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殺手(3)
陳昌再道;「原大夫已聽小豬兒說過了,唉!他大號叫什麼?總是改不過口來。」
原振俠笑:「他叫雷九天,有一個很響亮氣派的外號,叫『雷動九天』。是一個大大出名的武術大家,大人物,了不起。」
陳昌揚了揚眉,有不相信的神情,喃喃說了一句:「真箇那麼了不起!」
原振俠沒有搭腔,這時,他思緒還是相當亂。他想到陳昌說這玉蟬,他那裡多的是。
玉蟬的用處是殉葬。中國人把玉蟬放在死人的口中殉葬,已有幾千年歷史,取其蟬鳴不絕之意──蟬這種生物,終其一生,不斷地在發聲鳴叫,大抵是想人死了之後,不致於啞口無言。
而雷老又把昌叔所在之處稱為「古墓」,看來真有點道理。
原振俠攤開手來,又向那玉蟬望了一眼:「這就多謝了,昌叔。聽雷老說,你有點困難?」
他收了人家的厚禮,自然不等對方提出,就自己先說了,好立刻說到正題。
陳昌皺起眉:「是……很麻煩。奇怪,小豬兒不是說有蓋世武功嗎?怎麼他不敢單獨出馬,還要拉上你?原大夫你年紀輕,這……」
他說到這裡,言詞支吾,竟大有不相信,原振俠有能耐可以幫助他之意。
原振俠知道,自己面對的這個人,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一定是前所未有之奇。而直到現在為止,自己對要面對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一無所知,非從頭了解不可。
所以,他把那玉蟬放在上衣的袋中。(他沒有穿睡衣睡覺的習慣──原振俠要是睡覺要穿睡衣,那還叫原振俠嗎?)那玉蟬隔著薄薄的衣料,竟然仍可以把那股淡淡的暖意,傳到他胸口的肌膚上。
原振俠過去,滿滿斟了兩杯酒,一人一杯,再請陳昌坐了下來。
這時,他又想到,門外還有兩個「鬼跟班」在,要是有什麼人經過撞見了,也不很好。所以,他又向門口,望了一眼,遲疑著:「你那兩位朋友──」
陳昌呷著酒,若無其事地道:「他們跟我來拜見你,這才給你看到的,別的人,看不到他們。」
原振俠心中苦笑,心想原來見到鬼,還是一種榮幸,等閑人是見不到的。
陳昌說了那句話之後,雙手轉動著酒杯,半晌不語,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
原振俠耐著性子等著。直到一杯酒喝完,陳昌才嘆了一聲:「原大夫,我的經歷遭遇,實在是奇怪得難以……向人說……」
原振俠攤了攤手:「不要緊,你只管說。我相信你的經歷再奇,也奇不過我──我曾靈魂離開身體,到了不知什麼地方,再回來的時候,身體已換了一個新的。」
這件奇遇,原振俠十分引以為豪,所以常常舉出來,作為他經歷之奇的例子。
陳昌聽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過了好一會,他才連連點頭──也不知是同意原振俠的話,還是另有用意。
他吸了一口氣,原振俠又替他斟滿了酒──他不知道陳昌的酒量如何,但是知道這種英國麥酒,對中國北方大漢來說,兩三斤不算什麼。
陳昌又想了一會,才道:「長話短說,當年我逃荒,又遇上了拉夫,被拉進了綠營,去打回子。」
原振俠呆了一呆,因為陳昌的這番話,確然要消化一番,才能明白。
首先,要知道時代背景──那是至少一百年之前所發生的事了。
算起來,那是清朝同治年間的事。他提到的「綠營」,是清兵的軍營,就是在清裝電影中常可以看到,制服的胸前有一個「勇」字的那種兵丁。
那就是說,他在逃荒的途中,叫人當壯丁拉了,強迫著去當兵了。
而當兵的任務,是「打回子」──那時,太平天國和東路的捻軍造反,多半已經以失敗告終;而在大西北,黃沙漠漠,天蒼蒼野茫茫的地方,又有西路捻軍興起。西捻和回族人的關係十分密切,所以簡單地說,就叫「打回子」。
這些,都是中國近代史中相當重要的事。而且那個時代,兵荒馬亂,天下不太平,人命如草芥,是中國無數苦難年代中,較為突出的一個時期。
原振俠花了幾秒鐘,消化了陳昌的第一句話,向陳昌點了點頭。陳昌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神情卻十分佩服:「原大夫究竟是讀書人,這種陳年舊事,也一聽就明。我對小豬兒講,他就不明白。」
雷老的生活閱歷雖然豐富,但是不讀歷史,自然也無法知道所有的天下大事。
原振俠點了點頭,示意陳昌繼續說下去。
陳昌臉上的肌肉,忽然抽動了幾下,他接下來的話,道出了他面肉抽搐的原因。
他道:「那仗打得……人和人殺得都紅了眼,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殺人。刀在你手裡,也在別人的手裡,你手裡的刀不去砍人,別人的刀就來砍你,所以你要拚命去砍人……我第一次開仗,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是我卻不知道一刀砍下去,從人的身體中,可以湧出那麼多血來……」
他雙手用力在臉上撫摸著,又在面前揮動著雙手,像是想把那可怕的記憶趕走。
原振俠知道,那至少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他一回想起來,還是這樣可怖,可知當時的情景,是如何慘烈駭人。
陳昌停了一會,才又道:「我打仗勇,不到半年,就升了,帶著十來個兵。一次,遇上了回子的馬隊,回子在馬上,往來賓士像旋風,手中鋼刀揮動像閃電。回子的馬刀鋒利得……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那麼鋒利的刀,沒有什麼砍不斷的。一刀把人頭劈開,兩半邊的頭,眼睛還能眨動!一刀把人斜砍成兩半,是常見的事……」
陳昌描述著,用的是十分原始的語言,所以聽來也就格外血淋淋。
原振俠聽得很不舒服,就阻止了他一下:「行了,不必說得太詳細了。」
陳昌卻大提抗議:「詳細?原大夫,沙場上,成千上萬的人是怎麼死的?我連萬分之一都沒有說上來。」
原振俠苦笑:「我知道,在沙場上,人命比泥還賤,總請你長話短說。」
陳昌吸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口酒,這才道:「好,我那一小隊人,轉眼之間,就只剩下了我一個,死的全部都肢體不全。我在一個回子揮馬刀,向我砍來的時候,架了一刀,仗著力氣大,順勢把那回子的手腕抓住,拖下了馬來,上了他的馬,沒命也似地逃!那一隊回子,就在我身後,嘩啦啦地追,眼看要是追上了,非被他們的馬刀,砍成了肉醬不可。」
陳昌說得又緊張又激動,可是原振俠卻並不為所動。
因為他知道,當然沒有追上。陳昌沒有死在回族騎兵的馬刀之下,他活了很久,超過一百年,和他同時代的人全都死光了,他還活著。
原振俠急著想聽,他如何和鬼魂住在一起的經歷,所以絕不搭腔,好讓他把這經歷儘快說完。
陳昌輕皺著眉:「那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我朝西逃,血紅的落日,就在我的前面。後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忽然之間,眼前突然一黑,大團烏雲,鋪天蓋地,把整個天都布滿了。轟隆的雷聲,一個一個焦雷,格辣辣地打下來,每一個都像打在人的頭上。」
陳昌說到這裡,向原振俠望了一眼。
原振俠豁出去了,心想,你喜歡慢慢講,那就慢慢講吧。所以他非但不再催促,反倒問了一句:「有雷必有電,那閃電呢?」
陳昌一聽,大有忽然遇到知己之感,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一拍:「可不是,閃電自空中直射下來,像是一道一道的靈蛇,打得人眼花撩亂。我一面逃命,一面心想,回子馬隊該撤隊回去了吧?可是回子硬是咬上了我,一直在後面追。」
陳昌嘆了一聲:「這些回子追我,是想殺我,但結果,是造成了我的一段奇遇。」
原振俠大是好奇:「你正在逃命,忽然有一群鬼魂來救了你?」
陳昌道:「不是,那時,天色越來越黑,簡直伸手不見五指。我看到前面,像是有一個峽谷,我急中生智,心想在平地上沒有地方躲,奔進山去,找個地方躲也容易得多,所以就策馬向那峽谷馳去。
「就在馬馳到峽谷口時,那搶來的馬,突然一聲慘嘶,前腿跪了下來,把我掀得滾進了峽谷。
「也就在這時,天上異聲大作,那種聲響,真像是天整個塌了下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得轟轟嘩嘩,什麼樣的怪聲都有。也是我命不該絕,恰好滾到了一塊突出的大石之下。
「才一躲到了那塊大石之下,就聽得萬馬奔騰之聲,起自天上,像是有成千上萬的天兵天將,殺到凡界來,卻原來是自天降下了冰雹。那雹子大的,大得如斗,小的也如拳,在半空之中,互相敲擊,那聲音,就是雹子自天而降時所發出來的。
「這樣的雹子一下,我就知道那一小隊回子,非被砸成了肉醬不可。我心頭亂跳,神仙菩薩亂叫,也不知道像我這樣的小兵蠟子,怎麼能蒙上天護佑,會大難不死。」
原振俠聽得他講到這裡,也不禁大是感嘆人的生死由命──他要不是恰好滾跌在一塊大石之下,自然也早已死於非命,屍骨無存了。
可是一切全湊合得那麼好,連刻意安排都做不到的事,一起發生在他的身上。
陳昌吸了一口氣:「那時,除了雹子落下來的時候,閃閃生光,有一點光亮之外,一片烏黑。我躲身的那石坳,恰好只能容我一個人。漸漸地,我覺得不對頭了,先是寒氣攻心,再是聲響沒有那麼震耳,我伸手向前摸,摸到的,全是滑溜溜的冰雹──」
原振俠聽到這裡,不禁失聲道:「你被冰雹封在石坳之中了!」
陳昌連連點頭:「我當時很慌亂,過了一會,才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我是被冰雹封在石坳中了,雹子還沒有停,不知會下多久,也不知會積多厚。雖然說是六月伏暑,可是積了好幾尺厚的雹子,要化開變水,也得三五七天。我被封在這石坳之中,也是凶多吉少!
「可是,也實在沒有別的方法可想,想向外推,如何推得動!只好被困著等,不知等了多久,肚子餓了,就挖了一兩塊小雹子,放在口中咬嚼著,也不知天日,約摸過了三天。」
原振俠心想,天下有被雪崩圍住了的人,絕少聽到有人被冰雹困住了的。陳昌這段經歷,也可以說是稀奇古怪之極了。
陳昌又道:「冰雹倒是在溶,可是白天溶了,晚上又結成。冰水浸進來,我全身都濕,動一動,碎冰片就向下直掉,三天過去,已是奄奄一息了。
「那時,我連神智都不清楚了。所以,當我忽然看到眼前有人時,我以為自己大限已到了。」
原振俠聽出了不是來,他一揮手:「等一等,你不是說那石坳只能你一人容身,如何你還能見到有人!」
陳昌道:「奇也就奇在這裡,我確然見到了眼前有人,只是看不清楚。我急叫:救我!救我!卻見眼前的人越來越多!」
原振俠沒有再說什麼,因為陳昌又說了他神智不清,自然甚麼都可以看得到了。
昌叔又望了原振俠一下:「那些人,我和他們相處了那麼多年。當時看出來,只當他們是人,後來,才知道他們是鬼!」
原振俠的心中,滿是疑問,他只問了一個:「你是如何會講鬼話的?」
陳昌呆了一呆,他像是絕未想到過這個問題,所以不知如何回答。原振俠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陳昌這才眨著眼:「我從來沒和他們說過話!」
原振俠又好氣又好笑:「這象話嗎?你和他們──」
陳昌道:「我和他們……嗯,是了!開始的時候,我對他們說話,可是他們都不出聲,我就只好打手勢,打著打著,他們也回我手勢。時間一久……你知道我和他們相處有多久……自然雙方都互相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一直望著原振俠,神情很焦灼,唯恐原振俠不明白。
原振俠倒是明白了,他和那群「鬼」之間,自己創造了一套「手語」。經過了幾十年,雙方之間,自然都可以藉此交談了!
原振俠又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你就沒有問一問他們,究竟是什麼?」
昌叔的眼睛睜得更大:「他們是鬼啊!不是鬼,還能是什麼?」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他對眼前這個曾有那樣奇遇的陳昌,總算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這個人的遭遇離奇,年紀雖老,可是他的知識程度,至多還只是一個老農民的水準。他認定了那些人影是「鬼」,就不再去想別的!
然而,原振俠自己問自己:如果那不是鬼,那麼又是什麼呢?
他不禁苦笑──因為以他的知識程度,他也絕答不上來,只好承認他們是鬼!
原振俠問了第三個問題:「你有沒有進入一隻大箱子,在那箱子中,有許多按鈕……什麼的?」
原振俠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由於他想起了,那位先生記述過的一段經歷──有一個如大箱子的裝置,可以使人的生命,作「分段式」進行。那位先生就見到了一個,當年在上海作歹的小刀會頭目!如果昌叔的遭遇也與此相伺,那自然不足為奇了!
可是陳昌一聽,大搖其頭:「什麼大箱子?沒有,人進大箱子幹嗎?又不是躺進棺材中──是的,不是你提,我那麼多年,竟沒有想到過,那古墓里……沒有棺材。真怪,墳墓不是總該有棺材的嗎?」
原振俠見他反倒問起自己來了,不禁有點啼笑皆非:「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去過?」
陳昌盯著他說:「你總會去的──要是你答應幫助我,幫助我們的話!」
陳昌已經說了很久,可是他「從頭說起」,仍然未曾說出他遭到了什麼困難。
從他的話中聽來,困難似乎不單是他個人的事,而是他們的事:他和那群鬼都有了麻煩!
陳昌望著原振俠,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陳昌喝了一大口酒,清了清喉嚨,這才道:「當時我只當自己死了,魂魄已進入了陰曹地府,以為看到的那些人影是鬼,和我一樣。當時我想到的事十分可笑,我在想,那些鬼,如果是回子變的,他們是不是還會殺我,我是不是還會去殺他們?」
陳昌說著,忽然問出了這樣深奧的一個問題來,倒令得原振俠愕然──這個問題,原振俠也答不上來。人生在世,為了種種原因,你對付我,我對付你,各種各樣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人人都知道自己一定會死──人人都會死,死了之後,是一了百了,還是繼續你對付我,我對付你?如果人死了之後,一了百了,那麼在短短不過百年的生命歷程之中,對付來對付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陳昌等不到原振俠的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他先發了一句牢騷:「反正做人也受夠了苦,死我倒不怕,我就問他們是什麼人──
「那些鬼不會說話,他們一直沒出過聲。對了,倒是他們先向我打手勢,我就跟著他們走。黑漆漆地,風也不見了,沙也不見了,冰雹也不見了,回子也不見了,靜得出奇。我就是在那時,肯定了他們是鬼的,因為聽不到呼氣吸氣的聲音,只有我一個人在呼吸!」
陳昌的敘述,有時很詳細,詳細得過了頭,有時也十分含糊。原振俠也知道,那不是他故意的,而是那麼多年來,他都無法真正弄清楚。
陳昌繼續道:「我跟著他們走,就到了那個古墓之中。那時,我知道自己沒有死,是人,而那些……是鬼。從此以後,我就……與鬼為伍了,哈哈!哈哈!」
他打了兩個「哈哈」,來自嘲多年來「與鬼為伍」的日子,倒也恰當。
原振俠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可是也得整理一下,不然,真不知從何問起才好。
他和陳昌對望著,看出陳昌的神情十分誠懇。原振俠揮了一下手:「在那裡,你不飲不食?」
陳昌伸手抓頭:「我也不明白,我不餓也不渴。他們,他們……他們……」
他連說了三聲「他們」,卻沒有下文,神情之間,大是猶豫,但還是一咬牙:「他們給我吃一種東西,小小的一粒,也不用嚼,吞下去,就不餓不渴,人也有氣力,不會老,日子過得快。」
陳昌已經把他的「生活」形容得夠詳細了,可是原振俠仍然難以想象。
他本來想問「現在你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的,但是一轉念間,他又改了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不會老的?」
陳昌伸手,在他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好久了,我一生沒過安樂日子,難得和他們在一起,安安穩穩,真的是天塌下來也不必怕。開始的時候,不免有些忌憚,但很快就習慣了。那古墓很大,我到現在,只怕還沒有走遍,有的地方漆黑,我也不敢進去。古墓中又有各種各樣的……珍寶,我雖然不識貨,可是也知道那全是好東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有了……貪念……」
他說到這裡,現出十分忸怩不好意思的神情,想是為自己有了貪念而自責。
由此也可知他十分樸實,那也就表示他說的一切,雖然匪夷所思至於極點,但也都是他真實的經歷。
陳昌喝乾了酒,原振俠再給他添上,陳昌繼續道:「我想,這些都是很值錢的東西。我帶些出去,變了銀子,不但可以大魚大肉地吃,也可以買田討老婆,也過過財主佬的日子,那有多好!」
他說到這裡,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道:「那是人之常情,不足為怪。」
陳昌笑得有點害羞:「一起了這念頭,就再也耽不住了,和他們商量,把那些珍寶給我一點,我表示要離開。他們倒沒有阻止,只是告訴我,我不會喜歡外面的日子。可是既然我要出去,就可以出去,不過他們要有兩個……跟著我,方便我隨時想回來,可以帶路。這裡,沒有他們帶路,根本進不來。」
原振俠聽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他在雷九天的敘述中,一直把跟在陳昌後面的鬼,當成了跟班,卻原來還有這樣的作用。沒有了他們,陳昌根本出不來,出來了,也回不去!
陳昌道:「我當時就發急。你想,世人沒有不怕鬼的,我要是到哪兒都帶著兩個鬼,那別說買地娶老婆了,一出現,就會被人當妖怪,淋黑狗血!」
原振俠想想他的處境,也確然尷尬得很,不禁失笑。陳昌也跟著笑:「可是他們告訴我,要是我不想別人看到他們,別人就看不到他們!」
原振俠聽到這裡,頓一揚手:「等一等,你剛才說的是,他們不讓人看到,別人就看不到他們!」
兩種說法是有出入的,陳昌眨了眨眼:「我想什麼,他們都知道。」
原振俠呆了片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沒有不同了。他們能知道陳昌的心意,這是不可思議再加上不可思議,怪之極矣的現象!
陳昌吸了一口氣:「若是能這樣,我自然高興。想想,那等於是我想要有兩個鬼出現,鬼就會出現,我豈非成了伏鬼的鐘馗了?」
原振俠點了點頭,表示具有這種能力,確然是十分有趣的事。
他又忽然想到,傳說中的鐘馗,與鬼為伍,有役鬼的本事,是不是鍾馗和陳昌有相同的經歷?
他覺得自己越想越遠,眼前陳昌的怪異遭遇,已經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了,還是別再去探索鍾馗的事了吧。
陳昌繼續說他的情形,原振俠更聽得驚訝不已。陳昌道:「我藏了一些珍寶在身,總以為他們一帶我出去,就是當日我躲回子追殺的那個峽谷之前。可是卻不是,等我身邊的黑暗消失,竟是燈火通明,是在一條極大的大街上。那燈啊,亮得比天上的月亮還亮,而且沒有火,不閃,邪門得很──」
陳昌一口氣說下來,原振俠聽得懂他的話,但必須要迅速地思索,不然,就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像這幾句話,就表示他在不知不覺間,在古墓中已耽了好多年了。他見到的燈,是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電燈,不再是火把和燈籠了。
陳昌連連吸氣:「而且,人也沒有了辮子,還好,說的話我還聽得懂。一問那地方,竟是徐州──離我家鄉不遠,可是我卻沒到過。再問是同治幾年,差點沒叫人當瘋子辦,說是民國都快二十年了!」
徐州是江蘇省北部的重鎮,在歷史上十分重要,歷來是兵家的必爭之地。但那裡並不算是什麼大城市,也不是十分繁華,在民國二十年(公元一九三一年)左右,只怕還相當落後。但是看在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的陳昌眼中,已經是了不起的豪華了。
陳昌說:「我至少有十天,頭暈眼花,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做人像是做夢一樣。嗯,還是從頭說,我身在大街,回頭看,兩個送我出來的……就不遠不近跟在我後面,我才放了點心。我做夢一樣……走了好久,才敢找人說話。」
陳昌的那段經歷,十分有趣。若不是有這段經歷,他不會回到古墓去,一定會留在外面繼續他的生活,也就不會有日後的種種變化了。
陳昌在一家大酒樓前站定了腳步,酒樓中傳出來的氣味,應該是陣陣肉香酒香才是。可是在他聞來,卻是一股難聞之極的氣味,中人慾嘔。他才張望了一下,就急忙走開去,走得急了一些,一下子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陳昌還沒有看清被自己撞中的是什麼人,只是在一撞之下,他系在腰際的一隻小布包,跌了下來,就急忙彎身去拾。那小布包中,包的就是他自古墓中,帶出來的一些他認為值錢的珍寶──據他說,古墓中這種東西很多,晶亮晶亮,看起來和聽說過的珍寶相類,可能很值錢,所以他才帶了點在身上。
當時,布包有點散開來,他略打開了些,再把它包好。那時正在大酒樓門口,燈火通明,他在擺弄布包期間,就有寶光流動,自布包中露了出來。
這時,陳昌就聽到了就在他的近前,有人發出了「咦」的一聲響。
抬頭看去,看到他身旁站著一個胖子,正-著眼,盯著他手中的布包看。那胖子一身寶藍色的綢袍,在袍襟上有一條老粗的、黃澄澄的金煉,一望而知,是一個財主。
陳昌知道,那多半就是自己剛才撞中了的人。想向他道歉,胖子已抬頭向他望來,神情訝異莫名。
陳昌那時的模樣,也確實叫人吃驚。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古墓之中,一晃已快六十年了,外面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所以,他仍然留著辮子,而前額上,卻也已長出了頭髮來。他把辮子盤在頂上──在清朝,那是最普遍的打扮,但到了民國二十年,就變得古怪了。
他滿臉都是亂蓬蓬的鬍子,長短不一。身上穿著一件灰袍,是在古墓中找到的,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式樣,總之樣子怪異莫名。
那胖子打量他,一面現出吃驚的神情,一面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可是胖子的神情十分怪,一面極吃驚,一面卻又現出很不捨得離去的樣子,欲退又止。
陳昌先開口:「對不起,撞著您老了!」
胖子一聽,就吁了一口氣。
這胖子是一個相當有名的人物,他是徐州,也是長江以北,黃河以南,最大的聯營當鋪,恆大當鋪的東主。恆大當鋪是方圓五百里出了名的當鋪,尤精於鑒別金珠寶貝、古董字畫。自東主以下,大朝奉、二朝奉,甚至三朝奉的一個鑒定,也可以令天下信服。
這胖子姓周,有一個外號叫「神眼無虛」。他就以「無虛」為號,久而久之,也沒有人記得他的原名了。
他後來對人說那晚遇到陳昌的經過:「在大酒樓門口,叫一個人撞了一下,正想罵是哪一個莽漢,一抬眼,看到那漢子手上,冒起一團火,閃得我睜不開眼──我的媽呀!哪裡是火,敢情是那漢子手中,一包寶物冒出來的寶光。那種火一樣的寶光,閃得我心往外蹦,我見過的珠寶珍奇還少了?可是那種寶光,只在古籍中看到過,小時候聽老人家說起過,說是極西之地所產的紅寶石,最罕有的稱為『火齊種』,就會有這種光,珍罕無比。連當年慈禧老佛爺,聽說有這樣的寶貝,下旨要找,到她歸天,也沒能找到一顆!」
一個畢生浸淫在奇珍異寶鑒別行業中的人──尤其是在近二十年來,清廷覆亡之後,深宮中的珍寶,大量流傳出來,周胖子就曾好幾次,被人專程請到北京、天津去,鑒賞珠寶。各種珍奇的寶物,經他過目的,多至不可勝數。
江湖上傳說,若是某翁或某人,藏有什麼寶物,未曾經過「天」,「神」、「法」三眼鑒定的,就必然不會是什麼真正的珍品。
這「三眼」之中,「神眼」就是周胖子。另外兩「眼」,是另兩位珍寶鑒賞家,和這個故事全然無關,所以不提了。
所以,周胖子一看到了那漢子手裡冒起的火光,一下子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心癢難熬,一顆心幾乎沒從口中直跳了出來!
可是,他抬頭一看清了對方的模樣,卻又不免大吃了一驚。陳昌的樣子如前述,周胖子事後對人說:「這眼前的那大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像是江洋大盜,又像是深山野人,竟全然不知他是什麼路數?要不是他先開口,而且說話很是客氣,我真不知如何招呼他才好!」
這時,陳昌已包好了布包,手中的「火光」也消失了。他一面道歉,一面把布包系向腰帶上──這是一種鄉下人放置東西的習慣,看得周胖子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胖子十分精明能幹,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處事仍然十分有條理。他先手按胸口──心跳劇烈,令他的心口有點發痛。然後他道:「壯士,可是有些好東西,想找買主?兄弟我是恆大當鋪的東主,姓周。」
做窮人有一個好處,知道什麼是「當鋪」。而且恆大當鋪立店逾百年,就在陳昌家鄉不遠處,陳昌倒是聽說過的。一聽之下,大喜過望,忙道:「是!是!」
周胖子向酒樓一指:「進去找個雅座,一面喝酒,一面詳談如何?」
陳昌雖然感到酒樓中發出來的味道,十分難聞,但總不成就在大街上談買賣,所以又連連點頭。
一進酒樓,各人見了周胖子,無不殷勤致意。陳昌心知他這個當鋪老闆,貨真價實,心中更是高興。
只是進了飯店之後,像是進了臭坑一樣,難受之至。不過他是苦出身,也可以忍受。
在一個小小的雅座坐定,周胖子點了酒菜,吩咐一起上來,再也不能有人來打擾。酒菜齊了之後,陳昌對著菜皺眉,只覺奇臭無比,厭惡之情,溢於詞表;對酒,倒是和平日一樣。
周胖子一看到這種情形,更猜不透陳昌的來歷了,心想莫非是宮裡來的人?不然,何以那麼好的菜肴,也看不上眼,而且,頭頂又盤著辮子!
周胖子屢勸,陳昌只喝酒不進食。被勸得急了,他說了一句:「這……幾盤東西,怎麼能吃?我不餓!」
他確然不餓,而他這樣說,聽起來倒像是桌上的菜太差,不合他進箸。這話口氣之大,連周胖子也不敢說什麼了,又命撤了下去,陳昌才敢大口透氣。
周胖子已是心癢難熬之至,搓著手:「老哥要出讓的東西,可以……看一看了吧?」
陳昌一口答應,自腰上解下布包來。一解開,周胖子一看之下,-那之間,血往上沖,滿臉通紅,可是一下子又心臟收縮,臉色發青。
他雙眼發直,張大了口,口涎就那樣流了出來,嚇得陳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伸過手去在周胖子「人中」上重重捏了一下,周胖子才回過神來。
陳昌人不笨,他帶出來的幾樣東西,分開來放。這時展示的,只是其中一件,已經使周胖子遭到了這樣的震憾。幸好是如此,若是一起取出來,周胖子非心臟病發,命喪當場不可!
陳昌其實一點也不識貨,他生活貧困,別說是各類珍寶,一生之中,連碰到黃金的機會都沒有,能摸上一下白銀,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各類珍寶,之所以會成為珍寶,當然是它們本身具有極度的魅力,吸引人,使人自然對它如痴如狂地喜愛,認為那是天地間精華之所聚。若不是有那樣的優點,怎麼會千古以來,令那麼多人為它追逐不休?
所以,當陳昌在那古墓之中,發現有許多寶物之後,他也為之震撼不已。
當然,他的感受,不如錦衣玉食慣了的豪富。他看著那些寶貝,自然覺得那些東西美麗得驚心動魄,可是對他這個長年累月,在饑寒交逼中過日子的人來說,一盤老大的珍珠和一盤五花肉讓他來選擇,飢腸轆轆之時,他自然會舍珍珠而就豬肉的──由此可知,珍寶再動人,性命還是比它重要,由此也可知,世上頗有些人,捨生命去求珍寶的,是如何愚蠢?
但是周胖子卻和陳昌的情形,大不相同。在他的眼中看出來,珠寶豈止是原始的美麗而已,還有它們社會上的價值──在周胖子看出來,珠寶等於巍峨巨宅,等於良田十頃,等於婢僕成群,等於錦衣玉食,等於美女如雲,等於一呼百諾,等於一個人生活上所享受的一切!
那自然又有了不同的意義。
那時,陳昌解開了布包之後,周胖子就神為之奪,氣為之窒。他的一雙眼睛,本來已被他臉上的肥肉遮得只剩下了一道縫,可是此際,卻睜得老大。
他的臉色通紅,一半是由於極度的興奮刺激,一半是被那血一樣紅的寶石,所發出的火焰一樣的光芒映紅的。
他真識貨,料得一點也不錯,那是極西之地所產的紅寶石,史書上稱為「火齊種」。寶石並不大,最大的一顆,才如大拇指,被雕成一隻神態威猛的獅子,可是看起來,這獅子其大如拳──因為它所發出的紅光,凝聚上同實質,如一大團燒紅了的炭,可是卻又通透晶瑩。
除了一隻大獅子之外,另有九隻大小不同的小獅子。最小的那隻,才如黃豆般大小,可是一樣神態如生。
這還不算,更難得的是,十隻大小獅子之間,竟都有極細的,同是紅寶石的鏈子連著。
周胖子雖然一顆心差點要從口中跳了出來,但他還是一下就看出來,那鏈子,是從原壞石雕出來的。也就是說,本來是一塊大紅寶石,巧手高匠把它雕成了十隻大小不同的獅子,而互相之間,又有細鍊相連。單是這份工藝,已是爍古震今,無可比擬的了。
陳昌雖然不識貨,可是周胖子的神情,他看在眼裡,都能知道那代表了什麼。
在周胖子看了半天,呼哧呼哧透氣,胖臉上汗珠沁出時,陳昌才問了一句:「周老闆,這玩意兒,還算值錢?」
周胖子直到這時,才吁了一口氣,連忙取過一隻碗來,把寶物覆上。寶光斂去,他才能定過神來,啞著聲問:「你想換多少錢?」
陳昌大大喝了一口酒:「我也不知道,我苦了許多年,後來又……」
他並沒有向周胖子說,他被一群鬼帶到古墓去的經歷,吞了一口口水,繼續說他的願望:「我只想過過……財主的日子,住大屋子,穿綾羅綢緞的衣服,有良田……很多,有人供我使喚,還有……女人……好看的女人……和好吃的魚肉……」
說到「好看的女人」和「好吃的魚肉」之時,他不由自主,吞了幾口口水,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周胖子連一眨眼都沒有,就立即道:「你說的這些,你都可以有,連你沒說過的,你都可以有。」
陳昌大喜過望。
在酒樓中有了這樣的約定,周老闆當晚,就把陳昌帶到了自己的家中。
原振俠聽陳昌敘述到這裡,他並不是不相信陳昌的話,但是都充滿了疑問。他脫口先問的一句是:「你那兩個鬼朋友呢?」
陳昌道:「我當時,高興得像是一步登了天,忘記他們了。後來定了下來,一想起他們,他們就會出現。」
原振俠接下來的疑問是:陳昌只展示了一件寶物,就幾乎已可以擁有他夢想中的一切。這一切,對一個生活貧困了半輩子的人來說,是莫大的誘惑,他應該從此,就享受著那種豪富的生活才是。
可是看起來,又不是這樣,陳昌並沒有過他夢寐以求的日子,而是又回到了古墓之中。可知其中又有一些事發生──發生的是什麼事呢?
這個問題,似乎無從問起,只有聽陳昌說下去,才能明白。
所以他終於沒有問出來,只是作了一個手勢,請陳昌說下去。
陳昌到了周胖子的華宅之後所發生的事,若是詳細寫起,本身就可以單獨成一本書,而且,大具警世的作用。但是可惜會很悶,所以從略。
周胖子心中知道,要滿足陳昌的那些要求,就算他長命百歲,花費的錢財,也不及那串紅寶石獅子的百分之一。所以周胖子對陳昌的供養,真的遠遠超過了陳昌所提出的要求。
於是,陳昌就進入了他夢想的生活之中,但是,一切和他想像的全不一樣。當他沒有肉吃的時候,一聞到肉香,不但口水泉涌,而且全身都會抽搐。可是這時,不論多麼好的食物放在他面前,他都感到了一陣陣的惡臭──周胖子指天罰誓,那是御廚的烹調,可是陳昌一樣掩鼻。而且他根本不餓,肚子一點飢餓的感覺也沒有,自然什麼也不想吃了。
周胖子供給陳昌的綾羅綢緞,那更不必說了。可是陳昌穿在身上,卻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如同芒刺在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下來更難過,全身似痛非痛,似癢非癢。直到換上了他的舊衣服,他才鬆了一大口氣,有整個人都回來了的感覺。
女人──周胖子替他準備了各種各樣的女人,有黃花閨女,有熟透了風情的,有的侍浴,有的侍寢。以往,一想到了女人,陳昌就會血脈賁張,全身都會冒火,會迸裂。可是這時,女人的纖指一碰到他,他身上就會起肉痱子。
雪白粉嫩的嬌娃在他的懷中,他連緊抱一下的興趣也沒有,只想把嬌娃推開去。在他眼中看來,周胖子領來的女人並不是不好看,可是他根本不想要。
他曾想擁有田地,許多許多,周胖子帶著僕從,和陳昌一起,前呼後擁,到陳昌的家鄉去。到了熟悉的環境之中,想起自己以前在這裡,上無片瓦,下無立錐,如今他可以要多少就有多少,他也不免有過一陣子激動。
但是激情過了之後又如何呢?他就算有了千頃良田,又怎麼樣呢?他根本沒有親人(有一個「小豬兒」,早已失散了),也不會有子女,田地給誰來享用?自己能用得了多少?又能用得了多大?
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自然心灰意冷,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這一來,輪到周胖子發急了。因為陳昌什麼都不要,他就無法得到那一串紅寶石獅子了。
他幾乎沒有在陳昌面前跪下來。陳昌感到很疲倦,告訴他:「明天,我明天會有決定。」
周胖子在當晚,曾想過了幾百種方法對付陳昌,包括把陳昌暗殺了,毀屍滅跡。
陳昌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在當晚,想那兩個鬼朋友,等到鬼朋友在他面前出現的時候,他就問:「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以前夢想的享受,以為是快樂的泉源,但竟然沒一樣再有興趣?非但沒有興趣,而且還厭惡,一擁有,就痛苦莫名?」
原振俠在聽到這裡的時候,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陳昌暫時停一停。因為他思緒紊亂,需要靜一下。
這時,原振俠想到的是,陳昌說過一句話:「他們知道我在想什麼」──這句話曾令原振俠震動。那些鬼,能知道陳昌在想什麼,自然也可以讓陳昌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那是一種交流。
陳昌一直以為他和鬼的交流,是靠打手勢來進行的,那是他的誤解──像那個如此複雜的問題,如何能憑手勢,來使對方明白?
當然,另有交流的方法,那是思想上的交流!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就大為興奮。鬼神的本領,當然不是人所能及,但這種知道人的思想,又可以使人知道他們思想的本領,原振俠卻並不陌生。他曾許多次和外星高級生物打交道,都是採用這種方式進行的。
陳昌遇到的那些鬼──現在有兩個就在門外,根本不是傳統觀念中的鬼,而是外星的高級生物!
是來到了地球的外星人!
有許許多多外星人來到了地球,在地球上的活動方式,各有不同。這一種外星人,就以接近鬼魂的方式活動,所以被陳昌當成了鬼,也被雷九天當成了鬼!
一想到了這一點,原振俠豁然貫通,大是輕鬆。他用力一揮手,道:「昌叔,請你那兩位朋友進來吧,我已經知道他們的身分了……」
陳昌的神情訝異之極,望著原振俠,不住眨眼。原振俠再說了一遍,陳昌才道:「我……已快說完了,你不等我說完嗎?」
原振俠堅持:「請他們來了,再說下去,也是一樣!」
陳昌喝了一口酒,靜止不語。不一會,突然嘆了一嘆,在那一-間,氣溫也像是驟然下降,就像是有一陣陰風吹過。
緊接著,兩條朦朧的人影,就突然在昏暗之中,出現在房子的一角。
兩條人影一出現,在他們附近,昏暗得很。可是陳昌和原振俠所在之處,都已恢復了原來的明亮。
所以,就形成了一種十分奇異的現像,在不到五十平方公尺的空間中,約有三分之一昏暗朦朧,裡面有兩個人形物體,有輕微的動作──那兩個鬼的外形,看來和人一樣,不時在揮著手,可是動作的幅度不大。
原振俠注視了片刻,在那短暫的時間中,陳昌好幾次想說話,但是他一出聲,就被原振俠作手勢阻止,不讓他說下去。
原振俠正集中注意力在想:「我知道你們是什麼身分了,你們來自宇宙的何處?你們是人,不是鬼,我很清楚地知道是你們的身分!我曾見過許多和你們身分相類似的人,有的甚至還是地球人變的!」
他集中精神在想,若是對方有能力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就應該可以得到對方的回答。
原振俠在那樣想的時候,他儘可能打著手勢,表達自己的意思。
那兩個人影凝立不動,仔細看過去,可以看到他們的雙腳,似踏在地上,又像是和地面間有距離,看起來十分詭異。
原振俠期待著可以得到回答,就算沒有直接的交流,對方總也會用手勢來回答。
可是在昏暗光線籠罩下的,那兩個灰濛濛的人影,竟然只是凝立著,一動也不動!
原振俠等了足有十分鐘,仍然沒有改變,他只好轉頭向陳昌看去:「我有些話要向他們說,他們為什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陳昌攤著手,看來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時候,原振俠向前走去,來到了昏暗和光亮的交界處──那種情形,看起來,就像是有一幅深灰色的玻璃,把空間分成了兩部分。
原振俠想跨進去,他先伸出手來,毫無因難地就把手伸進了昏暗之中。而就在那一-間,他陡然直接聽到了有人在對他發話:「別接近我們,我們正在考慮如何響應你的話,請別接近我們!」
原振俠心頭一陣狂跳──一切正如他所料!
對方可以接收人的思想,也能使人接收到他們的思想!那是外星高級生物普遍具有的力量。相形之下,地球人只有間接的溝通法,真是落後之至!
原振俠也不知道對方有什麼困難。他後退了幾步,又坐了下來,慢慢地喝著酒,又等了一會,那兩個人仍是木然而立。
原振俠向陳昌望去,陳昌才問:「你想問什麼?他們回答了沒有?」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陳昌和他們在一起那麼久,竟然只是簡單地把他們當成「鬼」,全然不曾去想一想他們的真正身分。
當然,以陳昌的知識程度而論,是絕對無法想到「外星人」這樣一個詞,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回事。
原振俠姑且問:「你問他們的那一串問題,他們是怎麼回答的?」
陳昌道:「他們說,我在古墓中過了那麼多年,已和外面的人不同了。外面的人是本來的我,想的和我一樣,可是我已和他們不同,眾人之所好,我非但不好,而且厭惡。所以,我無法留在外面生活,只能回古墓去生活,只有在古墓之中,我才會感到安逸舒暢,快樂安寧。那種感覺,就算金山銀山堆在身邊,也不會有,一定要從人的內心中生出來。」
這一番長篇大論,陳昌說得十分流暢,顯然是他瞭然於胸,是他真正的想法。
而這番話,當然是出自那種影子一樣的外星人所教導。而這一番話,事實上,和某些地球上的先賢大哲,一直在提倡的人生哲學何其接近──這道理似乎人人皆明白,可是在種種慾念的引誘下,誰又能做得到?
當然,在觀念上接近,其實還是大有分別的。
地球上先賢大哲提出了這一點,要人做到,這個人必須先要清心寡欲,有極深的修養,去抵抗種種慾望的誘惑。這個過程不但困難之至,而且處處和人的本性相違背,所以,幾乎沒有人可以突破,一萬個人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敗下陣來!
而外星人的觀點一樣,他們卻有辦法,令陳昌對於地球人一切慾望的感覺,完全相反:地球人聞到的肉香,他感到惡臭,絲綢的柔滑,他感到不適,美女的投懷,他感到厭惡……
在這種情形下,要遠離種種慾念的引誘,就變成了再容易不過的事。
原振俠相信,外星人必然曾在陳昌身上做了手腳──說不定給他吃的丸藥,就起了改變他感覺系統的作用。
外星人可以改造地球人,這一點原振俠絕不懷疑。曾一度是他的小海棠,就接受了外星人的改造,徹頭徹尾,成了紫薑色章魚一樣的外星人。
原振俠聯想了這許多,一方面十分感慨,可是一方面,卻又大是疑惑。
照他一路想下來,那古墓就不應該是古墓,應該是外星人的基地。
原振俠對於外星人在地球上的基地,和接近地球的基地,絕不陌生。但是,從陳昌和雷九天的敘述來看,那地方又確然是一座古墓。
如果說,外星人的基地,恰好和一座古墓相同,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古墓中的珍寶,又怎麼解釋呢?
而且,外星人又遭到了什麼困難,才會要昌叔出面,去求雷九天相助?這更難以想象,外星人的能力,應該遠在地球人之上,何以還要向地球人求助?
他們一定是真正需要幫助,不然,不會有兩個外星人和陳昌來看他。
原振俠思緒紊亂,而那兩個人似乎還在「考慮」,一點也收不到他們的訊息。
原振俠沉聲問:「昌叔,最主要的事,還沒有說到,他們究竟遭到了什麼困難?」
陳昌皺著眉:「前些日子──在古墓中也不知道究竟日子是怎麼過的,他們忽然對我說,他們有大難臨頭。那一次,我看出去,全是他們……鬼影幢幢,我竟從來也不知道,古墓之中有那麼多鬼!」
陳昌望了一下:「我倒也並不怕,因為他們不害人。我也知道了不少外面的情形,也是他們告訴我的。有時,他們也帶我出去看,外面……我真的無法在外面過日子了。原來大難臨頭,是不久之後,會有殺手來對付他們!」
原振俠想說什麼,可是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卻一聲也出不了!
因為陳昌的話,實在太意外了!
殺手?殺手出現的目的,自然是殺人!那麼,來殺什麼人?殺那些外星人?
外星人也怕殺手?
陳昌嘆了一聲:「我一聽,也莫名其妙,鬼怎麼會怕殺手呢?可是我又知道,他們真的感到了惶恐,好象是殺手一到,一出現,他們就不知道會怎麼樣。問他們來的殺手是什麼樣的,也說不上來!」
原振俠越聽越胡塗,他也不由自主,嘆了一聲。不論把他們當作是外星人也好,是鬼也好,會有殺手來對付他們,都是令人難以想象的事!
陳昌在等著原振俠的意見,可是原振俠根本無意見可發表。
陳昌等了一會,才道:「我知道不少外面的情形,也知道了當年我收養過的小豬兒,成了很有辦法的一個人,要對付殺手,應該不是難事。所以我就要他們帶我出去見小豬兒,也把小豬兒帶到那裡去幾次,才把那裡會有大難臨頭的事,告訴了他──」
原振俠忙道:「就只告訴了他有殺手,沒有進一步的資料?」
原振俠之所以這樣問,是他想到,以雷九天的武術造詣,聽到要對付一個或一幫殺手,都沒有拒絕的道理,何以雷老竟然會沒有答應?
這個問題,原振俠這時想不通。但等到雷老自己說了出來,卻再簡單不過,叫原振俠失笑!
雷老的理由是:「原醫生,你想想,和昌叔在一起的全是鬼,據昌叔說,有好幾百,可能更多!殺手來了連鬼都怕,可知殺手必然是閻王派來的;要不,也一定是地藏王菩薩座下的使者。我雖然一身武功,可是只不過是一個凡人,怎敢和神靈作對?」
當雷老對原振俠說出這個原委時,已是以後的事了。原振俠假裝生氣:「哦!你自己害怕,又拉我下水,想把我當作替死鬼!」
雷老翻著眼,答得極快:「才不是!是你自告奮勇要和我並肩作戰的。我們兩人聯手,天下無敵──這話也是你自己說的!」
原振俠不禁啞口無言,因為這些話,當時確然是他說的。當然,當時他決計想不到,事情會如此怪誕和不可思議!本來就是,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昌叔嘆了一聲:「小豬兒到過古墓幾次,他應該知道若是有殺手來對付古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也沒有進一步告訴我,我也不知道!」
原振俠又向那兩個站著不動的「鬼」望了一眼。剛才,他推測到他們是一種外星人,可是這時,他又不免有點疑惑,他問:「他們同意你離開古墓,到人間去,找人幫助來對付殺手?」
昌叔連連點頭:「是!看來他們真的走投無路了。他們同意我找人幫忙……唉,時間已很緊迫了!原大夫,如果你肯幫忙──」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肯,但是我要直接和他們聯絡,要知道更多資料!」
陳昌現出疑惑的神情,原振俠忙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有很多疑問要弄清楚。這些疑問,你雖然和他們一起生活了一百年,可是你一點也不明白!」
陳昌聽了,現出極不以為然的神氣,只是喝悶酒。原振俠知道他心中不服,就道:「好,我問你,他們是什麼?」
陳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們是鬼啊!」
原振俠一字一頓:「不,他們不是鬼!據我的推測,他們是外星朋友!」
陳昌一聽,立時現出惘然的神情──要一個打回子的清朝綠營兵,明白什麼叫「外星朋友」,確然不是容易的事。
原振俠一攤手:「看,是不是,你不懂。我已經向他們發出了問題,正在等他們進一步回答。先要弄清楚他們是什麼,再要知道他們害怕的殺手是什麼!昌叔,這其間有太多令人難明的事!」
陳昌和原振俠,雖然同是地球人,但是也就和生活在不同的星體上沒有分別。陳昌是一個生活貧苦的農民,他身處在甚為奇特的一個環境之中,能夠不熱不寒,生活無憂,對他來說,已是心滿意足,如何還會去尋根究柢。
但是這種奇異的事,若是叫原振俠遇上了,原振俠也會含糊了事,那是不可想象的事!
他非要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不可!
陳昌怔怔地望著他,也感到了兩人之間的不同。原振俠又道:「剛才我已和他們聯絡過,他們也給了我響應,說會有答覆給我!」
單是這個情形,陳昌已經難以了解。多少年來,他以為他和那些鬼之間的交流溝通,都只是靠手勢來進行的。而原振俠則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是思想上的直接溝通──對方有接收和使人接收「思想」的能力!
就在那時,原振俠收到了回答:「要請你到我們那裡,到古墓來一次……」
陳昌顯然也在同時收到了訊號,因為他陡然叫:「他們請你到古墓去!」
原振俠在那一-間,心中也不禁十分緊張。因為那「古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一無所知!而且,根據雷九天的說法,來去「古墓」,和法術中的「遁法」相以,那又是新的經驗。
可是原振俠轉念一想,在自己的經歷之中,曾有過靈魂離體,到幽靈星座去的經驗。那麼,在他們的帶領之下,到「古墓」去走一遍,又算得什麼呢?
他心念電轉,根本不覺得曾經思考過:「好,這就動身去?」
他收到回答是:「這就動身,請你走進在你看去,比較昏暗的範圍來。」
原振俠所接收到的「話」,很有點生硬,可是意思卻再明白沒有。原振俠向陳昌看了一眼,陳昌正滿心歡喜,向原振俠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原振俠跨出了幾步,就進入那兩個人身邊,光線昏暗的範圍,陳昌也跟了進來。陡然之間,在原振俠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前,眼前陡然一黑,已什麼也看不到了。
情形和雷老形容的一樣。
陳昌在一旁道:「大夫別吃驚,來去都是這樣的!」
原振俠「嗯」了一聲,他努力想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可是在感覺上,他只知道自己是站在黑暗之中,並沒有什麼別的感覺。
可是他又十分清楚,他這時正在被轉移──從他自己的住所,被轉移到「古墓」去!
原振俠不由自主搖著頭,具有這種非凡的能力,那似乎應該是外星人了。
但是外星人怎麼會怕殺手呢?莫非是宇宙的殺手,專追殺各星體的高級生物?
而如果是這樣,作為地球人,又如何能幫助他們逃脫大難?
種種疑問,盤旋心頭。不一會,原振俠感到已有了光線,那是深灰色的灰濛濛的一片,在灰色的濃霧之中,看到有不少影子,在緩緩移動。
陳昌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到了……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原振俠循聲看去,看到陳昌就在自己的身邊,雖然也看不清楚,可是和身前的那些人大是不同──陳昌的身子雖然看不清,但是可以肯定,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而那些人,看來像是一團浮動的人形濃煙!
原振俠仍然感不到自己的身子在移動,可是那些人影,都在不斷移來移去。原振俠相當清楚身處的環境,可是都全然無從著手。
不一會,濃灰色在漸漸變淡,那些人影也越來越清楚。但是再清楚,也只是人影,令得一切都變得很詭異。
又過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已到了一間十分寬大的石室之中,有石桌石凳石床,造型古樸,確然像是在一座極古的古墓之中。
在陳昌和雷老的敘述之中,都有這樣的石室,原振俠為了證明雷老只是身處「夢境」,還曾問過他光源何在。這時,他自己置身在這樣的石室之中,也絕對肯定那不是夢,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他也在刻意尋找著光源,可是也沒有結果。
那寬大的石室,不但沒有光源,而且除了那扇門之外,根本沒有窗戶。竟連供人呼吸的空氣,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他們進了石室,陳昌作為主人,領著原振俠,到石室的一角,坐了下來。才一坐下,就從門中,湧進了十七、八個人影,聚集在另一角,那一角的光線,看來也就格外地陰暗。
原振俠屏氣靜息,等候事態的發展。令他頗感意外的是,門口人影閃動中,一個人大踏步走了進來,卻正是雷九天!
雷老一進來,先叫昌叔,又指著原振俠:「你說我是在做夢,現在你怎麼說?」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我錯了,不是做夢!」
雷九天的神情十分自豪,聲音也宏亮:「昌叔,你有極好的酒,拿出來待客,原醫生也是好酒量之人!」
雷九天雖然一樣出身貧窮,但是後來在江湖上翻滾,成了江湖大家,自然便有一股氣概。
陳昌伸手在額上拍了一下:「我倒忘了!」
他走開幾步,打開了一隻石櫃,取出了一隻陶瓶來。
原振俠在才一進來時,就覺得這古墓,從形制上看來,至少是秦朝以前所建的。再一看那陶瓶,赫然是殷商時期的製作。
而且,陳昌繼續自櫃中取出來的酒具,竟全是銅器。那種銅器,閃著青幽幽的光芒,光滑美麗,正是歷史中著名的青銅器!
這種青銅器,平日只能在博物館中看得到,都已銹跡斑駁,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新,而且可以實際使用的!
打開陶瓶,酒斟出來,是透明的,酒香四溢,入口芳洌無比。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日,用什麼材料,什麼方法釀成的了!
原振俠喝著酒,把自己的設想說了出來。雷老的領悟能力,和陳昌也不相伯仲,他也一樣不明白。原振俠道:「我曾向他們問,他們的回答,不但我可以感受到,你們也一樣可以感受到!」
陳昌和雷老都至少知道,眼前發生的事,不是他們所能應付得了的。所以心服口服地道:「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兩人又不免低聲嘰咕了一句:「這些……不是鬼?」
原振俠盯著那群人影──「人影」的說法不是很正確。在一般的觀念上,人影都是平面的,而眼前的人影,都是立體的。所以,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立體人影。
他開始集中精神:「請和我聯絡!請和我聯絡!」
他看到那些立體人影開始移動,本來是散亂地分開站立的,這時,聚集在一起,排列成了一個三角形。
原振俠也注意到,在這間寬大的石室門外,影影綽綽,在昏暗之中,還可以看到許多人影。不過在門外的人影,沒有進來。
原振俠也數了一數,進來的人影,一共是二十一個。這時,二十一個人影,十分整齊地排列成了一個三角形之後,每一邊是八條人影。
由人影組成的三角形,仍然在緩緩轉動,三角形的「尖角」,每次對準了原振俠幾秒鐘,就移動開去。不一會,三個角全都曾對準了原振俠一次,才停止了轉動。
原振俠假設,這二十一個人影,是在古墓中所有人影的代表,是他要溝通的對象。所以,他更加集中精神,又過了一會,他就接收到了對方的訊息。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這時,「三角形」的一個「尖角」,也就是一條立體人影,正面對著原振俠,那條人影突然向原振俠做起手勢來。
如果要表達的意念很複雜,本來是很難藉做手勢而令對方明白的。但是對方顯然又發出了強烈的訊息,使原振俠的腦部,接受了感應。所以原振俠雖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可是十分明白對方是在「說」些什麼!
原振俠「聽」到的是:「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之間可以進行溝通!」
陳昌和雷九天這時,也現出相當緊張的神情。原振俠先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別從中打岔,然後他發出了第一個問題。
原振俠在發問題的時候,先想,后出聲問,也用手勢來輔助。
這時,他的思緒很是雜亂。他想到,對方可能早已進化發展到了思想直接交流的方式,所以已經沒有了發聲器官,而人要表達思想,還是非靠聲音不可。
他問的問題是:「你們是什麼?」
仍然是那個面對著原振俠的立體人影作手勢:「為什麼他們都接受我們是鬼,你卻有疑問!」
原振俠的回答,快捷而直接:「我認為你們不是鬼!鬼不會是你們這樣的!」
對方的響應也快:「那麼,請告訴我們,鬼應該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