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眯了一下眼,邵真深沉的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緩聲說道:「如果在下願無條件送你一千兩,甚至更多的話,你願不願說出你需要一千兩的理由?」
愣了一愣,王御照驚異的望著他,但立即說道:「無條件?至少你已颳了我一個耳光!」
邵真猛地一怔,獃獃的望著她,似乎,他不曾見過如此倔強而又有骨氣的女人吧。
「你仗著你有錢是么?你是在施捨是么?」
王御照咬著牙道:「你也別以為你是在凌辱我,是我自己願意的,你為啥要無條件送我一千兩?你可以不用這樣做的,對么?你可以無情的享受我,而我卻不是無條件的陪你作樂,你為啥要無條件送我錢?」
邵真始終靜靜的聽著她講,臉上的表情,很難令人捉摸…
王御照像是激動非常,說完顫著手提起酒壺,便要斟上一杯,口中哺哺自語的說道:「憑白送人一千兩,有可能么?有這樣的傻瓜嗎?」
提起酒杯,語鋒轉向邵真:「你是否想藉此博我感激,用以佔有我的一生?」
冷笑一聲,王御照仰起酒杯……
「叭!」
一支筷子如箭躥來,正中酒杯,乒乓一聲,王御照手中的酒杯墜落地上……
不等她開口,邵真已冷冷的說道:「倔強,有時候非常可愛,而且極為幼稚的,尤其錯誤而偏激的倔強,不過是可憐的矜持罷了。它並不能顯示出你什麼,只講明了你偏激,你幼稚,你可笑,可憐,講明你的人生觀是如此地狹小——你不會見到人性善良,溫暖,可愛的光明一面,只見到人性的卑鄙,下賤,無恥的一面!」
舔了舔唇角,邵真深沉的注視著表情複雜的王御照,沉聲接著道:「是的,我對你是在施捨,善意而無企圖的施捨,它與有意圖有目的施捨是截然不同的。你拒絕施捨,並不能維護你膚淺的自尊,你的自尊,早在你生出出賣靈魂的意念之時,已被你自己出賣得一乾二淨了,你所維持的,只不過是那張還感到羞紅的臉皮罷了!」
從懷中取出一張飛錢,兩指輕輕一揚,竟然平穩的飛向滿臉驚愕的王御照,邵真又道:「這是我付給的價錢……」
「你,你當真無條件給我這筆錢?」急聲的,王御照激動的打斷他的話道。
「不,你錯了,我只是付我應付的錢?」
淡漠的搖了一下頭,邵真冷冷的說道:「你該知道,我並非你想像的那麼慷慨,那麼慈悲,是么?你已被我糟蹋了——比肉體更動人的糟蹋,你的靈魂!現在,請你拿著你僅值一千兩的靈魂,走出這個門!」
兩眼充滿著感激與慚愧的淚水,王御照望著邵真,顫抖著聲,說道:「原諒我對你……」
「閣下已無資格留在這裡!」
不待她說完,邵真近乎無情的說道:「我並不會佔有你一輩子的空洞軀殼,你在我眼裡,哪值一文錢呢!」
是受了邵真的那極端諷辱苛薄的話所致?
王御照的淚水像河堤缺口,洶湧而出,奔流了兩頰,哽咽使她的語音顫抖:「我錯了……」
邵真不再開腔,兩眼含著怪異的神色,默默的凝視簌簌哭泣的王御照,嗯,看來他「以傲制傲」的激將是奏效了!
「自小,我便失去了我所有的親人,打從我有記憶的能力——六歲的時候,被一個婦人收容,我喊她娘,我的姓就是跟她姓的……」
成串的淚珠,裹著多少的辛酸,王御照那做悍的神色早被痛苦所取代,悲痛的語音自她的心腑流出:「十三年來,她一直愛我,如同愛她唯一的兒子一樣愛我,她的愛,使我忘記了我是孤兒,使我忘記了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可是,她是一個寡婦,在她還未生出她的兒子時,她唯一的親人丈夫,死了……」
王御照說到這裡,淚水陡地滂沱如雨,流滿了臉頰,抽泣了一會,方接著道:「為了生活,為了使我和她的兒子活下去,為了對抗殘酷的現實,她走上了女人唯一能走的最後一條路——出賣自己!」
說到這裡,王御照忽然緊握雙拳,語鋒轉為激昂:「但儘管她的身體被無數卑鄙無恥的男人恣意蹂躪,她的靈魂,世上最真,最善最美的靈魂,絕沒有人能夠污辱她!她永遠活在我心中,雖然她已在兩個月前死去,她可以安息的,她的一生,絕對愧對自己,只有大多的委屈自己……」。
王御照俯下了淚臉,抱頭痛哭,哭得好不凄然……
邵真一直端坐不動,默默的凝聽一段人間有血有淚的不幸……
事實上,邵真早已知道這女人有一段血淚辛酸史,不是么?他看出王御照絕不是屬於自甘墜落,愛慕虛榮的女人,她是那麼有骨氣,不流於俗,他並不是傳言中的那麼鐵石心腸,他是一個人,人,有憐恤之心,誰沒有呢?
所以,他願意付出一千兩,而放棄「權利」,他這樣做並不是為了博得她的感激,或者任何人的稱讚,他只是因為自己是一個男人,有濟弱扶傾,鋤強助弱的責任,不是么?
方才,他並非真的侮辱王御照,他只是以那番話做為手段——使王御照說出她的血和淚……
「她去了,留下了一對無依無靠的姐弟,我身為姐姐,我有義務照顧我的弟弟,這也是我唯一能報答她十三年來對我的撫育!」
王御照哭了一陣子,方抬起淚臉說道:「我替人洗衣,我替人牧羊,我替人收割,播種……任何我所能做的都做,如果必要的話,我也願意也賣我自己的靈肉!娘為了我她能夠,為了弟弟,我又為什麼不能!」
邵真聽得體內一陣澎拜,人間,有著大多的不幸與不平啊!
王御照拭了一下紅腫如胡桃的兩眸,接著道:「兩個月來,姐弟兩人辛苦的為人打工,尚能糊口,我們雖一無所有,但我們過得很愉快,我們幾乎忘記了人間還有無恥,奸詐的一面?」
語音轉為憤怒,怨懟。
「無恥奸詐的一面終於籠罩我們了,離我們家三裡外的『金家莊』的少莊主『地頭蛇』金中樞,垂涎我的姿色,欲納我為妾,厚顏向我求婚,我雖非金身玉體,但至少善惡我仍能分辨,我怎能嫁給胡作非為,無惡不作的無恥小人!」
聽到這裡,邵真心頭微微一愣「地頭蛇」不就是方才挨了他一腳的傢伙么?
「我拒絕了他多次,不想他竟作出卑鄙的手段,拐誘舍弟去賭錢,他百般哄騙他,可憐弟弟年幼無知,竟中了他的圈套,起初他故意讓他贏錢,弟弟為了能使我們的生活改善,膽子越來越大,竟然與他一起到了『金銀幫』豪賭!」
王御照痛心的說道:「結果,一夜之間,弟弟輸了三千多兩了!」
「他哪來這麼多的錢呢?」邵真開口問道。
「『地頭蛇』借他三千兩,弟弟輸光之後,他便到我家來要錢……」
王御照咬著牙回道:「但我哪來這筆錢呢?」
「於是他便藉此要脅我嫁給他?」眨了一下眼,邵真問道。
點了一下頭,王御照又道:「他限我十天內還錢,否則叫我嫁給他,如果不,便殺害我弟弟!」
「那你一定答應他了,是不?你說過願為你弟弟犧牲一切?」
「不!我死也不答應!」
用力的甩了一下頭,王御照咬牙道:「我寧願讓天下所有的男人蹂躪我,我也不願讓他碰我一下!」
「那又有何分別呢!」
邵真大惑不解的問道:「嫁給他為妾,總比被男人無情的糟蹋好,你不認為如此嗎?」
「你不知道,『地頭蛇』之所以被加在金中樞的頭上,顧名思義便該知道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壞蛋!」
王御照憤怒的道:「我雖窮,骨頭是絕對的不窮,我絕不願與一個人人唾棄的『地頭蛇』為伍,我寧可讓天下的男人污辱我,而得到這筆錢來救出我弟弟,至少污辱我的男人,我並不知道他是好還是壞,對不?」
一股由衷的敬佩在邵真體內醞釀,邵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說道:「但你還存著一絲希望,你帶著你所有的錢來到這裡,希望能贏得贖令弟的錢,對不?」
「但事與願違,我輸了?」
王御照哀傷的頷了一下首,凄楚的道:「於是我只好賣自己了,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子。我知道你贏了很多錢,我一直在跟著你,當你離開的時候,我便想開口問你,但是一直不敢開口,深怕你是一個正人君子而碰了釘子。直至你走到『美之園』門口,我才敢開口?」
有趣的笑了一笑。邵真問道:「凡是嫖妓的男人都不是正人君子么?」
「難道不對?」
肯定的點了一下頭,王御照道:「他們仗著幾個錢凌辱蹂躪女人,怎麼算是正人君子?」
哈哈一笑,邵真道:「錢銀乃是有福者得之,只要得之合乎義,非搶,非偷,非騙的正當來路,你是無權毀謗富有的人。嫖妓,乃是男人合理的滿足生理上的需要的一種方法,是嗎?食色,性也,誰能沒有欲?國人嫖妓付出代價,哪能一概而論非正人君子呢?」
王御照沒有接腔,但從她的眼光里,邵真知道她並不同意自己的說法。
輕輕一笑,邵真問道:「你認為妓女是否都是淫婦?」
「不!她們有的是不得已!」
王御照搖頭說道:「就像家母,她為了我們姐弟才蒙羞自己的!」
「那就是了?」
邵真說道:「沒有妓女,必定沒有嫖客,有嫖客方有妓女,兩者是互需而成,你不怪妓女是淫婦,而怪嫖容非正人君子,豈不與拿壞草料喂馬,而怪馬不肥一樣么?」
「這……」王御照說了一聲,無言以答。
「你既需要三千兩才能取回令弟,何以只『開價』一千兩呢?」邵真轉開話題問道。
王御照紅著臉,說道:「多了,怕沒有人……」
「另外的兩千呢?」邵真見她受窘,打斷她的話頭又問。
「再靠九天的時間湊足?蓖跤照感激的望著他道。俊⊥A艘換幔工御照眨了一下桃紅的兩眼,羞怯怯的問,又道:「你當真送我這一筆錢?」
「難道我有閑工夫與你說玩的?」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不敷之數……」
邵真說著便又伸手取出飛錢。
「不!不!」
「王御照連忙說道:「我怎能再拿你的錢?」
何不理智點?接受一千兩與三千兩,都是受我的濟助,有何不同,你說是么?」邵真取出一張飛錢,輕輕向前一送說道。
只見那張飛錢同方才一樣,平穩而輕盈的飛向王御照,王御照顫著兩手接著,兩眸突地溢起滿眶淚水,淚眼模糊的凝視著邵真,一切由衷的感激,都表露在那凝視里,王御照激動非常,顫著唇角說道:「你,沒有理由這樣做的……」
「你當算是一個耳光的賠償吧?碧了一下手,邵真輕輕的道。俊壩猩之日,我一定會還你這筆錢?」
王御照雖然沒有言謝,但盡表在她的美眸里,王御照激動而顫抖的道:「一定會還的,並不是為了錢,是你的恩情?」
「別太認真,你雖願還錢,但我不見得願還你耳光哩!」吃吃笑了一笑,邵真幽默的道。
王御照被他的話引得噗嗤一笑,眨了眨眼,王御照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痕,小心翼翼的把飛錢揣入懷裡,忽又想起的說道:「對了,我還沒請教您尊性大名呢?」
「聽著,敝性邵,大名真?鄙壅嬋攘艘簧,板著臉道。俊班停
王御照被他嚴然的模樣,逗得掩唇輕笑,笑聲道:「你好風趣?」
「對人別下太早的評論?鄙壅嫻淡的道。俊∮鍔甫落,忽地傳來報更的梆子聲:「喀喀!噹噹!喀喀……」
「噢,兩更天了!」
邵真說了一聲,想起兩更之時,必須叫醒明敏秀登門「金銀幫」,連忙說道:「王姑娘,夜深沉了,你今夜就在此安歇吧!」
說著,朝床上擺手。
「你的意思……?」愣了一愣,王御照迷們的望著邵真道。
「噢,別會錯意!」
猛然醒悟過來,邵真笑道:「我的意思只有你一個人睡在那張床上,我如要你,不會等到現在了,是不?」
訕訕的笑了一笑,王御照道:「那你呢?」
「我還得辦些事情?彼底牛邵真站了起來。俊跋衷冢俊蓖跤照微感訝異的問道。
「是的?鄙壅娑似鸌郎匣故0氡的酒,一仰而干,打趣的說道:「這東西,你不能裕咳撬了!」
「不會的?蓖跤照有點窘的搖頭道。俊∷覺得邵真的一張嘴很會挖苦人,不過很風趣。
王御照不解的問道:「這麼夜了,你辦什麼事情呢?非現在去不可么?」
王御照的話音竟然有點戀戀不捨的味道。
「非去不可!」
邵真略略整了整衣衫,煞有介事的道:「這是一樁大買賣,不能不去!」
「什麼買賣?」王御照打破沙鍋問到底,又問。
邵真微感一窒,不想她真箇問個不停,忙瞎扯道:「棺材生意?」
「棺材生意!」
一聲低呼,王御照睜大眸子道:「你是趕殭屍的?」
邵真猛可地嗆了一聲,差點沒爆笑出來,忍住笑,邵真道:「你真聰明,完全猜對了?」
「那,我也一同幫你好不?」王御照還看不出邵真是瞎扯蛋,神情真摯的說道。
「不!不!」
邵真連忙搖手道:「那些死人很嚇人,你不敢去的?」
「誰說我不敢!」
站起身子,王御照倔強的道:「沒有什麼事情我不敢做的!」
「不行!你去了礙手礙腳,一點也不濟事!」
邵真暗暗叫苦,連忙道:「你現在只要給我好好睡上一覺,我便非常感激你了,好么?」
失望的垂下臉龐,王御照委屈無限似的道:「你幫我這麼大的忙,連讓我回報你的機會也不給……」說著,眼淚竟然一串一串掉下來!
「女人,真是糊塗蛋哪!」心頭暗暗說道。
邵真見她淚涕俱下,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啼笑皆非的說道:「我的好姑娘,你只要去休息,使真是幫我一個大忙了!」
說著從懷裡取出兩錠銀子,塞給王御照道:「你身上沒現款,我可能天亮以後才回來,你可以拿這二十兩應付你的早餐?」
抬起頭,王御照正想開口,邵真已搶著道:「別再說不!記住,千萬別離開這裡,明天我和你一起上『金家莊』取回令弟,懂么?」
「你和我一起上『金家莊』?」驚喜的拭了下淚痕,王御照道。
「是的,否則你一個孤弱女人家,」不可能順利贖回令弟?鋇懍艘幌巒罰邵真肅穆擔康饋
喜悅的凝視著邵真,王御照顫聲道:「我不知如何謝你才好……」
「很簡單?」
不等她說完,邵真道:「你只要在這裡等我回來,便是謝了我?」
溫馴的點了一下頭,王御照痴痴的望著邵真,柔細的脆聲說道:「你要快點回來呀?」
「會的?」
敏捷的避開她的眸光,簡短的說了一句,便要離去……
「邵……邵大哥!」剛走到門口,王御照忽然張口叫了-聲。
「還有什麼事情!」轉過身子,邵真微感不解的問道。
「沒,沒有……」
王御照忽然紅了一下臉,悄聲道:「你一定要趕回來?」
心頭微微一震,邵真趕忙回道:「放心,我會的?」
說罷,便開門走出……
邵真關上房門后,獃獃出神了一會,這才跨步走到隔房,輕輕敲了敲門,輕聲叫道:「敏,時間到了?」
裡頭沒有回應,邵真又叫了一聲,仍是沒有反應,皺了皺眉,便推開房門……
門沒上鎖,邵真走進一看,裡頭空空如也,哪有明敏秀的影子!
邵真心頭猛然大跳……
邵真一見無明敏秀身影,心頭不禁一陣鹿跳,明敏秀上哪兒去了?她不可能不告而別的。
邵真定下心神,走到窗戶旁,窗門上著鎖,又走到床邊,床上的被褥沒有摺疊,邵真把手伸進被窩裡,仍是溫熱的,心頭鬆了下來。
由此見,明敏秀離去不久,而且是經由門口的,並非是「偷溜」。
邵真躺在棉被上,他想明敏秀可能是上廁去了吧,馬上便回來……
但等了一陣子,仍不見明敏秀返回,邵真不免有些急,焦忖道——奇事,那丫頭會上哪兒去?
邵真想可能是明敏秀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房裡有女人,賭氣離他而去。
但他馬上否認了這個想法,邵真玩女人,並非一件秘密,打從邵真玩第一個女人,明硫秀便知道了。
而明敏秀的反應是毫不在乎,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今天,邵真感到心裡「悶」,玩玩女人,明敏秀「照理」應該和往常一樣——不在乎的。
邵真想著,明敏秀仍是不見回來,邵真再也沉不住氣,一躍身子,便想衝出房門……
「嗅,敏,你上哪兒去了?」
可是,邵真方想啟步之時,明敏秀已蓮步娜娜,走進門來,邵真喜出望外的說道:「我等你……」
忽地,邵真煞口不言,瞠目在地!
被他睜得很大的瞳孔,正清晰映著一名不下於他的俊美少年!邵真閱了閉眼,這是事實——那俊美少年正親密的摟著明敏秀的纖腰!
一股比驚愕還要來得強烈的嫉妒湧上他的心胸,邵真幾乎要崩潰下去!尤其明敏秀那輕逸而顯得冷冰的語氣,幾乎他要癱瘓下去。
「對不起,你能離開這房間么,三個人擠在同一床上,似乎擠了一點,你說是嗎?」
猛力咬了一下香尖,但那刺痛根本抵不住心靈上的痛楚,邵真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努力平衡他自己的身子,他做夢也沒想到明既秀會「以牙還牙,以眼還邸保這「招」,是蹋俊熬」的一招啊!
邵真懷凝自己有「還手」之力,他感到腦筋像是被人用力一擊,擊得太猛,擊得太狠了啊!
長長的,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邵真雖然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但他要配上一副微笑——即使是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語音一定顫抖得非常厲害,但他要使話說得很「漂亮」!
「夥計,真有你的,眼光真還不差,這位閣下看來並不會太「窩囊」,少爺也和你有同樣看法——他足夠使你欲仙欲死的,可喜可賀也!」
明敏秀與那俊美少年臉色陡地一變,輕鬆的笑容消失了,換上一臉比邵真更大的驚愕……
「春宵苦短,及時行樂才是?」
微笑顯得很自然,很輕鬆,而且有更多的不在乎,語音顯得很平靜,沒有一絲的勉強與做作,那麼瀟洒的擺了一下右手,邵真含笑道:「兩位,請稍稍讓點路好么?即使是狗也不願三條擠在同一狗窩的!」
明敏秀的臉色倏地變得死白,身子忽然踉蹌的向前傾了兩步!
一旁的俊美少年見狀,大驚失色的抱住她,口中急急叫道:「敏姐,你……」
「夥計,你可真箇心急,未嘗魚水之歡,便先心昏身癱,未免太那個了哪!」
看也沒看的,邵真朗笑說了一聲,便大步踏出門口……
「等等!」俊美少年回過身子,大叫了一聲,便要追去
「噢,真,你太狠了!」
明敏秀仰首哺哺說了一句,嬌軀叭的一聲仆倒於地,不省人事!
俊美少年見狀大驚,旋又奔回房裡,抱起明敏秀,急促的低叫道:「秀姐!秀姐!」……
但明敏秀好像軟皮糖般的不動,美眸緊閉,眸角正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一直滴到她那死白而不住顫抖的唇角
「秀姐,都是我害了你!」
俊美少年,把明敏秀抱至床上,兩眼紅紅的道。
邵真咬著牙,盡量使步履顯得平穩,幾乎是那麼艱辛的走到通道盡端,拐過彎角,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整個身子像虛脫的例靠在牆壁上……
邵真竭力想使自己站立起來,他也想不到,明敏秀會用相同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
用力的閉下眼帘,否則他會控制不住淚水的奔放。
他想否認方才所見的不是真的!不是,絕不是,可是,那是真的,一點假也沒有!噢,血淋淋的真實,多麼殘酷啊!
儘管愛不過是人生的一部分,可是失去那一部分,何嘗又不是失去了一切呢!
邵真內心的痛苦,絕非幾點筆墨便能形容,那痛苦,就像是萬蟻噬心,五馬分屍的痛苦?……痛苦!痛苦!
「這位小哥,你怎麼啦?」
昏昏沉沉的,邵真耳中聽到有人在叫他。
沒有睜開眼,因為他知道一睜眼,跟著流出的便是肝腸寸斷的淚水,他不願流淚,男人流淚,是已到了絕望無助的地步啊!他不承認自己到了那種地步,至少他不願意為一個女人而流淚。
深深吸了一口氣,邵真緩緩的道:「沒什麼,只感身子有點不適?」
「小哥房間在哪裡?我扶你去休息?崩慈朔鱟∩壅媯好意的道。俊÷慢的睜開眼帘,邵真看清來人是一位五旬的黑袍老者,朝他感激的笑笑,邵真道:「謝謝前輩關懷,小哥已覺好些了?」
說罷,朝他打了一揖,轉身行去。
此時已兩更的了,客店早就打烊,當然「賭園」除外。
邵真走到樓下,他此刻感到需要酒,迫切的感到需要
剛邁下樓梯,邵真一撩眼便見坐席上靜坐著一個人,那個人背向他,但邵真對那背影是太熟悉了。
那人身穿黑色勁裝,背後掛著一隻柄很長,可能兩尺不止的長斧,薄薄的鋒刃在油燈下閃閃生光,一看便知那把斧頭的鋒利決不下於一般的利?」
從背影看來,那人很年輕,似乎不會超過二十歲,頂多的也不過二十一二的樣子,熊腰虎臂看來像是男的,但披至兩肩的長發,使人以為是女的,但聰明人可以知道,一般江湖女俠的兵器,大都是使用輕巧的刀或劍,不會使用斧頭的。
邵真像是愣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走到櫃檯。
櫃檯有一名夥計,正頭如搗蒜的打著吃,那副樣子象是與武則天「神交」得津津有味……
黑衣少年像是不覺有人走下樓來,桌上放著一壺酒,樣子顯得很優雅的獨自飲著……
邵真正想喚醒夥計,忽見櫃檯上掛著一塊木牌,牌上寫著「今日酒已賣完,明日供應」等字樣。
正在此時,黑衣少年忽然開口道:「朋友,何不過來飲兩杯?」
轉過身子,停了一下,邵真才緩緩啟口道:「歡迎么?」
「是你?」
黑衣少年陡地一愣,驟然轉過身子滿臉驚異的注視著邵真,說道:「想不到在此遇見你!」
黑衣少年果真不錯是男的,長得紅唇皓齒,烏眉星眸,尤其烏黑的頭髮不打髮髻,任其技下來,顯出一股男性獨有的粗獷,豪邁的男性美,更是他兩頰竟然還有兩個酒渦!嗅,男人有酒渦是太少見了,不用說,這黑衣少年稱得上是一名美男子。
「該說是冤家路窄,還是喜相逢?」擺了一下手,邵真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你以為呢?」豪放的一笑,使得他的酒窩露出的更明顯,嗯,太迷人了,黑衣少年笑著道。
聳了一下肩,邵真瀟酒的道:「老友,何不把你的酒還遞過來?」
「的確,闊別半載,怎吝於區區兩杯黃湯,是不?」
話音一頓,黑衣少年朗笑一聲,有點怪異的睨著邵真,突然!噢,是那麼的倉促,那麼的急迫,嗯,一隻酒杯,裝得滿滿,快得幾乎要懷疑它是從黑衣少年手中打出的,真的,即使連一眨眼的工夫也沒有,那隻酒杯彷彿是長了眼睛,快如流星的射向邵真的嘴唇……更令人難以相信的是:那隻酒杯在如此快速急飛下,竟然連半滴酒也沒溢出!
就這一手,只要是內行人便可以看出那是黑衣少年身負絕學,絕不是等閑之輩,武林之末屑!
但邵真,他——不眨眼,真的是沒眨眼皮兒,即使是極為輕微的閃動也沒有,沒有,彷彿他的瞳孔里並沒見到那隻不過離他唇角二寸的酒杯……
「叭!」一聲微響,嗅,大不可能了,那隻酒杯竟然令人那麼匪夷所思的舔在邵真的唇上!
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酒杯「?痹諫壅媧街械囊簧材牽不,該說是半剎那,輕牽康模邵真忽地一仰首,於是那隻酒杯忽地像是撞在彈簧上,陡地彈起半尺來高!
於是,美妙的畫面出現了。
但只是那隻酒杯忽然那麼令人不敢相信的在空中緩緩的打了一個滾,打了一個很輕但很美的滾,杯中的酒,簡真就成了一條線,那麼正中的一點偏差也沒有的「流」到邵真兩片微張的唇里!
奇怪的事情還沒有結束,當酒「流」完的時候,酒杯很快的便往下沉,眼看便要落在邵真的嘴上,說時慢,那時快,邵真忽然像是過癮般的吁了一口氣!
於是乎,那隻酒杯又以方才那般飛來的急輕,驚然射向黑衣少年!
輕輕的一抬手,黑衣少年含笑接過酒杯,一切過程,寫來實在是大嚕嗦了,事實上,從開端到結束,只不過像是暴雨中的閃電,太快太快了!
「敬酒之情,銘謝心懷?背讀艘幌麓澆牽漾起一個微笑,邵真顯得有點冷漠的道。俊√了一下手,舉止的瀟洒,不下於邵真,黑衣少年含笑說道:「不坐下敘敘么?」
「免了」!
冷冷一笑,邵真冷冰地脫著他道:「『黑鷹』,少爺今天脾氣不好,別惹我,懂么?」
「黑鷹」?噢,原來頂頂大名的「黑鷹」,便是那名黑衣少年,怪不得有如此不凡的身手!
「黑鷹」,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在武林人物心中,他永遠是一個謎,一個很奇妙的謎,不僅他的武學路數,師門身世無法可知,即連他的真面目也很少人見過。
世上只知「黑鷹」這個名號響撤雲徹,是一個世俗罕見的美少年,尤其是他一身怪異而蓋世的武功,已大大超過他的年齡。
當今武林,年輕一輩的能震撼武林的並不多,他是其中的一個。
他永遠像是一團霧,來無蹤,去無影。
邵真不太記得他什麼時候認識「黑鷹」,好像是兩年前吧,也許更早一點,唯一能使邵真不忘記的是,他遇見「黑鷹」是在一個濃霧迷漫的晚上,
那晚是十五,但月光無法透過重重濃霧,是一個很怪,而且也令人感到很蹩扭的夜晚,邵真和明敏秀,不知為了什麼而拌了嘴,邵真賭氣走出客店,獨自徘徊……
那時匝天漫地的濃霧,能見度的範圍充其量也不過幾尺,而邵真當時是滿懷心事,踽踽踟躕著,嘆息著……不想竟撞上一個人。
邵真火氣本來很大了,當下正好借題發揮,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拳便向來人搗去。
而那被撞之人,便是「黑鷹」。
「黑鷹」見邵真走路不帶眼睛,而冒失的撞上自己,不道歉也罷了,竟還他媽的出手揍人,心頭的火氣比邵真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兩個小夥子,連最起碼的理論也沒有,一語不發的,便展開了場「啞打」……
起初兩人都是存著「教訓」對方的心理,但越打越有勁,竟然相持不下,最後彼此都亮出了絕活兒,變成了一場宛如深仇大恨的死斗!
呵!那緊張驚險的場面,實在難以形容,用打得星月無光,天昏地暗來描寫當時情景,一點也不為過,可能還嫌不夠入骨哩!
打了很久很久,至少有兩百招,彼此都全力以赴,但到了筋疲力竭的時候,依然沒有分出一個勝負……
最後,兩人像虛脫般的跌坐地下,誰也沒有受傷,但彼此都累死了……
兩人的心頭充滿了驚訝,他們沒想到竟遇上了一個相稱的對手,之後,彼此問明身份,方知兩人皆是名噪武林,蓋世江湖的一流高手!
後來兩人便不了了之,但也相逢不少次,每次相遇,雖沒有再動手,但彼此內心都不服輸,頗有再較一技之意,只是不敢輕舉妄動,心存顧忌,至今,兩人似友似敵……
「那真不幸,少爺今天滿存欣喜想與閣下敘敘,不想你卻擺出這副死娘相,嘖,真不夠意思吶!」吊兒朗當的聳了一下肩,「黑鷹」撒著唇角,皮笑肉不笑的道。
「『黑鷹』,你會付出這句話的代價!」
冷冷一笑,邵真接著道:「那個時刻,終究會來到的?」
語音一落,冷哼了一聲,便躍身射出門外……
「姓邵的,何不現在來個了斷?」
「黑鷹」似是料不到邵真會離去,微微怔了一怔,才開口叫道,口中雖是如此說著,身子並未追去,兩眼直愣愣的望著門口……
邵真展開身形一路急馳著,現已接近三更天了,街道上卻連一隻野狗的影子也沒有,邵真毫無顧忌的把輕功展至極點,飛也似的向城外射去……
邵真方才忍讓「黑鷹」的挑釁,並非懼怕「黑鷹」,而是他心繫「金家莊」,他心中已決定救出王御照的弟弟,如果他與「黑鷹」打起來的話,勢必引起一場大騷動,他不願再見到明敏秀,而且他與「黑鷹」縱能分出勝負,絕不是三五招之內可分曉,很顯然的打下去會拖延他到「金家莊」去熱說氖奔洹?躍過了城門,邵真馬不停蹄的向南逸去……
半盞茶工夫,「金家莊」已隱約可見。
「金家莊」聳立於洛陽城外的南郊二十里處的一個小山崗上,全庄人口連婦孺並算,也不過千餘人左右,大皆務農為業。
偶或在江湖黑道上霸佔掃頭,運銷黑貨,莊主「血手追魂」金允芎在江湖上靠其鄉愿作風,還算微有名氣,以致「金家莊」三個字,在武林人物耳中並不算太生疏。
但見此刻的「金家莊」在夜幕的籠罩下,微有莊嚴,肅穆之概,尤其一撩眼便能見到的一支四角大旗,寫著「金家莊」三個草宇,隨風卷拍,還真有點懾人哩。
「『金家莊』?少爺叫你改成了『鬼家莊』!」
心頭冷哼一聲,兩腳微彈,邵真拔起身形,如脫弦之箭,直射向山頭……
「什麼人?」方不過停在寨前,邵真的耳膜被一股喝聲震動。
「來人報名!」
邵真不用抬頭也知道寨頭上看哨的已發現了他,微微撇了一下嘴唇,邵真理也不理的,一射身子,退自向庄內疾躥而去……
「停下!你他媽的還不快停下!」
哨子一見,情急的暴喝著道,但彈指間邵真的身影已脫離了他的視線,連忙用力捶著一面大銅鑼,鑼聲震天,響徹全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