承遠佩服。」

肖承遠自開始以來,由於王秋綺姑娘被制服在地上,對於這一高一矮的老人,沒有一點敬意。可是此刻,他禁不住改口稱之為「老人家」。因為他看到對面齊齊二十七棵松樹,每一棵樹上,攔腰都有一道極其輕微的痕迹。

這個痕迹,一般人是難得一見的,可是,肖承遠凝目一看之下,他看得清清楚楚,當面這二十七棵松樹,就在方才高個子老人如此一掠身之際,齊齊腰斬。

在一瞬之間,將相距數丈的二十七棵松樹,一齊腰斬,尚不算驚人之事,值得驚奇的是這二十七棵松樹,僅僅攔腰留了-道痕迹,其他一切如舊,不僅樹桿未倒,連枝頭的松針,都不曾落下一根。

這一件看來不大的小事,卻包含有極高的輕功,極深的內力,和極鋒利的兵刃,三者缺一不可。所以,肖承遠才由衷的說了這樣一句話.高個子老人當時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肖承遠隨手抖開描金白玉摺扇。說道:「如果老人家要以此較量第一回合高下,肖承遠少不得要勉為其難。」

肖承遠話還沒有說完,高個子老人搖手說道:「昔日玉扇書生,以一柄玉扇威鎮神州,一身功力舉世無匹雖是事實,-柄玉扇趕盡所有兵刃,也是其因。你娃娃扇面抖開,其鋒利之情形,較之老夫這柄陰手,有過之無不及,尚有何較量之有?」

肖承遠微微一愕,說道:「如此老人家此舉為何?」

高個子老人笑而不答,停了一會,指著肖承遠說道:「方才老夫已經說過,你娃娃不是契約中的一員,難得有你這等人才,何必一定要拼到流血橫屍不能停止?老夫這才想到這樣一個折衷之法,姑作十招之斗如何?」

肖承遠早就知道高個子老人乎白斷此二十七棵松樹,是有所用心,如今既不是他依樣畫葫蘆,又有何種其他辦法,代為十招之斗?

高個子沒有理會肖承遠的猜疑,只是指著二十七棵松樹說道:「如今這二十七棵松樹,俱已攔腰削斷,僅憑風力扶持,穩立不動。仍然娃娃和老夫二人,各從一邊,同時起步,專撿這二十七棵松樹,再斷它一次.樹身不例,松針不落,看誰能夠削一棵者為勝。一次不分上下,更番再起,直至二十七棵松樹斷至不能再斷時為止,除非中途有人佔先,娃娃你看這種較量方式,該為如何?」

肖承遠一聽這種較量功力高低的方式,真稱得上新奇一絕。不過也是考驗功力的最無情的方法。

松樹攔腰已斷,著力輕敵,稍一不慎,便會使樹身倒落。何況還要搶快時間,又是凌空直掠,這種準頭、勁道、和內力的舒放和回收,無一不是都要恰到好處。尤其愈到最後,愈是危險.蓋斷的次數愈多,倒的機會愈多,需要的功力則愈純。

這才是真功夫的較量,既沒有一絲可以討巧之處,又不致傷人流血。

肖承遠當時應聲笑道:「老人家玲瓏心竅,設計高超,肖承遠明知不堪一試,也要捨命相陪。」

高個子老人笑道:「好一個『明知不堪一試,也要捨命相陪』,娃娃!你謙虛得恰到好處。娃娃!你準備好!我們以石落地為信號,同時起程。」肖承遠一見高個子老人如此談笑自若,似乎存心不願提早行功,以表示稍讓肖承遠一步。

肖承遠大笑而起,說道:「如此在下彈石,老人家你也要留神了。」

說著話,毫不介意地從地上抬起一塊石頭,抖手一拋,隨即左手揚掌一送,只聽得呼地一聲,一陣掌風起處,那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疾如脫弩之矢,衝天而起,轉瞬不見。肖承遠此時還轉面向高個子老人笑道;「老人家!石頭業已出手,而且是落在我們身後,無法先行看到,只等它落地聲起,便

同時啟程。」

高個子老人也止不住朗聲笑道:「好一個傲骨慧心的娃娃,倒是不愧玉扇書生的門人,你倒是一點便宜也不願意佔先。」

肖承遠也應聲笑道:「多承謬獎!」

兩個人如此互相客套,實則心裡都在注意,那一聲不知起自何時的石頭落地的響聲。兩人交談剛一停頓,就聽到身後不遠「叭」地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聲響起的同時,只見兩條人影,雖有高矮大小不同。但是起時身法之妙與騰空前掠之快,如出一轍。

一時間只聽得嘶嘶之聲,不絕於耳,轉頭兩條人影在前面一合,人在半空中各自輕輕地咦了一聲,雖然是如此輕輕而又短暫的一聲,卻不難聽得出,那一聲「咦」,裡面是充滿了驚嘆與佩服之意。

但是,這一聲驚嘆的呼聲,也不過是只有電花火石般的一閃即逝,立即又是兩條人影須臾又分從兩邊,撲向迴路。

在回程途中,兩條人影又相遇在一棵樹上,這回連輕輕地咦一聲的聲音都沒有了,兩人乍遇即分,又撲向回程。

這是一幅奇妙而動人的情景。兩條人影,宛如兩隻展翅飛行的大鶴,在這二十七棵樹木之間,穿來穿去,而且,兩個人的身形,愈來愈高,每匝行一周,便高了數尺.這情景在外行人看來,煞是好看,蝴蝶穿花,黃鶯拂柳,也不過是如此。

但是,內行人看到這種情形,心弦自然而緊張,為他們兩個人,暗暗地捏著一把冷汗。

如今站在松林另一端的矮老人,此時此地,就有此種心情。

像他們這樣提氣蹈空,全憑內凝一口真氣,外藉斷樹過身的瞬間,借力稍緩一口氣的功夫,來調息自己。時間一長,真氣不繼,便慢慢地就要耗去真力,損去真元。

尤其運用手中兵刃斷松樹,愈來愈高,著力愈要輕,出手愈要快,所消耗的真力則是愈大。如此下去,非要拼到真元大傷,雙雙落地的結果不可,但是,愈是如此,愈是沒有人願意半途停止,半途停止,便是認輸,誰能在最後關頭,不到萬不得已,輕易認輸?

但是,一個人的功力,畢竟有限,畢竟是血肉之軀,而不是御風飛行的神仙。而是仗著一口真氣,凝而不散,在松樹從中,振袂繞匝而行,究竟能維持多久?所以愈到最後,肖承遠和那個高個干老人,由閃電賓士,而變為異常遲緩地在樹叢頭挪動。

最後,兩條人影又在末尾的一棵樹上相遇,而且兩條人影,幾乎是同時到達。

這一次兩條人影如此一合之際,只聽得「咔喳」一聲,那一棵松樹突然化為數段,紛墜地上,而兩條人影,也隨之隕星墜石,落地有聲。

站在遠遠一旁的矮老人,突然間,古銅芭長袍無風自起,飄然一掠口中叫道:「老大!」

那高個子老人此刻臉色蒼白,異常疲乏地露出-絲笑容,說道:「老四!不防事的!那娃娃不知怎樣的了。」

矮老人還投有回答,就聽到那邊肖承遠應聲說道:「多謝老人家的關心,肖承遠尚能說話。」

肖承遠說這兩句話的時候,雖然聲音低微,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是強硬十分,沒有一點頹喪的意味。

那高個子老人聞言略有詫異地看過去。只見肖承遠的臉上蒼白如紙,額前汗水淋漓,有若大病初癒的模樣。

高個子老人點點頭說道:「娃娃!你可知道我們這提氣削樹,藉力騰空,究竟走了多遠?

若要一直前去,至少也有二十餘里。」

肖承遠此時也不由地渾身一震,若是僅憑陸地飛騰術,起落縱躍,數十里路只是指顧之間。然而若像方才那樣,較之「登萍渡水」、「一葦狡讓」尚消耗真力,如此賓士了二十里,那是令人咋舌的事。

高個子老人忽然長吐了一口氣,道;「娃娃!方才老四說過一句話,你娃娃今天不是契約中的人,這句話將今天的一切,掩蓋無餘,要不是老四今天這一句話,你娃娃只有兩條路可走。」

肖承遠此時已經疲乏不堪,實在提不起精神說話。但是,他看到高個子老人雖然也是疲乏,可是如今說話,卻是愈說愈有精神。肖承遠忍不住長吸一口氣,振作精神,說道:「肖承遠只求心安理得,但是海闊天空,為何只有兩條路可走?」

高個子老人微微笑了一下,說道:「老夫一行五人,久居深山達數十年,足跡不出訌湖,如今在一旦出現江湖,便遇到你娃娃這等奇人,惺惺相惜,老夫自然要請你娃娃為我們五人的助手。」

肖承遠哦了一聲,淡然地說道,「如果肖承遠謝絕你們那一番好意呢?」

高個子老人一點也不介意肖承遠那種淡淡不屑的語氣,依然是認真的說道:「如果你不願意,剩下來的一條路,便是從此以後,江湖上再也不允許有你娃娃這等奇才出現。」

肖承遠露出冷笑說道:「如此說來,你們是順之者生,不順者則死了。」

高個子老人搖頭說道:「今天可不是這樣,老四既然有話在先,任憑情形如何,可作例外。」

肖承遠冷笑道:「難得尊駕卻是如此言出法隨,那豈不是錯過一次機會嗎?若要等得我肖承遠如此精疲力竭的機會,失去今日,便要遺憾終生。」

高個子老人搖頭說道:「不會的!老夫今日要與你娃娃訂定約期,今年龍舟競渡之日,老夫相候你娃娃於嶗山之巔,少不得還要敬你一杯雄黃美酒,以示歡迎。」

肖承遠正是微微一皺眉,高個子老人立即介面說道:「娃娃!你若是不接受這場約會,老夫……」

肖承遠沒有等他說完,便攔住笑道:「焉有拒人請客之理,肖承遠縱有萬樁要事在身,也要擺開一切,前來嶗山應約,而且還要叨擾尊駕-杯雄黃美酒。」

高個子老人點點頭說道:「這就是了!其實嶗山的為人,在如今重蹈江湖之日,便有誓言。任憑何人,與嶗山打交道,但沒有選擇的餘地。」

肖承遠言縱聲大笑,笑聲乍起,那高個子老人立即擺手止住說道:「娃娃!先且勿笑,你元氣傷耗太多,不僅不能縱聲大笑,此時多開口說話,也為忌諱之列,你娃娃豈有不知之理。」

肖承遠聞言心裡一動,他深知高個子老人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是,此時此地,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能坐下來調息行功嗎?

高個子老人望著肖承遠搖搖頭,道:「娃娃!老夫與你不同,在兵刃上,老夫比你佔了兩分便宜,所以,此時我說話和你說話,情形便有不同。」

肖承遠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高個子老人,他能話聲逐漸復元,原來在兵刃上,使用力道較少,佔了便宜。描金白玉摺扇雖然在肖承遠手中鋒利異常,但是在根本上,比起他那支七寶陰陽佛手,顯然有了不同,描金白玉摺扇畢竟不是以鋒利見長的兵刃。

高個子老人如此坦然說明,又給肖承遠留下一個好印象,他覺得高個子老人雖然有跋扈不可一世的神情,卻不失為坦白率直。

高個子老人對肖承遠笑了一笑,說道:「坐下來!運用本門心法。好好地調息一個周天。」

肖承遠雖然覺得這老人有些老氣橫秋。但是,卻使人感受不到輕視與沒有誠意。肖承遠忽然心裡一轉念頭說道:「尊駕雖然在兵刃上佔了便宜,卻也同樣地損耗了真元內力,難道尊駕不需要調息嗎?」

高個子老人笑道:「娃娃!老夫若不即刻行功,只怕你也不放心靜坐。」轉面向身旁矮老人說道:「老四!一同行功周天,陪我調息一次。」說著話,忽又一咧嘴,吹了一聲尖銳而短促的哨聲。哨音未落,從半空中,-點銀星直瀉而下,落到高個千老人肩頭,原來就是那隻嬌小玲瓏的白鴿。

高個子老人伸手撫摸一陣.說道:「小心為我們護法。去吧!」

一抖手,白鴿衝天而去,高矮兩個老人,也就同時就地跌坐,垂簾閹目,頃刻便進入渾然忘我的妙境!

肖承遠眼見到他們果然調息行功,便也不再猶疑,坐下身來,按照本門心法,吐納行功,達到渾然無我之境。

因為方才那一陣繞樹較功,消耗的功力極多,而且又是在一陣心情激動之後。所以,肖承遠小俠這次行動,歷時半日,才悠然醒來。

肖承遠剛一睜開眼睛,只覺得耀眼金黃,正是夕陽西墜的時辰。肖承遠沒有料到自己竟然功行周天耗時如許之久,心裡一動之餘,再凝神向前看去,哪裡還有高矮兩個老人的蹤影?

這是一個意外,可是,也可以說是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事。無論是意外或者是意中,肖承遠發覺這件事的當時,一驚非同小可。當時沒有第二個念頭,立即一個翻身,振臂墊足,嗖地一聲,凌空拔起一丈有餘,直出松林之外。

人在半空中,提住一口氣,用手搭涼逢一看,田疇依舊,歸農三五,卻看不到一高一矮兩個老人的蹤影。

一口真氣將泄,肖承遠這才飄然落到原處,這才看到王秋綺姑娘的身旁,迎風飄動著一張紙箋。

肖承遠搶身上前,相隔五尺,凝神看去,只見紙箋上留著幾行字:

「女娃兒留她一命,是看在你娃娃份上。老夫與那女娃娃毫無宿怨,與你娃娃也無交誼,歸根一句話,對那女娃娃,是契約關係,對你娃娃,則是惺惺相惜。

女娃娃是先服藥,後點穴,若要妄自拍開穴道,血脈流通之時,便要腸斷肚裂。留解藥不便,且看你娃娃的能耐,與那娃娃的造化了。

端午佳節,嶗山之巔,五老候駕幸勿失約。」

這一張留箋,字寫得龍飛風舞,極有精神,但是肖承遠看了以後,卻是滿頭霧水依然,茫然不知所以。

這兩個老人與王秋綺姑娘,究竟有何契約關係?既然沒有宿怨,為何下此毒手?既下此毒手,又為伺告知肖承遠服毒點穴的秘密?

嶗山何來五老?五老是正道抑或是魔道?

這一連串的問題,使肖承遠站在紙箋之前,怔了半晌,想不出所以來。轉而心裡又是一驚,暗自想道:「王秋綺姐姐還躺在地上,她既然服了毒藥,又點了重穴,千山之行,將如何可以啟程?在這樣阡陌縱橫的田隴中,一座孤伶伶的松樹林中,我將如何為秋綺姐姐解除體內的劇毒和被點的穴道?」

肖承遠想到急處,禁不住汗流浹背,他真沒有想到自己立志玉扇盪魔,一開始便遭受這等棘手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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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扇神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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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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