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風起浪 呂小俠脫困
厲空和楊賽環兩人,本來便不認得宮無風的。
但此際離至尊宮已近,宮無風又氣度非凡,他們兩人,自然可以猜到,來的是武林至尊之宮中,有地位的武林高手。因此厲空一拱手,道:「在下苗疆七魔之中,紅魔厲空!」
厲空這句話,才一出口,宮無風的面色,便自微微一變。
但是他卻立即恢復了常態。
厲空一心前來投奔六指琴魔,也未曾覺察到宮無風的面色有異。
反倒是在一旁,被鐵箍箍住,身在木板上的呂麟,覺察到了宮無風面色上的變化,心下不禁一奇,暗忖這是什麽原故!難道宮無風和苗疆七魔,曾有什麽仇恨不成?可是看他們的情形,卻又分明未曾見過!
當下宮無風忙道:「久仰!懊仰!這位呢?」
綠魔楊賽環尖聲道:「在下姓楊名賽環!」
宮無風「呵呵」一笑,道:「武林至尊,得知兩位到來,定必大是歡迎!」
厲空一笑,道:「我們此來,還有一些薄禮,送來給至尊!」
他一面說,一面便向釘在木板之上的呂麟,指了一指,宮無風早已看到,釘在木板上的人,乃是六指琴魔務必要找到的對頭之一。,也正因為這一點,他聽到厲空報出名頭之際,面色才會微微一變!
原來宮無風此人,不但詭計百出,而且,野心也是極大。
在金骷髏未到至尊宮之前,他在至尊宮中,玩弄權術,儼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金骷髏一到,和黑神君兩人,深得六指琴魔信任,金骷髏又隨侍在六指琴魔的身側,宮無風在武林至尊之宮中的地位,已然打了一個極大的折扣!
而厲空和楊賽環兩人,乃是苗疆七魔中的人物。那「苗疆七魔」,各有所長,當年聲名何等暄赫。雖然敗在明都老人手下,只有兩人漏網,但是邪派中人,提起他們來,仍然是十分欽佩。一到至尊宮,又必然受到重視!當然,宮無風首先便考慮過,能否將這兩人,攏絡為己用。
但是他立即放棄了這個念頭。
一則,也師門有兩個人,是死在苗疆七魔之手的,雙方有著梁子。
二則,這兩人又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到了至尊宮後,自然可以看得出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勢力比自己更大,也不會受自己的攏絡。
他這人極工心計,片刻之間,已然將兩人一來到至尊宮後,所可能發生的情形,俱都想了一一遍,心中已l暗自有了主意。
可是從表面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只見他笑容滿面,道:「兩位這份禮,定可得至尊歡心,在下宮無風在至尊宮中,忝為四大座主之一,尚祈兩位,以後多加指教!」
宮無風最後那句話,原是試探一下,厲空和楊寶環兩人,究竟為人如何。
厲空「哈哈」一笑,道:「豈敢!豈敢!」竟老實不客氣起來!
宮無風心中,勃然大怒。
但是他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向後一揮手,那七八人,一齊調轉馬頭,向著至尊之宮,疾馳自去,宮無風又道:「兩位且跟我來。」
他一面說,一面也牽動馬頭,向前馳去。厲空和楊寶環兩人,滿懷高興,帶著呂麟,跟在後面。呂麟在木板之上,拚命運氣,希望在最後關頭,可以掙脫那些鐵箍逃走。
可是,「苗疆七魔」所用有毒藥,實是厲害無比,呂麟始終難以令得全身真氣,通暢無阻,身子也仍是軟綿綿地。呂麟心中,又長嘆了一聲。如今,他只有最後一個希望了。那希望就是,如果到了至尊宮,黃心直知道了這件事的話,他可能會再堅持的救自己一次!除此以外,呂麟實是想不出什麽可以脫身而去的辦法!
沒有多久,宮無風和紅、綠兩魔,已然馳出了五六十里。剛才跟著宮無風而來的那七八人,早已然跑得蹤影不見。只見眼前的大路,越來越寬,顯然是最近才修而成的。
大路的兩旁,也有著不少的亭子,想是供至尊官人,來回馳騁之際,作憩息之用。
呂麟見了這等情形,心中更是禁不住一陣一陣地難過。
他此際心頭難過,倒不僅是因為這次,落在六指琴魔的手中,便萬難逃脫,而且,還因為四面八方的巨大惡,聞風來投的,越來越多,至尊宮的勢力,也是日盛一日,火弦弓仍在至尊宮中,火羽箭雖說有了線索,但仍是渺茫之極。
這樣下去,只怕武林之中,噩運難止!
他想到此處,胸中憤懣之極,不自由主,熱淚奪眶而出!
又過了不多久,只見宮無風突然一勒馬,在一座老大的涼亭子旁,停了下來。
紅魔厲空忙道:「宮座主何以不再前進?」
宮無風一笑,翻身下馬,道:「請兩位下馬,在亭中稍候。」
綠魔楊賽環兩道刷子也似的濃眉一豎,尖聲道:「為什麽?」
宮無風仍是滿面含笑,道:「至尊曾立下規矩,凡是前來參加至尊之宮的英雄,在未到尊宮前,必須在此涼亭,候上片刻,待接引之人,帶著謁見之禮,見了至尊,聽至尊令下,方始決定,是否延請入宮!」
楊賽環道:「我們兩人,也不能例外嗎?」
宮無風心中暗罵「好跋扈的東西」,口中卻道:「兩位不消候上多久,定然可蒙至尊召見,何必壞了規矩,以令至尊不快!」
厲空和楊賽環兩人,互望了一眼,「哼」地一聲,一齊下了馬。
厲空伸手挾起了呂麟,一齊來到了涼亭之中。
宮無風向呂麟望了幾眼,道:「兩位,這小子面色萎黃,是中了毒嗎?」
楊賽環怪聲大笑,道:「下錯!」
宮無風忽然雙眉一皺,道:「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楊賽環豬眼一瞪,道:「什麽話!」
宮無風一笑,道:「以兩位的名頭而論,一到宮中,自然為至尊重用,在下以後,多半是兩位屬下,因此才敢說這話。」
宮無風這幾句話,捧得厲空和楊賽環兩人,心中大喜。
他們兩人,本就是目空一切的人物。
而且,「苗疆七魔」,除了昔年,在明都老人手中一敗之外,也的確未曾在任何人手下吃過虧,橫行無忌,自尊自大。
他們來到至尊宮,還曾立定了主意,若是「八龍天音」,不如傳說中的那樣厲害時,便取六指琴魔的位置而代之!
所以,宮無風的阿諛,正中兩人下懷,兩人一齊揚聲怪笑,道:「你說吧!」
宮無風見兩人已被自己說得相信,心內暗喜,道:「這小子,至尊對他,恨之切骨,而且武功又高,所擅金剛神指,不知傷了至尊宮多少兄弟,他如今被釘在鐵環之中,自然難以逃脫,若是兩位結他服了解藥,豈不是更顯得兩位英雄無匹!」
厲空和楊賽環兩人聽了,沈吟不語。
呂麟在一旁,雖然被釘在木板上,但是宮無風的話,他卻是聽得極其清楚。
當下他心中不禁奇怪已極!因為宮無風絕不是什麽善心之人,在呂麟等眾俠的手下,還曾吃過大虧,受過重傷。可是他此際,卻向紅.綠兩魔,索取解藥!
表面上聽來,宮無風似乎完全是在為紅綠兩魔著想,理由也極為冠冕堂皇,但是呂麟卻知道,他心中一定另有所圖。
可是一時之間,呂麟卻也想不出宮無風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心中實是希望,紅,綠兩魔為宮無風說動,給自己服下解藥,因為一服下解藥,那幾個鐵箍,憑自己之力,要掙斷也並非難事?
宮無風見厲空和楊賽環兩人,猶豫不決,又說:「還有一點,至尊必定是要以「八龍天音」,令這小子受盡痛苦而亡。如果他身中奇毒,只怕「天龍八音」一起,這小子便自死去,難免使至尊不樂,兩位尚祈深悉!」
紅魔厲空道:「你說你要先帶這小子去見六指琴魔嗎?」
宮無風道:「至尊如此規定,在下也實無他法可想!」
厲空道:「那你卻要小心些,解藥一施,半個時辰之內,他便可以功力全復了!」
宮無風道:「半個時辰之內,這小子已然身在至尊之宮了!」
厲空這才「嗯」地一聲,突地伸出手來,中指「拍」地一彈。
就在他一彈之際,只見一片彩藍色的薄霧,已然隨之而發!向呂麟頭部,罩了下來。
宮無風在一旁見厲空如此出手,心中不禁又吃了一驚。
他心中暗忖,武林之中,善於使毒的邪派中人,自己也曾會過不少,但是像厲空那樣,出手如此神奇,一彈指間,便已然有一片薄霧飛出,事先卻一點跡象也沒有的,卻是絕無僅有!
呂麟身在木板之上,不能動彈,一覺出那蓬彩藍色的薄霧,向自己迎頭罩來,也不知是吉是凶,反正他無法趨避,只得聽天由命。
片刻之間,他鼻端已然聞到了一股異樣的辛辣之味,全身不由自主,震了一震。
也就在那一瞬間,那一片藍霧,也已然隨風而逝,不知去向。
厲空道:「解藥已施,你將他帶走吧!」
宮無風道:「閣下如此神技,確是罕見!」
宮無風那兩句話,倒的確是存心而發,並非過分阿諛之詞。
厲空「呵呵」一笑,道:「我們兩人,所使各種毒霧,相剋相成,剛才這片彩藍色的薄霧,若是未曾為另一種淡黃色薄霧所迷,全身軟弱,不能動彈,一經吸入,便癲狂而死。但如果已然中毒,卻又能解毒,些須小技,宮座主何必盛讚!」
這一番話,聽得宮無風出了一身冷汗,暗忖若是這個人,有了害人之意,誰能夠刻刻提防,不為他們的毒藥所趁!
他心中吃驚,更是不敢和兩人,久在一起,忙道:「兩位在此稍待,在下在一個時辰之中,必然可以回來,接兩位去見至尊的。」
厲空和楊賽環兩人,在涼亭中坐了下來。
宮無風挾起木板,飛身上馬,便向前馳去。
呂麟在那股辛辣的異味,一入七竅之後,沒有多久,便已然覺出,任,督二脈,斷續的真氣,首先已然連接了起來。
他心中雖還不知宮無風的真正用意何在,但是卻也大是欣慰。
因為,紅魔厲空所發出的那片藍霧,確是可解自己所中的奇毒。
而只要武功一復,要掙脫鐵箍,並非難事,只怕未到至尊之宮,便可走脫!
呂麟一想及此,更是希望陡生,也不管宮無風策馬疾馳,只是緊閉雙目,運轉真氣,不到小半個時辰,已然覺得全身真氣,將可以暢通無阻!
但是,也就在這個時候,呂麟忽然覺出宮無風已然停了下來!
呂麟的心中,不由得陡地一涼,暗忖莫非已然到了至尊宮?
他連忙睜開眼來,卻又是一呆。
因為算來,這些時候,宮無風已然可以來到至尊宮的附近了。
可是呂麟睜眼一看,只見身在一個陰暗無比,怪石嶙峋的小山谷之中。那小山谷的形勢十分隱蔽,四面危崖高聳,連陽光也曬不進來,是以十分陰暗潮濕,也靜到了極點。
呂麟心中剛一凜間,宮無風手臂一振,已然將呂麟震出了丈許,落在地上,他也接著,飛身而下,呂麟心知宮無風將對自己不利,連忙再運轉真氣,希冀在宮無風趕到之際,便能掙脫鐵箍。
但是,真氣運轉,卻是急不出來的,呂麟剛一鼓動真氣,宮無風已然撲到,手腕翻處,一柄尺許長短,明晃晃的利刃,倏地出手,刀光已然指住了呂麟的咽喉,呂麟只覺得涼颼颼地,只要宮無風手向下一壓,他立時要死於非命!
當下,呂麟苦笑了一下,道:「想不到我竟死在你這種下叄流的手中!」
宮無風冷笑一聲,道:「小子,我是救你,你當我來害你嗎?」
呂麟向抵在自己咽喉之上的那柄利刃,望了眼,哈哈大笑,道:「天下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救人這樣救法的!」
宮無風冷笑一聲,道:「臭小子,你死在臨頭,還神氣什麽?」
呂麟一面在和宮無風講話,一面也在迅速地猜想宮無風的意思。
他已然可以料到,宮無風要紅.綠兩魔,給自己以解藥,但此際卻又以利刃,將自己的咽喉抵住,必有要利用自己之處!他既要利用自己,當然也不會下手,殺害自己的!
呂麟一想及此,膽氣又是一壯。
當下他一聲長笑,道:「大丈夫死則死耳,何足懼哉?」
宮無風呆了一呆,忽然又滿面堆下笑來,道:「呂小俠豪氣凌雲,確是令人佩服。」
呂麟一聲冷笑,道:「你不用忽硬忽軟,若是你存心救我,快將利刃,移了開去!」
宮無風道:「呂小俠,你也是明白人,又何必我細說?」
呂麟冷冷地道:「你想藉此要挾,要我作不能作之事,卻是做夢!」
宮無風一笑,道:「在下自然知閣下仁俠可風,也不會要你去作不能作之事,只是想藉手閣下,除去紅,綠兩魔!」
呂麟一聽,不由得陡地一呆。
在他的心中,對於宮無風的要求,實是難以想像!
因為剛才,宮無風對於厲空和楊賽環兩人,還在笑語晏晏。
但是,不到半個時辰,卻已然要自己下手,將兩人除去!
呂麟呆了一呆之後。問道:「為甚麽?」
宮無風道:「苗疆七魔,與在下師門有仇!」
呂麟道:「只怕我一人之力,敵不過他們。」
宮無風搖了搖頭,道:「我卻沒有辦法幫你的忙。而且,你如果答應了我的要求的話,遠要罰下毒誓,絕不將你我之間的話,講給第叄個人知道,我才能將你放開!」
呂麟此際,一面和宮無風說話,一面不斷運真氣,全身真氣,已然暢通無阻。
但是,他卻仍然不敢動彈。
因為宮無風手中的利刃,已指在他的咽喉之上,他一有異動,宮無風仍然可以致他的死命!
當下呂麟想了一想,冷笑道:「你的計策不錯啊!若是我勝了紅.綠兩魔,便代你報了仇,若是我敗了,於你也毫無損失!」
宮無風一笑,道:「呂小俠究竟是明白人,這叫作一石二鳥之計。」
呂麟「哼」地一聲。
宮無風不等他講話,又道:「但對呂小俠而言,此際卻大是有用,你到了至尊宮,非死不可,如今,卻還可以搏上一搏!」
呂麟冷冷地道:「若是我一脫身,不去戰紅.綠兩魔,反倒與你為難呢?」
宮無風「哈哈」大笑,道:「呂小俠,你為人光明磊落,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既已答應了我,怎還會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呂麟聽了,默然半晌。
宮無風的幾句話,確卻然說得一點不錯,他除非不答應,若是答應了,當然會犯險去大戰紅、綠兩魔,而不會就此離去的!
他默然不語,宮無風又道:「呂小俠可曾打定了主意?」
呂麟忽然想起了黃心直來,道:「你說我到了至尊宮,必然難免一死,只怕未必!」
宮無風乃是何等精靈之人,一聽得呂麟如此說法,已然知道呂麟的心意,一笑道:「呂小俠,烈火祖師死後,至尊怒氣未息,將黃公子禁於地下密室之中,至今未曾放出,你到至尊宮,也絕不能知道!」
呂麟聞言,又呆了半晌。
眼前的情勢,除了接受宮無風的條件之外,似乎並無他怯可想了!
和紅、綠兩魔動手,能否取勝,呂麟實在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但是無論如何,確如宮無風所說,總可以搏上一搏,比束手待斃好得多!
因此,他長嘆一聲,道:「好,我答應你!」
宮無風道:「呂小俠,你若是再為他們兩人擒住,我也無能為力了!」
呂麟叱道:「少廢話!」
宮無風「哈哈」一笑,手臂一縮,利刃提離了呂麟的咽喉。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呂麟真氣鼓盪,雙足雙手,一齊用力一掙,只聽得「拍拍拍拍」四聲過處,他手足上的鐵箍,已然一起被他掙斷,人也立即離開木板,站了起來!
他動作極快,宮無風一步未曾退出,呂麟已和他對面而立,相距尚不及一尺,宮無風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面上也為之變色!
呂麟「哼」地一聲,道:「你放心,我如今絕不來傷你!」
宮無風連忙一連向後,退出了幾步,方始定下神來,道:「呂小俠,不論如何,在下這次,總算對你,有相救之德!」
呂麟冷冷地道:「胡說!」
宮無風一笑,道:「在下還有一處地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呂麟道:「什麽地方?」
宮無風伸手在懷中,摸出一隻人皮面具來,向呂麟揚了一揚,道:「你戴了這隻面具,到那涼亭之中,冒充是至尊宮裡的人,厲空和楊賽環兩人,必然想不到會是你,可以趁機下手。」
呂麟心中暗忖,對付厲空和楊賽環這等窮兇惡極的人物,原用不著講什麽武林道義,宮無風此計,卻是大妙!一伸手,接過人皮面具來。
只見那人皮面具,製作得十分精巧,不但眉.髯齊全,而且皮包,和生人無異,呂麟順手將面具套在面上,宮無風道:「妙極!妙極!你出幽谷後向西行上六七里,便可見到涼亭了!」
呂麟「嗯」地一聲。
宮無風道:「在下坐騎,可借你一用。」
呂麟不再說什麽,身形展動,掠出了兩丈,足尖點處,便已然上了馬背,雙腿一挾,便即向山谷之外,飛馳而出!
跑出了山谷,沒有兩里,便見到一條清澈之極的小溪。
呂麟就在馬背之上,俯身向溪水中照去,只見溪水中映著的,乃是一個虯髯漢子,完全不是自己的本來面目。呂麟雖然看出自己的面目,完全不同,但心中仍不免十分緊張。
因為厲空和楊賽環兩人,本身武功如何,不得而知,但是他們身上,幾乎無處不毒,用毒的本領,確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動上手,的確是防不勝防,難以預料後果如同!
他在溪邊,並沒有停了多久,便又向西馳去,片刻間,已上了大路。
那一座大涼亭,也已然在望。
呂麟伸手,在馬屁股上拍了兩下,那馬旋風也似,來到了涼亭之前。呂麟手在馬背上,輕輕一按,人已然騰空而起,飄然而下!只見厲空和楊賽環兩人,正坐在涼亭之上,向也冷冷望來。呂麟大踏步地走到涼亭之中,粗聲道:「兩位可是缸魔厲空.綠魔楊賽環嗎?」紅魔厲空冷冷地道:「你是誰?」呂麟又踏前了一步,道:「至尊請兩位到至尊宮去,侯他召見。」厲空和楊賽環互望了一眼。楊賽環尖聲道:「宮座主呢?」呂麟又向前,踏出了兩步,厲空和楊賽環,似乎也已然覺出,事情有異,兩人一齊站了起來。
呂麟道:「宮座主有事,在下前來相請,也是一樣的!」
此際,他離開厲空和楊賽環兩人,已然只不過四五尺遠近!
厲空道:「閣下如何稱呼?」
呂麟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呂,名麟!」他話一出口,真氣運轉,一招「雙峰插雲」,兩股勁風,已然向厲空和楊賽環兩人的胸前,轟然而出!
這一招,呂麟足運了九成功力,而且又是猝然而發,厲空和楊賽環兩人,雖然也看出了來人的態度,大是有異。
但是一任他們猾無比,也萬萬想不到,被宮無風帶走的呂麟,竟會突然回來!指風一起,兩人身形向旁一閃,想要躲避之際,卻已然慢了一步,指風銳嘯之中,正好撞在他們兩人的胸口!這兩股指風之力,何等強大,兩人本身武功,雖也不弱,但一被指風撞中,卻也是眼前金星亂冒,站立不穩,向後倒去!
他們身子,向後直跌飛了出去,「砰砰」兩聲,又撞在涼亭的兩根柱了之上。
若是尋常人,胸前被呂麟指風襲中,背後又撞在石柱之上,只怕不命喪當場,也已然重傷不起,但厲空和楊賽環兩人,卻各有數十年功力,絕非泛泛之輩可比!
他們在身子撞出之際,己然知道收不住勢子,可能撞在硬物之上。
因此,在那電光石火間,早已真氣運轉,凝於背心,一撞中了石柱,內功隨之反震了出去,只聽得「轟」、「轟」兩聲,震天價巨響過後,偌大的一座涼亭,竟然嘩啦啦倒坍了下來!
一時之間,碎石亂飛,塵煙迷漫,眼前什麽東西也看不見!
這一下變化,倒也大大地出乎呂麟的意料之外,他連忙「呼呼」兩掌,將向自己身上壓來的碎石,一齊盪了開去。同時,他只見瓦礫四下之中,有紫光一閃。
他冒著碎石,一躍向前,一招「一柱擎天」,又已疾襲而出!
本來,此際原來是涼亭的所在,騰起一片煙霧,誰也看不到誰。
厲空做夢也未曾料到,他腰際所懸,搶了來的紫陽刀,卻暴露了他的所在!
一股指風,捲起無數碎石,向前疾涌而至,厲空剛想站穩腳跟,腰際又被指風,撞了一下!
片刻之間,他連受至剛至猛的金剛神指之力,兩下重擊,武功再高,也是禁受不住,怪叫一聲,身如斷線風箏也似,向外直飛了出去!
呂麟一見他身形飛起,哪裡肯舍,足尖一點,疾掠而起,追了上去。
本來,呂麟想掠上前去,先將他結果了,再來專心對付楊賽環的。
可是,呂麟才掠出了丈許,只聽得瓦礫堆中,楊賽環一聲尖叫,從叫聲中可以聽出,楊賽環正向自己疾撲而至!
呂麟連忙身子向旁一閃,只見楊賽環頭髮披散,形同夜叉,雙手揚處,各有一蓬濃黑無比的黑煙,「嗤嗤」激射而出!若不是呂麟避得快,只怕已然被那黑煙罩中!
呂麟當然知道,那墨也似黑的濃煙,必然含有奇毒,因此他身形一晃,再向後退去。
只見厲空在跌出了叄丈之後,已然勉力站穩了身形,呂麟才一退出,身形一轉,又向厲空,撲了過去。此際,楊賽環也正向厲空仆去,兩人幾乎是一齊動作,但卻是呂麟,快了一步。
呂麟剛一到離厲空身前,只不過五六尺處,只聽得厲空一聲獰笑,手揚處,一股黑煙,也已然向呂麟電射而至!
呂麟早已知道,厲空即使身受傷,施毒的本領仍在。
因此,他也早有準備,一見黑煙射來,著地便滾,避開了黑煙,欺向前去!
電光石火之間,便已然滾近了叄四尺,一招「一柱擎天」,轟然指風中,厲空又怪叫一聲,身子重又向上,疾飛而起?
呂麟心知厲空的武功再好,連受自己叄擊,也難以抵受。
而且,看厲空向上飛起的情形,扎手紮腳,分明已然昏了過去。
因此,他連忙足尖一點,也跟著飛身而起,同時,反手一掌,將楊賽環阻了一阻。
他身如怪鳥,在厲空的身旁掠過,一探手,已將紫陽刀抓在手中,立即一反手,便是一刀!
那一刀,刀身陷入厲空胸前,足有半尺之深,鮮血迸濺之中,呂麟一個轉身,斜斜落了下來,厲空連聲都未出,已然死去,體「砰」地落了下來!
楊寮環疾奔在厲空的身之旁,雙眼似要噴出火來,伸手在厲空的身上一拉,拉出了一連串五顏六色的小皮袋來。
呂麟心知那些小皮袋中,所放的俱是他們仗以橫行的各種毒藥。
他一出手,不數招中,非但已然勝了紅魔厲空,而且遠將紫陽刀奪了回來,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一擺手中紫陽刀,陡地向前,掠出了丈許,一招「餓虎撲半」,盪起一道紫虹,已然向楊賽環的胸前,疾削而至,楊賽環目露凶光,手臂向上一揚,那一串皮袋,竟被她當著兵刃,向上揚了起來。
呂麟一見這等情形,心知楊賽環不是自己紫陽刀的鋒銳,她既然以皮袋來格,其中必有所恃,極可能是想藉著自己一刀之力,將皮袋一齊削破,好放出奇毒來害人!
因此,呂麟在電光石火之間,突然刀勢一收,向旁掠了開去!
楊賽環怪叫一聲,身形閃動,向前追了過來,手中那一串皮袋,「呼呼」有聲,向呂麟疾拋了過來。呂麟心知,萬萬不能給那些東西沾上,真氣一提,又已然向外,掠出了丈許!
也就在此際,那座涼亭的「轟」然倒塌之聲,也已然將附近的一些人,一齊引了過來。
那些人,全是至尊之宮中的人物。而呂麟則在報出了姓名之後,便已扯脫了面上的人皮面具。
呂麟幾次闖進武林至尊之宮,又幾次都被他死裡逃生。
六指琴魔已將他列為務必要除去的幾個敵人之l。不論何人,只要將他擒到,皆可以得到重賞!因此這些人一見呂麟,發一聲喊,一齊圍了上來!
呂麟一見對方人多,而且此處,離至尊之宮又不太遠。
如果久戰下去,對方人手,源源不絕而至,只怕難脫重圍!
因此,他一見約有十來人圍了上來,一聲長嘯,真氣一提,足尖點處,整個人,已筆也似直,凌空拔起了兩丈高下!
撲上來的眾人之中,有的己然揮動了兵刃,可是剎那之間,只覺得眼前一花,呂麟人已不見,一齊抬頭向上看去,呂麟竟高在兩丈之上,那些人不由得盡皆呆了一呆。
而就在他們一呆之際,只聽得楊賽環一聲怪叫,手中那一串小皮袋,向那十來個人,一齊拋了過去「那些人怎知厲害,而且楊賽環是敵是友,他們也未知道,一見一連串皮袋,迎面飛來,倒有叄四個人,各舉兵刃,向上迎了上去。
一時之間,只聽得「嗤」,「嗤」,「嗤」之聲,不絕於耳。
那些兵刃過處,小皮袋紛紛破裂,每破裂一個,都冒出一股煙霧來。
那些煙霧的顏色,大都鮮艷已極,艷紅紫,嫩黃嬌綠,那些人仍不知厲害,反倒還在拍手高叫,以為好玩,有幾個,則仍抬頭望著呂麟。
呂麟身在半空,一見自厲空身上取出來的那些小皮袋,紛紛破裂,冒出了各色煙霧來,心知那些人,沒有一個能活!
他自然也不敢向下沈去,身在半空之中,一個盤旋,斜斜向下落去。
等他落地之際,已然離原來站立之處,足有七八丈開外!
只聽得楊賽環怪叫之聲不絕,身如旋風,向前追了過來。
在楊賽環之後,那些人也都呼喊怪叫,一齊涌了上來,可是,那些人,至多也只是追出了兩丈許,只聽得「咕咚」,「咕咚」之聲,紛紛慘叫倒地,在地上打滾呼號,慘不忍睹。
呂麟呆了片刻,見楊賽環已將追近,也心想在此動手,一定難免將至尊宮中的人引來,不如將楊賽環引了開去再說!
他主意打定,身形疾閃,後退了叄丈,仍是面對著楊賽環,喝道:「綠魔,我在峨嵋山中,一時不慎,遭你們暗算,你們昔年能在我師祖手下漏網,如今休想逃出我的手下!」
綠魔楊賽環面色鐵青,雙眼怒火迸射,充滿了殺機,她也不多說話,只是怪叫一聲,雙臂張處如同怪鳥也似,向呂麟撲了過來。
呂麟在一和他們動手之際,那一式「雙峰掩雲」,盡皆襲中他們兩人的胸口,可是此際楊賽環向前撲到之勢,卻仍是迅疾無比!
同時,在她向前撲來之際,雙手齊揚,袖間各自噴出一道黃霧,看來宛若是生著一對黃色大翅的怪鳥一樣,怪異絕倫?
呂麟早有準備,楊賽環身形,才一騰空而起,他已向後疾退而出,楊賽環一撲不中,怪叫一聲,身形下沈,在地上略為一點,又已然騰空而起,袖間所射出來的煙霧,顏色也變幻成為翠綠色,更形好看。
呂麟已然轉過身去,只是向前飛馳而出。
也心知楊賽環心中,已是將自己恨之切骨,她每一次撲出,都會放出大量的毒霧,雖然她身上所帶的毒物極多,但是在這樣大量施放的情形之下,總也不能永遠放不完!
自己只要將她引出老遠,不但可以離開至尊宮更遠些,而且,還可以誘得她將毒物施放殆盡,再各憑武功相鬥,將之除去!
呂麟主意定,只是向前飛掠而出。
楊賽環一面怪叫,一面大聲辱罵,在後面緊追不捨,手揚處,便有大蓬毒煙爆射而出,但是,她卻始終追不上呂麟。
兩人一前一後,片刻之間,已馳出了叄四十里,呂麟回頭看時,只見楊賽環雖然仍是追在後面,但是卻已不見她施放毒霧。
呂麟心中暗忖,莫非她毒物已都使盡?
這些年來,呂麟江湖閱歷,已大為增加,因此,他雖然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卻仍然不敢貿然從事,又向前馳出了五六里,頻頻回頭,都未見楊賽環再有毒霧放出。
呂麟直到此際,才陡地停了下來,一個轉身,紫陽刀幻成一道紫虹,打橫揮出!
楊賽環正在旋風也似,向前追來,勢子何等之疾,呂麟陡地停身發招,簡直只是電光石火之間,一剎那的事情。
他這裡一刀揮出,楊賽環仍然未曾收住勢子,向前沖了過來!
眼看她身子,非撞上紫陽刀不可,卻聽得她大喝一聲,在最後一剎那間,硬生生地將前沖的勢子收住,紫陽刀尖過處,將她的衣襟,劃開了一道日子!
若是她再向前衝出叄四寸,立時便是穿胸破腹的大災禍!
呂麟見楊賽環在如此的情形之下,居然能以及時收住了勢子,對她的武功,也不禁好生欽佩,右手到勢不收,由得紫陽刀向外揮出,左手一沈中指疾豎而起,一式「一柱擎天」,已然襲出。
此際,楊賽環離呂麟,只不過叄四尺遠近,呂麟這一指的指風,疾逾閃電,「蓬」地一聲響,正撞在楊賽環的胸口之上。
楊賽環怪叫一聲,身子一晃,一張口,鮮血狂噴而出。
但也就在此際,只見楊賽環右手疾揚,一蓬血也似紅的煙霧,向呂麟迎頭罩下!
呂麟大吃一驚,連忙閃身後退,怎料他退得太快,飛流回蕩,那一大片紅霧,被空氣帶動,迎面追了上來,呂麟立即想閉住七竅時,一股好聞到極點,甜絲絲的香味,已經直入肺腑。
幾乎是立刻地,呂麟身子一軟,已向下跌去,他連忙用紫陽刀向地上一撐,總算勉力將身子撐住,抬頭向楊賽環看去,只見楊賽環面如黃蠟,萎頓在地,不住喘息。
呂麟知道自己剛才那一指,相隔如此之近,用的力道又大,除非對方練成了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體」,否則,絕對禁受不住,此際,楊賽環實是一隻腳已進了鬼門關!
可是,呂麟想起自己,也已身中奇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他支撐著向楊賽環走去。
來到了楊賽環的身邊,道:「快拿解藥來?」
楊賽環在地上,身子挺了一挺。
看她的情形,像是想站起身來,但是卻又未能夠站得起來。
只聽得她一聲大笑,道:「解藥?你……在做什麽夢?」
呂麟心知自己這一問,實是多餘,楊賽環的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
當下,也身形一個踉蹌,向後退出了幾步,若不是仗著紫陽刀支撐著,他早已跌倒。同時,他也覺出,手足之處,已產生了一種痹之感。
只聽得楊賽環斷斷續續地怪笑道:「你……四肢,已經覺得痹了,是也不是?我……化骨毒霧……中了……之後……由四肢起……逐漸痹……直到胸口……便化為膿血……而亡……」
呂麟勉力大喝一聲,道:「住壁!」
楊賽環又怪笑一聲,道:「世間無人能……夠救……你了!」
呂麟只覺得那痹之感,漸漸上升,已到了臂彎處和小腿上。
楊賽環縱聲大笑,笑到了一半,陡地又鮮血狂噴,喉間「咯」地一聲響,身子連挺了叄下,便已然一聲也不出了!
呂麟見敵人先自己而死,心中雖然一陣快意,但是想及自己卻也不免一死,而且,還死得如此之慘,卻是連笑也笑不出來。
也竭立支撐著,不讓自己跌倒。
可是,當那陣痹之感,來到了腿彎之際,他再也站立不住,身子向後一仰,便已跌倒在地。只見夕陽,緩緩而沈,映得半天,儘是美麗之極的彩霞,而呂麟四肢上的痹之感,卻在不斷地擴展,漸漸地,他已四肢盡皆麻木不仁。
夕陽沈下去了,暮色開始籠罩大地。
呂麟悠悠地長嘆一聲。他無力地轉動著頭部,向四面看去。只見暮色之中,四周圍荒涼之極,只怕十里之內,沒有人煙。呂麟又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往事如煙,一幕一幕,在他眼前,飛移而過,呂麟禁不住心痛如絞,他不住地低聲喚著譚月華的名字……
但是,譚月華此際,並不在附近,自然絕聽不到他的叫聲。
原來,譚月華和端木紅兩人,在離開了呂麟之後,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一路之上,兩人俱都不言不語。
直到當晚,端木紅才道:「譚姐姐,我怕要和你分手了!」
譚月華茫然地點了點頭,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她講出了那一句話,想起自己種種不幸的遭遇,眼淚又禁不住奪眶而出!
端木紅道:「譚姐姐,我們全都是苦命人,也都曾經想到死,但是卻也發覺,不能就此死去,譚姐姐,你別哭了!」
譚月華抹了抹眼淚,道:「端木妹子,你說得有理,我們確是不應再難過了,但是……
想著……心中就禁不住難過了?」
端木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譚月華道:「端木妹子,你要到什麽地方去啊!」
端木紅道:「我如今想來,師博的話是對的,我知道師博明白,如果我居然能以不死的話,心中也一定會明白過來的。」
譚月華點了點頭,道:「所以你想去找師博了,是也不是!」
端木紅道:「正是。」
譚月華道:「天地茫茫,你上哪兒去找她老人家啊?」
端木紅眼圈一紅,道:「師傅她老人家對我極好,我相信她一定仍在我們分手的那個林子中等我,譚姐姐,你去不去?」
諄月華想了一想,搖頭道:「我不去了!」端木紅緊緊地握著譚月華的手,依依不捨,好一會,才道了聲:「珍重!」向前馳了開去,不一會,便即隱身在黑暗之中不見了。
端木紅一走,譚月華的心中,更是茫然,她想到端木紅雖然凄涼,但是還有師傅可找,可是自己呢?雖然自己,有父母兄長,也有自己所愛的人,更有愛自己的人,但是所有人,一個也不想見,只好孤零零地一個人,到處瓢流。
她在黑暗之中,一個人踽踽而行,直到天亮,露水打濕了她的秀髮,她才在一棵樹上,睡了幾個時辰,躍下樹來,來到了一個小鎮之中,草草吃了一頓飯,備了些乾糧,又向前走去。
當天晚上,她正在黑暗之中漫步,陡地想起,呂麟到峨嵋山中,去見鐵神翁,不知道是否能見得到?又不知鐵神翁是否肯將火羽箭的下落,講給呂麟知道?
自己縱使不想再見呂麟,但是火羽箭的下落,卻不能不關心!
因為火羽箭若是找不到,便不能除去六指琴魔!而六指琴魔,正是令得自己,遭遇如此悲慘的罪魁,此仇絕不能不報!
譚月華想及此處,便決定也到峨嵋山一行。
她自然不準備和呂麟相見,只打算到了峨嵋山,再去一見鐵神翁而已。若是鐵神翁不肯將火羽箭的下落講給呂麟聽,則自己或許可以便鐵神翁將火羽箭的下落講出來。
她主意既定,便折而向西,向峨嵋山進發。
因為她不想和呂麟相遇,所以一路之上,都揀一些荒僻的小路走。
其實,她的小心,卻是多餘。因為呂麟早上路兩天,少說也已然趕出了叄百來里的路程。就算譚月華是從大路出發的話,也一定不會在路上撞到呂麟的。但是如果譚月華是從大路向峨嵋山去的話,她一定可以遇到紅魔厲空,綠魔楊賽環,和被釘在木板之上的呂麟。
譚月華如果見到呂麟身落人手,她自然不會不出手救援。而以她的機智而論,在紅.綠兩魔之中,要將呂麟救出,只怕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惜這一切,全因為她取了小路而沒有發生!
譚月華日間趕路,晚間便在荒山野嶺之間歇息,行了十來天,那一天,她已然到了峨嵋山中。她來到了青雲嶺下,心中也是惆悵無比。徘徊了半晌,也上了青雲嶺。
這時候,離呂麟大鬧青雲嶺,已有兩日。
而其時,呂麟也已然失手被擒,被紅綠兩魔,帶離了峨嵋山了。
譚月華上了青雲嶺,還有幾個人未走,正在準備離去。
譚月華一出手間,便將他們制服,一問之下,知道呂麟前兩日來過。除了呂麟之外,還有自稱「苗疆七魔」中的一男一女,上山來過。
譚月華自然知道「苗疆七魔」是何等樣的人物,當時她心中便曾想到,如果呂麟湊巧在山中,撞上了這兩人的話,只怕不妙。
但是她卻不知道,已經發生的事實,比她的想像更糟!
當下她也未曾取那幾個小毛賊的性命,便下了青雲嶺,向鐵神翁隱居之所走去。
到了傍晚時分,她已來到了附近,首先見兩頭白猿,跳躍呼嘯而至。
那兩頭白猿,早已通靈,一見譚月華又已來到,歡嘯不已。
譚月華再向前走去,只見鐵神翁仍然倚石而坐,她走向前去,恭恭敬敬地叫道:「鐵老前輩。」但是鐵神翁雙目微閉,卻是一聲不出。
譚月華心想,鐵神翁已經超然物外,或許不喜歡自己,再來擾他。
此際,他大約正在打坐,自己豈可以硬將他叫醒?因此,叫了幾聲之後,鐵神翁沒有反應,便不再叫下去。她只是和兩頭白猿,玩了半晌。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鐵神翁仍是一動不動地坐著,譚月華大著膽子,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分明仍有呼吸,譚月華又叫了幾聲,鐵神翁仍是恍若未聞。
譚月華沒有辦法,只得在另一塊大石之上,躺了下來。
沒有多久,她便已然沈沈睡去。
到了午夜時分,譚月華陡地被一種異樣的聲音所驚醒!
她乍醒之際,不免吃了一驚。
因為將她驚醒的聲音,聽來實是凄切之極,令人禁不住下淚,像是什麽極其高深的邪派武功一樣。可是譚月華立即想起,眼前有鐵神翁這樣的異人在,還怕什麽邪派高手?
她一面想,一面便向鐵神翁打坐之處看去。
怎知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便是陡地一呆。
那一晚,月色極好,照得大地明澈,譚月華看得極其清晰,只見鐵神翁仍然端坐不動,兩頭白猿,卻跨在他的面前。
而那種聽來,凄慘到了極點的聲音,正是白猿的悲啼之聲!
譚月華心知那兩頭白猿,久已通靈,絕不會無緣無故悲啼的,但如今卻一聲一聲,啼個不休,莫非是鐵神翁出了什麽事?
她手在石上一按,整個人已然飛掠而起,足尖在地上,輕輕一沾,兩個起伏,已到了鐵神翁的面前,定睛看去。
只見鐵神翁的面上,現出了一種極是異樣的紅暈之色!
譚月華一看,心中便自大驚,因為這種面色,分明是迴光返照!
譚月華忙叫道:「鐵老前輩!鐵老前輩!」
只見鐵神翁微微地睜開眼來,道:「又是你嗎?你來作甚?」
他講話的聲音,低微到了極點,不用心簡直聽不出來!
譚月華忙道:「鐵老前輩,你怎麽啦!」
鐵神翁的面上,現出一個極其安詳的笑容,道:「我要死了!」
譚月華一看到鐵神翁的面上,迴光返照之際,實則上早已想到了這一點。
可是此際,一經證實,她也禁不住悲從心來,珠淚紛垂。
鐵神翁面上,仍然帶著那個安詳無比的笑容,道:「傻丫頭,哭什麽?人就如一盞燈一樣,油點完了,燈火自然要熄滅的,世間難道還有不死之人嗎?我已叄日叄夜,不食不動,此際,實嫌功力太深,不能夠說死就死哩!」
譚月華抹了抹眼淚,道:「鐵老前輩,那你已見過呂麟了?」
鐵神翁面上略現訝異之色,道:「什麽人?」
譚月華不禁吃了一驚,忙道:「呂麟是明都老人的徒孫!將近二十的一個英俊少年,他難道沒見到你嗎?」
鐵神翁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道:「沒有,除你以外,我沒有再見到過第二個人!」
譚月華不禁大急,「唉」地一聲,道:「那麽他到哪裡去了?」
鐵神翁卻沒有再回答。
譚月華抬頭向他看去,只見他雙眼,正緩緩地閉了攏來!
此際,譚月華雖然心知呂麟,必然已經遭到了什麽意外。
但是,她一見鐵神翁如此情景,心中更不禁大是著急!
因為,並世之間,只有鐵神翁一人,方知火羽箭的下落。
如果鐵神翁就此死去,那麽,火羽箭究竟落在何處,便永遠只是一個密了!
因此,她一時之間,也不多去設想,呂麟究竟是遇到了什麽意外,忙道:「鐵老前輩,你快張開眼來,我有一件極要緊的事要問你!」
她叫了幾遍之後,只是不見鐵神翁有若同動靜,譚月華心中,一陣一陣發涼,直到她已然以為絕望之際,才見鐵神翁,又緩緩地睜開眼來,道:「你……有什麽事要問我?」
譚月華忙道:「火羽箭,鐵老前輩,火羽箭在什麽地方?」
鐵神翁的面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道:「是你外公,叫你來問我……的嗎?那只是我……早年……和他開的一個玩……笑……」
鐵神翁知道,魔龍赫熹,乃是譚月華的外公,他卻不知,赫熹已然極其轟烈地為了火羽箭,而在夫人墓前,自刎而亡!
譚月華聽得鐵神翁講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而且斷續不已,她心中更是焦急無比,道:
「快說啊,鐵老前輩!」
鐵神翁道:「我玩厭了之後,送給……別……人……了!」
譚月華一聽,當真是哭笑不得。
她頓了一頓,道:「送給誰了!」
鐵神翁的眼皮,慢慢地合了上來,聲音更是低到幾乎聽不見。
譚月華連忙以耳湊到他的唇邊,只聽得他道:「送……給……天孫……老兒……了。」
鐵神翁一個「了」字才出口,只聽得他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便沒有了聲息!
那兩頭白猿,在譚月華一到之際,本來已然停止了悲啼之聲。
但是鐵神翁才一斷氣,卻又長聲悲啼起來,只見它們,在鐵神翁的體前,拜了幾拜,猿目之中,居然有淚!
拜了幾拜之後,才一個抱頭,一個抱腳,抱起了鐵神翁的體,向譚月華悲啼幾聲,電也似疾,向深山之中馳去。
在月光下看去,宛若是兩枝銀箭,向前疾射而出,轉瞬不見。
譚月華心知那兩頭白猿,一定是將鐵神翁的體,帶到人跡罕到之地,去妥為安葬,她獃獃地站了半晌,力嘆了一口氣,心想,據鐵神翁所說,那七枝火羽箭,已然給了「天孫老兒」。
所謂「天孫老兒」,當然是指長白山天孫上人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