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豹隱山莊
距天下群豪,雲集貴州雲霧山白煙崖頭,搶奪「幽靈秘寶藏珍圖」之後,彈指流光,便是兩年。
這兩年,儘管滄海桑田,世事變化已是不少,無可否認,那是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沉寂與平靜時期。
草澤之間,固是梟雄巨魁迭起,而俠義道中後起之秀,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頭角隱現。
黑白兩道,永遠如水火冰炭,互不相容。雖仍不免有零星搏鬥與流血之事發生,說起來,那不過是整個武林,滔滔江湖,一些瑣聞碎事,如同大海中一個小小浪花而已!不值一提。
又是一年過去,勢力龐大的陰陽教,竟於不知不覺間,全部瓦解。不知何故?連整個宇內黑道巨擘,例如長白雙雄,秦嶺四豺,巫山三丑,玄湖七燕,閩南六霸,塞北五凶,嶗山獅面道人,青海紅髮頭陀,全都相繼銷聲匿跡。
關於這批凶神惡煞的生死存亡沒有一個人徹底知道!至於是否匯聚一處,另有重大圖謀誰也不曾深思!
這時,武林二聖,照舊絕跡人間,宇內五奇,則各處名山勝景,嘯傲風月,變得無事可做。
至於少林、武當、華山、崑崙、峨嵋、青城、崆峒、點蒼、衡山等九大門派,則各約束門下弟子,盡量避免爭端。
其他陰山、邛崍、白鶴、天台、興安、長白等諸派,亦因人材凋落,埋首發奮圖強。
江湖上顯得較一年前尤為平靜,平靜得令人有一種沉悶窒息之感!
藍衣書生何天衡,最初還不時注意黑道中人物動態,自從群魔相繼銷聲匿跡后,他就在家裡大享齊人之福,方芳雖是一無所出,可是東方明珠,卻兩度雙胎,給人丁單薄的何氏一門,帶來了繁衍先兆!
他這時住在開封城外,自行出資建築的豹隱山莊,與東方府第,相隔不及一里。
老夫人方蘊華疼愛外孫,將玲、蘭、翠、玉四婢,悉數遣來豹隱山莊,侍候小姐。
一家人都在為這四個寶貝忙碌,這四個小東西,長得粉雕玉琢,也的確逗人喜愛。
大的一對喚做允文、允武,小的一對,取名允仁、允義。何天衡摸摸這個,抱抱那個,整日笑口常開,已不是三年前的冷傲狂放!
潛龍堡主李去非與夫人青鳳張茜,自從愛女畹香,同小俠龔鈺,隨二聖赴冷雲谷潛習武功,深感寂寞,每年都要來豹隱山莊,作客數月。
邙山煙叟於伍,平生遊戲風塵已慣,自然難耐寂寞,只有他,仍不斷在江湖上奔走。
這時,正是新燕啄春泥的仲春之月。
夕陽銜山,黃昏將臨。豹隱山莊莊主何天衡,偕同潛龍堡主李去非,沿著庄前小溪散步,泉水潺浮,青草如茵,野花吐露芬芳,迎著夕陽嬌艷餘暉,愈增妍麗。
李去非方從迷人晚景驚醒,驀地發覺何天衡衣袂飄飄,站在那裡,凝神傾聽。不禁問道:「天衡侄,莫非發現有什可疑之事?」
何天衡點頭道:「晚輩隱隱聽得,一匹健馬,從官道折入小道,直向本庄電擊奔來,預測來人必有急事!」
潛龍堡主聞言,立即側耳而聽,果然有著鑾鈴和疾驟的蹄聲,隱約地從五裡外傳來,心中甚感驚訝!暗思:「天衡弟內功修為,想不到較前精進許多,看來武功一道,稟賦確為先決條件,自己枉自刻苦鍛煉多年。卻還遠遜於這位少年人心中方暗自嘆息,鑾鈴愈來愈近,轉瞬之間,來騎便已從眼前狂馳而過。
兩人驟睹馬上人影,全都發出一聲驚噫!
原來這人年約六旬,身著灰色長衫,手上拿著一根三尺來長的傢伙,不是鹿筋皮鞭,卻是一支通體烏黑旱煙管,那紅中帶紫的四方臉,和一綹海口短髭,不須看第二遍,便知他是邙山煙叟於伍。
煙叟一生遊戲風塵,殊少乘騎,今日見其匆促趕來,如非遇有重大緊急事故,焉能如此?
兩人不約而同低喝一聲:「快回!」
宛如離弦之弩,點足飛起,煙叟方始拋鐙離鞍下馬,何天衡與李去非業已降落庄前,恭身迎候。
邙山煙叟將馬匹交與庄丁,他本是常來之客,也不客套,立即領先向客廳走去。
客廳之中,這時已是燈火通明,三人甫告落坐,一陣鶯語燕聲,兩位何夫人拉著青鳳張茜,亦已款步而來。
俠義之人,不講求繁文褥節,豹隱莊主何天衡開門見山請問於老前輩,匆匆趕來,究為何故?
邙山煙叟,想是日夜兼程到此,一路之上,未能過得煙癮之故,此時也暫不答理主人問話,先行點燃一管旱煙,呼嚕!呼嚕!狂吸數口,然後一連噴出無數白霧煙圈,飄蕩在客廳空中。
這時客廳里靜靜的,只聽得煙叟說道:「方今武林,禍變已起,看情形,諸位還未獲得外界消息,恐怕至今而後,諸位雖欲安享田園之樂,已不再可得!」
此言何異晴天霹靂,群俠頓感驚愕。
東方明珠雖仍挺著個大腹,卻不減當年巾幗之氣,說道:「前輩何妨將這消息公布,看是何方惡魔小丑,如此大膽?」
邙山煙叟啜了一口侍婢捧來的香茗,瞧著東方明珠那種激憤樣兒,心中不禁好笑,不過,像他這樣的前輩,自然不能笑出聲來,只微作莞爾之狀,說道:「如果要是惡魔小丑,我又何必千里迢迢趕來求援?便是當年宇內十邪,老朽何曾有絲毫懼意?」
言下之意,這批禍首,其厲害,必然遠超當年宇內十邪。
青鳳張茜柳眉微蹙,似不耐煙叟說話繞圈兒,忙道:「大哥,快些說啊!
究竟是怎麼回事?「
潛龍堡主李去非向夫人瞪了一眼,似在責備她不應在於大哥面前失禮。
邙山煙叟自然將這情形,落在眼中,不禁呵呵笑道:「弟妹責備得甚是,我真是老糊塗了,把這十萬火急之事,還未能及時扼要說出,豈非誤事!」
說罷,向廳中群俠瞥視一眼,臉上立現嚴肅之色,咳嗽一聲,續道:「自從白煙崖一戰,群邪斂跡不少,近三年來,江湖為千百年來未有的平靜,誰知七日前,西南各省,全又發生了驚人的仇殺事件。
而那些被害者,全是當今武林碩彥,或俠義領袖,莫不威鎮一方。
這情形決非偶然,據老朽推測,此中必含有巨大陰謀,甚至包括稱霸武林,為禍江湖的因素在內……「方芳一拂雲鬢,說道:「於前輩,你老人家可知那些被害者又是誰呢?」
邙山煙叟乘隙吸了口旱煙,噴出一串煙圈,說道:「那些被害者,諸位如不相識,亦必曾經耳聞其名。如二蜀中一龍銀麒,滇南三傑雲氏兄弟,皖西江石庵主沙凈,湘南振威鏢局總鏢頭紫弓金彈熊良弼,鄂北荊山樵子趙仰高,贛南布衣駝農田深耕,均於一夜之間,不但身遭慘死,而且連妻子婢僕,無一活命。」
這些武林前輩英雄,眾人焉有不知?立時聽得男的怒髮衝冠,女的娥眉倒豎,群情激憤!
煙叟烏黑髮亮的寒鐵煙管,在客廳樓板上,輕輕連擊,加重語氣地說道:「惡魔們的魅影,業已北移,兩天前,已出現在南陽仙霞一劍姚奇的菊逸山莊。
沅江漁夫佟士傑與老朽一番密議,認為這批惡魔,既然如此目中無人,必有所恃而來,正好藉機請幾個能人,查出幕後元兇,為死者復仇!
老朽這才不揣冒昧,日夜兼程疾趕,來此商請天衡賢侄伉儷義伸援手?「方芳女俠鳳目含威,何天衡劍眉挑煞,立即應允前往,囑命庄丁為健驢「黑兒」火騮「龍兒」,準備鞍韁。
青鳳女俠秀目一瞥東方明珠懷妊之身,說道:「賢侄焉能如此衝動?想惡魔已豫境,即能在南陽現身,安保不來開封肇事?愚意認為方芳可留下照應東方明珠,南陽之行,何不由外子陪同天衡前往解危?想菊逸山莊,擁有如此眾多高手,自保當可無慮!」
幸虧青鳳有此建議,否則豹隱山莊,後果何堪設想?
老少群俠,但覺李夫人之言,頗為有理,遂由潛龍堡主李去非代方女俠起程。
何天衡以邙山煙叟前輩原乘坐騎疲憊,請改乘火騮,他則自行跨上健驢,絲鞭在夜空中一揮,「黑兒」一聲長嘶,四蹄如雲,當先奔去。
潛龍堡主李去非騎著自己黃驃,緊隨火騮之後,如奔雷掣電般離開了豹隱山莊。
得得蹄聲,漸漸遠去,隱沒不聞,三位女俠,向著才升起的皎潔明月,凝望一陣,喃喃吟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方芳挽著妹子玉臂,無限關切地說道:「春寒尚重,珠妹有孕之人應加珍攝,咱們還是早些回房安息吧!」
青鳳張茜跟在兩人倩影之後,進入豹隱山莊,吩咐庄丁立即闔上庄門,並加派巡夜之人,暗布樁卡,以期預防不測!
二人回到閨中,青鳳張茜與方芳女俠,深感護庄責任綦重,心想:「不要丈夫才離開山莊,便發生事故,日後豈不被其恥笑自己無能!」
商議結果,由青鳳張茜帶著玲蘭二婢,巡察上半夜,方芳帶著翠玉二婢巡視下半夜。
方芳輪值未久,便展開「七絕大挪移」身法,繞著豹隱山莊飛行一匝。
此時,皓月當空,幽笪搖影,豹隱山莊,一片岑寂。
驀地,鬼聲啾啾之聲四起,十數條黑影,從庄外圍牆之上,如巨烏般撲下,將莊主夫人圍在核心。
方芳聽覺何等敏銳,陡聞風聲颯然有異,便知有武林高手侵入本庄。
她皓首微抬,十二個蒙面人,赫然入目。
這些蒙面人,身著黑色衣衫,手執長劍,從面罩上露出兩隻冷電寒芒,卻是一言不發,有如翁仲,又像十二具幽靈。
方芳即是武林二聖之徒魑魅魍魎哪放在眼中,潛運「龜裂神功」,靜以待敵,一面緩緩把眼神視線收回,望著蟾魄銀光,冷冷地說道:「汝等何故侵入豹隱山莊?從速道來!」
十二個蒙面人,形同病啞,只互望了一眼,便各展手中長劍,唰!唰!
唰!一陣金刃劈風之聲,夾著千條勁氣,萬縷寧光,從四面八方,向著中央的方芳狂攻而至!
方芳見對方無詞答覆,竟然群毆,不禁-然震怒,舌綻春雷,嬌叱一聲:「站住!」
十二個蒙面人心弦陡然一震,面罩下的臉色,全都劇變。心說:「這人的內家功力,生平僅見。」不自覺地收劍退回原來位置。
方芳芙蓉面上,頓現冰霜,說道:「汝等既不能道出侵庄理由,想必與西南各省謀殺案有關,是也不是?」
說來聲色俱厲,十二個蒙面人嗒然無言。
女俠眼光何等銳厲,只須與對方眼神微一接觸,便知所料不虛,不禁發出了一聲脆笑。
這女煞星,當日在白煙崖頭大戰群魔,便是絕招迭現,脆笑連連,贏得了笑面羅剎之稱。
十二個蒙面人,原不認識方芳,因為當年一現俠蹤之後,便已不再在江湖上奔足,這一陡聞脆笑之聲,不禁想起那傳聞之人衣著,年齡,笑貌,心中駭然,不自覺地後退三步。
女羅剎方芳笑甫歇,鳳目倏又一瞪,喝道:「汝等想必已猜知本人為誰,只須將主使之人說出,決不深究,准許留下左耳逃生。」
她雖寬宏,可是這十二個蒙面人,卻已進退維谷,攻則當非對手,難逃一死,退則觸犯教中規律,亦必受到慘酷無先例的磷火焚身毒刑。
各自引頸發出一聲厲嘯,意在求援,嘯聲散失夜空,可遠傳十數余里。
女羅剎方芳,原不願驚動庄中諸人,誰知嘯聲來落,庄內警鐘已然當!
當!當!響了起來。
人影幢幢,燈火齊明,青鳳張茜手綽長劍首先奔到,玲、蘭、翠、玉四婢族擁著東方明珠,亦翩然蒞臨。
方芳黛眉一蹙,面現憂慮之色,說道:「前輩率玲蘭兩婢,可為晚輩掠陣防守莊園,珠妹速率翠玉二婢保護群小,不管情勢如何,切莫外出,分我心神,至要,至要!」
言訖,隱聞二十裡外,嘯聲傳來,知時機稍縱即逝,如不將這十二個蒙面人先行解決,恐將陷於孤掌難鳴之勢,何況,那後面的魔頭,功力必然更高,我豈能因一念仁慈,給本庄帶來彌天浩劫思念及此,不禁銀牙一咬,嬌喝一聲,「看掌!」
果然,龜裂神功不愧曠世絕學,三年來,借著玉蜇內丹功效,已打通任督二脈,當年冰魄神魔,尚且一掌斃命,試想,這十二個蒙面人,雖是江湖一等高手,又哪能抗拒得住,「砰」然兩聲大震,兩條黑影,各自發出一聲慘嗥,屍體被卷飛三丈高空,然後跌落圍牆之外。其餘十個蒙面人,目睹同伴慘死,一時激發凶性,各自狼嗥虎吼數聲,長劍震腕出手,劍花朵朵,兇險之極!
笑面羅剎,長裙曳地,白衣羅袖輕揮,脆笑起處,蒙面人又有數人喪亡。
餘下五人,心膽俱裂,幸而仗著輕功巧妙,屢脫險境,已是魂飛九霄。
方芳從五人身法逐漸認出來歷,突然嬌喝一聲道:「汝等原來是『玄湖七燕』,念平生尚少惡跡,本夫人網開一面,放爾等逃生,趕快脫離惡魔組織,否則,再犯我手,必死無疑,去吧!」
蒙面五人夾起二具屍首,向笑面羅剎微一躬身,黑衣飄揚,如幽靈般,眨眼消失於暗影中。
五人方自離去,厲嘯之聲,已達庄外。
笑面羅剎方芳冷哼一聲,說道:「汝等既敢率眾侵我山莊,還不速來受死!與先前同伴,共登鬼錄。」
「嘿嘿!丫頭倒是大言不慚。」
話音甫落,三條黑影,捷逾飄風,從圍牆外面參天翠竹梢頭,瀉落地面。
發話這人聲音,似乎曾經在哪裡聽過,她此時已無時間思考,鳳目威凌陡射,向著來人一瞥。
那為首魔頭,雖也黑衣蒙面,一色的銀線鑲邊黑緞披風,胸前赫然綉著凶魂三號字樣,其餘二人,則分綉著厲魄五號及六號。
她不禁芳心微微一震,青鳳張茜與在場所有庄丁,瞧著凶魂厲魄四字,也為之悚然色變,惶惶難安。
三魔已在莊院圍牆之外,發現五具屍首,心想,「總不致十二幽靈,全皆落入敵手。」
他這樣想,並非無由!
要知道這名列三十六幽靈的黑衣蒙面人,乃是昔年黑道魁首「玄湖七燕」,和「塞北五凶」,各有一身驚人功夫,即使是當今宇內五奇前輩武林高手,未必便能於舉手投足之間,便將眾人一一了結,除非這人具有深不可測的曠世武學!
這念頭,像電光石火般,掠過三魔腦際,六隻——凶睛,注視著面前白色羅衣婦人。
夜涼似水,月色如畫,這美艷絕倫的少婦,羅衣翩翩,娉婷而立,顯得艷若桃李,冷似冰霜。
高長的厲魄五號及矮胖的厲魄六號,總覺得這弱不勝衣的月下美人兒,哪來如此絕學?
不覺縱目四望,但見青鳳張茜玄裳黑裙,橫劍怒目而立。嘿嘿!又是一個婦人?
「難道這莊上,竟沒有一個會武的男人么?如此,十二幽靈,定是折在這兩個婦人手上!毫無疑問。」兩人正欲出聲喝問,陡聞凶魂三號一聲怪笑,說道:「嘿嘿!我當是誰敢對幽靈教下十二幽靈,下此毒手,原來是你笑面羅剎傑作,嘿嘿,這就難怪了!」
那語聲,顯得陰沉而粗鄙!
厲魄五號及厲魄六號陡聞這白衣美艷少婦,竟是掌震冰魄神魔,帶卷陰陽教主的笑面羅剎,任他恣睢暴戾,目空一切,也不由變色卻步。
笑面羅剎方芳,左手一拂雲鬢,脆笑一聲,說道:「幽靈也罷!凶魂厲魄也罷!總之,誰犯我豹隱山莊,誰就得小心留下他的頭顱!」
她說到這裡,櫻唇一綻,又是一串生生脆笑,宛如珠玉其落!
笑聲雖是迷人至極,可是,語意卻令三個黑衣蒙面人,不寒而慄!
凶魂三號,不愧帶隊人物,面罩內的濃眉倏然一皺,不禁發出一聲嘿嘿冷笑,說道:「笑面羅剎,雖是殺人面不改色,須知我凶魂三號,也是凶名夙著,究竟是誰割下誰的頭顱,現在,還言之尚早!」
笑面羅剎方芳黛眉微軒,梨渦淺現,脆笑道:「你有這種自信么?」
嬌吐未落,蓮步便已前移。
凶魂三號,三年來,雖在「千瘴谷」,苦練寒冰毒掌,及吞下不少毒物血液,助長功力,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但他畢竟沒有勝過笑面羅剎那種曠世神功的信心,不自覺地一連後退四五步之多。
這笑面羅剎,忒也刁鑽,就在這時,倏的一揚玉掌,凶魂三號面幕後面容劇變,立施「化影散形術」,橫躍八尺。
誰知對方卻是含勁未吐,面上流露著,滿是輕蔑不屑笑容,說道:「別怕啊!今晚,只要能將侵入本庄目的,以及在西南各省殘殺蜀中一龍,滇南三傑等武林耆宿陰謀吐露,那顆頭顱么?本夫人仍准許暫時寄存在你的頸項上。」
笑面羅剎恁般存心戲弄,分明瞧不起人,凶魂三號,本就殘暴易怒,如何受得了當眾撩撥,不禁發出一聲怒吼,雙臂陡然一圈,霍地推出一掌,喝道:「賤婢,難道老夫當真怕你不成?」
掌風過處,寒濤如潮。
笑面羅剎方芳蛾眉一蹙,暗運「龜裂神功」護體、她心高氣傲,想試試這蒙面人,究有多高功力,一方面也可以測測三年來武功究進步多少?
詎料掌風甫一及體,冷氣便侵膚砭骨,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心說:「好傢夥,這還是自己運足神功護體,如果換了別人,豈不被凍僵才怪?」
不由脆笑一聲,說道:「寒冰毒叟,幾時又作起凶魂三號來了!」
寒冰毒叟秦鎮山,因適才自己以八成寒冰毒功奮力推出一掌,不但未傷得對方毫髮,甚至連人家身軀也未撼動,這份功力,本就令人駭異,如今,又被當眾指出廬山真面,如何不驚!
他真後悔,不該躡蹤邙山煙叟之後,自找霉頭!正在那裡自怨自艾。
厲魄六號,他雖久聞笑面羅剎之名,心中總是不服,何況,自己弟兄稱雄長白,平生罕遇敵手,未必不能與她一較身手?
想到這裡,雄心陡奮,嘿嘿冷笑一聲,道:「賤婢,別他媽的賣弄風流!
看掌!「
「掌」字未落,兩掌已潛運十成功力,霍地推出。
他這麼做,全不按武林規矩,想乘方芳不備,將她擊斃,自己凶名豈能不直線飛升!
他想得雖是頗為如意,奈何求榮反辱,適得其反!
當他雙掌推出,笑面羅剎只是一聲脆笑!伸出羊脂如玉般的柔荑,輕輕一揮,怪啊!自己所發如山掌力,竟會消失於無形,對方一股陰柔暗勁,卻似驚濤掠岸般洶湧而來。他這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心中暗生凜駭!
尚幸他經驗豐富,心說:「若讓這掌風襲上身來,安有命在?」腳跟猛一用力,順著掌風,激射而出,雖卸去來勢不知多少,然仍被卷飛兩丈開外,「砰」的一聲,撞在牆上,雖震得兩眼直冒金星,一條狗命,總自得以不死!
厲魄五號一見乃弟孟浪從事,便知要糟!他還沒有來得及阻止,身軀已被震飛出去,不禁驚怒交迸!他深恐笑面羅剎跟蹤追殺,抽出青鋼長劍,抖腕一震,灑出朵朵劍花,攔阻去路。
不過,他這種行動,乃是多餘的,方芳豈是乘人於危的人?
青鳳張茜,立時面罩寒霜,嬌叱一聲,說道:「這裡豈是爾等拔刀動劍之處?」
玄色身影一晃,嗖的一式,「戰龍在野」向著厲魄五號一劍揮出。
厲魄五號劍虹一震,也削出一式「冷雲出岫」,但聞鏘鏘數聲,空中爆起一蓬寒星,兩人立即躍身而退,檢查自己長劍有無傷損!
青鳳張茜柳眉一蹙,手腕已被震得發麻,心知對方內力,要比自己略高半籌,厲魄五號得理不讓人,嘿嘿冷笑道:「原來賤婢,乃是崑崙門下!」
言訖,凶睛隱泛殺機,跨步,沉腕,長劍再度出手,刷!刷!刷!一連攻出「白鶴展翅」,「撥草尋蛇」,「游蜂戲蕊」三劍。
青鳳張茜,雖是已屆花信年華,一見蒙面人竟爾使出如此輕薄招式,也不禁玉面泛紅,立展崑崙鎮山劍法雲龍八式中三記絕招,「龍子初現」,「龍飛在天」,「龍吟海裂」,堪堪敵住。
本來「雲龍八式」,馳譽武林,以博大精深見長,可惜青鳳張茜火候仍屬不夠,以致不能發揮威力,克敵制勝,假如由其夫潛龍堡主李去非使將出來,又當別論!
笑面羅剎自是瞧得清楚,長發披肩,羅衣飄飄,陡然脆笑一聲,說道:「這些撮爾么魔,何勞前輩動手?你就替晚輩掠掠陣吧!」
話音未落,玉臂微揚,已是向著凶魂三號及厲魄五號,各自分別拍出一掌。
兩個魔頭深知對方神功威力無儔,怎肯再蹈厲魄六號覆轍?立即施展輕功閃避一旁。
厲魄六號趁著這段時間,運功療傷,此時已將翻騰的血氣,勉強壓抑下去,睜目一看斗場,兩個同伴,全被笑面羅剎逼處下風,心中怒火復又高熾,立刻抽出背後一雙日月金輪,瘋狂般撲上,一聲虎吼,一式「滄海落日」雙輪猛砸而下,金光乍涌,勁風激射。
笑面羅剎嬌笑說道:「這才是啊早就應該三人齊上!」
羅袖飄飄,步法如行雲流水,哪裡像是生死搏鬥?
寒冰毒叟秦鎮山,雖是生性殘暴,但他對三年前白煙崖上一幕,記憶猶新!一見對方施展出此種奇奧步法,便知自己雖獲奇遇,講真功實力,仍是難望相與抗衡,不由心中一聲暗嘆!
就在這時,懷中忽覺一物蠕動,不禁喜上眉梢,嗖的一聲,隨手甩出,原來是一條三首金鱗錦帶。
這傢伙,乃是白雲山「千瘴谷」所產,劇毒無比,單是鱗甲划傷,已難醫治,如不幸被它咬中,便將立刻毒發,全身痙攣而死。
凶魂三號,取得三首金鱗綿帶在手,又復意興飛揚,狂傲頓現,那金鱗錦帶三隻怪頭,昂首吐信,在夜影中,更覺兇惡無倫。
女人最是怕蛇,這東西一現,笑面羅剎芳心頓泛寒意,勃然大怒,驀地玉腕一翻,一條丈二白色玉帶,已擎在手中。她雖是在盛怒之下,仍自吐出銀鈴般的笑聲,蕩漾夜空。凶魂三號,仗著手中罕世毒物,當先撲進,沉腕一抖,一式「游龍戲鳳」電射而出,直向方芳胸前三大要穴點來,這東西較兵刃尤難躲閃,況還有一支長劍,和一對日月金輪,乘虛蹈隙。笑面羅剎仍然脆笑一聲,腳踩星躔,避過敵人三般兵器,然後玉腕巧妙地一沉一抖,帶演「玉蛟三現」,勁風呼呼,直向三個黑衣蒙面人,「天庭」、「太陽」、兩穴,疾點而至。
三人怒吼一聲,立即撤招後退。
笑面羅剎一招逼退三人,頓又蓮步輕移,轉側迴旋,玉帶配合步法,隨著脆笑之聲,連演「落雲迴風」,「玉帶橫腰」,「白虹貫日」,「玉樹搖風」,「潛蛟離穴」等五式一十五招。把三人逼得團團亂轉,近身不得。
兵器中有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玉帶既長有丈二,黑衣蒙面人三般兵器,都不會超過四尺,請想,這仗怎麼打法?尤其凶魂三號,再度出山以來,仗著這條三首金鱗錦帶毒蛇,屢次無往不利,造成震撼武林的恐怖事件。
想不到今時遇著了舊日剋星,仍是派不上用場,空自急得三個魔頭哇哇怪叫,厲吼連連!
這時,站在一旁觀戰的庄丁,目睹莊主夫人神威凜凜,一招使出,便自喝彩不迭!對敵人狼狽情形,卻又報以噓聲,或是爆發出一聲轟然大笑!
這一來,竟使得三個魔頭,惱羞成怒,惡念陡生,各從豹皮囊中,掏出暗器,向著笑面羅剎不斷揮出,一時百數十件暗器,在月光下,泛著藍色光影,夾著銳嘯之聲,漫空飛舞。
笑面羅剎見這三個傢伙,全不按江湖規矩,不但群毆,而且使用淬毒暗器,心中愈怒,脆笑之聲愈頻。手中丈二玉帶,更加舞得風雨不透,在一陣陣繁密叮叮響聲之後,所有毒刀、毒箭、毒鏢、毒針、毒蝙蝠,全部瀉落地面。
凶魂三號見暗器無功,森森鋼牙猛然一-,暴喝道:「速退!」
厲魄雙魔早有默契,聞聲迅即向後飄飛兩丈,橫持長劍和日月金輪,遙觀變化。
笑面羅剎誤認敵人撤退訊號,方擬橫身攔阻,陡見凶魂三號,凶睛吐射毒芒,心靈立感警兆。
詎料魔頭升起空中,那襲黑色披風,經空氣鼓動,形似車輪,在空中一個旋轉,披風襟角,立刻灑出無數紅色粉末,向四周飛揚!
一陣夜風吹過,剎那之間,異香撲鼻,豹隱山莊數十名庄丁,竟懵然不知大禍來臨,青鳳張茜急得大喝道:「毒粉,還不快……」
「退」字未落,頭腦一陣昏眩,已隨著玲蘭二婢,以及數十名庄丁,倒斃地上。
笑面羅剎方芳因服過千年玉蜇內丹,又經閉住呼吸,是以無恙,一見眾人全遭毒手,不禁睚眥盡裂,雙臂一圈,向著那冉冉飄墜的凶魂身形,呼的推出一掌。
凶魂三號趁著疊腰下降之際,偷眼一覷笑面羅剎,仍然衣袂飄飄,屹立無恙,月光照著她如花玉容,飽孕殺機,這一來,他不僅駭,而且慌了!
心知這一掌撞來,身在空中,無可避免,不由暗叫一聲「完了!」急忙將畢生真力,運聚內腑,護住心脈。
方芳這一掌乃是怒極出手,威力直可撼山震岳,竟將那龐大的蒙面三號,「砰!」的一聲,直捲入五丈高空,再向莊院圍牆之外落去。
厲魄五號及六號,駭得魄散九霄,兩聲厲嘯,倉忙遁出,抓起尚未完全斷氣的凶魂三號,發岌如漏網之魚,如飛逃去!
笑面羅剎已顧不得追敵,急忙奔向青鳳張茜,用手一探鼻息,早就呼吸停止,已然魂返太虛。
自然玲蘭二婢,以及數十名庄丁,也全部慘遭毒手!
笑面羅剎,滿面淚痕,不禁發出瘋狂的,然而是極度悲愴的震天狂笑!
這是伏牛山一處極端秘密從無人跡的狹谷。晨裡面亂石崩雲,棒莽錯雜,雖不甚深廣,可足供百數十綠林豪雄嘯聚。
蔚藍天幕,剛剛湧現一輪微帶缺痕的明月,數十匹高大雄駿,而又不同顏色的塞外駿騎,一部分雖在荒地上,啃嚙著青青嫩草,一部分卻已披上鞍韁,似將出發。
照說,這地方既有如許粗豪莽夫,應該顯得嘈雜,紛亂,可是,谷中卻是靜蕩蕩的,花落風吹可聞。
數十條人影,倒瀉在荒蕪地上,宛如幽靈,各自默默深思。
驀地,谷外傳來一聲厲嘯,嘯聲才一入耳,每個人的面孔,開始流露出一種奇異表情。
須臾之間,從谷外縱落兩條黑影。
這兩人甫一現身,群豪全都從草地上站立起來,狀頗恭敬。
那矮小身材老者,咳嗽一聲,帶著沙啞的腔調說道:「諸位自從效忠本教以來,旬日之間,已建立了輝煌不可磨滅的戰績。替幽靈一教,剷除障礙,樹立無邊聲威,殊堪興奮!
不特教主深為欣慰,就是老朽,亦覺與有榮焉!
不過……「
他說到此處,兩隻鷹目射出一道寒芒,向眾人掃視一匝之後,續道:「今後任務更加繁重,凡是宇內那些自命俠義道的匹夫,均應一一剪除!」
就在這時,人叢中響起一個粗嗔的聲音,說道:「本教擁有全武林黑道頂天高手,如雲如雨,即要征服宇內,稱霸江湖,為何不直接向九大門派下手?卻如此雞零狗碎,不嫌有點殺雞使用牛刀么?」
站在場中的矮小老叟,並未因這人從中抽言發問,感到慍怒,他只拈了一下疏朗的幾根鼠須,緩緩答道:「幽靈第二十四號,所發疑問,眾位想必俱有同感!就是老朽當日,何嘗不贊成此議!
可是,經過本教最高層探討結果,認為採取此項謀略,必將蹈前人覆轍!
試想千百年來,懷雄圖大智之人,不知有多少,但莫不功虧一簣,其原因為何?「「九大門派實力太強?」
「非也!」
「本身實力,不夠雄厚?」
「亦非也!」
「然則,究為何故?」
矮小老叟微微一笑,向著瘦長老人說道:「老二,你也是參與此次決策之人,不妨向諸位擇要解釋一番?」
瘦長老叟手撫頷下焦須,望著樹梢明月,說道:「據本教最高層分析歷次武林爭霸戰,其失敗主因,就是因為散處各地的俠義領袖。
這些人,流竄不定,常使策劃之人,對對方實力估計不確,往往功虧一簣。
此種錯誤,千百年來,從未有人發現!
孫子兵法有云:「多算勝,少算不勝!『這裡所謂算,是指敵我實力的計算而言。
試想想這些不屬於九大門派之人,態度不明,行蹤無定,雖諸葛復生,亦難作定策,焉能不敗?
本教有鑒於此,故先作掃除障礙之舉,待各地障礙掃清,再採取遠交近攻之策。
九大門派,素來門戶之見極深,且相互懷有嫌隙,只要運用得當,何消一年時間,便可席捲宇內武林,昔日仇讎,悉皆成為我等俎上之肉,豈不大快!「言訖,呵呵大笑。
眾人被這美麗的遠景,顯然激起興奮,臉上流露出一種殘酷與歡快的表情。
此時谷中,唧唧喁喁,不復再有先前的靜寂。
就在眾人微微擾動之際,矮小老叟一擊手掌,發出肅靜請訊,沉聲喝道:「有令。」
「令」字才落,立刻便又鴉雀無聲。
眾人只見他枯瘦臉上,恢復了死板,緩緩地吩咐道:「凶魂二號!」
與他並立的瘦長老叟,挺身恭立,哈腰應道:「有!」
「帶著厲魄三、四、七號,及幽靈十三號至二十四號,於今晚三更,將菊逸山莊仙霞一劍姚奇全家十八口,及沅江漁夫佟士傑,邙山煙叟於伍,連同約來幫手,悉數殲滅,不得留下一個活口。」
瘦長老人應道:「遵命。」
矮小老人接著呼道:「厲魄一、二號,及幽靈一至十二號,立即上馬,隨同本座北上咸陽」
眾人應了一聲,立即戴上面罩,穿上披風,躍身上馬。
矮小老人前行數步,鼠眉一蹙,驀又停身說道:「老二,如果老三帶著所屬歸來,可遣其前往冀北妙峰山會齊,聽候新令!」
瘦長老人當即點頭應允。
矮小老人望著自己黑色披風胸襟上「凶魂一號」四個銀線綉字,滿意而驕傲地笑了一笑,便即翻身跨上坐騎,帶著眾人迤邐而去。
凶魂一號才離去,凶魂二號便低喝一聲。
「跟我來。」
但見人影颼颼,朝著谷外,星跳丸擲,轉瞬消失無蹤。
伏牛山峽谷之內,只剩下十六匹駿馬,搖首擺尾,自由地啃食著野草。
這是一個可怕的期待。
南陽城郊菊逸山莊,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陰霾。雖然雅潔的大廳,燈火璀燦如常,中央一席圍坐五人,正在觥籌交錯。
沅江漁夫佟士傑,卻是豪興不減,手執玉杯,杯中正起伏著碧綠酒浪,向著邙山煙叟哈哈笑道:「我只以為於兄光會玩吐煙圈的把戲,想不到竟是交遊遍天下,而且熱腸俠骨,不惜為姚老弟千里往返奔波,請來大援,說什麼也得敬十大觥,三杯怎行?」
邙山煙叟,那紅中帶紫的四方臉,這時已成了赤面關羽,一摸海口短須,說道:「佟兄,你並非不知小弟,煙有獨鍾,而酒卻無偏嗜!何況,魔鬼子們,不久必來,如果醉了,糊裡糊塗丟掉老命不算,一旦入得九幽地獄,閻王爺究竟把小弟如何分類?如果說是酒鬼?則學無專長!如果說是煙鬼呢?卻又是酒氣醺天!」
仙霞一劍姚奇,數日來愁眉不展,一聽煙叟風趣之言,也不禁放顏微笑。
沅江漁夫見無法令煙叟就範,於是轉移目標,向著何天衡說道:「三年前,在白煙崖得睹少俠風采,甚是傾慕,想不到三年後的今天,把酒共盞,同列一席,豈非前緣!恕我痴長几年歲月,稱你一聲老弟,老弟!咱們今晚又得並肩與魔鬼們一搏,如果不飲上三杯兩盞,焉能使豪興大發,殺個痛快淋漓。」
何天衡劍眉一軒,他本來酒量寬宏,是以毫不推辭,擎杯說道:「長者賜,焉敢辭?晚輩敬領三杯。」
說罷,滿斟三巨杯,一仰脖子,咕嘟連聲,當真被他一飲而盡。
沅江漁夫佟士傑,雅也善飲,像這種自釀的碧螺春陳年烈酒,也不敢如是豪飲,心頭直是佩服這位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不禁擊筷贊道:「壯矣哉!少俠也!」
身為主人的仙霞姚奇,豈能不殷勤勸酒?
於是,他也找到了對手,向著賓位上的潛龍堡主李去非哈哈笑道:「大俠英名,早已如春雷灌耳,只恨無緣識荊,今日一睹碧梧翠竹之姿,始知傳言非謬,尤其義薄雲天,俠耀日月,千里馳援,不惜跋涉,在下謹以素酒三樽,略表寸心衷忱。」
真箇是語到杯乾,豪爽誠敬之至!
潛龍堡主李去非肅容說道:「我輩俠義中人,解紛排難,乃屬份內事,姚兄何必掛懷?」
他說到這裡,略為一頓,立即端起面前酒杯,說道:「姚兄既是如此客氣,小弟焉敢不敬謹奉陪?」
言罷,微一仰首,便將杯中酒,喝得涓滴無存。
此時廳中諸人,覺得對方都是豪爽昂藏兒,大有相見恨晚之慨,是以談笑宴宴,如遇故知!
驀地,窗外發出一縷冷嗤之聲!
仙霞一劍姚奇,沅江漁夫佟士傑,邙山煙叟於伍,潛龍堡主李去非,全都聞聲色變。
時限才交二鼓,想不到敵人來得恁般快速!
眾人立即推坐而起,閃晃之間,四人全落在練武場上。
何天衡藍衣飄飄,跨步之間,便已站立諸人右側。運目瞥視,但見前面,清一色雁行般,站立著兩排黑衣蒙面人,手執兵器,為數竟達十六人之多。
當中簇擁一人,身材瘦長,由於面幕罩覆,看不清臉孔,僅露出一雙射出冷芒的鷹眼,似曾相識!
這人裝束怪異之極,黑色披風上滾著銀邊,並在胸前衣襟上赫然綉著「凶魂二號」字樣。
左首第一人,與右手兩人,分別則綉著厲魄三、四、七號,其餘十二人,則綉著幽靈十三號至十四號。
何天衡心想:「從這些蒙面人,胸前數目字推測,必是一個新成立的秘密邪教,再從那熟悉的眼神……」
還沒有容他繼續設想,只聽菊逸山莊主人,仙霞一劍姚奇沉聲問道:「朋友,你們夤夜率眾攜械駕臨敝庄,究為何事?不知能否見教?」
凶魂二號面幕內瘦削臉上,籠罩著一層煞氣,心說:「你這兩個老鬼,難道竟把三年前惠水城外搜尋咱們弟兄之事,給忘了?」
想到這裡,不禁冷芒電射,嘴裡發出一縷冷哼,嘿嘿一聲冷笑道:「這個么?叫做閻王註定二更死,豈肯留人到五更?本凶魂系奉『幽靈神君』差遣而來,大約閣下陽壽已終,特來請你到九泉之下行俠仗義」
仙霞一劍姚奇長眉一楊,他雖是個仁慈敦厚之人,被對方如此出言嘲弄,也不禁有氣,方欲出言責問,只聽沅江漁夫佟士傑伸手一摸背上漁網,呵呵笑道:「本來陽世陰間,幽冥路渺,大約是十八層地獄失火,被你們這些凶魂厲魄,溜了出來,再來為禍人間,好啊!這些年來,我這張破漁網,還沒在發個利市,適才聽得閣下一陣咻咻喋喋,狀如連江之濱,漏網之魚,這是你自投羅網,可怪不得老夫!」
言訖,伸手自背上取下漁網。
這番話,不但說得凶魂二號面幕內變顏變色,眾人也都聽出這位風塵奇人,必是意有所指!決非隨意調笑!
尤其仙霞一劍姚奇,他是躬身參與搜捕苗疆三毒之人,如今雖是時隔境遷,豈有記不起來之理?不由「哦」了一聲。
他這一「哦」不打緊,可把凶魂二號急壞了!
究其原因,這種丟人之事,如果被兩人當眾抖露出來,雖然,今日的凶魂二號,不同於昔時的玄陰毒叟謝雨蒼,總是有傷體面之事!
立時面幕內的一雙掃帚眉,不由倒豎,厲喝道:「將這兩個老賊,給我拿下!」
話音才落,從十二幽靈中,飛出兩條人影,分向仙霞一劍,和沅江漁夫撲去,聲似狼嗥,出爪如風。
仙霞一劍姚奇,沒有想到對方,一言不合,便即動手,全不按江湖規矩!
於是雙掌一錯,迎了上去。
那黑衣蒙面人,運爪如飛,指風激射,招式兇險詭毒,為生平僅見。
仙霞一劍姚奇,雖是以劍術馳譽江湖,但他一套師門秘傳「落霞掌」,也是奇妙之學,由於他個性內向,不事炫露,而且專心一致,數十年沉浸這套掌法,功夫之深,直可與他的劍術媲美。
是以蒙面人雖將自己仗以為惡的「毒豹十三爪」,使將出來,縱然威猛歹毒無儔,卻也未佔得便宜。
兩人暫時翻翻滾滾,打得難解難分。
那另外撲向沅江漁夫佟士傑的黑衣蒙面者,可就有點狼狽。
沅江漁夫佟士傑,這位風塵奇人,卻有點不大好惹,他不僅識得對方的一套「毒豹十三爪」,而且從身形上,還可判出他是花面豹秦獾,雖然對方並沒有揭開面幕讓他瞧過。
秦嶺四豹,縱橫秦嶺山脈,在川陝兩地,犯案累累,殺人劫財,擄姦婦女,積惡如山,弄得當地俠義道,寢寐不安。弟兄四人,便是仗著這套爪法,橫行無忌,想不到銷聲匿跡數年,卻於今晚出現。
沅江漁夫,不但生性詼諧,而且博聞強記,早聽武林朋友描述過這批壞蛋形貌、武功,是以認得。
他早就有除惡之心,這一窺破對方來歷,立即將漁網背在背上,施展出自己從不輕用的「震脈指」法。
此「震脈指」法,乃是一種玄門無上秘技,尤其對於施展指爪之人,威脅尤大。
他這手一施展,蒙面人苦頭可就吃大了!還沒走到三五個回合,已是險象環生,心下駭然!
凶魂二號看得面幕內兩隻掃帚眉微微一皺,心想:「看來今晚,恐怕要費一番手腳。」
他心念未已,幽靈十七號,驀地慘嗥一聲,捧著右腕,面色慘白,退立一旁,不消說一條右臂已廢。
就在這時,兩條黑影如飛而至,厲吼一聲,直向沅江漁夫雙雙撲到。這兩個蒙面人,武功招式,與花面豹秦獾,如出一轍,老人家雖是功力深厚,「震脈指」,又是「毒豹十三爪」剋星,奈何兩人均是黑道中高手,而且手足連心,直是拚命狠撲。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沅江漁夫倒未敢輕視,於是亦施展出「游漁潛蹤」
身法,配合著「震脈指」,以一敵二。且說與仙霞一劍姚奇撕斗之蒙面魔,最先幾招,倒真把對方搞得手忙腳亂。
逐漸,這種優勢隨著飛逝的時間而減退,終於板成平手。不久,反而落在下風。
這並不是意味著仙霞一劍的武功,突飛猛進,而是他,乍與這種怪異武功相搏,因彆扭而導致心慌,幸虧他「落霞掌」,的確也下過功夫,終能轉危為安。
當他穩定之餘,便凝神靜氣,把一套「落霞掌」的威力,盡情發揮。
這樣一來,黑衣蒙面人,越打越是心驚,冷汗直流,當此緊要關頭,忽聞老三花面豹秦獾,一聲慘叫,震蕩夜空,更是入耳心驚。
他暗暗警告自己,此時必須沉著,青面豹秦狼,面幕後的一張青臉,顏色轉深,左支右絀。
仙霞一劍姚奇,閃目一瞥,沅江漁夫佟士傑已將對手擊傷,而自己,竟沒有將這蒙面魔拾掇下來,不覺長眉一挑,一式「落霞飛鶩」,硬將幽靈十八號,震飛丈二以外。
幽靈十八號黑衣蒙面人,這一掌挨得不輕,一聲悶哼,便自倒地不起。
就在這時,颼!颼!颼!一連縱出四五條黑影。
除兩個黑衣蒙面人,將幽靈十八號扶往一旁,用藥療傷外,其餘三人各持長劍,震腕銀虹激射,向著仙霞一劍姚奇,分別刺到。
潛龍堡主李去非,方欲縱身前往助陣,口中銜著旱煙管的邙山煙叟,伸手一攔,說道:「別忙,這是三流腳色,好戲還在後頭,咱們正好欣賞一番仙霞劍的奧妙,萬一真箇有險,那時,再出去解危,還不遲!」
潛龍堡主心想:「這樣倒也不錯!」側過頭來,向著右面的玉笛金扇何天衡一瞥,但見他望著空中一片悠悠白雲,面含微笑,好似不曾把這一場生死搏鬥,放諸於懷,這種定靜之力,自己就難辦到,不由暗自稱許。
就這麼幾句話的工夫,四支長劍,已然幻起了千條瑞彩,萬朵銀花,不時發出「嚓!嚓!」兩劍碰觸之聲,森森劍氣,砭人肌膚,四射的勁風,把一旁觀戰人的衣袂,都飄拂起來,竟是難得一見的精彩斗劍場面。
李去非為劍術大行家,自然看得出此中奇奧。不禁深深佩服仙霞劍武功的精純。
他再一端詳那三個黑衣蒙面人詭異的招術,頓吃一驚!
原來這三人劍招,竟非出自中原武林,乃是東海一派,自從百年前,聽說該派出了一個怪傑,名喚肉球劍客裘異,身形奇特,顧名思義,便知此人既矮且胖,宛如肉球。在中原道上,縱橫恣虐,被武林二聖南海商隱,逐回本島。
想不到這三個蒙面人,竟與這怪物有關,不禁為將來武林,泛起憂來!
陡地,又是一聲慘嗥,起自左前方斗場。
放目一望,但見一條黑條,在溶溶月色之下,飛墜地上,不消說,又是沅江漁夫的傑作。
沅江漁夫佟士傑,一掌將幽靈十六號飛震出去,另一黑衣蒙面人,更非敵手。
這傢伙倒頗,不再使用「毒豹十三爪」,嗆啷一聲,抖出背後長劍!
沅江漁夫哈哈一笑,說道:「秦嶺四豹,惡貫已盈,三豹均已死傷,你花鼻豹,今天想獨自偷生恐已萬難!」
他口中雖在滔滔不絕,腳下施展的「游魚潛蹤」步法,可沒有絲毫放慢,乘著對方一式「葉底藏花」,左足向前微跨,右手兩指一箝,硬欺身上去奪劍,左手一指飛快震出,蒙面人臉色劇變,他還沒有來得及撤招換式,前胸「玄機穴」上,已被點中,只聞一聲悶哼,便自了賬。
凶魂二號,目睹手下兩死二傷,面幕後,瘦削的長臉,拉得更長,難看之極!
幽靈十九號,及幽靈二十號,方待挪身而出,立被厲魄七號,出手攔止,一步一步,向著沅江漁夫逼去,兩眼射出兇狠的光芒。
老人望著厲魄七號高大雄偉身軀,和那露在面幕外的一對銅鈴環眼,不禁心弦一震,「難道是這個魔頭么?」不禁腦海里,掠過一個紅髮頭陀的影子。
好快!這念頭方自心中電光般閃過,那厲魄七號高大的身影,已走向面前。
沅江漁夫佟士傑,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他心想:「如果所猜不錯,這傢伙一身橫練功夫,刀劍不傷,萬一『震脈指』制伏不了這個魔頭,必將陷自己於危險!」
他江湖經驗何等老練!尋思及此,再度將漁網摘下,哈哈笑道:「想不到縱橫青海,為惡江湖的紅髮頭陀,竟當起冥獄鬼卒,可喜可賀!」
厲魄七號心中頓吃一驚,暗思:「這老狐狸精眼光果然銳利,聽說他七十二式漁網絕招,傲視武林,我倒要試上一試!」不禁嘿嘿一聲冷笑,說道:「老漁夫,你不用管洒家是誰,還是從手腳上分強弱,不必妄逞口舌之利!」
「利」字才落,反手一抄,一個大木魚槌,烏光閃閃,已托在手中。
左足向前跨一步,右手木魚槌,一招「振聾啟-」,順勢點出,左手木魚,夾著強烈勁風,呼的一聲,又是「頑石點頭」,跟蹤而下,一招兩式,威力無窮。
這兩種傢伙,不消說俱是生鐵鑄成,那木魚怕不有百十來斤,如非具有千斤以上膂力,斷難使用。
沅江漁夫佟士傑,見黑衣蒙面,排名厲魄七號的青海紅髮頭陀,竟將之使來得心應手,捷愈奔電,隱夾風雷,直令他驚心怵目!
幸而,他早就全神戒備,怎會讓這魔頭得手?
「游魚潛蹤步」,滑溜似游魚,沅江漁夫哈哈一笑,閃晃之間,便已飄開八尺。
嗖的一聲,漁網抖腕撒出,周圍,丈四五尺面積,俱在網影之內。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幾曾見過這種奇絕武器,心說:「木魚和漁網,斗在一起,倒是曠古奇觀。」
這兩種,一種是硬兵刃的代表,一件是軟兵器的象徵,前者利於近身搏鬥,後者,適宜於遠距離攻擊。
兩人俱是黑白兩道頂尖人物,一身武功,豈會有錯?一上手就打得來天昏地暗,星月失色!
右面斗場,此時更為緊張。
幽靈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號,三支長劍,雖是兇險詭譎,卻一時奈何不了人家仙霞一劍。
仙霞一劍姚奇,虔心澄慮,將一套「七絕流霞劍法」,使得彩虹漫空,落霞繽紛,劍身上不斷發出磁磁之聲,緊跟著劍芒暴漲,威力陡然不知增加若干倍,三個蒙面人,顯然已落下風,卻毋自不肯後退。
他不禁長眉一蹙,暗中發急,因他連戰數場,本已疲累,這一將真氣灌注劍上,內力消耗尤巨,雖然爭得片刻優勢,此時已漸感不支,豆粒般汗珠,自額上滲出。
三個蒙面人,知時機不再,一聲暴喝,竟將東海劍中一記絕招「魂斷蓬瀛」,同時施出,陡然劍光大盛。
潛龍堡主李去非心中大驚,一聲清嘯,疾射斗場,不可謂不快,然而,依舊遲了那末千分之一瞬!
兩聲慘叫,幽靈二十四號,握劍右腕,已經齊劍削落,仙霞一劍姚奇,左臂劃了尺多長一條口子,鮮血汩汩淌出,濕染衫袖。
李去非身形甫定,兩縷嘿嘿陰笑傳來,聲落人墜,卻是厲魄三、四號,兩個黑衣蒙面人。
這兩人,一個瘦長如竹竿,一個短小有如三尺孩童。
先前不曾注意,只覺稍為惹眼而已!這一單獨走出人群,相形之下,各極其妙!
尤其,短小的一個,頭大如箕,瘦長的一個,雙眼宛如一條細線。
這種人,只消看上一眼,將會使你永生生忘!他剛剛想起那兩個魔頭為誰,邙山煙叟於伍,已是一搖三擺地踱著四方步,來到面前,只聽他呵呵笑道:「幸會!幸會!真想不到嶗山獅面雜毛,和勾漏山閉眼惡判,也都一齊光臨菊逸山莊。」
他說到這裡,向著潛龍堡主李去非說道:「咱們弟兄,今宵得會如許高人,應屬三生有幸!老弟,你究竟是嚴審惡判還是戲逗怒獅?你說!」
李去非見老哥哥,大敵當前,仍然不脫嘻笑態度,這種襟懷,何等開闊……
他念猶未已,陡見排名厲魄三號的閉眼惡判,細眯著眼睛,向著邙山煙叟走去,排名厲魄四號的獅面道人,大頭一擺,嘿嘿一聲冷笑,嗖的一聲,竄將過來,一道經天長虹,從黑色披風裡,隨手霍然劃出一劍。
這黑道煞星,劍術造詣,果然,非泛泛者流,單是這起手一劍,就是攝人心魄,站立一旁裹傷的霞仙一劍姚奇,不禁劍眉一皺。
他這裡長眉方皺,潛龍堡主李去非,劍氣燭天,一招「龍子衫現」,竟是瀟瀟洒灑地將獅面道人惡狠狠的一劍,卸於無形。
真不愧是大劍客,無論氣勢,風度,都足冠蓋群倫,因此,他盡可大放寬心。
於是他轉移目標,向著邙山煙叟,與閉眼惡判望去,這兩人,打得突梯滑稽,笑料百出。
那瘦長有如旗竿的閉眼惡判,雙筆在空中,雖是劃出無數藍色光影,將邙山煙叟身表罩住。
可是,老人家都滑溜得緊,不是閃在對方背後,在屁股上掏一把,嘻嘻一笑!便是如穿簾燕子,從閉眼惡判腋下,一閃而沒,又是一聲嘻嘻!
他摸摸掏掏,也就罷了!賄嘴裡還直嚷嚷的,排骨好脆,屁股好嫩!或者鬼味太濃!
把個閉眼判官,氣得凶睛暴睜,青筋倏漲。
他儘管睜大著眼睛,仍然幼細如線,嚇不倒人。
幸而,他臉上覆罩著一層面幕,不必擔心別人會瞧出他臉上尷尬之色和那暴漲的青筋。
要是能將這可惡的邙山煙叟收拾下去,他想非折斷這傢伙亂摸亂掏的一雙手掌,拔下那條胡言亂嚷的舌頭不可!
然而,這可能么?饒是自己費盡心機,眼看將對方迫住,無可閃避之際,卻又被其噴出一片煙幕,形影杳然,安然遁去!
這情景,以及另兩處斗場的情景,落在仙霞一劍姚奇同玉笛金扇藍衣書生眼裡,自然也落在凶魂二號的眼裡,在溶溶月光下,口角噙笑,後者面泛獰厲之容。
他是在想:「這小小山莊,竟隱藏著如許武林高人,自己再不出手,恐怕今晚會弄得灰頭土臉,全軍覆沒!」
想到這裡,再向對方陣營望去,只剩下一個藍衣少年書生,和那負傷的仙霞一劍。
那書生面孔,似曾相識,一時之間,總是想他不起。
凶魂二號,雖是素性沉隱陰險,自從「千瘴谷」深造之後,再次出山,立被幽靈神君網羅,升以教中高位,惡蹤到處,所向披靡,像蜀中一龍,荊山樵子,那等武林名宿,尚且難逃自己毒手,何況其他!因此,目空一切,狂傲自大。
嘿嘿一聲冷笑,立化一縷黑煙,聲才落,人已來到玉笛金扇藍衣書生面前,說道:「小子,你也別閑著。」
「著」字才落,呼的一掌,捲起一股慘慘陰風,力逾千鈞,直向何天衡襲到。
他是想將這少年及負傷的仙霞劍,先行清除,然後加入那三處斗場,逐一消滅,用心不可謂不毒。
他這裡一掌劈出,幽靈十三、十四、十九、二十、二十一號,五條人影,立刻分向三處斗場撲去,於是一場混戰開始。
且說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眼見掌風及身,足下一滑,便已繞到凶魂二號背後,瑩白如玉的手掌,輕輕按下。
雖說是輕輕,其實,像他這種身懷絕技之人使出,如果碰上,難保不骨斷筋折,當場殞命。
凶魂二號,掌才劈出,人影已杳,他戰場經驗何等老到,料想敵人,必落自己身後,「玄陰毒功」,反臂甩出,在他認為這少年不被震飛才怪。
哪知兩股掌力,才一接觸,何天衡雙肩一晃,飄了開去,原因是他僅將「乾元神功」運起三成之故。
老魔頭這反手一掌,雖是五成內力,卻被震得後退一步,面幕後掃帚眉倒豎,瘦削臉上陡泛怒意,不禁冷哼一聲,說道:「小子,有你的,再來一掌試試!」
兩臂迎空揮划,運足十成「玄陰毒功」,「嘿」!的一聲,暴推而出。
何天衡笑聲朗朗,一式「天網羅魔」,逆迎而上。
兩股掌力,夾著銳嘯之聲,在空中甫一接觸,爆出一聲驚天霹靂,樹析枝墜,屋瓦亂飛,夜鳥驚鳴,四散飛竄。
何天衡劍眉微蹙,凶魂二號,噔!噔!噔!連退三步,心中大駭!
要知,玄陰毒叟謝雨蒼,在南疆三毒中,掌力之沉雄,已超過老大百屍毒叟姜長貴,故能躋身列宇內十邪,現在不但經過「千瘴谷」刻苦鍛煉,而且屢服百年以上之毒物血肉,增長功力不少,在他全力一擊之下,人家若無其事,而自己血氣微感翻湧,顯然不敵。
這人是誰?他在驚駭之下,陡然記起這個煞星,不自覺地暗生警惕,從腰上摸出一根烏黑晶亮的鐵線毒鞭,嘿嘿冷笑一聲,說道:「閣下大約就是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今宵既然相逢,正好清算三年前白煙崖上,殺我遼東三友舊帳!」
其實,他與遼東三怪段氏兄弟,並無深交。反正不免一戰,遂順便提出借口,以掩蔽今晚進行的陰謀。
藍衣書生何天衡自從經過龜仙神婆告誡之後,遂一改狂傲之態。
從身上一掏,左手玉笛,右手金扇,橫以待敵。一面朗朗笑道:「如我猜得不錯,尊駕想必是南疆四毒中的玄陰毒叟謝雨蒼,是嗎?」
凶魂二號默默。
何天衡嘴角上,浮起一絲輕蔑的笑意,說道:「據我所知,從前的宇內十邪,儘是些見利忘義之徒,何來友誼?……你可知令弟蜈蚣毒叟伍雄飛消息么?」
排名凶魂二號的玄陰毒叟謝雨蒼說道:「難道少俠見過他?」
何天衡忍住笑意,臉色一正說道:「豈止見過,小生還送過他一程!」
「他去了哪裡?」
「九泉之下。」
這一下可把玄陰毒叟氣得發昏,暴怒如狂,「哇」的一聲怪叫,沉腕疾抖,鐵線軟鞭,化成一道黑影,凌空擊下。
腥風縷縷,兇猛之極!
何天衡藍衣飄揚,笛夾清越鳴聲,扇涌千重黃濤,他可不願游斗,一上來,便是殺招。
凶魂二號,亦非弱者,把一套「萬毒之王」所傳授給他的一套靈蛇鞭法,舞得風雨不透。
何天衡星目微掃,見場中已成混戰局面,連業已負傷的仙霞一劍姚奇,亦帶傷應敵,而且敵眾我寡,沅江漁夫敗象已呈,潛龍堡主雖能免強支持,邙山煙叟已是岌岌可危!不禁劍眉一挑,摺扇刷的一聲,收將起來,「乾元指功」飄風般點出。
凶魂二號方想施展毒著,陡感一縷勁風直向「氣海穴」襲至,猛的一驚,知已無可避免,立刻身形一錯,穴道雖是避開,但右臂立被指風掃著,頓感一麻,知已無力再戰,一式「賴驢打滾」接連翻出丈余遠,左臂回肘,點地彈起,發出一聲撤退訊號,所有參加搏鬥的厲魄幽靈,全都飄身退回凶魂二號身畔。
這魔頭兩眼噴射出怨毒的光芒,看得眾俠心中直泛寒意,只聽他冷冷地說道:「今晚之事,咱們留待日後結算。走!」
「走」字甫落,立施「化影散形術」,一聲厲嘯,人化一縷淡煙,眨眼隱沒,其餘群魔,亦相繼遁去。
這時,雖是暮春三月,繁花似錦。明媚春光,照耀在每人身上,暖烘烘地,到處都洋溢著幸福,與歡快!
可是,開封城外豹隱山莊,一任幽笪搖翠,碧桃吐艷,綠楊影里,鸝啼鶯囀,卻顯得凄涼無限!
豈止凄涼!而且愁雲漠漠,慘霧隱隱!再也聽不到銀鈴脆笑,豪放言語,嘹亮歌聲。
庄中主客,不是恨聚心頭,便是愛橫翠黛!
不說別人吧!邙山煙叟於伍,讀者總該記得,他胸襟何等開闊?詼諧樂觀,天大的事,還不是一聲呵呵大笑!
如今,他可笑不出來!
再說,笑面羅剎方芳,臨敵尚且笑容不減!脆笑連連,此時么,你猜怎麼著?芳心戚戚,玉容慘淡。
莊主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雖仍不減當年瀟洒的風度,但他卻比別人,更為焦慮不安!
原因是:他自以為有負武林二聖重囑,不能防患未然,竟讓暴風起於頻末,江湖受害,無數成名英雄歷劫。
一時委決不下,究竟自己應該怎樣?
去冷雲谷面謁二聖?雙身入江湖,探查黑衣蒙面人巢穴?
他考慮到,如果自己,一旦離庄遠會,這些魔頭,捲土重來,大舉侵犯,在人手不足情況下,後果何堪設想!
以此之故,他心中千頭萬絮,紛亂已極!
潛龍堡主李去非,想不到愛妻青鳳張茜,一別竟成永恨!終日鬱郁,偷彈英雄之淚!
惟獨東方明珠,被一群小傢伙們,攪得筋疲力倦,往往暫時忘記憂愁,原來她已臨盆,又是一胎雙生。
也只有嬰兒啼聲,才使得豹隱山莊,顯有生氣。
一宵春雨,偏又花開無數!
是喜鵲的叫聲,打開了眾人沉默!
「喜鵲叫啦!今天可能會有嘉賓蒞臨?」
笑面羅剎方芳自言自語地說著。
「該不會是惡客吧?」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接了過去。
笑面羅剎方芳,向丈夫橫了個白眼,埋怨道:「你這人,怎麼搞的,什麼事情都往那些魔頭身上去想,是否給嚇破了膽?」
「哼!你以為我怕么?」
他心中煩亂之極,情緒惡劣,是以這話衝口而出,那語氣,顯得甚是冷澀。
連他自己對這種聲音,都感到訝異,別人又焉能聽不出來他是在生氣!
笑面羅剎方芳,可沒有想到,一向千依百順,對自己輕憐蜜愛的丈夫,竟會一改常態,說出這種話來。
她本是一個素性高傲的人,如何受得了這種氣?
再一瞥見坐在靠近廳門的潛龍堡主李去非,和正在無聊地吐著煙圈的邙山煙叟於伍,望著自己,甚感不是味道。
不由瓊鼻一酸,眼淚婆娑地滾了下來,香肩一起一伏,哭得傷心之極!
何天衡急得搓手,抓發。
兩夫妻口解,旁邊人最好別勸,這一點,潛龍堡主甚有經驗,向邙山煙叟一使眼色,說道:「於兄,雨後青山如洗,咱們何妨外面逛逛!」
老人家烏黑髮亮的旱煙管一晃,一縷火星,閃得一閃,人已飄出廳外,只聽他答道:「賢弟有此雅興,老哥哥理應奉陪!」
潛龍堡主向著何天衡微微一笑,便也走將出去。
兩人沿著青石鋪成的道路,緩步前行,路面經過雨水洗刷,甚是光潔,惟有落紅飄滿徑。
邙山煙叟於伍,出得庄門,噓出一口長長的悶氣,一撫頷下如銀的海口短髭,朗朗說道:「人生憂恨何能免?老弟,振作起來,須知這場浩劫,還在方興未艾!豈可消極頹喪?」
潛龍堡主李去非用憂悒的眼光,向老哥哥微一瞥視,見他那種堅毅帶著鼓勵的面色,不由暗生感激之念!遂也說道:「現在小弟已想開,我夫婦二人,如果還留在潛龍堡中,也許早就全家遇害,唉!死了倒是一種解脫!」
邙山煙叟噴出一口白霧,在林蔭道上飄蕩,聽著賢弟滿懷凄涼之言,心中也不好受,說道:「三年前,武林二聖在府上所作警語,你還記得吧!」
潛龍堡主惘然地說道:「記得啊!她不是說:阿爾泰山老菩薩,算出中原武林要遭一次浩劫,真是不幸而言中!」
邙山煙叟乾咳一聲,一大蓬煙霧噴射而出,說道:「這是天意啊!看來,你我都說不定是應劫之人,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不過,咱們弟兄,應該堅強起來,與惡魔們奮鬥到底,為後輩示範!「他微微一頓,接著說道:「三年時光已屆,令愛和龔鈺這孩子,也該藝成下山了啊!」
李去非一聽提到愛女畹香姑娘,那嬌憨而又刁鑽的倩影,立刻湧上心頭,不禁想到:「這兩個孩子也許此時已然上道,雖是習得絕技在身,但毫無江湖經驗!」
尋思及此,卻又憂從中來。
他們談談走走,不知不覺業已岔入官道。
邙山煙叟,抬頭一望,見日已當空,說道:「賢弟,咱們這一日來,都陷在愁苦悲哀中,難得有此雅興,何妨去開封城『醉仙樓』,痛飲一番!」
潛龍堡主瘦削臉上,已透出一縷鼓舞光采,雖然長眉梢頭,恨猶未消!
盞茶時間,兩人已在「醉仙樓」,淺飲低酌起來。
邙山煙叟,雖在飲酒,可是那烏黑髮亮的旱煙管,仍是煙霧飄裊!
潛龍堡主三杯下肚,拈了一筷時鮮,方待入口之際,陡地風聲颯然,一點紅影,迎面襲至。
他應變何等神速!身軀微側,那紅影從耳梢掠過。嚓地聲響,深入樓柱三寸。
就在這時,邙山煙叟灰色衫袖暴抖,人如掠空雲燕,穿窗而出,招化「大鵬展翅」,雙足一踹,升高五尺,斜落酒樓房頂。以他身手,照理說,應將來人追及,誰知竟是蹤跡渺渺,日麗中天。
他「咦」了一聲,身化乳燕回巢,復又穿窗而入,這時,潛龍堡主李去非已將暗器從樓柱上取出,用手絹托在掌心,怔怔出神。
邙山煙叟運目一看,原來是種金屬製成的紅色桃花,精緻小巧,不禁面色大變,說道:「這是桃面妖狐,獨門歹毒暗器,不知賢弟何事與她結怨?」
李去非黯然一嘆!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大哥,看來小弟今晚難逃一死!如我死後,務祈善視畹兒,小弟在九泉之下,定當銘心鏤骨。」
邙山煙叟,想不到這些厲害魔頭,均在紛紛蠢動,不知要將這平靜已久的江湖,攪成什麼狀態。饒他遇事樂觀,眉頭也為之大皺!說道:「賢弟,你不必憂慮,桃面妖狐,雖是厲害,諒她不敢來豹隱山莊搗亂!」
李去非將那朵「斷魂桃花」暗器,用紙包妥,放在暗器囊內,然後作了個凄涼的微笑。
經這麼一來,兩人已是食不甘味,酒興索然,結賬之後,走下醉仙樓。
在返庄程中,邙山煙叟不斷探詢有關與妖狐結仇始末,潛龍堡主總是唉聲嘆氣,一字不提。
當兩人默默地回到豹隱山莊,踅入客廳,驀地發覺一個耄年老尼和一個貌相清癯的古稀老者。
這老尼,身穿青布輜衣,腳踏白襪雲鞋,項下掛著一串佛珠,慈眉善目,寶相莊嚴。一望而知,她是宇內五奇,排名第二的雪山神尼,也就是莊主夫人東方明珠的師父。
另一位老人,寬袍大袖,腰系古銅色葫蘆,面色紅潤,醉態可掬,竟是宇內五奇排名第四的天府酒仙。
這兩位蓋代奇人,已是多年不履江湖,想不到今天,竟爾連袂降臨,這就難怪喜鵲要報訊了。
這兩人,坐在太師椅上,藍衣書生何天衡,與笑面羅剎陪坐兩側。
邙山煙叟收起了玩世不恭態度,立即與潛龍堡主李去非上前參見,並執晚輩禮。
當然,這時談話中心,是那些黑衣蒙面魔頭。
從衣著與胸前所綉凶魂、厲魄、幽靈等名稱,加以推斷,很可能是一種邪教。
是什麼邪教?無人能知。大家認為與陰陽教可能有淵源。
該教自從陰陽秀士徐中堅,為奪「幽靈秘笈藏珍圖」已被笑面羅剎方芳,用玉帶卷飛懸崖后,於年前解體,怎麼可能?
還是神尼見解卓著,認為必是該教餘孽,勾結黑道巨魁,秘密組織教派,想與武林各大門派,一爭雄長,做幾件震動江湖之事。
自然,這種推測,較合邏輯。廳中諸人,莫不默認此言,極為可能!
再從這些慘殺案發生區域,加以分析,其巢穴,應在湘黔一帶。
天府酒仙劉慕伶,捧著古銅色葫蘆啜了一口酒,咂咂舌頭,說道:「老尼姑,咱們何不往西南各地查采,看看是些什麼山精水怪,在暗中作祟?」
雪山神尼慈眉微揚,說道:「阿彌陀佛,既然施主有此救世之心,貧尼焉能置身事外?」
就在這麼一陣談話工夫,已是日落黃昏。
晚筵之後,潛龍堡主李去非,獨自入房安息。
煙叟仍留在客廳上,與何天衡奕棋,因為雪山神尼與天府酒仙,此時已皆分別安置就寢。
本來兩人,在圍棋上功力,是相等的,平時總是互有勝敗。
然而,今宵邙山煙叟老是心神不屬,三戰皆北,潰不成軍。
笑面羅剎方芳,坐在一旁觀戰,她心思何等細密,豈有察覺不出這位前輩懷有心事之理?
她嬌笑一聲,說道:「前輩既有心事,還是休息吧!」
藍衣書生何天衡,立刻收拾起紙上稱雄之心,說道:「不知前輩心中,有何事故?能否讓晚輩略效微勞?」
邙山煙叟一撫額下短髭,略一沉吟,便將日間「醉仙樓」,遭遇桃面妖孤獨門暗器斷魂桃花襲擊之事,說了出來。
笑面羅剎方芳,「哎呀」一聲,說道:「何哥哥,還不快去看,也許李大俠,此時業已不在房中!」
何天衡立即吃了一驚,藍影閃處,掠向後面一列客室。
門是閂的,改向後窗飄進,果然潛龍堡主李去非,已走多時,而且攜去了兵刃!
他匆促地將門拉開,邙山煙叟與笑面羅剎,已來到門外,何天衡無限佩服地道:「夫人果真料事如神!」
方芳金蓮,倏的在地上一跺,說道:「誰要你灌米湯!還不趕去接應,遲則危矣。」
邙山煙叟說道:「咱們以開封城外周圍三十里地為目的,我奔東面,其餘三方,就由你們兩小口負責。」
言訖,身形疾晃,人已疾射而去。
藍衣書生和笑面羅剎,自然不會遲慢,一打手勢,腳尖輕點,宛如藍燕騰空鷗掠波,分頭落去。
且說潛龍堡主李去非,是日在「醉仙樓」上,突遭「斷魂桃花」襲擊,任他鐵膽石心,也不由暗生驚駭。
當他趁著邙山煙叟,飛身追敵之際,運用崑崙「太清神功」,將暗器吸入掌中!
誰知暗器一入目,頓使他如遇蛇蠍,臉色劇變!
當然,這「斷魂桃花」,十八年前在江湖上,人人側目,歹毒無倫,從無一人能自這枚暗器之下,逃得過性命,令人見花魂斷,但,這還不是使他畏懼的主因!
真正使他不安的,卻是那暗器主兒,今天既然找上了他,看來無法善罷甘休!
何況,那精緻小巧的「斷魂桃花」下面,系有半分見方粉紅薄綢,如此寫著:「二更城南桃林相候。」
不幸事件滾滾來,想不到愛妻新喪,桃面妖狐樊素素,又復找上門來,把一個號稱三大劍客之一的李去非,弄得心中愁慮難安。
他倒不是畏懼桃面妖狐武功詭異,暗器歹毒,而是他與她,曾經有過一段不平凡的關係,不願將這埋葬了十幾年的往事,讓他人知悉。
這事除他的師父崑崙惠海上人,明白其中經過外,可說是別無人曉。
他一直將自己少年時荒唐之事,藏匿在九重心幕最後一層。
原來潛龍堡主李去非,過去名叫李璜,為崑崙惠海上人俗家心愛弟子。
年甫二十,無論輕功、劍術,莫不冠越儕輩,譽為武林後起之秀。
不經盤根錯節,不足以為大器,惠海上人,一心要將這位愛徒,造成一朵奇葩,遂令他下山行道,兩年後,再返回崑崙深造。
誰知李璜下山不久,便遇著桃面妖狐樊素素。
那時李璜,不但秀逸俊挺,而且風度瀟洒,妖狐自然放不過他。
妖狐深知這類正派少年俠士,不比綠林豪雄,容易上鉤,明眸一轉,便計上心來。
洗去鉛華,卸盡華服,只將臉龐兒淺淺淡妝,穿上一身縞素衣裳。
偽裝受傷,倒地不起,她是早就算好了李璜必經路線,這苦肉計,當真把李璜瞞了過去。
試想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哪知人心鬼詐!
不消多少時間,桃面妖狐,用了一種柔情手段,便將這隻天鵝,跌進了鼎鼐,盡情享受。
或許是孽緣?這女人,竟是食髓知味,將這位少年俠士,愛得如瘋似狂。
竟將幾個昔日裙下之臣,棄之如遺。
如果,她真的能夠棄惡從善,不再為惡荒淫,未必不是一件美事。俗語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桃面妖狐,便又漸漸露出狐狸尾巴。
李璜豈真完全被瞞在鼓裡,沒有多久,便被他發覺這女人廬山真面。
他心中自是難過已極,像他這樣心性醇厚之人,豈忍反臉成仇,只得苦口相勸,他心中有說不出的痛苦與悔恨。
無奈桃面妖狐,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這女人狡詐陰險,竟利用李璜天性醇厚弱點,誘使他犯罪作惡,幸他靈明不昧,尚未鑄有大錯。
另一面,崑崙惠海上人,自從愛徒下山之後,竟是石沉大海,音訊俱無。
兩年業已過去,而李璜卻仍未返崑崙,上人於是下山親自尋找,天下如此廣闊,找一個人,何異大海尋針。
終於,上人獲得一個消息,傳說桃面妖狐面首之中,有一個叫李璜的少年。
上人想不到自己心愛的徒兒,會經不起考驗,真是既痛且怒。
老和尚就在一怒之下,想將李璜廢去,以正門規,不過,他深知愛徒生性醇厚,料是中了桃面妖狐詭計。
暗中窺探結果,果如所料,並查知尚未具有惡行,且能保持善念。
上人嘆息一聲,終於將他悄悄帶返了崑崙,易名李去非。
李去非的往事,上人始終保持秘密,大致有五年之久,不准他離開崑崙一步。
其後,桃面妖狐,雖曾婁度找上崑崙,傷了不少崑崙弟子,終被上人趕走。
未幾,桃面妖狐從江湖上陡地失蹤,李去非方始下山行道,由於他五年面壁苦修,很快便震驚江湖,躋身武林三大劍客之一。
在一次偶然機緣下,認識了青鳳張茜,兩人情投意合,結成秦晉,夫妻伉儷情深,遂在雲霧山下,出資購置田宅,建立潛龍堡,享受著無邊幸福歲月。
想不到禍生眉睫,愛妻青鳳張茜,於自己赴菊逸山莊應援之夜,中黑衣蒙面之劇毒慘死。
而今,桃面妖狐又向自己糾纏,他已是江湖享有盛名之士,豈肯毀於一旦!
雖是在好友邙山煙叟面前,亦不願提此有傷體面的往事,故將夜間應約之舉,隻字不宣。
他借口頭腦昏脹,回到室內,將長劍系在腰間,閂上房門,吹熄燈火,青衫一閃,像一隻夜鳥,從後窗飛出,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
此時邙山煙叟於伍,和藍衣書生何天衡,正在廳中,一黑一白,兩軍對壘。
等到三人發覺有異,已是三更過去,皓月當空。
笑面羅剎方芳,一直從城西搜尋到城南,發覺城南五里處有一遍桃林,僻靜平坦,倒是一個最佳約會之地。
女人心思細密,是其天賦,於是繞著桃林,踩查一周,仍然看不出有何異狀。
於是飛身林梢,縱目俯眺,發覺這片桃林中央,有一方十數丈寬的曠地。
曠地之上,似有一支長劍耀目熠熠生輝。
這支長劍,她甚是熟習,不禁「哎呀」一聲,掠下地來。
拾起地下長劍,微一審視,便知是潛龍堡主李老前輩腰懸之物,大吃一驚。
再借著月光,詳細勘察地面,足跡縱橫,顯然經過一場激烈搏鬥,似乎地下還濺有血跡。
從草叢中,她還發現一方紅羅,想是自桃面妖狐衫裙上割裂的。
看來,李老前輩,不是被擄,便是遭遇不幸!
一聲清嘯,人如素鳳騰空,踏著桃枝,飛出密林,朝著豹隱山莊,急掠而回,料想煙叟同衡哥哥必已歸去。
誰知她還沒有進得庄門,便隱約聽得庄內兵器相觸之聲,與不斷的嘿嘿陰森冷笑。
想不到魔頭們會捲土重來,芳心怒不可遏,兩三個起落,便自翠竹梢頭飄然墜下。
這時,場中交手的,正是邙山煙叟與一位蒙面矮小魔頭,打得緊張之極。
雖是緊張,老人家依舊呵呵笑聲不絕,當著雪山聖尼和天府酒仙,他可不便摸人家屁股,於是改弦易張,總是伸手去揭人家面幕。
蒙面人自非弱者,煙叟又豈能達到目的?
藍衣書生何天衡,一見愛妻匆匆歸來,手執長劍,心中頓感不祥,急忙掠至身畔,問道:「李前輩怎樣了?」
方芳黯然一嘆,於是將桃林中勘察情形,扼要說個大概,何天衡跌足悲嘆一聲,想不到這事會糟糕到如此地步!
如今,強敵面臨,已不容許他再多深思。
就在這時,場中陡地慘嗥一聲,倒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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