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君山五毒
雲層厚滯,天空一片灰暗。
春天已經去遠了。
院中仍有花盛開。
芍藥,兩盆來自洛陽的名種,一紅一白,花朵大而艷麗,於翠竹掩映中,更顯得雍容華貴,大方脫俗。
花竹之間,正款步徜徉著一位比花朵更為艷麗動人的少婦。
她似乎剛剛起床不久,身上只穿了一襲鵝黃色,薄如蟬翼的罩衫,這件薄紗罩衫,雖然罩住了一個惹火的胴體,但並未能完全遮掩住胴體上某些惹火的部分。
就像一排翠竹雖然為兩盆芍藥豎立屏障,但你仍能透過竹縫,隱約地看到那些盛開的花朵一般。
春天已經去遠了,但顯然尚未遺棄這座小小的庭院。
突然間,砰的一聲,厚重緊閉的院門被撞開了。
五名長相醜惡的彪形大漢洶洶然沖了進來。
這五名以暴力手法,撞開名流客棧福字一號上房院門的大漢,正是君山五毒兄弟。
他們尋覓的對象,便是刻下倘佯花竹之間的那位少婦。
風流娘子岑今。
君山五毒與風流娘子之間以往並無恩怨。
現在也沒有。
如今事情發生變化的原因是:火種子唐漢五個月前偷了他們五兄弟一大瓶被江湖人物視同拱璧的解毒萬應散,五兄弟循蹤追來無名鎮,火種子唐漢卻突然失蹤了,而最後跟唐漢在一起的人,便是這位風流娘子!
這是他們五兄弟如今來找風流娘子的主要原因。
除了這個名正言順的原因,另一個不足為他人道的原因,則是他們五兄弟突然想起風流娘子是個很標緻,媚骨天生、風情萬種,充滿了女人味道的女人。
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藉口,為什麼不在索回解毒萬應散之餘,杠上開花,殺殺饞癮呢?
院門撞開。
春光宣洩。
五兄弟一起呆住了!
他們五兄弟,橫行三湘七澤,予取予求,無論什麼樣的女人,差不多都見過了。
但像如今這種「霧」里看「花」的情景,顯然還是第一次。
老五拓拔土把持能力最差,雙目噴火,喉頭髮干,要不是礙著有四位兄長在場,他說不定早就不顧一切衝過去了。
風流娘子雖然一眼便認出五兄弟的來路,臉上卻無驚惶羞臊之色。
她從容掠了掠鬢角,嬌滴滴的道:「你們要進來,為什麼不先敲門?如今院門被你們撞壞了,該由誰來賠償?」
老五拓拔土咽了口口水,搶著介面道:「小事情,小事情,由我們兄弟賠償就是了!」
老三拓拔水扭頭狠狠瞪了老五拓拔土一眼道:「你去門口站著,少在這裡嚕嗦!」
老五拓拔土也知道自己太猴急,犯了眾怒,只好默然退下。
他心底則忍不住暗暗冷笑:「媽的,你神氣個卵。你家裡那個婆娘,早就跟老子眉來眼去,騷得像頭髮情的母狗。老子是礙著兄弟情分,才沒有送你一頂綠帽子。
你他媽的處處跟老子為難,這一趟回去,看老子不把她好好的『揍』個痛快才怪!」
風流娘子秋波一轉,馬上就找出了誰是這一夥中的老大。
她朝老大拓拔金眼角一飛,嗲聲道:「你就是五毒老大,毒赤練拓拔金,拓拔大爺?」
拓拔金道:「是!」
他忽然發覺自己回答得太刻板,既不夠嚴肅,也不夠威風,實在有損君山五毒的名頭。
於是,又重重咳了一聲道:「大爺們沒有時間跟你窮蘑菇,快快交出那瓶解毒萬應散,萬事全休,否則,嘿嘿……」
風流娘子露出驚奇之色道:「解毒萬應散?就是上個月無奇不有樓賣出的那瓶解毒萬應散?」
「那只是大爺們失竊的一小部分。」
「大部分落在誰手裡?」
「火種子唐漢。」
「你們以為火種子唐漢把那些解毒萬應散都交給了奴家?」
「你自己心裡有數!」
「如果奴家告訴你拓拔大爺:奴家跟你大爺說的什麼解毒萬應散,根本就沒有任何絲毫關係,諸位相信不相信?」
「不相信!」
風流娘子明眸滴溜溜一轉,忽然甜甜一笑道:「算了吧!拓拔老大。您也別找那麼多的藉口了,奴家懂您拓拔老大今天找上門來的用意。」
「什麼用意?」
「這種事情要如果明說出來,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拓拔金心頭微微一盪,生理上突然起了一種很奇異的變化。
他很後悔沒有找個理由一個人來。
這娘們實在比他所想象的還要人的命,此刻來的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他一定暫時不管什麼解毒散不解毒散,先跟這騷娘們上床快活一頓再說。
老二拓拔木已瞧透老大拓拔金在轉什麼念頭,於是從旁插口道:「老大,也許我們誤情傳言,冤枉了人家岑姑娘也不一定。我看,咳咳,大伙兒站在這裡說話,叫別人看到了,也不像個樣子,不如我跟老三他們先去前面店堂里弄點酒喝喝,你一個人進去向岑姑娘打聽打聽唐漢那小子的下落是正經。」
風流娘子轉向老二拓拔木拋了媚眼道:「說話的這位可是拓拔二爺?」
老二拓拔木心中一酥,忙道:「岑姑娘以前見過不才?」
風流娘子嫣然一笑道:「江湖傳言,君山五毒兄弟,老大剛強精明,老二溫文知體,奴家是從二爺談吐中聽出來的。」
老二拓拔木也感到有點後悔。
他本來也可以一個人來的。
他是老二,老三他們不敢不聽他的,而老大耳根子又軟,只要他隨便編個理由,老大一定會照他的意思辦。現在,他卻只能眼睜睜的望著老大大快朵頤,想想真是好不惱人!
老三拓拔水,老四拓拔火看出好事無份,已雙雙轉身離去。
老二拓拔術無可奈何,只好朝風流娘子偷偷遞了個曖昧的眼色,也跟著快快地退出了庭院。
名流大客棧供應的酒菜,跟它豪華高雅的上房同樣有名。
尤其一種名叫「入骨香」的陳年黃酒,更是酸冽甘美,膾炙人口。
可是,如今這種美酒喝在君山四毒兄弟口裡,卻如喝苦姜水一般不是滋味,因為如今四兄弟腦海中翻騰不已的,儘是老大拓拔金和風流娘子兩人某種令人血脈責張的影像和動作。
四人之中,最為暴躁不安的,便是老二拓拔木。
因為他是老二,按以往吃這種「大鍋茶」的慣例,他是不容爭議的「接班人」,老大的「戰況」和耗用的「時間」,都對他有著很大的影響。
當第三大壺入骨香端上桌子時,這位毒老二說什麼也忍耐不住了。
他非常清楚他們那位老大這一方面的能力。
無論如何計算,老大拓拔金都已很明顯的佔用了他的時間!
「老大是怎麼啦?!我進去看看。」
福字一號上房的庭院里,景物依舊。
老二拓拔木一進院門就呆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第一眼看到的人,竟是那位害得他們四兄弟慾火如焚的風流娘子!
風流娘子正在檢視著那兩盆盛開的芍藥,身上仍然穿著那襲薄如蟬翼的黃紗罩衫,神態悠閑從容,渾似沒事人兒一般。
老二拓技木驚疑參半,快步走過去,壓著嗓門道:「我們老大呢?」
風流娘子輕輕哼了一聲,望也不望他一眼,冷笑道:「君山五毒名氣響得嚇死人,想不到全是些銀樣蠟槍頭!」
老二拓拔木不覺又是一呆,道:「岑姑娘意思是說?」
風流娘子充滿了氣惱,也充滿了鄙夷之意又哼了一聲道:「奴家還沒來得及脫去……他就……他就……」
老二拓拔術突然感到一股莫可名狀的興奮。
「他就怎樣?」
「你自己進去瞧瞧他那副德性吧!」
「他怎麼啦?」
「一床乾乾淨淨的床單,被他弄得一塌糊塗,真噁心死人!」
「那他還賴在那裡面幹什麼?」
「他呀?睡覺!他說這幾天事情多,太忙、太累,只要讓他好好地補上一覺,精神就來了。」
「我們老大怎會這樣不濟事?」
「不濟事的只是一個老大?」
老二拓拔本目光一揚,看清上房是一明兩暗,除了中間的堂屋,共有兩間套房,於是,輕輕伸手過去,一把摟住風流娘子的腰肢,微帶喘促地低聲道:「去另一間,我向姑娘陪不是,我保證我絕不像我們老大那樣讓岑姑娘生氣。」
風流娘子不但沒有閃避,反而順勢緊緊一貼,同時以指尖指著他的鼻子道:
「如果你也只落得一張嘴巴,看奴家饒了你才怪!」
老二拓拔本很快的便證實了風流娘子對他們老大的指責毫不虛假。
他完全相信老大拓拔金一定弄髒了這女人一張床單。
他也相信他們老大此刻一定睡著了。
因為在他身上,也發生了同樣情形。
他如今也把這女人一張新床單弄髒,他也快要睡著了。
他只有一件事情不太清楚。
他不知道這女人收拾他們兩兄弟,使用的是不是同一把刀?
刀不長,但極鋒利。
當她送上香吻,一條玉臂繞上他的脖子時,緊跟著二絲涼意立即透腦而入!
致命的兇器!
致命的部位!
致命的一擊!
沒有一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之下還的了手。
老大不能。
他也不能。
女人雙足一蹬,他立刻從床上滾落;隱約之間,他似乎還聽到那女人嘿嘿冷笑的聲音。
但他已沒有時間計較這些了。
他意識完全模糊之前的一個意念是:這女人兩個房間都給血漬污染了,老三拓拔水他們還會不會繼續上當?
老三為人一向精明,照理應該能瞧出破綻才對。
如果老三他們有了警覺,又制不制服得了這個狠毒可怕的女人?
前面廳堂中,剩下的君山三毒還在繼續喝酒。
下一個該輪到老三拓拔水了。
如今感覺渾身不舒服的人,照說該是老三拓拔水,事實上卻是老五拓拔土。
老大跟老二,已進去這麼久,還沒有出來,底下還有老三和老四,什麼時候才輪得著他這個老么?
他越想越不是味道,真巴不得老三老四忽然同時患上時疫,一個個上吐下瀉,心有餘而力不足,好讓他補上下一個空檔。
就在這位五毒暗暗惱恨之際,他忽然瞥及棧中一名瘦骨嶙峋的夥計,遠遠的在跟他使著眼色。
五毒拓拔土心中一動,慢慢站起身來道:「橫豎輪著我的時候還早,我去隔壁大廟口轉轉。」
老三和老四都沒有理睬他。
拓拔土走出棧門不遠,回頭一瞧,果然看到那名瘦瘦的夥計也張望著出了客棧。
拓拔土停下腳步,等那夥計走近后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夥計微微欠身道:「小人名叫孫猴子,這幾天派在福字一號上房當差。」
拓拔上眼睛一亮道:「專門伺候一號上房裡的岑姑娘?」
「是!」
「你找我有話要說?』!
「是!」
「什麼事?」
孫猴子左右望了一眼,看清附近無人,這才攏上一步,低聲道:「岑姑娘想請五爺撇開三爺和四爺,馬上過去一趟。」
拓拔土什麼也沒有再問,丟下一錠銀子,轉身便走。
時間太寶貴了!
孫猴子揣起那錠銀子,喃喃道:「這位岑大姑奶奶,只要多住上十天八天,我孫猴子下半輩子的衣食就用不著發愁了。」
風流娘子等候在老地方。
她已另換了一件罩衫。
這件罩杉是乳白色的,看上去仍為素潔高雅,也較方才那一件顯得極為單薄惹火。
她看到五毒拓拔土從院牆側面翻了進來,臉上登時浮起一股嬌羞之色,偷偷地溜了五毒一眼,很快的又低下頭去,彷彿覺得很難為情。
五毒拓拔土一顆心怦怦狂跳,興奮得手腳都有些發抖。
不過,他總算還沒有忘記一件事。
他為了遮掩生理上某種強烈的反應,雙手交叉於小腹前,以一種很奇特的走路姿勢,像螃蟹似的迅速靠過去。「我們老大和老二呢?」
風流娘子指指左邊那間套房,也壓低了聲音道:「他們好像在裡面商量一件事。」
「商量什麼事?」
「奴家只聽到他們好像提到了金陵黑笛公子孫如玉的名字。」
「我曉得了!」
「你曉得了什麼?」
「黑笛公子孫如玉這小子,人前人後說過我們五兄弟不少壞話,老大幾次都說要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
他挨過去,將她摟進懷裡,忽然在她耳邊,帶著幾分醋意,低聲問道:「方才,老大他們,咳咳,怎麼樣?」
風流娘子像難以啟齒似的亻免著頸子道:「他們只弄髒了奴家一身衣服。」
她說的是實話。毒老大和毒老二,情形相同,的確只是弄髒了她的衣服。
是他們的血弄髒的。
但在五毒拓拔上聽來,卻等於在已如浪潮澎湃的血液中又注入了一股新的興奮劑!
因為他聽的是弦外之音。
「我絕不會。」他連聲音也有點抖:「我跟他們不一樣,等下你就知道了!」
這是男人的通病。都喜歡在女人面前充英雄,都希望表現得比別的男人強。
即使是親兄弟,也不例外。
「你當然不一樣!」她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大腿:「不然奴家怎會悄悄著人叫你來?」
他們摟抱著,像一對纏鬥的螃蟹,歪歪斜斜跌跌絆絆的進了另一間套房。
房間里已收拾乾淨。
如果五毒拓拔土此刻突然俯身去掀起床幃,他將可以看到他們那位毒老二正靜靜地躺在床底下,正以一雙死魚眼珠瞪著床底板……。
可惜他掀起的不是床幃,而是風流娘子的薄罩衫。
被壓在下面的風流娘子輕輕呻吟,好像已為五毒這個男性化的動作所陶醉。
她的玉手輕輕撫弄著他的後腦,每根手指頭都好像帶著電流。
吹牛、誇大,也是男人的通病。
這位毒老五顯然並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堅強,他經風流娘子擺布了兩下,一股快感遍達四肢百骸,幾乎就弄髒了她的衣服。
風流娘子知道這是男人知覺進入冬眠的一瞬間,縱然天塌下來,也中止不了這個男人正在進行中的各種動作。
她下手的仍是老地方。
用的也是同一把刀。
一刀戳入後腦!
而五毒拓拔土,也像他們老大跟老二一樣,只唷了一聲,抖幾抖,便給一腳踢下了床!
只是這一次風流娘子可算錯了一著。
她低估了這三毒拓拔水。
三毒拓拔水雖然也是個色中餓鬼,但一向對這種大鍋飯大鍋菜不怎麼感興趣。
儘管他十分垂涎風流娘子的盪名和美色,只是一想到已被老大和老二拔了頭籌,他的興趣就淡薄下來了。
所以,他也是五毒中最冷靜的一個。
老大和老二進去就沒有了消息,本就已引起他的疑心,老五拓拔上突然離開,如同火上加油,又引發了他的另一疑竇。
因為他深知他們這位老五的德性。
無論如何,老五拓拔上,也不該在這種緊要當口還有心情去溜街逛風景。什麼好風景比得上風流娘子那一身細皮白肉?
所以,這位毒老三雖然沒料到老大和老二可能已遭了風流娘子的毒手,但他卻料定老五拓拔土必然前門出後門進,繞道找去了後院福字一號上房!
他不是吃醋,而只是不滿意老五這種對兄長們不夠意思的行為。
因此,老五拓拔土離開不久,他便站了起來,向老四拓技火道:「老四,事情看來有點怪怪的,我們一起到後面瞧瞧去!」
所以,風流娘子一開房門,就看到這對臉色很不好看的毒兄毒弟。
風流娘子心頭暗暗吃驚,但仍力持鎮定,媚眼如絲地嬌笑道:「三爺性子好急……」
三毒拓拔水冷冷地打斷她的話頭道:「我們老五來過沒有?」
風流娘子笑道:「來過,被奴家趕走了!」
四毒拓拔火怒聲道:「三哥料得不差,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他居然還曉得什麼叫像話不像話。
他就沒有想想,他們五兄弟,意圖輪姦一個女人,這種行為又該如何解釋?
這種行為像話不像話?
三毒拓拔水冷冷接著道:「我們老大老二又到哪裡去了?」
風流娘子芳容一變,慍然道:「你幹嘛要像審問人犯一般,這樣兇巴巴的?兩條腿長在他們身上,他們要去哪裡,姑奶奶管得著?」
三毒拓拔水只是有點疑心,實際上他並不相信這女人敢對他們君山五毒兄弟怎樣;而他所疑心的事,礙著自己的身分,又問不出口,既無真憑實據,自然顯得理屈。
他既找不出話來跟這個女人爭辯,只有轉向四毒拓拔人道:「老四,我們到房間里去看看!」
兩個房間里藏放了三具屍首,看得嗎?
不料風流娘子居然嬌軀一側,道:「兩邊房間都沒有上門,請便!」
四毒拓拔火站在原地不動,朝老三眼色一遞道:「我留在外面,你一個人進去看看就可以了。」
風流娘子冷冷一笑道:「是啊!不然奴家跑掉了怎辦?」
三毒拓拔水不理她的嘲諷,大步先朝右首套房中走去。
這是藏有二毒和五毒兩具屍體的房間。
風流娘子目送三毒拓技水進入房間,柳腰一扭,又轉過身來,望著四毒拓拔火。
她一邊輕搖著被風吹散的鬢角,一邊合情脈脈的凝視著四毒拓拔火,菱后微微翕動,正待要說什麼時,忽然神色一動,指著四毒拓拔火身後道:「那不是你們老大來了么?」
四毒拓拔火應聲掉頭。
風流娘子右手疾揮!
藍影如霧,一閃而入。一蓬細如牛毛的淬毒梅花針,掃射進四毒拓拔火的後腦中!
房間里,三毒拓拔水俯低身軀,正擬掀起床幃查看之際,忽然聽到院子中傳來慘呼,接著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三毒拓拔水不禁微微一楞。
老四齣了事?
他顧不得再搜房間,忙自腰帶上拔出一把鐵尺,飛快地奔了出來。
沒想到他剛剛跨出門檻一步,還沒看清院子里的景象,耳邊已傳來一聲嬌笑道:
「你是五毒中的最後一個,姑奶奶特別優待!」
這位毒老三雖然比較冷靜,但顯然還是疏忽了一件事。
他犯了江湖人物應變的大忌。
一個人如果想從房門或窗口飛身掠出,最容易受到攻擊的並不是正前方,而是出口的兩側!
這位毒老三因為關切老四的安危,他一時忘了這一點。
這是一個致命的過失。
當他聞聲知警,猛然感覺不妙時,風流娘子的一隻纖纖玉手,已一掌重重地拍在他後背心上!
這就是她說的「優待」。
其實她是因為衣服太單薄,不便攜刀,而藏在秀髮中的一撮梅花針,又已全賞給了毒老四,如今想不出手也不行。
她雙手十指白潤如春蔥,這雙手平時如果摸在男人身上,無論她摸的是什麼地方,相信都一定會使得被摸的男人有著飄飄欲仙的消魂之感。
但如果她是出其不意,對準一個男人的後背心重重拍下去,滋味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練的是陰山派柔骨功,她這雙玉掌,遠較很多男人還要來得強而有勁。
三毒拓拔水一個踉蹌,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僅僅一掌,當然要不了這位毒老三的性命。但這一掌,顯然已使這位毒老三五臟走位,失去敏捷的還手能力。
風流娘子知道病虎也能傷人,自是不肯錯過機會。
她身形一動,薄衫飛揚,如花蝴蝶般撲上去,又在老地方狠狠的補了一掌!
三毒拓拔水支持不住了。
悶哼一聲,噴血如雨。
他又向前沖了幾步,終於,卡托一聲,鐵尺落地,人也跟著撲了下去。
就在這時候,忽聽有人冷冷道:「好功夫!」
風流娘子頭一抬,便看到院子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個人。
一個奇醜無比的男人。
風流娘子先是一呆,但很快的臉上便展露出一片親切迷人的笑容。
她認得這個男人。
只要不是君山五毒的死黨,她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要是上門找她的男人,她就有法子應付。
因為這一類男人,德性都差不多,找她都是為了一個相同的目的。
她高興施捨就施捨,高興拒絕就拒絕。
她還沒有遇到一個能抗拒她的魅力的男人,尤其眼前這個醜男人,向以風流聞名,她更有自信,可以把對方像搓麵糰一樣,拉長,捏圓,切塊,隨心所欲。
她跨過奄奄一息的三毒拓拔水,迎上去笑道:「張公子是那一股風吹來的?」
聽她的語氣,好像她方才不是連續殺了五個人,而像是剛燒好了五道菜,聽說有客人來了,來不及解下圍裙,就從廚房裡匆匆迎了出來一般。
無眉公子張天俊仔細的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名女人。
他的眼力不比君山五毒差。
他當然也看到了剛才君山五毒兄弟看到的那些惹火部分。
但是,這位無眉公子目光中並沒有燃燒的跡象。
幾乎連一點火星子也沒有。
他緩緩掃了地上的三毒和四毒一眼,抬頭道:「這是三毒和四毒,他們另外的三兄弟哪裡去了?」
風流娘子微笑道:「都在奴家的床底下,公子要不要進去參觀參觀?」
這是一種很得體的邀請。
也是一種暗示。
一個女人肯讓男人進入卧房,即無異禁地開放;很少有男人會拒絕這種邀請。
參觀死人,當然倒胃之至,但你並不一定非參觀不可;進了像風流娘子這樣一個女人的房間,就算你對參觀有興趣,你也一定會先從活人開始。
可是,無眉公子居然把這份難得的邀請當成了耳邊風,他臉無表情的緩緩接著道:「這五兄弟都是你一個人收拾下來的?」
風流娘子笑笑道:「是的,如果經常如此忙碌,奴家以後可能會考慮一下要不要請個助手。」
無眉公子忽然面孔一沉,冷冷道:「小唐是不是也被你收拾了?」
風流娘子笑道:「恰巧相反。」
無眉公子寒著臉道:「這話怎講?」
風流娘子道:「被收拾的人是奴家,奴家第二天幾乎就起不了床。」
她說這兩句話時,就像病人向大夫訴說病情一樣,居然一點也不感覺臉紅。
無眉公子哼了一聲,不過神色卻緩和了不少。
就是死上五百個君山五毒,都不關他的事,他對這女人,也無所謂喜悅。
他關心的是唐漢那小子。
只要唐漢還活著,並不像外傳的已遭了這女人毒手,他絕不會在這裡多留一刻。
「小子人呢?」
「躲起來了。」
無眉公子一呆,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話?!
「他為什麼要躲起來?」
「怕五毒兄弟找他的麻煩。」
「他自己說的?」
「否則我怎會知道。」
「他為什麼要躲避這五兄弟?」
「因為他偷了五兄弟的解毒萬應散。」
「五兄弟今天來這裡,就是為了打聽那小子的下落?」
「順便也想輪流欣賞一下,床上光衣服的風流娘子,究竟風流到什麼程度。」
「你一氣之下,就殺了他們?」
「殺人不是我的主意。」
「是誰的主意?」
「小唐。」
「你肯為小唐冒險,替他殺君山五毒這種兇殘可怕的人物?」
「我欠他一份大人情。」
「什麼人情?」
「前天在醉仙樓,我想毒死他,但沒有成功,事後他居然沒有記恨,遇上這種好度量的男人,風流娘子什麼事都願替他做。」
「這小子真沒有出息!」
風流娘子一怔道:「你說小唐沒出息?他哪點沒出息?」
無眉公子冷笑道:「要不然就該說你這位風流娘子太糊塗!」
風流娘子倒真有點糊塗了起來。
因為她聽不懂這些話。
無眉公子接著道:「小子一身武功,至少要強過你十倍,連他火種子都擔心應付不了的人物,居然會轉託於你,而你也竟然答應,如果不是他小子沒出息,豈不該說你太糊塗?」
風流娘子喚了一聲,笑道:「這一點你張公子就錯了!」
無眉公子道:「我哪點錯了?」
風流娘子答道:「火種子唐漢的一身武功,誠然遠高過我風流娘子,也許十倍都不止,但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無眉公子道:「哦?」
風流娘子笑道:「至於說到對付君山五毒這一類的人物,奴家敢誇口一句:就是十個火種子加起來,恐怕都抵不上半個風流娘子!」
無眉公子啞口無言。
因為這是實情。
武功並非萬能。
風流娘子能殺死君山五毒,倚仗的不是武功。這件事無論換了誰來辦,都不一定能夠成功;縱然辦成了,也決不會如此順利。
無眉公子乾咳了幾下,又道:「那小子你可知道躲去何處?」
風流娘子掩口一笑道:「就躲在您的背後!」
武林五大名公子,並不是隨意湊合起來的。
五公子各具專長,均非凡品。
以名列五公子之首的無眉公子張天俊來說,光憑一套出神入化的游龍劍法,便足以列入當今武林十大高手而無愧。
如果有人到了這位無眉公子身後,而後者竟然毫無所覺,聽起來豈非一大笑話?
但風流娘子說的並非笑話。
火種子唐漢,如今的的確確就站在無眉公子身後的兩盆芍藥之間!
當無眉公子轉身望去時,他首先接觸到的,便是唐漢臉上那種能將死人氣活活人氣死的五花笑容。
無眉公子一看到火種子這種笑容,滿頭是火。
他就像裝了滿肚子火藥,只等這位火種子點火燃爆似般,惡狠狠的瞪眼道:
「你小子賣弄這麼一手,是不是在炫耀你小子一身輕功,已到了飛絮不驚的境界?」
唐漢笑道:「絕不是這個意思。」
無眉公子道:「不然是什麼意思?」
唐漢笑道:「我只是想藉此告訴你張大公子一件事。」
無眉公子道:「告訴我什麼事?」
唐漢笑道:「告訴你以後看到漂亮的女人,千萬不可心猿意馬,神不守舍,想入非非。否則,就像君山五毒兄弟一樣,隨時都有魂歸離恨天的危險!」
無眉公子一句最難聽的粗話已涌到喉頭,原想隨著一聲大吼吐出來,但不知是何緣故,他那雙水泡眼微微一眨,竟忽然化忿怒於無形,臉上居然也跟著浮起了一絲笑意。
他似笑非笑的點點頭,道:「佩服,佩服!你小子這套方法,果然高明之至。」
唐漢不覺一愕道:「你說我這一片『好意』是套『方法』?」
無眉公子嘿嘿不已,道:「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一個人情緒不穩定的時候,也就是他喝酒最容易醉的時候!本公子承認,以前跟你小子拼酒,的確輸給你小子不少次。直到今天,本公子總才算突然悟透了,輸酒的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
「各人心裡明白!」
「你意思是說:以往你每次輸酒,都是因為事先我在語言上激惱了你,以致影響了你的酒量?」
「你如果不願承認,當然可以賴賬。」
唐漢冷冷一笑道:「請問張公子閣下,如今你張大公子的氣平了沒有?」
無眉公子走鼻音道:「不平怎麼樣?平了又怎麼樣?」
唐漢笑道:「如果你認為目前是你張大公子心情最平靜的時候,我們不妨再找個地方,好好的重新較量較量。」
「隨時奉陪。」
「走!」
「且慢!」
「等啥?」
「我還得問你一件事。」
「說」
無眉公子道:「你大概已來了一會兒,關於收拾五毒兄弟的事,你覺得我們這位風流娘子剛才所說的可全是實話?」
唐漢微笑道:「差不多是實話,只有一點與事實不符。」
無眉公子道:「哪一點?」
唐漢笑道:「那天我們在一起,第二天起不了床的,是我,不是她。」
無眉公子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道:「兩張厚臉皮,一對現世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