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鴻影杳 大隱於朝

第三十章 鴻影杳 大隱於朝

西園那邊,但見聚集的人更多了,聲音嘈雜,來往奔走不停,不用問什麼事,只要打眼一看這副情景,便曉得亂子包管出得不小。

突然間,也不知是誰在那裡下了命令,擁擠在西園內外的大批人手立即有一多半紛紛往四周展開搜索--以西園為中心,箭頭擴指向「大森府」的每一個角落。

有三條人影以極快的速度奔向了這邊。

燕鐵衣眼尖,立即認出奔來的三個人裡面有一個是叢兆,其餘兩位,也是」前堂」所屬的「府衛」。

孫雲亭面色沉重,陰陰晦晦的嘆了口氣。

三個人眨眼間來到面前,叢兆的目光急速掃過燕鐵衣的臉龐,他的目光中包含著一種詢問卻又驚疑的神情,然而,燕鐵衣毫無反應,看上去仍然是那樣的純真無邪,那樣的像被這場意外嚇得瑟縮了……

這時,孫雲亭急忙迎上兩步,低促的問:「三位老弟,西園裡可是出了事故?」

叢兆抹了把汗,啞著嗓門道:「可不是出了紕漏啦,咱們有兩個人就在剛才不知被誰擺平在園子里了!」

另一個方臉塌鼻的仁兄猶有餘悸的道:「乖乖,真不曉得是誰幹的,好快好狠的手法,兩個人的屍首隔著幾十步遠,卻都肚破腸流死了個透,看樣子,他們當時不單是敵不過那兇手,恐怕還在被殺之前遭到極大的震驚,兩個人全凸著一對眼珠子,呲牙咧嘴的,整張臉盤全扯歪了,那付尊容,實在叫人不敢細瞧……」

孫雲亭呆了一下,面現恐怖之色:「你們尚未說明--到底是那兩個人遭了毒手啊?」

叢兆搶著過:「『中堂』『府衛』『鐵剪腿』李子奇,還有我們從外頭請來幫場的『雙流掌』史炎旺,史爺也只是大早才趕到,連板凳尚未坐熱呢,一條老命便已賣在咱們這裡了,唉,慘啊……」

第三名「府衛」是個風眼如豆,薄唇似削的人物,他眼睛一梭溜,尖聲尖氣的道:「剛才咱們『堂首』業已交待過啦,叫咱們往府里四處去搜,說不定,那兇手還在府里,就隱藏在某個角落陰暗處……」

「嗤」了一聲,方臉塌鼻的那位露出一副既不屑、又有氣的形態:「石侃,你就省省力氣,別在這裡活神活現,雞毛子亂喊叫了;憑人家那種身手,連史炎旺、李子奇二人也除了送死之外沒撈著人家半根鳥毛,咱們三個便真能搜出那人來又待如何?怕只怕上一口氣才喘,下一口氣就喘不動他娘的了!」

叫石侃的這人不服氣的道:「你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掄刀舞棍也十八二十年了,就會這麼個窩囊法?你崔玉崗含糊,我石侃卻不一定受嚇!」

那崔玉崗方臉漲紅,冒火道:「娘的,石侃,咱們身份一樣,地位相同,處在一遭這麼長久,食在一起,拉在一起,你吃幾碗乾銀,有多下個份量,我姓崔的還不曉得?甭在這裡混吹一道了,人家能放倒李子奇和史炎旺,咱們三人遇上,也一樣全砸,你是掄刀舞棍出身的,死了的李子奇和史炎旺莫不成就要耍猴戲出身的?他們二人的把式絕不會比你差,結果呢?還不是空落個死不瞑目!」

石侃瞪著鼠眼,直著脖子叫:「照你這麼一說,咱們就不用再混了,通通一頭撞死去球!」

叢兆忙道:「唉,唉,這等光景了,大夥著急都來不及,那有功夫窮抬杠?別吵,別吵了,叫『堂首』看見,包管都是一頓臭罵!」

孫雲亭也苦笑著勸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想個什麼妥善法子出來查明因由,預防後患才是,自己人爭執太犯不上,誰又不是為著『大森府』呢?大家還是心平氣和為上……」

臉上帶著沮喪的神色,崔玉崗又道:「總管說得是……這一遭,若是找不出兇手來,府里的威信可要大受影響了,一旦傳揚出去,多麼失面子?請來助拳的朋友加上自己的一名好手,居然全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橫死在自己的宅第里,而且竟連殺人者的影子也沒摸著一點,這,叫外頭人知道了,『大森府』所屬無形中就矮了半截啦……」

叢兆的目光又不由自立的移向燕鐵衣臉上,燕鐵衣的反應卻十分畏懼,一與叢兆視線相觸,立即惶惶不安的垂下頭去,那樣子,和他如今所扮演的角色身分可是配極了--誰不相信他是受了驚?

背負著手,孫雲亭搖頭嘆道:「自今以後、怕難有寧日了……」

石侃不以為然的道:「總管,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這次意外,只是突發事件,緣乃我們失於不備之故,以後斷不會再有類似不幸發生了,府里府外,立將加強戒備,嚴密防衛,賊人宵少,實難再越雷油一步……」

孫雲亭無精打彩的道:「但願是這樣的了。」

石侃尖聲道:「總管,你不能失卻信心呀!」

微喟一聲,孫雲亭慨然道:「我老朽一個,寒士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便真不幸遇上了什麼凶神惡煞,也不過舍此一具臭皮囊予他以報東主,又有什麼其他法子?」

石侃悻悻的道:「孫總管,有我們保護你!」

強顏一笑,孫雲亭道:「希望各位屆時還來得及。」

崔玉崗長吁一聲:「娘的到了那等關頭,我們能以自保,就算燒了高香了!」

狠狠瞪了崔玉崗一眼,石侃道:「也沒見你這樣泄氣的人!」

崔下崗懶洋洋的道:「我不是『府宗』或蒲大當家他們,他們功夫強,技藝高,遇上什麼棘手貨色自能擔當,像我,有自知之明,如若碰到宰殺李子奇和史炎旺那個對頭,則除了喊天也就只剩喊天的份了!」

叢兆介面道:「就在西園左近,還有我們的弟兄值崗,他們一共也才聽到三匹聲呼叫,這三匹聲呼叫的間隔全很接近,從第一聲開始直到最後一聲,也不過眨幾下眼的功夫,等他們循聲往探,唉,除了死屍兩具,就連影子也看不著丁點了,到現在為止,連他們死在什麼兵器上也還分辨不清!」

搖搖頭,崔玉崗心驚膽顫的道:「史炎旺是腹部洞穿,好像被什麼刀劍利器所殺,但李子奇卻不知叫啥玩意由胯底湧進了肚皮,紅紅黃黃淌滿一地……

吐了口唾沫,石侃道:「那出手的傢伙又狠又捉狹,奶奶的!」

崔玉崗回頭望了望,道:「這會兒西園可熱鬧了,除了『府宗』與咱們的人馬齊集之外,『金剛會』的首要,章爺父子,幾位來幫場的高手全趕到啦,就看看能不能找出點線索來吧……」

孫雲亭沉沉的道:「這件事,當著這麼些朋友面前抖開,只怕難以守密了……」

崔玉崗老老實實的道:「紙那能包得住火?事情傳揚出去,不過遲早問題而已!」

孫雲亭有點疑神疑鬼的惴惴四顧道:「不知那個凶神走了不曾?」

直覺的感到後頸窩泛了涼,崔玉崗道:「誰知道?只但願他老人家快走了吧……」

叢兆另有用心的道:「我看呢,十有十成那兇手是早溜了,他一定曉得事情發生之後,府里立將好手雲集,四面包圍搜捕,天下豈有這麼楞的人?他不趕快逃之夭夭,猶等在這裡受擒挨刀?」

崔玉崗忙道:「有理,如果那兇手真是個狂人,他就不該跑得那麼滑溜,可見他還是怕;這件事,一定是在突兀遭遇之下才發生,殺人者闖了禍必然心慌,早潛逃出去啦!」

石侃冷冷的道:「你就會往好處想!」

叢兆道:「這是按情理來判斷,那兇手出了紕漏,不逃走還能幹什麼?他有膽量對抗全府的硬把子?我決然不相信天底下有這樣的呆貨!」

連連點頭,崔玉崗道:「不錯,獨力對抗『大森府』的銳勢,誰有這個本事?不逃的必是白痴!」

孫雲亭愁眉苦臉的道:「還不曉得那人是那兒來的?動機何在?」

叢兆又不禁望了燕鐵衣一眼,口中卻道:「這就得再下功夫研討了。」

燕鐵衣乃是那一副畏縮悚栗的樣子,靠在孫雲亭身邊,活脫一個見了生人就害臊的小媳婦。

崔玉崗又迷惘的道:「到現在,我還搞不明白,史炎旺和李子奇那兩張臉盤子上為什麼充滿了那種驚駭的神情?倒像是被嚇死的,他們見了鬼不成?」

聳聳肩,叢兆道:「這隻有鬼才知道!」

崔玉崗打了個寒噤:「可怕,一想起來,心裡就發毛!」

石侃不耐煩的道:「走吧,還是四處去搜查一下,不管那廝逃出府去沒有,咱們總得儘儘心,光站在這與瞎噪聒未免有虧職守!」

崔玉崗無奈的道:「好吧,老叢,咱們只有擺擺樣子啦,到處逛逛回去交差,我就不信能搜出個大頭鬼來!」

叢兆嘿嘿一笑:「還是不要真箇搜到的好,否則,我哥三個怕就吃不了,兜著走啦!」

三個人招呼一聲,往右邊去了,還聽得崔玉崗在咕噥:「老叢,你別老說些叫人心驚肉跳的話……」

失神的望著巨條背影消失在林蔭深處,孫雲亭又嘆了口氣:「唉,真是自尋苦惱……」

這時,燕鐵衣才答上腔怯生生的:「大爺,聽他們幾位剛才那一說……天底下,竟還真有這麼狠毒的人哪?」

慈愛的摸了摸燕鐵衣後腦勺--就像在撫慰自己的兒子一樣,孫雲亭以一種充滿關懷憐憫之情的音調道:「小郎不要怕,這些都不關你的事,冤有頭,債有主,什麼人有什麼對像,找不到你頭上來的;但是,以後你卻越須小心謹慎了,日常眼皮子放活點,看看什麼可疑的事物別往上湊,入屋就進房閂門,冷靜的地方少去,多和大夥在一道,懂得不?」

點點頭,燕鐵衣天真的道:「知道了,小的會聽從大爺的叮嚀,天黑進房閂門,隱僻的地方不去,不輕起好奇之心,多和大夥湊在一道……」

呵呵一笑,孫雲亭頷首道:「對了,你這孩子人老實,心篤誠,難得卻又腦筋活絡,做事機伶,真是不容易,我勢必要好好調教你,小郎啊,將來你就跟著我到底吧。」

燕鐵衣忙道:「大爺,只要大爺不討厭我,大爺到那裡我跟到那裡,一輩子侍候你老人家……」

孫攀亭老懷彌慰眉開眼笑:「好孩子,你呀,這張嘴可真甜,三言兩語,就把人哄得暈淘淘啦,呵呵呵……」

燕鐵衣一派赤子無邪之狀:「大爺,還望大爺多教導我,提攜我,我要好生孝敬你老………」

孫雲亭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小郎,孫大爺就看準看好你了--」

接著,他忽然皺眉道:「什麼辰光啦?」

燕鐵衣機伶的道:「近午了,大爺。」

孫雲亭不悅的側臉叫道:「阿貴呀,那個進府來替小郎看腿傷的跌打郎中怎的還不見到?」

傍邊一個楞頭楞腦的結棍小反應聲走上來回道:「約莫就快來了,大爺。」

孫雲亭板起臉來叱道:「快去催。」

連聲答應,阿貴灑開步子飛快奔了出去,燕鐵衣有些忸怩的道:「大爺,我這傷,不關緊……」

孫雲亭又展開笑顏:「什麼話?小孩子不知利害輕重,傷筋動骨的事,那能不請郎中來看?如今你年紀小,不覺得什麼,等你到我這個歲數,就會明白身子的健朗是如何重要了。」

一面說,這位大總管一邊強行扶持著一跛一跛的燕鐵衣朝後面走去。

※※※

夜深沉。

「大森府」中,一片刁斗森嚴,更鼓不絕;明裡暗裡,樁卡密布,巡守穿梭往來,戒備得如臨大敵。

燕鐵衣的房中燈火不燃,黑沉寂靜,但他並未入睡,正與叢兆並肩坐在床沿。

默然半晌,燕鐵衣始悄聲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交談了。」

咽了口唾液,叢兆壓著嗓門:「大當家,今天白日那件案子,可是你乾的?」

微微一笑,燕鐵衣道:「否則,你以為是誰?」

不自覺的抖了抖,叢兆吶吶的道:「大當家,你的行動可真快絕狠透啦!」

燕鐵衣道:「鐵血江湖,原本毒膽辣心,尤其敵對之間,更須立斷立決,那能有什麼仁恕慈悲可言?你不殺他,他即殺你,這是誰都不用客氣的事!」

叢兆低聲道:「大當家決定逐一剷除『大森府』所屬,就是從他兩個開頭?」

燕鐵衣道:「不,他兩人只是碰得不巧,我正要悄然潛往客舍那邊對付另兩個目標的時候,半途經過西園,卻叫史炎旺認出身份來!」

吃了一驚,叢兆道:「老天,他居然認得出大當家的真面目?」

點點頭,燕鐵衣道:「開始史炎旺只是懷疑,但後來他越看越肯定,要用武功逼我泄底,無奈之下,我只有將他兩個人就地解決,實際上他若馬虎過去,我也就含混了事……」

嘆息一聲,叢兆道:「生死有命,真是一點不錯,史炎旺何苦非要追根究底不可?弄出了紕漏,自家賠上老命不說,猶將李子奇也拖進苦海……他也不想想,果真認出了你,此時此地,他還朝那裡跑,這等的豆腐渣腦筋!」

燕鐵衣淡淡的道:「有時候,人會想不開,史炎旺大概急著巴結駱暮寒,妄圖建個大功吧!」

叢兆道:「太不自量了……」

燕鐵衣問:「這件事,『大森府』反應如何?」

苦笑一聲,叢兆道:「自然是驚惶莫名,雞飛狗跳,尤其難過的是那種迷惑,誰也搞不清那殺人者是什麼碼頭來的,那一個人?動機為何?『府宗』大發雷霆,嚴詞斥責,三位『堂首』全挨了一頓狠罵,連『金剛會』的幾位首要與章家父子,孟皎、公孫大娘等人也頗覺面上無光……」

燕鐵衣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對了,叢兆,你雖然身為『大森府』的『府衛』,日夕進出此中,但『大森府』的機密,你似乎並不能完全獲悉,譬喻說這一次的情形吧,你只知道協同『大森府』起事的幫會是那些,但章家父子、孟皎、公孫大娘、曹廣全、甚至史炎旺等這批硬角色的加入你卻不曉得,可見駱暮寒仍然保留一部份內容,不讓你們得悉全盤實力的布署情形……」

低低嘆喟,叢兆道:「大當家說得不錯,章家父子與公孫大娘,孟皎等人的加入舉事,我的確事先不知道,不但我,恐怕其他與我俱有同等身分的『府衛』都不清楚,我們的職位到底不是最高的,『府宗』很可能不把全部的機密透露給我們,我想洞悉所有內情的人,除了『府宗』本人之外,只有三位『堂首』有這個資格了……老實說,他們這些人的出現,簡直就和黑馬突至一般,連我都頗覺意外,事前,半點徵兆消息也沒有,除了章家父子我曾不敢肯定的猜測過以外,其餘的我一概不知他們要參與的事,由此可見,『府宗』計劃之周詳和慎重了……」

燕鐵衣深思的道:「所以,這些日子裡,你更該加意將耳目放靈活些!」

叢兆細聲道:「大當家放心,我自會留神。」

燕鐵衣又道:「他們是否有人懷疑過今天的事是『青龍社』所為?」

叢兆頷首道:「有人提出來,但毫無實據,也只是猜測而已。」

燕鐵衣問:「他們都朝那個方向去探討行動者的身分來路?」

舐舐唇,叢兆:「意見紛紛,莫衷一是,誰也說不出一個肯定答案來,『府宗』只是聽,不開口,他自己怎麼想就不曉得了,連蒲和敬也甚少發言……」

笑笑,燕鐵衣道:「你多注意發展,目前,他們顯然已陷入一片迷霧中了!」

叢兆擔心的道:「大當家,但你干多了以後,怕他們就會猜出是『青龍社』動的手腳啦!」

燕鐵衣深沉的道:「是的,他們終究也會猜出,不過,那時他們才猜出,可也就晚了!」

叢兆關切的道:「大當家,你可千萬自己謹慎,失不得手……」

燕鐵衣笑道:「當然,我不冒險。」

猶豫了一下,叢兆問:「大當家,你下一個目標是?」

燕鐵衣平靜的道:「『金剛會』的二當家『鐵君子』黃丹與『丹頂紅』孟皎,他們的性子急烈,危險性較大,其實,這二位已算僥倖了,本來今天就該輪到他們的,因為史炎旺與李子奇橫里插出做了他兩人的替死鬼,否則,如今這二位早幻異物了!」

叢兆忐忑的道:「大當家,你可得多琢磨?黃丹的武功之強,乃是相當驚人的,我曾親眼見他露過幾招,委實令人咋舌,『丹頂紅』孟皎也是狠出了名的角色,他那身把式,據說已入化境,動手出招,疾若迅雷閃電,眨眼間取人頭顱於十步之外……」

燕鐵衣安詳的道:「我知道。」

叢兆提心弔膽的問:「大當家有把握?」

燕鐵衣笑了笑,道:「儘力而為也就是了,一個人,總該有點信心,是不?」

覺得喉嚨發乾,叢兆沙啞的道:「大當家,我不得不再說一次--這兩個人,無論其中那一個,單打獨鬥已是不易對付,大當家若欲兩人一齊解決,就算分開來一次一個吧,前後鏖戰,他們也等於車輪迴轉,只怕大當家太過吃力……」

燕鐵衣低沉的道:「這是無可避免的,原本,我潛伏來此的整個行動就是冒險,若須達到預定的目地,就更免不了要冒險了,明知事情多少都有些棘手,也只好竭力一試了。」

遲疑著,叢兆道:「大當家,我是否可以派上用場?替你老分點累?」

燕鐵衣道:「不必,我不隱諱的說,如果以我的力量猶難以制服對方,多加上你一個也一樣無法奏效,因為你的功夫在與我同一段層的敵人來說,發揮不了什麼牽扯之力,我想,你會了解?」

這是實情,所以叢兆並不覺得有什麼難堪之處,他只以自己在這一方面所能提供的協助太少而有所汗顏:「大當家,既是如此,其他還有什麼地方要我去做的?」

燕鐵衣道:「你現在做接應,於圈子裡偵查他們動態機密的工作,比你做任何其他的事都更為重要,若叫你直接參与行動,則未免得不償失,有些捨本逐末了!」

叢兆沒有再堅持,他低聲道:「大當家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燕鐵衣搖頭道:「尚不能斷定,總要選擇一個有利的時機,我會密切注意任何可供運用的空隙,不過,也就在這一兩天內便須行動了,對我來說,潛伏在此的每一寸光陰都是迫切的,都應該充分發揮盡致,只要是對『大森府』有打擊作用的舉止,我都會毫不放鬆,傾力而為!」

嘆了口氣,叢兆道:「如今,大當家業已是將此地搞得人心惶惶,神鬼不安了……」

深刻的一笑,燕鐵衣道:「這才只是開始,叢兆,僅僅才是開始而已。」

在叢兆的靜默中,他又道:「從此之後,我敢斷言,『大森府』必將一日數驚,慘禍連連--直到他們精神崩潰,意志渙散,打消了侵犯『青龍社』的企圖為止,否則,遲早『大森府』要在最後頹倒,我會以最大的努力,運用任何可能的手段完成這個願望?」

叢兆苦笑道:「以大當家的一身本事來說,像這樣隱著干,『大森府』可真是要吃大虧呢!」

燕鐵衣緩緩的道:「叢兆,你似乎有些不忍心?」

叢兆坦然道:「回大當家的話,這是一個感情上的反應問題,無論『大森府』有些什麼不對,理直或理屈,我總在這裡可混上好一段日子了,人嘛,免不了多少有點念舊,雖然『大森府』與大當家的你比較起來,大當家的在我心目中份量要重得多,而且依情依理我也絕對會站在大當家的這一邊,但眼看著他們一步一個坑的往裡跳,心裡頭也好不惻然,不過呢,這也只是我放在心中的感觸而已,大當家千萬可別以為我會再生二志,人情嘛歸人情,事理嘛歸事理,該怎麼做,我仍會怎麼做,斷不會因為我自家的私下情盛作祟而影響了根本大計……」

燕鐵衣微笑道:「我不怪你,換了我是你的立場,我也會與起你一樣的感觸,叢兆,由此可見,你是個性情中人,也頗理智--但話又說回來了,選定了那一邊,就得有始有終,永遠站在那一邊,正如你所說,人情歸人情,事理歸事理,你的痛苦我明白,不過這也正是你與令兄義氣的表現,你們的做法是正確的,叢兆,『青龍社』更不會虧待你們!」

叢兆真摯的道:「只要大當家能以諒解,我兄弟兩個便效力至死,也毫無怨言了!」

燕鐵衣側視叢兆一眼,笑道:「以後,你的定力仍須加意磨練。」

呆了呆,叢兆忙問:「大當家,莫非我有什麼地方不夠穩!」

燕鐵衣正色道:「不錯,以今天的情形來說吧,你同崔玉崗、石侃兩個人過來追搜兇手,一見到我,眼睛便不停的往我臉上轉,這是極易啟人疑竇的事,幸而他們做夢也不會朝我身上連想,否則,萬一遇著個有心人,你這樣不經意的疏忽便很可能露出破綻,引起懷疑了……」

啪的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叢兆惶愧的道:「該死該死,大當家,我一定是情不自禁,連自己也不覺得便老是朝大當家臉上望過去了,我記得在見到大當家的時候,心裡存著老大的疑惑--不知今天的這件事是不是大當家乾的?當時又不能問,心裡想著,約莫不知不覺總是朝大當家臉上望了,可是,說實話,我半點端倪也看不出來。」

燕鐵衣輕輕道:「若叫你看出我的心事,別人也就能猜中幾分了!」

叢兆道:「那時,大當家的模樣,完全是『張小郎』應有的神情,怕兮兮,驚楞楞的,看在人眼,簡直……呃,小可憐一個,若非我知道底細,如果有人指出大當家真正身分來,我不以為他發了瘋才怪!」

燕鐵衣一笑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便裝--干一行,使得做一行。」

叢兆道:「不但像,當家的,你幾已和你所扮的『張小郎』融為一體了,大夥面前,你是『張小郎』,私底下,你又是『青龍社』的雙龍頭,有時,在大庭廣眾之前看著你,連我自己也在懷疑,你到底真正是那一個了?」

燕鐵衣有趣的道:「真有這麼玄法?」

叢兆忙道:「簡直天衣無縫,像透了!」

站起身來,在黑暗的房中踱了幾步,燕鐵衣道:「有關駱志昂失蹤的事,府里到現在尚未起疑吧?」

叢兆道:「還沒有;不過照平常的情形說,這位荷花二少幾天不回家雖不會引起府里疑慮,但若府里事情出多了,恐怕他們很快就會連想到這上面來,換句話說,駱志昂失蹤的事,他們將要比我們預料的時間發現得早!」

頓了頓,他又迷惘的道:「駱志昂失蹤的事情,早點被他們知道或晚點被他們知道,是否有很大關係?」

燕鐵衣道:「沒什麼,主要的是讓他們自己發覺比較有利,一則更增加他們的驚惶不安,二則叫他們越陷迷離之境,三則,『大森府』對『青龍社』的手段與力量也就要大大的顧慮忌憚了!」

吞了口唾液,叢兆道:「如是……呃,府宗不肯妥協,大當家會不會真箇『撕』了他的寶貝兒子?」

沉默了一下,燕鐵衣道:「老實說,不會。」

叢兆又驚奇又納罕但卻如釋重負的道:「真的?」

點點頭,燕鐵衣道:「當然--因為他的兒子在這整個事件里並沒有錯。」

抿唇一笑,這位梟中之霸又道:「但是,我們做出的姿態卻必須叫他相信我們這麼做--如果他堅持不肯放棄主見的話!」

叢兆道:「我想他是會相信你們將這麼做的,因為連我也相信了,大當家昨天所表示的態度,倒真叫我替那位荷花少爺捏把冷汗……我一直在想,在擔心,如果府宗受激而怒,引起反效果,大當家那還能輕饒了他的兒子?」

燕鐵衣平靜的道:「現在你知道我的心意了?」

叢兆道:「現在知道了,但大當家若不說,我絕不敢往這上面想……」

吁了口氣,燕鐵衣道:「人的嘴巴說得硬點,也能替自己打氣,甚至對你,我也不能表示自己已軟了心,叢兆,以後你會知道,有些時,我也是相當寬厚仁恕的。」

叢兆笑道:「大當家一向寬於待人,這是我們都曉得的事。」

燕鐵衣道:「並非『一向』,而是『有時』,其中有所分別,你高帽子不要給我亂戴。」

二人又低聲談論了一會,然後,叢兆辭去,像來時一樣,那麼謹慎,又那麼輕巧靈便的匆匆消失於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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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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