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半路殺出程咬金
「順安府」。
高城廓,四方巍峨的門樓子明白分劃出東南西北四條通道,有護城河圍繞周遭,正東門是寬闊的石橋跨河,其他三面城門修得有堅實的木質弔橋,只不過日子承平久了,弔橋多年不曾起放,看那橋頭兩側的鐵鏈銹痕斑駁,恐怕卷轉鏈條的轆車也快銹死了。
城裡城外的人都不曾注意這些,只是湧進來又湧出去,使這順安府城平添熙攘熱鬧,整日價洋溢著一片市塵喧囂,約莫每個大地方,都是同一個情景吧?
君不悔費了不少工夫打探詢問,好不容易才找著了他想找的這人所在--是一處座落於深衚衕底的宅居,幽門大院,亭台樓閣聳連柿比,倒是一戶挺氣派的人家。
伸手將紅漆大門上的掙亮獸環叩擊了幾下,他才剛剛縮回手來,門兒已開半邊,一個青衣小帽、僕從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沖著他十分客氣的哈了哈腰:
「這位大爺,可是有什麼貴幹?」
一想自己此來的目的,君不悔倒有些尷尬,他趕忙拱手道:
「呃,請問一下,這裡是不是盛南橋盛老爺子的府上?」
那下人迅速打量了君不悔幾眼,陪著笑道:
「沒有錯,大爺所說的正是我家老爺子的台甫,不知大爺是要——?」
名不悔神色一正,肅然道:
「還煩老哥傳報一聲,就說在下君不悔,有要事求見盛老爺子!」
對方略微沉吟,才從容的道:
「實不相瞞這位君大爺,近幾年來,若非極熟的客人或是重大的情事,老爺子向不露面,都是由我家二位少爺應承接見;君大爺想是頭一次來,不大明白盛府的規矩,要見老爺子,小的做不了主,還得經過二位少爺認可才行。」
又不是什麼王公府第,偏就有這些臭派頭,君不悔不免心中有氣,然而此時卻非發火的辰光,他只好按捺下來,無可奈何的道:
「既是如此,我就先見過府上二位公子也好。」
那人又哈了哈腰:
「尚請賜交名帖,以便傳報。」
名帖?君不悔別說沒有名帖,連見也不曾見過幾多次,他乾笑一聲,頗為窘迫:
「一介草莽,江湖後進,哪來這樣的東西高抬身價?老哥,不怕你見笑,我自認還沒有具帖投刺的資格哩。」
對方也跟著打了個哈哈,然後回身自去,不片刻,出來請君不悔入內,經前庭,轉曲廊,來到右跨院一間小花廳里,那兒已站著一個身長玉立,風貌翩翩的佳公子,正含笑向他點頭。
君不悔趕緊走前幾步,抱拳為禮:
「在下君不悔,這一位兄台是?」
那人溫文爾雅的回以長揖:
「未學盛滄,君兄駕臨求見家父,未曉有何指教?」
君不悔略一遲疑,笑得有幾分不自然:
「我想,這件事最好由我面稟老爺子比較合宜……」
盛滄形色不變,安詳自若的道:
「君兄或許有所不知,近數年來,由於家父年齒日增,嫌忌煩冗,舍下內外諸事,皆囑我兄弟二人代決從行;君兄此來,或有要務,尚祈明白相示,如我兄弟可以作主,亦免繁轉一層,否則,自當親稟家父,再憑裁奪。」
話是婉婉轉轉,卻已說得夠明白了,你要見我爹不是?得先把因由講出來,我認為有這個需要才能讓你見,反之,咱們眼前就消亭著將事情了結--盛滄是一副足可當家的架勢,君不悔好生氣惱,偏又發作不得,他搓著一雙手道:
「兄台,老實說吧,這檔幹事,除了令尊老爺子,誰也替他作不了主,因為只有他本人才能解決這個癥結--」
盛滄深沉的一笑,道:
「竟有這麼嚴重?若然,則更不可輕率驚動家父,所謂父債子還,有什麼涉及家父的問題,請君兄無妨據實見告,我自信還有幾分擔當!」
君不悔皺眉思量半晌,只有單刀直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令尊翁盛老爺子,素有『絕刀』之稱,刀法上爐火純青,別創一格,自出道以來,但凡交鋒試刃,只勝不敗,因而自詡為刀中之聖--」
盛滄冷哼一聲,面色微露不豫:
「家父的刀上功夫,有目共見,決非欺世盜名,妄加封抬,這刀中之聖,乃是江湖同源的美譽,不是家父自詡,君兄言來,務請三思!」
君不悔苦笑道:
「好吧,不管是老爺子的意思或是別人家的推崇,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當時引起了另一位使刀的大宗師不服,因而便向令尊翁下了戰書,約好某日某地,各憑所學,分判一個強弱高低,也確定一下誰才配享刀中之聖這個美譽……」
突然退後兩步,盛滄怔仲中更帶著驚訝的注視著君不悔,彷彿直到現在,他才真正發覺了面前之人的存在價值,就這麼定定的凝注了好一會,他才低緩的道:
「在約定的那一天,家父去了,但整整在原地等了一日一夜,對方竟沒有出現,從那一時開始,家父就天天盼著這位挑戰者露面,卻是月復月,年復年,直到今日以前,再也沒有與那挑戰者相遇,甚至連那人消息行跡亦隨而沉匿,不曾聽人提起,好像就這麼忽然間隱滅煙散了……」
君不侮清了清嗓門,嚴肅的道:
「那個人沒有隱滅煙散,也不是消聲匿跡,只是在與令尊約戰之前,發生一樁意外,這個意外,使他無法赴約,由而衷心痛苦,難以平復,他曾經立下誓言,對與令尊之約,他必然履行,就算他今生不能親自如願,也一定指派傳人弟子來代他踐行,不論勝負如何,至少亦有了個交待!」
盛滄沉重的道:
「這樣說來,君兄就是來代替『大天刃』吉百瑞踐約之人了?」
君不悔微微躬身道:
「在下正是,卻乃惶驚無比。」
默然片刻,盛滄才道:
「君兄可否見示,吉百瑞當年出了一樁什麼意外,以至不能踐約?」
君不悔形色凜然的道:
「吉大叔是被他一個朋友暗算了,起因為了謀財,那人用心極狠,手段極毒,吉大叔在遭至暗算之後,雖能兔脫保了性命,全身真力破散,難以聚氣凝勁,等於一個半殘之人,在這種情形下,他自然無法前來履約比斗。」
點點頭,盛滄道:
「君兄且請小坐,我這就進去稟明家父,再傳回示。」
於是,君不侮在一張酸枝太師椅上落坐,目送著盛滄匆匆出門而去,在盛滄的背影消失之後,他不禁興起一股歉疚的感覺,人家算得上是名門大戶,舉止應對中規中矩,光看盛滄的風貌人品,談吐氣質,就如道幼承庭訓,教誨有方,這麼一戶和樂安詳的人家,卻愣吃自己尋上門來觸一記霉頭,想想真還有點汗顏不安,但是,吉大叔的心愿全系在自己身上,不替他償願,就會更汗顏不完了,人生在世,到底有幾多可以自行作主的事呢?身不由己的苦處最是難言,唉。
不消多時,口廊上已傳來一陣輕促的腳步聲,他急忙站起,迎門而入的一共是四個人,盛滄在前,另一個與他面目酷肖,卻膚色微黑的青年緊隨於后,第三位,是個國字臉膛,銀髮無須的高大老者,老人雙目炯亮,不怒自威,眉字間別有一種雍容沉穩的氣度,跟在老人後面的一位,年紀也不小了,稀疏的幾根黃頭髮就那麼散披於頂,五短身材襯著他沒啥特徵的平凡面孔,看上去不怎麼起眼。
銀髮老人一進花廳,目光就落在君不悔的身上,盛滄往旁一站,垂著手說話:
「爹,這一位,就是吉百瑞的衣缽傳人君不悔,」
老人微微頷首。抱拳當胸:
「老夫盛南橋,聽滄兒來稟,說令師當年因遭暗算,以至未能赴會切磋,實屬不幸,令師近來日子可好?脾氣亦該稍稍磨順了些吧?」
君不悔躬身道:
「回前輩話。吉大叔是我的大叔,因為我在遇見吉大叔之前。已有過師承,說我是他老人家的傳人沒有錯,卻不能算徒弟,師門的規矩擺在那裡,混淆不得,再回稟前輩,我大叔的身子骨這些年來不夠健朗,脾氣仍然火爆,多添的是一份悵恨,百般無奈,因此把他老人家的豪情壯志全寄托在我身上了!」
如此回話,雖則有欠方雅,卻但真率直得可愛,盛南橋豁然大笑,一指那膚色黝黑的青年道:
「滄兒你已見過,這一個是我的二子盛浪--」
又一指那貌不驚人的老兒道:
「我的摯交好友辛回夭,回天有號,人稱『八翼摩雲』,不知世兄可曾聞及?」
君不悔形容嚴謹的道:
「晚輩閱歷甚淺,見聞不足,所知所識實在有限,高人奇士更是攀附不上半個,還望前輩多所指導教示,」
盛甫橋和悅的笑笑,道:
「世兄不用客氣,強將手下無弱兵,百瑞兄既然視你為衣缽所傳,又委你為來踐當年舊約的代表,世兄各方面的火候必不待言,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們這一輩老朽,也該到急流勇退的辰光了……」
君不悔微顯不安的道:
「前輩言重,都是晚輩無端打攪,引起前輩困擾,但身受上命,義無反顧,斗膽犯顏,還乞前輩恕看!」
擺擺手,盛甫橋以十分諒解的語氣道:
「事情不能怪你,亦不能怪百瑞兄,武林中人,人是一口氣,要的是一個名、尤其序列所分,關係師門的威望,考驗本身修為深淺,最是不可輕忽,百瑞兄執意與我相互印證所學,目的並非只在單純的一論高下,更在於彼此探討各自技藝的精妙之處,憚使雙方獲益,再上層樓……」
談到這裡,氣氛還相當融洽,就像故識聚晤,紙上論劍,雖然立場觀念有別,倒也沒有一觸即發的緊張的形勢,便在此際,「八翼摩雲」辛回天突然開口道:
「扯了這麼多,說穿了只是一件事--君不悔,你大老遠找上門來,就是要代替吉百瑞履踐舊日之約,單挑我們盛大哥試試你的刀口子?」
出言是這般火辣,君不悔聽在耳中不禁愣了半晌,他瞧著這位其貌不揚,口氣張狂的辛回天,強自按捺著胸膈問那一股衝動,笑得十分難看:
「辛前輩請勿誤會,我只是肩承吉大叔的重託,延續他老人家尚未完成的心志,盛前輩為刀法名家,一方重鎮,我一個未學後進,除了求教領益,怎敢故以鏑鋒相識?辛前輩高看於我,我還沒有這份能耐……」
冷冷一哼,辛回天寒著臉道:
「後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膽上生毛,堂而皇之登門叫陣,這種江湖大忌,也敢明知故犯,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君不悔,你要稱量我盛大哥,行,且過了我這一關方能如願,否則,且自早請,亦不用在此丟人現眼了……」
盛南橋覺得甚為尷尬,忙打圓場:
「回天,回天,稍安勿躁,君世兄通情達理,極有分寸,並非驕橫狂妄之輩,人家以禮論事,我們就該以禮待之,切勿亂了章法,貽人笑柄。」
一點頭,辛回天重重的道:
「不行,大哥,他想斗你,必先斗過我再說…、。」
盛南橋微微搖頭:
「回天,不可造次,這是對我個人功力的考驗,你無須攔在當中!」
辛回天極為剛烈的介面道:
「要是吉百瑞親自到來,大哥,不論在身份地位上、輩序名望上,你們互為比試尚稱允當,如今他竟然派來了一個無名小前來向你溺戰,豈不欺人太甚,存心折辱?萬一這姓君的佔了上風,吉百瑞必然譏嘲大哥空負盛譽,所學卻不及其傳人,大哥勝了,他更有話說,他會講未曾親臨,固難周全,小輩試鋒,不過一測大哥深淺市已,正是敗則無顏,勝亦不武,這進退維谷的境況,乃是吉百瑞有意安排,卻陷大哥於困窘,大哥明人,莫非還思之不透?」
於是,盛南橋也不由猶豫起來,辛回天的話有兩句最使他矍然而驚--「敗則無顏,勝亦不武」,眼前的形勢,如果真是吉百瑞的有意安排,可得多加慎重,一世英名,可不能就此付諸流水。
君不悔臉色陰暗,沉沉的嘆了口氣:
「辛前輩,我吉大叔沒有這些深沉心機,也設計不了如此陰損的花巧,他之所以不能前來,純因早年內傷形成瘤疾,無以運功發力之故,要是他能來,早就來了,何須昔熬了這麼多年,再遣我來濫芋充數?」
辛口天執拗不變的道:
「這只是你的說詞,誰知道你們背地后又是什麼打算?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想我盛大哥一生正直磊落,不尚巧思淫計,他是個不轉彎的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我不是君子,卻看得出煌煌道理掩遮下的詭謀,萬萬不能任盛大哥冒這個險,上這個當!」
君不悔措詞艱辛的道:
「辛前輩未免過慮了,我替吉大叔前來向盛前輩請教,結果如何完全由吉大叔承擔其責,換句話說,我可以絕對代表他老人家,其中斷無異解他說,我之勝負,即吉大叔之勝負,又怎會托以言詞而加狡辯?」
辛回天背著手走到一邊,話聲冷峻:
「要證明這一點有一個法子,看看你到底具有何等身手,再由盛大哥裁定是否與你過招,假若你果真修為不差,盡得吉百瑞藝業精髓,相信我盛大哥也會成全你的心愿,但你的功夫如是不夠堂奧之窺,便坐實了另存惡念,到那個時候,就算我盛大哥要慈悲你,我辛某人也決然饒你不過!」
這一番話,口氣之間簡直把君不悔看成個九流混子,市井青皮了,君不悔的涵養倒好,挺能容忍,他乾澀澀的一笑,望著盛南橋道:
「我沒有意見,一切但憑盛前輩做主便是。」
辛回天的想法,已經為盛南橋所默許,他意識到他這位摯友的打算另含玄妙,這樣辦有兩層好處--其一,可以避免對手太弱時的屈辱或太強的窘迫,從而自行決計應戰與否的策略,先保圜轉的餘地;其二,可以由對方的出手招式問揣測對方造詣深淺,從而攻其弱避其鋒,這個應付計謀相當精明老辣,對盛南橋來說有百益而無一害,他當然樂於接受。
一見盛南橋的形色,君不悔已然明白這「絕刀」的心思,但他依舊追問了一句:
「前輩的尊見是?」
盛南橋表面上仍帶著幾分矜持,緩緩的道:
「回天所說的這個法子,固然是考慮周詳,也是為了維護我的尊嚴權益著想,但能否能接受,卻要世兄斟酌,在我們的地頭上,尤其是在舍下,我們不便俱以包攬,免得世兄不服,更落人口實。」
君不悔思量一會,謹慎的道:
「我同意辛前輩的方法,只請辛前輩節骨眼上手下留情,已是感激不盡……」
盛南橋似乎對君不悔的印象不錯,他讚許的道:
「習武之人,首須學會容忍謙讓,勿使鋒芒太露,氣焰過張,世兄正是虛懷若谷,沖和自抑,只此一端,已足見百瑞兄所傳得人,不負他一番苦心了!」
君不悔忙道:
「前輩謬獎,實不敢當,愚魯如我,僅僅是有點運道,再加上多倍功夫而已,習藝至今,亦不過略得技擊皮毛,刀法虛招,實在驕狂不起來……」
乾咳一聲,辛回天冷板板的搭話道:
「現在不是說客套話的時候,辰光不早,我們亦用不著再往下耗了,大哥,比試之處,你看就在花廳前的邊院如何?」
盛南橋無可無不可的道:
「也好,邊院地方還算寬大,就湊和著在那兒吧。」
辛回天剛要開口再說什麼,一直侍立於側的盛滄忽然踏前一步,以一種胸有成竹的語氣向乃父道:
「爹,孩兒有個拙見,不知能不能說?」
目視盛滄,盛南橋平靜的道:
「你講吧,可別再搬弄些枝節。」
垂著一雙手,盛滄從容不迫的道:
「辛二叔方才所提的比試程序非常正確,問題只在於不該由辛二叔擋這第一陣,爹的兩個兒子都在面前,辛二叔無論與爹有多深的情感淵源,也不能讓辛二叔先孩兒等挺身涉險,老子的事理應由兒子承擔,兒了若是不敵,再做打算為時未晚!」
辛回天兩眼一瞪,大聲道:
「滄兒休得與二叔我爭這差事,二叔與你爹是過命的交情,抹脖子的兄弟,這點麻煩算得什麼?說到涉險,更是荒唐,二叔我這些年來水裡火里,大風大浪,見過的陣仗多了,幾時掉了塊肉抹去層皮?這位君不悔,任他再是手段高妙,料想也不能輕易擺得平我,我不擔心,你卻緊張個啥勁?」
盛滄誠懇的道:
「二叔,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為家父之約,萬一累及二叔,而我兄弟卻在一邊掠陣觀戰,屆時怕要難以自處,二叔不可稍有失閃,我兄弟則有了失閃亦無妨,輕重之分,二叔自能區判。」
大大搖頭,辛回天道:
「真箇杞人憂天,把我辛某看老了!」
盛南橋也含笑道:
「回天,滄兒的話亦有他的道理,小兒輩既然具此孝心,何妨由他們見識見識,學習學習?你我兩個老朽正好一旁觀摩,求點心得,知果小輩無用,再輪到我們老哥兒下場討教不遲。」
辛回天悻悻的道:
「大哥,怎麼你也這樣說?」
走過去把著辛回天的胳膊,盛甫橋正色道:
「滄兒說得不錯,豈有老子的事兒子一側袖手觀望之理?傳出去豈非成了他們不孝?回天,這是保全他們的名節,你就別在拗執,先讓一陣吧!」
辛回天愣了片歇,才極其勉強的道:
「好,我就先讓一陣,不過,話我可得先說在前面,如果滄兒或浪兒不是君不海對手,第二場我便非上不行,那時你決不能再攔我!」
盛滄是頭一輪,眼下辛回天業已訂下了第二輪,這他娘不成為較技論藝,倒像是車輪大戰啦,休說君不悔聽在耳里什麼味道,就連盛南橋自己也感到不大好意思,他趕緊拍拍辛回天的肩頭,含混的道:
「再說再說,回天,別忘了人家找的正主兒是我呀!」
這時,盛滄望向君不悔,很有禮貌的道:
「君兄,在下不自量力,有所悟越,尚請君兄包涵才是--」
君不悔強扮笑容,盡量表現得豁達大度:
「兄台客氣了,老爺子家傳絕學,必然不同凡響,稍停過招試鋒,還得兄台手下留情。」
辛回天不耐煩的催促著,更自行帶頭,將一行人領到花廳一側的邊院,大馬金刀的往當中站定人嚴然是以正判自居,好一副喧賓奪主的氣焰!
盛南橋似是早已習慣他這位老友的作風,絲毫不以為忤,笑吟吟的立在辛回天身旁,召光巡梭,也只在等候好戲上場了。
君不悔與盛滄二人是對面峙立,邊緣上挺著盛浪掠陣,在觀戰及應戰的幾個人里,大概就數他較為緊張,連呼吸都有些急迫的模樣。
這裡邊院,地面是用大塊青石鋪砌,潔凈堅實,卻略嫌滑溜了些,君不悔輕輕以靴底磨試石紋,順應觸感,一邊調息運氣,使自己的情緒完全趨向平靜……
對面,盛滄顯然也在進行同樣的過程。
不知打哪兒飄來淡淡的花香,很清雅,很素馨的味道,令人聞著十分舒適,精神上亦就越發爽朗,竟不覺殺伐之前的那種窒迫壓力。
盛滄大約事先已有了代替老父出陣的打算,業經準備周齊--他掀袍撩擺,但聞一聲清脆的機簧彈響,銀光閃處,手上已多出一把刀,一把形式尋常,質地卻絕對不尋常的「鬼頭刀」!
君不侮注視著盛滄手中的鬼頭刀,刀身在雪亮中透著波波流燦的淡紫,而鋒口削利,隱約中似見寒氣森森,不用說,這又是一把好刀,殺人不沾血的好刀!
盛滄執刀當胸,左手平搭右手虎口,這是把式見禮的動作;君不悔微微抬腕,「掙」聲輕吟中,「傲爺刀」已映入人眼,青藍色的光華靜靜炫映,宛如秋水一汛!
站在那邊的盛甫橋雙目倏亮,大讚一聲:
「果是好刀!」
辛回天卻陰沉沉的道卜
「刀是好刀,卻得看執刀之人會不會用才算數]」
與君不悔相峙著的盛滄唇角輕輕抽搐了幾下,徐緩的道:
「君兄,刀稱傲爺?」
君不悔穩重的道:
「不錯,傲爺是刀。」
盛滄深深吸了口氣,端容一笑:
「得罪了--』』
「了」字迸自他的嘴唇,只是一個低微的餘音,鬼頭刀已在一閃之下到達君不悔頭頂,這眼看紮實實的一刀,卻在來到近前時突幻九道光束,分向君不悔身上九個不同的部位刺來。
君不悔沒有移動,他早已判明這堂皇的一刀不會只似它表面的,形象這般單純,傲爺刀在他手中顫跳,一度扇形的光弧散出,當光弧尚在凝驟,人已一個暴旋斜轉三步,刀鋒暴飛,一大蓬星芒流雨反罩敵人,而空氣嘶嘯,彷彿也被刃口割為片片!
盛滄的反應亦是又疾又快,他揮臂弓身,雙腳點蹴彈躍,隨著君不悔的攻勢回騰翻滾,鬼頭刀倒挑正劈,由各個奇異的角度劈打俱上,只聞金鐵交擊之聲不絕,冷焰火花四濺,兩個人忽進忽退,倏起倏落,瞬息間已過了九招二十七式!
這時,辛回天壓低著嗓門向盛南橋道:
「大哥,你看滄兒的造詣比諸這君不悔如何?」
雙目專註著場中斗況,盛南橋諱莫如深的道:
「滄兒尚得一個『穩,字,君不悔卻深諸一個『狠』字,這會兒還不敢說孰強孰弱,待到要下斷論,恐怕尚須再過幾招--」
辛回天冷冷一笑:
「凡事能穩就好,再狠,也狠不過泰山不動!」
盛南橋搖頭不語,場中的盛滄卻碎然一躍拔空,長嘯訪如猿映,人在空中急速往下回滾,他的身影便立時被刀光吞沒,形成一個進射著冷電精芒的光球,有若一顆隕星般直瀉而下!
辛回天摹地喝一聲彩:
「『天外歸星』,漂亮!」
這一招「夭外歸星」,乃是盛南橋的不傳之密,是他「穹字刀法」中最最精絕的一式,此式一出,鬼哭狼嚎;雲晦風凄,多少江湖強者,武林奇士,便喪生在這「天外歸星」的刃芒鋒口之下,此刻鏑光又現,卻不知後果如何了!
君不悔一見盛滄的刀法顯現,形狀凝聚,便曉得這是一記追魂奪命的絕活,他往後暴退六步,「大屠魂」隨之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