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好一番龍爭虎鬥
呆了一瞬之後,孫秋月惱羞成怒,直著脖頸尖叫:
「老娘便讓你一老一少,兩個雜碎一遭兒上,看看老娘我能不能將你們掠倒一雙?」
花瘦影笑眯眯的道:
「你也用不著拿鴨子上架,打腫臉充胖子啦,我說小天香,過招搏命,可不是勉強之事,有多少力氣才能挑多少重,你愣要硬起頭皮擺場面,怕就要落個大難看,其實這又何苦?算了算了,還是我姓花的在此斗膽,向你領教幾手高招,有本事,老命一條任由處置,反過來說,我亦不會輕饒了你,怎麼著,上是不上?」
孫秋月噝噝有聲的自齒縫中出氣:
「正好拿你祭旗--花瘦影,就這麼說定!」
花瘦影欠了欠身:
「請吧,此刻卯上,恰是時候。」
不等花瘦影出陣,方夢龍已靠近他的身邊,低促的道:
「瘦影,這婆娘頗為兇悍,聞說她最擅長的一種功夫名叫『九魂大搬引』,施展起來虛幻莫測,千變萬化,每每傷人於目眩神迷之中,你可千萬要小心啊!」花瘦影安閑自若的道:
「小天香葫蘆里裝的什麼葯我大底有數,我袖籠中攏著何等乾坤她卻不甚清楚,知己知彼,勝券在握,夢龍,你寬念,這老幫子就會七十二變,今天我也包把她壓在五指山下,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
方夢龍牽動著唇角:
「這就好,但仍不能失之大意。」
往前跨出幾步,花瘦影對著孫秋月做了個揖:
「我這廂候著啦,小天香。」
只見孫秋月雙臂飛揚--倒有幾分天女散花,乘風起舞的味道--人已飄向半空,黑白交雜的長發飛拂四散,宛若一把碎裂的雲絮,當這一切影像還正凝聚在人們的眸瞳中,怪異的是她實質的形體已來到花瘦影背後,一指如戟,猝點花瘦影背心!
花瘦影寸步不移,挺立如山,就在敵人一指戮出的同時,他身若狂賤般暴旋六尺,旋動間風起塵涌,更帶著一抹金光燦麗的芒彩往回飛掃,其快其疾,無可言喻!
孫秋月僅僅那麼一閃,身形已飄離原位,明明看她是移向花瘦影的右側,卻難以思議的到了花瘦影的左邊,雙手翻處,一片黑亮的砂雨彷彿一群毒蜂般躥投而出,無聲無息,卻籠罩住方圓尋丈的面積。
一聲大笑,花瘦影騰空三尺,懸虛翻滾,手中的金蛇軟劍頓然變成了活的,但見劍首昂顫,劍身扭轉,金芒溢射中仿似千蛇婉蜒,無隙不在,無孔不入,點點黑砂驟而迸濺彈跳,竟沒有一粒沾上花瘦影!
觀戰的方夢龍這時才吁了一口氣,所謂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雙方這一交手,雖然只有幾個回合,大概的強弱已可略知分曉;孫秋月的長處在一個巧字,花瘦影的優勢佔一個「定」字,任你千般妙,我有不變之規,無論孫秋月的身法步眼如何玄異詭密,花瘦影卻能準確判斷敵人的確實著落,明辨對方的出擊位置,據而制敵機先,這樣一來,孫秋月就不免深受牽扯,處處捉襟見時了。
君不悔禁不住歡顏流露,輕語方夢龍:
「伯父,我看這一遭孫秋月是撞正大板,用不了多久,就要在花前輩手下栽個灰頭土臉啦!」
微微頷首,方夢龍低聲道:
「照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如果沒有樣特殊意外的話,瘦影應該可以制服孫秋月;不過說真的,這婆娘的一手挪位移形之術,亦確然可觀!」
君不悔道:
「我也曾遇到過一個和她身法近似的高手--」
君不悔指的是在「順安府」盛家對過仗的辛回天,話一出口,他才發覺此時此地,提這樁事極為不妥,於是趕緊閉嘴不言,好在方夢龍全神貫注在斗場之中,沒有追向他碰著好手是誰,但旁邊的顧乞卻插上話來:
「孫秋月的提縱身法相當特異,當今江湖之上,與她路數近似的人物尚屬少有,君不悔,你遇著的那個角兒又是個什麼出身來歷?」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顧乞早不說話,遲不出聲,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排了這麼一個問題發問,君不悔心裡嘀咕,卻不得不含混的道:
「回顧老,那人不曾明報字型大小,也不肯顯示身份,只驚鴻一瞥,便自渺如黃鶴,所以至今還不曉得何方神聖,可是他的動作身形,卻與孫秋月十分接近……」
哼了哼,顧乞道:
「你這樣豈不等於白說?」
君不悔陪笑道:
「原是即刻思起這樣一個人,觸景憶起如此一段往事而已,欲待深究,自難周全,隨口一提,卻未料到顧老興趣恁厚--」
顧乞正要說什麼,方夢龍已神色驟緊,低叱一聲:
「注意--」
場中的孫秋月身形倏然飄閃,剎時現出九條真幻不定的影像來,九條影子分成九個不同的角度,有若勵惡鬼般撲聚向一個焦點--孫秋月的容貌本來就醜陋奇突,這一幻形分影,由於動作的快速,光線與空氣的混和波盪,便顯示出一股妖異的氣氛,令人覺得這個婆娘果真是魔邪之屬,有鬼魅之術,一種無形的怖栗感幾乎是逼人而至!
花瘦影在一剎之前卓立不動,一剎之後對準左側的一條影子暴沖猛襲,金蛇軟劍灑出流光如電,寒芒似雨,如此密集又強烈的全力搏擊,其他的八條影像,但憑迴旋翩飛,他好像一概視同不見!
事情有始即有終,總有完結的時候,現在,就是這場拼殺完結的辰光了。
孫秋月分形攻擊花瘦影,並不是僅以雙掌為工具,黑亮的毒砂暴飛迸射,鱗片似的冷焰串接,有針芒穿舞,梭影交織,她的衣裳之內有如一座設備周齊的暗器庫,她就形若九手女蝸,只是不曾拿彩石補天。乃是以暗器傷人了。
雙方的交觸極快,了決亦快;一聲凄厲悠長的嚎叫出自孫秋月的口中,九條影像立斂為--這可是她的本體真身,此刻,她這條本體真身便彷彿一隻斷線風箏,搖曳擺舞的飛了出去,又血淋淋的墜跌下來,要不是尚剛及時掠前接住,只這一摔,就包能將她摔斷了氣!
孫秋月並沒有死,受的傷卻是不輕,花瘦影的金蛇軟劍在她胸前背後,連劃開七道縱橫交錯的血憎,肌翻肉綻,深可見骨,她本來就瘦鱗鱗的沒有幾兩肉,劍刃切膚,則更入木三分,全身上下就越發血淋漓,不堪卒睹了;尚剛才將這位小天香義妹接在懷裡,竟亦染成了半個血人!
花瘦影仍舊和動手之前一個摸樣,氣定神閑的站在原處,氣定神閑的讓顧乞拔出他右肩上一隻燕尾短梭,剔出左背側的兩枚鋼鱗片,形態之輕鬆自若,就好像是別人在剜肉取物一般,果然有一股威凜之勢!
孫秋月猶在她義兄懷中掙扎,一邊掙扎,一面聲嘶力竭的嚎叫:
「放我下來……大哥,你把我放下來,我就不信拼不過姓花的這個老王八蛋……我恁情賠上這條命,好歹也得拖著姓花的給我墊背……」
尚剛僵著臉,表情相當難看:
「你給我安靜點,六七十歲的人了,怎麼也這樣沉不住氣,幾十年江湖你是怎麼混過來的?」
無聲的嘆喟著,他又將臉面偏低:
「你傷得如此嚴重,還待逞什麼能?休要吵鬧,我總規會替你掙回這個面子就是!」
身上起了一陣痙攣,孫秋月痛得嗓音都走了調:
「大哥……妹子無能,妹子無能啊……可是妹子卻咽不下這口鳥氣,姓花的什麼東西?竟也能將我擺布成這副熊樣,大哥,這不止是割我的肉,他亦在抹灰大夥的臉哪……」
尚剛把孫秋月輕輕放落,邊冷峻的道:
「秋月,你不要再多說話,這裡的事,自有為兄的處置了斷!」
孫秋月不停的抽搐著,不知是那身傷在痛而是一顆心在痛,總之小天香已經完全不像小天香了,倒似一隻落水狗,垂頭喪氣之外,另帶著無限狼狽,但她卻好歹閉上了嘴,沒有繼續叫嚷下去,尚剛雙目火毒的瞪視著花瘦影,脖頸間浮起一條青筋,字字酷厲:
「姓花的,你未免太也心狠手辣,我義妹與你並無深仇大怨,居然將她傷到這步田地,如此卑劣作風,算得上哪門子叫字型大小的人物?」
花瘦影咧嘴一笑:
「所謂當拳不讓人,保況還是對立的敵人?動刀動槍的場合,一旦真箇卯上,誰也發不得慈悲,行不了善心,沒要她的命,業已是無上功德,姓孫的老虔婆話說得狠,不料幾手把式卻與她的言語配合不上,栽個斤斗,亦叫活該!」
方夢龍介面道:
「龔棄色有言在先,大家各憑本事爭存亡,死活無尤,尚剛,可別輸了一場就節外生枝,尋些歪理找岔,我們還是照規矩來的好!」
一昂臉,尚剛不答方夢龍的碴,仍沖著花瘦影道:
「我義妹落敗受傷,只怪她學藝不精,技不如人,挨刮挨打,是叫活該,姓花的,你不妨成全了我,讓我也嘗嘗活該的滋味!」
形色一冷,花瘦影老實不客氣的道:
「這是幹什麼?車輪戰么?尚剛,就算我受激下場,豁力以赴,試問你人還要不要這張臉、能不能再面對天下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尚剛似乎忘記了雙方的約定,也忘記了道上的傳規,他怒聲道:
「要不要臉是我們的事,能否面對天下人也是我的事,無庸你來操心,我只向你,你敢不敢與我再斗一場?」
花瘦影不禁肝火上升,殺機頓熾,一張肥大的臉孔漲得褚赤,他暴烈的道:
「大名鼎鼎如『就來報』尚剛者,原來卻是這麼一個無可理喻的潑皮,倒委實出人意料,真箇聞名不若見面,見面不過如此,姓尚的,我花某人既然來了,現在就不含糊你們,撂倒一個,便不惜撂倒一雙,你當吃定了我?早著呢!」
往前跨出幾步,尚剛表情輕蔑:
「請吧,賣弄嘴把式,何如亮出手把式?」
一手按住花瘦影,方夢龍平靜的道:
「不要中了他的詭計,瘦影,佔便宜有這等佔法的么,你權當姓尚的是在放屁,擺道擺得如此齷齪,格調亦未免太低下了!」
尚剛怒視方夢龍,粗厲的咆哮:
「你是在罵我?」
方夢龍生硬的道:
「我在罵那個居心叵測,起意卑鄙,妄圖以車輪方式取巧投機的無恥匹夫!」
突然一聲狂笑,尚剛面頰痙顫,形狀猙獰:
「好,好,罵得好,方夢龍,就憑你這個膽量,我便不得不掂掂你的斤兩,看你到底有幾多本錢,竟敢如此出言不遜!」方夢龍毫不示弱:
「早已等著你挑戰了,尚剛!」
在尚剛背後的龔棄色,一面為他的干二姑敷藥包紮,邊尚不忘替干老子吶喊助威:
「宰掉他,義父!」
陰沉的一笑,尚剛道:
「這一遭,他絕對萬劫不復,永難超生!」
方夢龍十分恬淡的道:
「那要試過才知道,尚剛,你不要過份樂觀才好。」
君不悔從一旁閃出,躬著身道:
「怕父,這一陣,請准晚輩出戰,領教尚前輩的絕學高招!」
方夢龍輕聲道:
「小友,你無須替我擔心,姓尚的功力如何,我自有計較,傾力一拼,猶不知鹿死誰手,他不一定能佔得了上風!」
又湊近了些,君不悔壓著嗓門:
「時值非常,請伯父恕我直言無狀;伯父,尚剛修為深厚粗博,出招尤炔,伯父有一腿殘疾,難免影響行動,而高手對決,毫釐之差即生死之分,怕父以命賭氣,正好人其毅中,最是失策不過--」
眉心微皺,方夢龍遲疑的道:
「這傢伙盛氣凌人,我豈能叫他看扁了?」
君不悔低聲道:
「他正是看中怕父的這項弱點,才舍下一個受了傷的花前輩,另挑一個身有殘疾的伯父你,這種陰著揀便宜以圖各個擊破的下作伎倆,伯父旁觀者清,怎麼一待當局就迷了呢?」
連連點頭,方夢龍釋然道:
「說得不錯,怒念一起,能靈穿台,能混心智,我差一點就也沉入這魔道輪迴了,尚剛意存惡毒,真正不是善類!」
那一頭,龔充色在鬼叫:
「姓君的,你休想轉移目標,強自出頭,正主兒是我,我早就指定要和你決一死戰,你若耐不住了,現下就可比劃,如今竟沖著我干老子上陣,莫不成你是孬了種,破了膽,不敢同我對卯?」
君不悔謙和的笑笑?
「你別急,龔棄色,我給你打包票,等我侍候過尚前輩之後,保證你還有接手的機會!」
龔棄色的嗓調讓高了:
「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手刃於你,實難泄我心頭之恨,你想在我義父掌下送終,儘早別做這等美夢,君不侮,你的命是我的!」
有些啼笑皆非的君不悔,無可奈何的攤攤手:
「我的命不是任何人的,是我自己的,不論誰想要我的命,都得拿出點襯頭來才行,不過你放心,尚前輩和你,恐怕還不一定要得了我這條命!」
尚剛揮手阻止龔棄色答話,他雙眸中閃耀著赤漓漓的光彩,形態問有一種懾人的森酷:
「你在『棲鳳山』曾經露過一次臉,君不悔,但那次你露臉亦非沒有付出代價,我們彼此間全受到血的教訓,我們都遭至相似的慘痛,因此你不必狂妄,眼前的情勢,只會舊事重演,或者更將擴大那慘痛的後果,我們預期流血殞命,不得全歸,而你,君不悔,你的死亡就是我們待要須索的賠補!」
君不悔安詳的道:
「好吧,尚前輩,且請決定一下,我的命先要賠補給貴方的哪一位?」
龔棄色尖叫一聲,有若被人在心肝上擰了一把:
「當然是我!」
尚剛回頭瞪了乾兒子一眼,威嚴的道:
「棄色,不要衝動,該是你的,自然會留給你,目前悍敵逞威,卻須審慎應付,過得了關口,你當可隨心所欲,否則,連『棲鳳山』都回不去了,更逞論其他?」
龔棄色不甘的道:
「不管怎麼說,義父,姓君的性命必得由我親手了斷!」
尚剛心裡一直打了個結,君不悔技藝之強,他早已領教過,雖說先時「棲鳳山」那一場惡鬥,君不悔也受創不輕,但他們乃是聚合多人之力,方始造成那樣的結果,兩相比較,他們付出的代價更為巨大,眼下要和君不悔單挑獨斗,他實在沒有多少把握,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龔棄色的修為深淺他知道,因然另外安排得有制敵之計,但是乾兒子已見氣浮,此際搶著上場,篤定凶多吉少,他自己搪這一陣,亦是硬著頭皮,不過拿的是個「穩」字訣,但求落個全身而退,再推進第二步行動,由此對龔棄色的叫囂,已感不耐,臉色倏沉,他厲聲道:
「你給我一邊歇著,不準再鬧,一切事情,我自有定奪!」
半躺在地下的孫秋月當然明白義兄的心思,她呻吟一聲,有氣無力的招呼:
「棄色,棄色呀,你別跟你干老子爭,他有他的打算,包不會叫你受委屈!……唉晴,痛死了我,你倒是快點過來瞧瞧……」
龔棄色陰著面孔,不情不願的走向孫秋月身邊,嘴皮翁動著,卻不知在詛咒哪一個。
尚剛踏前一步,朝著君不悔道:
「辰光不早,姓君的,咱們開始吧。」
君不悔冷靜的道:
「尚前輩,上次過招,前輩是赤手空拳,這一遭,前輩仍打譜不用兵器么?」
重重一哼;尚剛道:
「這是我的事,無庸你來操心!」
君不悔笑笑,道:
「我明白,下一句是我只管操心自己的性命就成;但尚前輩,我卻有言在先,一旦動手搏命,我必出刀相應!」
點點頭,君不悔又道:
「但白的說,我不會與前輩纏鬥,我將以最擅長的刀式來速戰速決,就如同『棲鳳山』那次的情形一樣,因此,前輩如果不用兵器,只怕光憑氣勢討不了鋒刃的便宜!」
冷森的一笑,尚剛道:
「你倒很能替人設想,不過我再說一次,以何種手段較斗,乃是我的問題,你不須費神顧慮,同樣的,我也不會為你有所顧慮!」
輕輕拱手,君不悔道:
「前輩,請!」
尚剛雙手平伸,有如大鵬展翅,平伸的雙手又忽然分成上下,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兩眼凝視於一點--君不侮的眉心中間!
於是,一抹青藍色的冷芒閃縮在君不悔的手中,「傲爺刀」又以它一貫的森寒面目展現,刀身上的那隻眼睛彷彿正在緩緩張開。
尚剛的臉部肌肉驟然抽緊,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像他這樣老於搏殺、深具格鬥經驗的前輩人物,原不該發生這種迫促的反應,但是,當一個人對某一樁物體懷有慘痛回憶,而又在情況相似的場合重見那樁物體的時候,回憶勾起精神上的悸動,亦就不足為奇了。
當然尚剛不會忘記,「傲爺刀」曾經舐過他的血,裂過他的肉,造成他身上永不能消失的六道疤痕!
君不悔出手了,一刀平削而來,刀勢緩慢,然而青藍色的光華卻似霧起煙籠,剎時迷漫擴散,那一刀有如帶起雲絮的衣角。
尚剛半步不移,他不在乎這一式,他在乎的是蘊藏在這一式刀法後面的殺著!
不錯,「傲爺刀」平推至半途,刀尖猝然指天,鋒刃驀而向兩側迴旋,一個美妙的光環便那麼完整的連接而成--那是兩度弧線的拋引,圓的精密吻合;而光環難燦亮麗,有若巨月倒懸,晶幕滾動,一溜冷電便在這時從晶幕中激射而出,去勢之快,無與倫比!
尚剛暴喝如雷,身形宛如一隻陀螺般倏旋猛轉,同時雙掌翻飛,勁氣立涌,陣陣無形無影的火熱狂颶,排山倒海也似卷襲向君不悔四周。
刀芒倏顫又閃,那一溜寒電瞬息間幻化為十六道流光,十六道流光自十六個不同的角度彙集到一個目標--尚剛的尊體。
這一次,尚剛沒有一飛衝天,他吐氣開聲,像是龍吟虎嘯,雙手併合上拋,只聽到「噗哧」一聲裂響,斜角七尺的空中氣流回蕩,立時聚成一團淡淡的赤霧,幾乎不分先後,尚剛手裡已多出一桿銀亮掙光的「神仙刺」,這桿「神仙刺」隨著他騰挪如風的動作貼身打轉,但見銀輝炫燦,上下交識,而刀鋒斬削,與銀芒擊撞,那一蓬一蓬的星焰便迸散得凄艷刺眼了。
各形各色的光影飛射流穿,結果即蘊含於每一線、每一點光影的巧妙布局中;尚剛摹地腳步踉蹌,連連搶出五尺之處方才勉強站穩,他肩頭血流如注,右胸也裂開一條半尺長的血槽,他卻咬著牙不吭不哼,愣是用手裡那桿殘痕斑斑,布滿缺口的「伸仙刺」支撐著身子不使自己搖晃--君不悔早已倒翻六步,刀收光斂,正微喘著氣煞勢穩身,他沒有受傷,至少,現在還沒有受傷。
就在雙方這看似收場、拼殺業已告一段落的俄頃之間,空中斜角七尺高處的那團淡淡赤霧猶在浮沉回蕩,卻在君不悔剛剛站定、尚未緩過氣來的這一剎,突然「啵」的一聲裂響,叫人做夢也想不到的「呼」聲自斜空卷落,頓時狂飈橫掃,火熱的勁風旋涌,所籠罩的範圍,幾有尋丈之廣!
變起不測,君不悔待要躲避已是不及,他原地橫滾,「傲爺刀」溜體閃掣,光華四射中,他的身體完全卷裹於那道渾厚的晶幕里,看上去,就像一隻發光的蠶繭!
飈散力消,君不悔一躍而起,竟是滿面通紅,他身子歪側「哇」的噴出一口紫血,當這口紫血噴出,絆紅的臉龐卻又一下子變得慘白。
尚剛仰天狂笑,嗔目如鈴:
「君不悔,我早說過天下沒有不付代價的勝利,你想在血腥中求榮耀,便必須以自己的鮮血來換取,你還待逞強露臉,就讓我們一起來共享這慘痛的結果!」
透了口氣,君不悔顯得有些疲乏,他卻仍能使自己面帶微笑:
「你說得很對,尚前輩,我也算付出代價了,而結果雖然慘痛,到如今尚未有結果,彼此扯得平扯不平,還要看跟來的演變,前輩有孤注一擲的決心,我們也刮玉石俱焚的打算,那慘痛,總是免不了了。」
尚剛颳了胸前一指頭的鮮血灑向地下,花白的頭髮竟似根根豎立,他暴烈的道:
「很好,既然大家都有拚死的意志,就不用只掛在嘴皮子上晃蕩;我們業已把話撂在前面,這一會是生死會,到如今卻未見生死,實在遺憾,但願接下去雙方能硬挺到底,做一番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的壯舉來,則彼此一了百了,再無恩怨糾纏!」
君不悔大聲道:
「尚前輩何不幹脆容我二人繼續搏殺?再戰一場,絕對可分生死,或是你除我的根,或是我刨你的底,保證做到永絕後患,一了百了!」
一愣之後,尚剛勃然大驚,他伸指如戴,連口沫都噴出老遠:
「姓君的小輩,你簡直囂張到了極處,你以為我刀傷在身,血流不止,就正可乘虛而入,藉機相制?我叫你這好狡陰狠的東西做得好夢,這一戰我若不能取你性命,哪怕力竭至死,也萬萬不會罷休!」
君不悔一點也不激動,不但不激動,聲調更一下子變得柔和了:
「這才是根本解決糾葛之道,尚前輩,一旦人死形滅,當然再無恩怨可言。」
那邊--,半躺著的孫秋月霍然坐起,顧不得身上傷痛,急忙尖著喉嚨叫嚷:
「大哥,大哥啊,你帶了恁重的刀傷,血染得半身透濕,如何還能緊接著和那小王八羔子再拼?就算鐵打的金剛,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呀;伏虎師父,你他娘亦風涼了一陣了,眼前這一場,好歹你去頂著,務必叫我大哥先喘一口氣……」
那法號伏虎的魁梧和尚微微頷首,山搖地動的走向前來,什麼話都不說,跨一大步橫攔在尚剛身側,把一雙的的生光的牛蛋眼註定君不悔,好一派泰山石敢當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