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梆子聲一響,齊太媼厲聲道:「各路群雄,已在外面等我們,我們兩人,也做不得主,你若真要為眾請命,請到外面,與天下各路好漢一聚如何?」

顧文瑜尚自沉吟未答,蘇慧已然踏前一步,附耳低聲道:「師傅,咱們要動手就在這裡動手,一到外面去,他們的人更多,只怕我們想走也走不脫哩!」

顧文瑜大搖其頭,道:「阿慧此言差矣,我們行止光明正大,正要叫普天下黑道人物,知道他們所行非正,何怕人多?」

趙巴陰惻惻地一笑,道:「顧大俠說得不錯,請顧大俠先行!」

手一擺,便清顧文瑜先走,顧文瑜客氣了一下,便向前一步跨出,蘇慧暗一頓足,知道勸他不聽,只得和姐姐一使眼色,蘇怡知道她的意思,兩人故意停步不前。

趙巴和齊太媼面露冷笑,隨在顧文瑜的後面,兩姐妹走在最後,蘇慧搶前一步,已然跟著趙巴,出了門帘,蘇怡剛也待掀開門帘,跟了出去時,忽然想起,自從進了這個洞底之後,伍中星一直站在一角上,一動也未曾動過,看來山像是被人點了穴道。

為了他,幾乎無端端地和伍中年結下血海深仇,難得他未死,何不趁此機會,將他穴道解去,倘若僥倖伍中年未被齊太媼和趙巴所害,則可釋去彼此之間的仇恨,因此一住腳,又縮了回來,轉身一看,伍中星仍站在洞角處。

她行事比蘇慧小心許多,又掀開了門帘一看,只見他們一行四人,已然向前走出兩丈遠近,那嘈雜的人聲,也已全部停止,顯得寂靜無比,而四人並未發現自己故意落後。

心中一喜,一點足尖,來到伍中星身後,探頭過去看時,只見伍中星滿面怒容,僵在那裡,除了眼珠不停轉動之外,其他地方,一動也不動。

顯而易見,是被人點了穴道,蘇怡忙低聲道:「伍公子,別耽心,我來為你解穴道!」

縴手揚起,「呼」地一掌,向伍中星的肩頭拍去,在一掌拍出之際,只覺得伍中星眼中,似射出一蓬怒焰,但她還只當伍中星是記掛著金山頂上的那段仇恨,只當自己一將他穴道解開,便可化解。

因此絕不考慮,掌起即落,一掌正拍在伍中星的肩頭之上。

那一掌拍了上去,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因為手掌所觸之處,竟然硬如木石,同時見到伍中星面上,泛上了一股紅氣。

在那一瞬間,蘇怡已知不妙,她本是名家子弟,焉有不知練功之人,面泛紅氣,是內功將散之狀,實在是極其危險的一件事,她雖然不明白何以自己是為了替他解開穴道,他便會突然散功,但心中卻也是焦急無比。

只見伍中星悶哼一聲,身了一搖,似要向地上倒去,蘇怡心中一急,救人要緊,也顧不得男女之嫌,身子向前一傾,便自將他扶住,急問道:「伍公子,你……」

一個「你」字才出口,眼前一花,「叭」地一聲,俏臉上已然中了伍中星一掌。

蘇怡定睛一看,只見伍中星面色已然由紅而白,晃眼之間,變成了死灰色,知道自己這次,又在無意之中,闖了大禍,急道:「伍公子,我只是想為你解開穴道,並不知道因此會使你受到傷害,你先別忙發怒,究竟如何才能使你復原,你快說啊!」

伍中星喘息連連,嘴唇掀動,已然口不能言,兩眼之中,充滿了怨毒之色,蘇怡不禁急得沒了主意,突然之間,記起常聽得人說,若是有人身受重傷,只消以本身功力,自對方背後「靈台穴」中渡入,便能暫時遏制傷勢,連忙伸出右手來,按在伍中星背後的「靈台穴」上,真氣運轉,將內力浙漸逼過,一面星目流轉,注視著伍中星面色的變化。

只是過不了多久,伍中星的面色,已然由灰而白,好了許多。

蘇怡不禁心中暗自欣慶,仍然將內力源源送過,伍中星俊目微閉,喘息已不如剛才那樣地急促,但只是不言不語。

又過了一會,蘇怡見伍中星面色已漸漸紅潤,正想將手掌提離伍中星背後的「靈台穴」時,突然覺出手掌一緊,從伍中星的背後生出一股極大的吸力,將自己的手掌,緊緊地吸在他的背上,用力一提,竟然提不起來。

手掌提不起來,蘇怡還不覺得吃驚,最令她心驚的,是自己本身的內力,竟然收遏不住,也有一股極大的吸力,向前吸去!

蘇怡自然知道,以本身功力,助人療傷,會使自己受到很大的損失,但剛才事出倉猝,唯恐自己一出手傷了伍中星,冤讎鬧得更深,救人要緊,所以才毅然行之,而此時本身真氣,已不受控制,這樣下去,不消一個時辰,內力耗盡,便須身死,大驚之餘,急道:「伍公子,你現在可感到好點了?我竟然不能遏制自己內力,你試一運真氣看看!」

她雖然淘氣異常,但心地卻極是善良,絲毫也未曾最想到自己內力如江河奔瀉,向對方體內注去,可能是對方搗的鬼!因此她還以為是自己救人心切之際,在真氣運轉上,出了什麼差錯,而希望對方傷已漸愈,也運轉真氣,來抵制一下,以便挽救,怎知一言甫畢,便見伍中星的臉上,泛起了一個極是詭異的笑容。

伍中星和伍中年弟兄兩人,面貌相似,性格卻大相逕庭,伍中年敦厚,而伍中星卻不免失諸輕佻,但也不是過份,因此看來除了五官清秀英俊之外,反令人覺得他神采飛逸。

但此時那一個詭笑,卻令得蘇怡吃了一個大驚,因為在那一絲詭笑之下,雖然是伍中星,可是和以前的,已經完全兩樣,在他的面上,已然找不出一點正氣來!

蘇怡一驚之下,仍未想到伍中星在暗中弄鬼,只當他仍然懷著仇恨,忙道:「伍公子,令兄與江心派生了激戰,在危急之際,我姐妹兩人已將他救下,如今正在翠竹渚中,金山之事,原是一場誤會,剛才我解伍公子穴道,也是為了要解釋……這場……誤會,伍公子若不試運……轉……真氣,只……怕……」

講到此處,益發覺得自己的內力,如巨鯨吸水也似,向對方體內投去,用盡功力,無法制止,十成功力,已然去了七成,心中一慌,連講話都斷斷續續,不能連貫。

突然聽得伍中星「哈哈」一笑,道:「賊賤人,認命了吧!還多廢話作甚?」

蘇怡大吃一驚,失聲道:「伍公子何出此言?」

伍中星又是一笑,臉上神色得意之極,猛地吸了一口氣,就在這一口氣之間,蘇怡全身皆震,尚餘三成內力,又失去了一半,伍中星「哈哈」大笑,道:「好妙的吸星神功!」

蘇怡聽得自他口中,道出了「吸星神功」四字,雖然仍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已然料到了幾分,驚道:「原來你並未被人點了穴道!」

伍中星一笑道:「不錯,只惜你遲想到了半個時辰,否則,也不致於遭此幼數,以我武功,豈會被人點了穴道?我在此佇立,經已七日七夜,正是在練那吸星補功,你自己送了上來,卻是怪不得我哩!」

蘇怡心神皆震,道:「伍公子,我與你說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何必對我下此毒手?」

伍中星詭笑一下,又吸了一口氣,蘇怡只覺全身軟弱,手掌上的吸力,也頓時消失,一時之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心知一身武功,盡皆失去,面對著這個貌相俊雅,心思毒辣的人,不知要有怎樣一個結局,想要大聲叫喊,忽然伍中星面上又現出一個邪惡已極的笑容,向蘇怡一步一步,慢慢地逼了過來。

蘇怡心中暗叫不妙,踉蹌向後退了一步,但是這十餘天來,伍中星功力已然大進,就算蘇怡武功未曾盡失,怕也不是他的敵手,更何況此時的一身功力,已全被伍中星施展「吸星神功」吸去,已經是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弱女子,更無法與伍中星相比。

伍中星向前走來,逼到了蘇怡的近前,蘇怡突然在他的眼中,發現了野獸似地神色,而伍中星俊雅的臉龐,在剎那之間,也顯得如同鬼怪一樣,不,任何鬼怪,皆不應該有如此的丑鬼!

蘇怡只覺得肩頭一陣劇痛,已然被伍中星抓住,同時伍中星閃耀著野獸的光芒的眼睛,漸漸向她移近,移近,移近……

那兩隻眼睛,變成了兩個吞噬人的深坑,蘇怡是感到那深坑之中,有著無數盤旋騰躍的毒蛇,要將自己噬得粉身碎骨,她本能地尖叫起來,但是尚未出聲,已被伍中星捫住了嘴,她也在那時候,昏了過去……

卻說顧文瑜當先出了那洞,轉了一個彎,便來到那滿點著火把的地下大廳之中,蘇慧因為心情緊張,又怕跟在師傅後面的赤血鬼趙巴和碧血神魔齊太媼兩人,突然出手加害師傅,因此眼睛一霎不霎地望定了他們兩人,準備一有動靜,立即出聲提醒。

因為全神貫注的緣故,竟未發覺姐姐並沒有跟在自己的身後,一直來到了那大廳中,只見數百人一起靜了下來,紛紛讓道,讓自己等人通過,有幾個站得近的,都面露訝異之色,蘇慧知道事關重大,更是不敢稍懈。

只見齊太媼一點手中鳩頭杖,地下大廳中,更是靜得出奇,連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得清,等了片刻,齊太媼才突然拔起身形,無聲無息,落在正中那石台之上,又向廳中所有人緩緩注視了一遍,才冷冷地道:「難得各路好漢,今日賞面,應邀來到此處,合該血魔門發揚光大,從此睥睨武林!」

講到此處,略頓了一頓,所有人都屏氣靜息,聽她說下去,齊太媼臉上似笑非笑,道:「各位既然來到此地,可見我們兩人,昔年威望仍在,各位在各處行走,難免受人欺負,若是從此歸入血魔門下,互通聲氣,當可所向無敵,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她話講得雖是十分客氣,但言中之意,分明是叫眾人全都歸入血魔門中,由她統轄。

那一干黑道上人,在接到邀請之時,也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因此齊太媼一言甫畢,只聽得轟雷也似,連聲叫好之聲。

顧文瑜面色略變,向前踏了一步,但趙巴也跟著踏前一步,道:「顧大俠稍安毋躁,齊大掌門自有道理!」

顧文瑜只得耐著性子,不再言語。

只見齊太媼面帶笑容,道:「難得各位如此相信本門,血魔門從此聲勢煊赫……」

她一開口,人叢中早已沉寂無聲,但是她只講到此處,忽然聽得一人大叫道:「且慢!」

那兩字,也是顯得極是嘹亮。

眾人一齊循聲看去,只見講話的乃是一個獨臂中年漢子,有認得的,俱知是山東道上的獨腳大盜,獨臂柏龍,都不知道他要講些什麼。

只聽齊太媼冷冷地道:「柏朋友有何指教?」

獨臂柏龍大踏步地來到石台底下,道:「齊大掌門,若是在此的朋友,一齊歸入血魔門中,血魔門自然從此所向無敵。但正派中一干高人,雖然歸隱多年,但一聽得我們聲勢壯大,必然要出頭干涉,血魔門若沒有一位武功出眾的人物為首掌門,只怕不到一個月,終須仍歸瓦解!」

眾人一聽他這番話,心中俱皆暗暗吃驚,齊太媼勃然大怒,厲聲道:「柏朋友,你可是說我老婆子武功不濟,不足以執掌血魔門?」

柏龍本是面對眾人而講活的,一聽得齊太媼如此說法,立即轉過身去,身形凌空拔起,已然站到了那石台的一角,當他身子拔起之時,顧文瑜等高手,在一旁看得清楚,只見他雙腿不彎不曲,分明是逕以內力,彈了起來的。

顧文瑜心小不禁訝道:「這獨臂漢子武功不錯啊,想不到黑道上還會有這樣的一個人物!」

其餘黑道上人,連赤血鬼趙巴在內,心中俱各大是驚異。

這個獨臂柏龍雖然只在山東一帶做案,但名頭都極是響亮,黑道上皆知其名,可是又沒有一個人是和他熟悉的,也俱都不知他武功的深淺。

如今聽他語下之意,竟大有爭血魔門掌門之意,不由得大感興味,全神貫注,要看個究竟。

蘇慧在柏龍大叫「且慢」這時,循聲轉頭一望,才發現姐姐並未在自己的身後,心中大疑,本想著迴路去尋找,但緊接著獨臂柏龍和碧血神魔齊太媼又鬥上了口,心知有一場熱鬧可看,又素知姐姐心細,只料不致於出事,因此也就放過,卻未料到蘇怡會在那洞中,為伍中星所趁!

柏龍上了石台之後,只是站在角上,那石台約有兩丈見方,齊太媼站在正中,兩人相隔,約有丈許遠近,柏龍朗聲通:「柏某並非說齊朋友武功不濟,只是說齊朋友不足以為血魔門掌門!」

這句話講得如此之明顯,眾人不禁盡皆大驚。

須知眼前齊集在這地下大廳中的人物,俱都是各地黑道上的知名之士,是齊太媼和趙巴兩人,二次出山以來,幾經打聽,才請了來的,其中高手頗多,如川西道上的川西三梟,南海黎族惡人,擅使毒藥的南海雙惡:郭無我、郭無他,黃河上下,水路黑道盟主,水王徐靈,淮水幫幫主,女煞神黃嬌等人,俱都是獨霸一方,作威作尚,橫行多年,無人能敵的人物,也都震於趙巴和齊太媼兩人的威名,未敢出聲。

柏龍的名頭雖響,但山東道上,黑道盟主,卻是鐵雁程青主,如今也未作一詞,而柏龍卻公然講出這樣的話來,怎不令眾人心驚?

齊太媼怪笑一聲,鳩頭杖在石上一頓,「叭」地一聲,一串火星冒處,已經有四六片石片,飛了起來,似有意,又似偶然,向柏龍飛了過去,柏龍獨臂一沉,衣袖展處,將石片擋住,道:「齊朋友,我如此講法,乃是為血魔門而言!」

齊太媼滿頭亂髮,齊皆倒豎,再加上她矮小丑陋,直如精怪一樣,尖叱道:「我不配當掌門,難道是你這獨臂鬼才配!」

此言一出,台下響起了一片附合之聲。

獨臂柏龍冷笑道:「如今也不是徒爭口舌的時候,敢問齊朋友,號稱血魔門鎮門之寶,掌門信物的血魔刃,如今何在?」

齊太媼一聽此語,不由得一怔,向後倒退了一步,講不出話來,眾人心內也是一楞,暗想這是什麼活?難道齊太媼和趙巴兩人,大會黑道上人物,竟連血魔刃也被人搶佔了么?不免傳出了一陣交頭接耳之聲。

蘇慧聽了,心內也是奇怪,她在鎮江城中,酒店之內,見伍中年出手便是一柄血也似紅的寶刀,斷了江心派兩人的兵刃之際,已覺得那柄寶刀,非同小可,後來在江邊,伍中年又因此刃,傷了許多人,她更以肯定那便是江湖上傳說的血魔刃,但是也不明白那柄血魔刃何以會到了伍中年的手中,此時聽柏龍一問,更是傾耳細聽,沒有精神去理會蘇怡的去向。

只聽得柏龍一聲冷笑,道:「血魔刃已然不在了,是也不是?齊朋友何妨直言?」

齊太媼氣得大叫道:「赤血鬼,帶那小畜牲來!」

趙巴答應一聲,身形如飛,一去即回,只聽他叫道:「接住了!」

接著便是一個孩子,「哇」地一聲大叫,凌空向石台上飛去!

齊太媼一見那孩子飛到,鳩頭杖一挑,便向那孩子的腰際挑去。

當齊太媼厲聲呼喝赤血鬼的時候,眾人只當趙巴一定是入內去將血魔刃取出,以應付獨臂柏龍的挑寡,怎麼也料不到趙巴去而復轉之後,竟然會拋出了一個小孩子來,如今天下黑道人物齊集,雖無行動,亦覺殺氣滿堂,突然之間多了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孩子,顯得不調和到了極點。

齊太媼一杖,眼看將那孩子挑中,突然一聲龍吟,儒俠顧文瑜已然實在忍不住,而且看那孩子在半空中扎手紮腳,若是被齊太媼一杖挑中,非將小命陪上不可,長吟未畢,早已身形凌空拔起,使的正是上乘輕功,全憑本身精湛已極的真氣,將身子提起的「節節升天」功夫,雖然後起一步,但是幾乎和那孩子一起下沉,手臂一探,已然將孩子抓住,這才一個轉折,落於石台的另一角上,道:「齊掌門何必加害一個孩童?」

低頭一看,那孩子張大了眼睛,臉上雜有驚懼之色,但是卻不如一般孩子那樣遇到驚慌的事,便面如土色那樣,而是在驚恐之中,還逞出一股倔強之氣,同時,感到抓住他的肩頭,異常強韌,像是已有多年內功一樣,心中不免大是奇怪。

而那孩子,也像是知道顧文瑜才將他從險地之中,救了出來一樣,肩頭雖仍為顧文瑜抓住,卻是一點也不掙扎。

齊太媼見那孩子半途上被顧文瑜抓去,心中更是暴怒,叱道:「顧文瑜干你什麼事,要你再次三番,來橫加插手?」

鳩頭杖就著剛才一挑未中之勢,「霍」地一聲,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圈,杖端鳩頭,逕向顧文瑜頭上啄下。

顧文瑜只是身子向旁一移,並不還手,齊太媼那一杖下沉之勢,極是急驟,但顧文瑜才一移開,她手臂一掙,拐杖已然橫掃而至,變招之快,不可思議,顧文瑜長眉一挑,衣袖展動,袍袖寬寬,「呼」地迎了上去。

齊太媼嘿嘿怪笑,突然一縮手,鳩頭杖也跟著向後一縮,鳩頭當胸點到,點的正是顧文瑜胸前的「華蓋穴」。

那「華蓋穴」號稱五臟之華蓋,與背後的「靈台穴」又稱人心穴,再加上頂門上的「百匯穴」,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三個穴道,齊太媼一出手便點顧文瑜的「華蓋穴」,只此一招,已可見她之為人。

顧文瑜面色一沉,左臂向外一揮,將那孩子帶開一步,左腕一翻,逕向疾點而來的鳩杖,一掌拍了出去,他內功精湛,掌力凝滯,已可隔擋實物。

但齊太媼亦不是等閑之輩,此時心中暴怒,出手更是狠辣無比,一見顧文瑜一掌擊出,鳩頭向上一昂,逕向顧文瑜手臂啄去,顧文瑜怔了一怔,急忙後退,總算見機得快,才未曾被鳩嘴啄中,齊太媼怪叫一聲,又待趕了過去,在一旁的柏龍已然冷冷地叫道:「齊朋友,那血魔刃下落如何,請速交代,何必節外生枝?」

齊太媼生性暴躁無比,藝成以來,便已兇橫成性,連她生死之交的老搭擋,赤血鬼趙巴,在她狂性大發之際,都不敢多置一詞,只好由得她去發狂,幾時曾受過人家這等冷言冷語的奚落?滿頭亂髮起伏再三,大喝道:「血魔刃是我的東西,要你這獨臂鬼管什麼閑事?」

獨臂柏龍面色鎮定,道:「你不要我們加入血魔門,自然無話可說,否則,我們當然要問個清楚,不然何足以睥睨武林,行事無阻?」

這幾句話,卻是說得大有道理,台下眾人,聽柏龍向齊太媼追問血魔刃的下落,已然大是騷動,又見那一臉正氣的書生,竟是名列十大高手之中的儒俠顧文瑜,心知今日之事,沒有這樣簡單,女煞神黃嬌首先叫道:「獨臂柏龍說得不錯,那血魔刃若是不在,還提什麼血魔門?」

趙巴冷笑一聲,道:「黃幫主,你安知那血魔刃不在?」

女煞神黃嬌也是一個向不服人的女魔頭,冷笑道:「若是在,為何不敢拿出看一看?」

赤血鬼趙巴知道眼前的情勢,若是不將血魔刃取出,實是難以服眾,但是血魔就卻的確不在自己處,已然在半個月之前失去,因此大喝一聲,道:「各位聽我一言,那血魔刃如今確是不在,但卻立即可以尋回,只要向那小畜查問,便沒有不知之理!」

眾人聽得這樣的一柄武林奇珍,竟和這個小孩子有關,不由得大是驚愕,一時之間,都靜了下來,柏龍和顧文瑜同時開口,各講了一個字,顧文瑜便道:「柏朋友先請!」

柏龍道:「我今日到鎮江前,遇見了江心派掌門,水中仙江一統道是閩北陰陽派的一個弟子,手持血魔刃,在長江邊上,殺了他們中幾個高手,是以才知血魔刃已然不在此處,趙朋友既然如此說法,何不快問那小畜牲,將血魔刃追了回來?」

等他講完,顧文瑜才道:「趙二掌門休得妄言,這稚子如何會與血魔刃有關?」

趙巴陰惻惻一笑,道:「顧文瑜不知其中內情,自然難免如此想法,只要將孩子交我手中,他自然會指點血魔刃的所在!」

儒俠顧義瑜將信將疑,手一松,那孩子卻依在顧義瑜身上,不肯走過去。

赤血鬼趙巴也一躍上了石台,伸手便要去拉,那孩子「哇哇」大叫,向顧文瑜懷中亂拱亂鑽,想要避開趙巴。

顧文瑜心中大是猶豫,這孩子上得台來,一句話也不講,不知是什麼來頭,趙巴只是說向他問幾句話,他卻顯得如此害怕,本來絕無理由,放孩子到趙巴那裡去的,但是自己此來,原來是想說動這一干魔頭,令他們不要再作惡,可以不要翻臉,還是不翻臉的好,似乎又該將孩子交還給趙巴。

他這裡心內猶豫未決,蘇慧在台下早已看出於他的心思,大叫道:「師傅,別聽那赤血鬼的話,那孩子又聾又啞,根本和血魔刃沒有關係,是我們從江邊救來的,放在翠竹渚中,又被他們兩人強搶了來的!」

顧文瑜心中一怔,道:「兩位原來到過敝居了?在下適好不在,有失迎,十分抱歉!」

蘇慧在台下啼笑皆非,趙巴道:「顧大俠不必客氣,這孩子正如蘇姑娘所說,又聾又啞,但是他卻能懂得我的手勢,是可問出他那血魔刃現在何處!」

蘇慧實在忍不住,道:「你和這孩子是什麼關係?你是他的什麼人?為什麼你能和這孩子以手勢通話?」

赤血鬼趙巴一怔,道:「蘇姑娘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蘇慧情知那孩子的來歷有異,又有伍中年的重託,一頓足,道:「我管定了。」

又一揚頭,道:「師傅,別將那孩子給他!」

趙巴陰笑一下,道:「顧大俠,咱們血魔門可是與你無冤無仇!」

顧文瑜據事論事,答道:「趙二掌門說得不錯。」

蘇慧已然知道這赤血鬼趙巴,為人奸詐無比,師傅卻迂腐老實,再說下去,非上他的當不可,不如趁早自己先動手,還來得乾脆,主意打定,叫道:「赤血鬼,自古邪正不能並立,什麼冤讎不冤讎,你先吃我一掌!」

皓腕一翻,躍高三尺,「呼」地一掌,逕向趙巴頂門拍下,顧文瑜急叫道:「阿慧不可冒失!」

但蘇慧出手快疾,那一掌,早已離趙巴頭頂,不過尺許,趙巴那裡將她放在心上,略一退避,抬臂便格,蘇慧自知不是他們兩人的敵手,志在搗亂,引師傅動手,一見趙巴抬臂來格,突然「啊呀」一聲尖叫,向後倒去,著地便滾,一面滾,一面大叫道:「好赤血鬼,竟然以這樣的歹毒暗器傷人,虧你還是一派掌門!」

這一下,不但儒俠顧文瑜被地瞞過,連赤血鬼趙巴也是莫名其妙,暗忖自己一揮臂,她便倒了下去,何曾發什麼暗器來?莫非台底下有人暗中助拳不成,這也未免太小覷自己了!

顧文瑜一見蘇慧在地上亂滾,踏前一步,吃驚道:「阿慧,你怎麼啦?」

蘇慧大聲叫嚷,道:「師傅,我中了赤血鬼趙巴的暗算,你可得為我報仇!」一面叫,一面臉上裝出痛苦無比的神色來。

顧文瑜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他這人從不輕易發怒,但一怒之後,若不是將事情弄明白,卻是不肯就此了結,面色一沉,道:「趙二掌門,小徒雖然冒犯尊嚴,但她總是武學後進,閣下就算要出手教訓,也不應該不按武林規矩,一照面就暗箭傷人!」

趙巴自己沒有發過什麼暗器,但此時此地,卻不容得他辯解,向齊太媼使了一個眼色,齊太媼早就氣得肺都要炸,立即發作道:「傷了你的徒弟,你又怎麼著?」

一個「著」字,剛在空中響起,鳩杖貼地橫掃,無聲無息,也已然掃到了顧文瑜的身前。

一掃到身前之後,手腕一壓,鳩頭直跳了起來,當胸撞到,顧文瑜知道再想委曲求全,已無可能,後退一步,手一提,令那孩子坐在肩上,斜刺里又跨出一步。

在他連跨兩步的時候,碧血神魔齊太媼的鳩頭神仗,已然一連使了三招。

那十招連環使出,她那鳩頭神杖又長,只見滿台上全是杖影,獨臂柏龍一見她杖法展開,如此神威,而且已看出她不單是向顧文瑜進展,而是連自己包括在內,冷笑一聲,早已躍下台去,赤血鬼趙巴退到石台一角站定。

本來碧血神魔的杖法,號稱「萬鳩杖法」,那是指她杖法一經展開之後,招招連綿,中間毫無空隙,使到急處,杖頭鐵鳩,幻化成為數十點,漫空飛舞而言,蘇慧雖是在台上打滾,也不免為她鳩仗掃中,但是顧文瑜看來像踱方步也似地兩步跨過,竟在她如羅網也似向下罩來的杖影避開,並且還將蘇慧護住,叱道:「阿慧,快下台去,運真氣護住傷處,我暫時顧不得你了!」

蘇慧實際上一點也未曾受傷,見師傅和齊太媼動上了手,心中大喜,一個骨碌,滾到了台下,站了起來,向人叢中便鑽。

碧血神魔齊太媼成名甚早,究竟武功多高,倒有一大半人,未曾親眼見過,儒俠顧義瑜更是只聞其名,連見面都是第一次,人人都想看他們動手,蘇慧鑽入人從中,也沒有人去注意她,顧義瑜見蘇慧到台下,便生龍活虎,不禁一呆,齊大媼看出有機可乘,也突然一停。

顧文瑜見齊太媼突然一停,只當她要停手不打,一掌將要拍出,也硬生生將勢子收住。

怎知齊太媼這一停,是因為看出了顧義瑜剛才那縱橫幾步,走得從容,但是卻能避過自已排山倒海而至的連環三杖,分明是傳說中的「乾坤大挪移法」,這一類功夫,是絕頂輕功,揉合著子午步法而成的,一經使展,對方兵刃的招式越多,就越是能在其中尋找空隙,從容躲避。

齊太媼七歲學藝,到如今已有近六十年之經驗,因此立即變法,身形凝滯,剛好碰上顧義瑜心地踏實,雖然身懷絕技,但實在算不得是武林中人,只是一個讀書人而已,毫無臨敵經驗,齊太媼一停,他也停了下來,給了齊太媼一個極佳的時機。

若然齊太媼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一杖將顧文瑜擊到的話,以顧文瑜的武功而論,足可抵擋,但是齊太媼一停之後,立即進招,不是攻向顧文瑜,仗頭一翹,竟然直指顧文瑜肩頭上的那個聾啞小兒!

顧文瑜只覺齊太媼杖尖不向自己,心中一呆,霎那間竟忘了肩頭上的孩子,還不知道齊太媼此舉是什麼用意,直到肩頭上的那聾啞小兒「畦」地一叫,才猛地省起,急忙身形一矮,鳩杖「刷」地在那小兒頭頂上擦過,將那孩子的一角衝天辮,齊頭皮挑斷,只要顧文瑜稍慢一點,那孩子非被齊太媼的鳩頭杖,將整個天靈蓋揭飛不可!

顧文瑜這一下,避得不可謂狼狽,但他究竟武學深湛,本身形一矮之際,已然打橫跨出了一步,恰好將齊太媼接蹤而至的一杖避過,那兩下顧文瑜身受之險,實在是間不容髮,等到那一杖避過,顧文瑜人已被逼到了石台的一角,右手在懷中一探,「刷刷」兩聲,已探了一柄長近三尺的大摺扇在手中。

齊太媼一見顧文瑜兵刃在手,更是不敢放鬆,「萬鳩杖法」疾展而開,一連三招,俱是攻向下盤,顧文瑜雖然取出了摺扇,但仍是只仗「乾坤大挪移法」,在台上來回遊走,只是趨避,並不還手。

齊太媼那攻下盤的三招一使完,怪叫一聲,陡地一躍,又是三招,杖影如山,從左面壓來,這三招,攻的卻是上三路,也等於是也向那聾啞小兒進招,顧文瑜這才力透五指「鏘」地一聲,抖開了摺扇。

那面鐵扇子一被抖開,晶光閃閃,宛若一面鐵盾,輕輕一搖,團團扇影精光,已將那聾啞小兒護住,只聽得「鏘鏘鏘」三聲響,齊太媼那三杖,全都擊在扇上!

蘇慧在台下面鑽出了兩丈許,也回過身來,全神貫注,看著齊太媼和師傅動手,一見師傅取出了鐵扇子,不禁大喜。

因為她記得顧文瑜曾和她說過,那柄鐵扇子,共有三招,每一招之中,就有三三見九,九式變化,而每一個變化,實則只等於普通兵刃的一招,其中仍有虛實互換的許多奧妙,而所以只設三如,是因為那一柄鐵摺扇,可以作點穴钁、屑、鏟三般兵刃的用途,每一種兵器,只設一招。

因此看來雖然簡單,實則繁複無比,蘇慧見師傅練功時,團團金光,繞身而舞,好看之極,也曾磨著師傅要學,後來卻因為太以麻煩,所以連皮毛也未曾學得,便自放棄不顧。

據師傅說,他十年之力,創出了那一套扇法,但是卻從來未曾用以對敵過,此時取出,當有一場熱鬧可看,怎知看下去,師傅競仍然沒有還手的意思,只不過是為了護衛那聾啞小兒,所以才將那摺扇取出的!

蘇慧不禁搖頭嘆息不已。

齊太媼那三杖,每一杖都力重千斤,敲在摺扇之上,只覺得對方真力,純剛無比,知道對方所習,是正派中正宗內功,自己功力雖然不會比他低,但所習內功,卻極是邪門,邪不勝正,和他硬拚,卻是不容易佔到便宜,因此毒計又生,趁著扇上大力,將杖激起之際,鳩杖向上一揚,霎那之間,向前連跨三步,左手「呼」地一掌,逕向顧義瑜肩頭拍來,拍的仍是左肩!

齊太媼身材矮小之極,和顧文瑜長身玉立相比,只及他的腰際,雖是伸手來拍,也夠不到,而她卻在一掌拍出的同時,右手一沉,鳩杖杖柄,已然點到了地上,人也隨之升起,那一掌正好向顧文瑜的左肩拍到,顧文瑜鐵扇向下一移,仍然只擋不攻。

齊太媼驟然一聲怪笑,道:「顧文瑜,你中計了!」

握住拐杖的右手,突然向上一滑,滑上了尺許,那本來是擊向顧文瑜左肩的一掌,也就變得是向那孩子擊去。

她那一掌擊出之時,雙足實際上已然離地,再向上滑去,就算來到杖尖,也不是難事,但顧文瑜的視線,卻為自己的摺扇所擋,只當她身形甚矮,不可能突然長高,因此只防她突攻下面,未防她反向上攻到,急忙移扇要擋時,那孩子的扇頭,已然被齊太媼鬼爪也似的抓住。

顧文瑜斜眼一睨,大驚失色,連忙「鏘」地合攏摺扇,去點齊太媼的脈門,同時左手按,按住了孩子的雙腿,但齊太媼卻冷笑一聲,道:「顧文瑜,你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顧文瑜一怔,道:「為什麼?」

齊太媼「嘿嘿」怪笑,滿面得意之色,道:「你一動,你猜那小畜牲可經得起我的那一抓!」

顧文瑜面上變色,道:「齊掌門,君子不遷怒,我與你動手,與這小兒何尤?」

他講這話,確實是在心中感到理所當然,但聽在一干黑道上的人物之中,不由得哄然大笑起來,顧文瑜莫名其妙,又道:「齊掌門!」

但只講了三個字,卻被齊太媼打斷了話頭,道:「少廢話,你快鬆手將孩子放下!」

顧文瑜為人雖迂,但此時知道若是一鬆手,孩子卻非被她搶過去不可,這手是萬萬松不得的,因此道:「齊掌門,你聽我說!」

齊太媼冷笑道:「別放屁,我什麼都不聽!」

顧文瑜無法可施,又不敢出手向齊太媼擊去,唯恐齊太媼當真加害那孩子,兩人僵持了片刻,齊太媼突然叫道:「赤血鬼,接住了我的鳩杖!」

手一抖,鳩頭杖「刷」地脫手飛出,顧文瑜尚未猜到她是何用意,「叭」地一聲,小腹上已然中了她的一掌。

這一掌力道來得極大,若不是顧文瑜知道事情緊急,早已將純陽之真氣,淌布全身,當場便得受傷,鐃是這樣,硬挨了一掌,總是難受,心神略受震動,剛待還手,忽然聽得齊太媼冷冷地道:「顧文瑜,你若是擋我掌擊,那孩子便一命歸西!」

顧義瑜一楞,已將翹起向她「扇井穴」點去的摺扇,便僵在半空,點不出去,而就在此時,「砰」地一聲,左胸又中了一掌。

同時腕口,左胸中掌,便比右胸來得厲害許多,因為人身心臟位置,生在左胸,齊太媼那一掌,足用了幾成功力,顧文瑜雖是真氣精純,但是只處於挨打的地位,吃虧不免甚大,心脈一震,眼前一陣發黑,一個搖晃,向後退了一步。

他這裡向後一退,齊太媼踏步進身,仍在剛才的地方,「呼」地又是一掌,又將顧文瑜擊退兩步。

而顧文瑜為了怕她加害那孩子,卻始終不還手!

照事實說來,碧血神魔此時的手段,可謂卑鄙已極,但是台下眾人卻全是黑道上人物,見她佔了上風,竟然大喝其采,將蘇慧急得抓耳撓腮,不知怎麼才好。

剛好她身旁有一個矮個子,也在怪聲叫好,也顧不得周圍全是他們同黨,大怒道:「混帳東西,叫什麼好?」抬腿便踢。

那矮個子武功極是平常,正在興高采烈之際,那留預防?被蘇慧一腳踢個正著,怪叫一聲,向後倒去,又撞到了三四個人。

蘇慧見師傅只是挨打,看來已然輸定,索性鬧他一個大的,腳步一滑,趕向前去,一把抓住了那矮個子的足踝,將那矮個子直提了起來,身形一轉,竟將他當兵刃,沒頭沒腦,在人叢中亂砸!

那地下大廳雖然大,但是已聚集了二百餘人,再給蘇慧這一來,立時大亂。

蘇慧早已蠻勁大發,指南打北,指東打西,銳不可當,有幾個高手,想要擠過來對付她,卻又為人所阻,簡直是亂到了極點。

但在台上的齊太媼卻不理會那一套,在剎那之間,又向顧文瑜擊了三掌。

顧文瑜心中暗叫不好,再這樣挨打下去,難免被她打成重傷,看出她再擊下來,仍是向左胸擊到,真氣鼓盪,凝於心胸,果然才一準備停當,齊太媼一掌又到,顧文瑜胸肌一收,真力疾吐,滿以為這一下,少說也可以將齊太媼手掌震開尺許,怎知真力一吐之後,只是未為她掌力所撼,但是她的手掌,卻緊貼在左胸之上,並不移開,同時,自已的內力,竟像是被一股極大的吸力,向前直吸了過去!

顧文瑜這一驚非同小可,尚幸他內功精湛,連忙涵胸拔背,吸一口氣,將全身關元,盡皆封住,才將真力前發之勢阻住,但在那一晃眼的時間之中,已然損耗了不少真力!而那些真力,當然毫無疑問,是被碧血神魔齊太媼,以「吸星神功」吸了過去!

那吸星神功,是齊太媼和趙巴兩人,被苦尊者、洪一夫、殷景紅等三大高手,趕至灕江小島上禁鐧之時,在山洞中無意中發現的極厲害的邪門功夫,根據內力可以互通之理,在對手之際,只要手掌貼到了對方,而對方又鼓內力相迎的話,便被他掌心上所發的那股奇強無比的吸力所吸。

若是事先不知,再高的本領,也難免上當,除非已練成了佛家無上內功,「金剛不壞身法」,才能令得「吸星神功」無所使其技,而且最厲害的,是那「吸星神功」,不但可以將對方的內力真氣,盡皆吸走,令得對方武功全廢,而且對方的功力,於剎那之間,全都到了使展吸星神功的人身上。

像剛才在洞中,伍中星假裝受傷,引蘇怡以內力為他療傷之際,便使展「吸星神功」蘇怡一身功力,全被他吸走,而伍中星功力,卻平空增加一倍!

這一類功夫,自然非害人不可,不然,本身功力,也不能增進得那樣快法,可說是邪毒已極!

齊太媼和趙巴兩人,也就是仗著那門邪毒功夫,才敢二次出山,再在江湖上胡作非為,自從出山以來,已有不少武功不濟的人,為他們所算,而每害一人,他們功力,均行進展。

此時,齊太媼看準了顧文瑜絕不敢還手,只能以內力相迎,而一以內力相迎的話,自己便可以立即使展吸星神功,若能將儒俠顧文瑜一生功力吸過,則立即可以到雪山去找雪山神樵洪一夫,到湘西雪峰山去找女俠殷景紅,到雲南雞足山去找拂門高人苦尊者,以報當年窮追禁錮的大仇!

齊太媼想的本來不錯,顧文瑜也確在剎那間,被她吸了不少真力去,但當顧文瑜一運純陽之氣,將全身關穴盡皆閉住之際,齊太媼再要使「吸星神功」,便覺得吃力了許多,須要從容使展,而對方又毫無還手,方克臻功。

但她之所以能在顧文瑜身上佔便宜,全是仗著顧文瑜不敢還手之故,而恰好在此時,忽然聽得轟亂已極的人聲之中,有人怪叫道:「顧文瑜,你別再挨打了,那賊老太婆,她要在那小娃兒身上,問出血魔刃的下落,就算她要下手害那小娃兒,赤血鬼也必然不肯,你放心動手好了!」

此際,蘇慧在台下大肆搗亂,人聲鼎沸,簡直是混亂到了極點!但那語聲在如此嘈吵的人聲中傳出,仍是清晰無比,更奇的是那一番話未曾講完,聲音已然換了幾個方向,可知他一面講,一面還不斷在人叢中亂轉,否則也不能如此。

赤血鬼趙巴,一直站在石台的一角,人聲一起,他便吃了一驚,暗忖此人的說話,剛好道中了自己這一方面的心病,連忙循聲去看,但此時人身騷動,火把搖晃,只見人影幢幢,那裡還看得清楚是誰在出聲叫喚?

齊太媼一聽得有人如此叫,心中大怒,道:「你看我敢不敢害那小畜牲!」

趙巴與她數十年生死之交,已然知道今日之局,未能順順利利,按計行事,已令得她心中怒極,說不定真會豁出血魔刃不要,而驟下毒手!因此連忙展動身形,欺了過去,道:「老鬼婆,台上有人搗亂,你快去制止,由我來對付顧大俠!」

直到此時,他仍然口稱「顧大俠」而不改,可知其人陰鷙過人之處,齊太媼不願道:「胡說!我已佔盡了上風,何必要你來替我?」

兩人竟然爭執起來。

顧文瑜一聽得人叢中有人如此叫喊,起先還不敢相信齊太媼真的不會加害那孩子,後來見齊太媼狠狠發活,趙巴立即過來勸止,才知那人所言不虛,陡然間大喝一聲,道:「齊掌門小心了!」

摺扇一豎一沉,直向齊太媼喉間「天突穴」敲了下去,兩人此時相隔,何等之近,鐵摺扇一發即至,齊太媼見顧義瑜果然出手還擊,其勢不能再以吸星神功害人,心中怒極,只得足尖一點,向後退去。

但是她為人窮凶極惡,豈肯甘心?將一口惡氣,全都出在那聾啞小兒身上,在退出的同時,內力疾吐,向那聾啞小兒,一掌拍,但就在她一掌剛拍出之際,趙巴突然一橫鳩頭杖.直向她手腕上的「陽豁穴」點到。

這一下,齊太媼萬萬料不到,連顧文瑜也吃了一驚,鳩頭杖一點中齊太媼的「陽豁穴」,齊太媼手掌一歪,那一掌便擊不中聾啞小兒,齊太媼幾乎連肺都氣炸,疾轉過身來,「叭」地一掌,便打在赤血鬼的腰際,罵道:「老鬼,你也來臨陣倒戈?」

赤血鬼被她一掌擊得後退數步,叫道:「老賊婆,我是為了血魔刃不致落於外人手中,你再發惡,咱們就此一刀兩斷,分道揚鑣!」

齊太媼不由得心中一怔,她武功雖然高過趙巴,但是性急暴躁,狂性一發,什麼後果都不顧,一切行事,全須趙巴策劃,若然趙巴當真棄她不顧,她卻會感到大大的不便。

而赤血鬼趙巴也看準了這一點,每當無法可施的時候,便以此為要挾,雖然尷尬,卻是萬試萬靈,當下齊太媼楞了一楞,罵道:「老鬼,你走便走,就能嚇得住我么?」

口雖如此說,但是卻不再向那聾啞小兒動手,搶過了鳩頭杖,旋風也似,一連向顧文瑜攻了三招。

杖端鐵鳩,似要離杖飛起,漫天盤旋,向顧文瑜攻到。

顧文瑜只要她不害自己肩頭上的聾啞小兒,卻是不會怕地,「鏘」地展開了摺扇,只使了一招「星月騰輝」,團團精光,已將全身護住,從台下看來,只見無數鐵鳩,各帶著一條長約丈許的長尾,向一團團精光,上下盤旋,啄之不已,但是卻無法近得為精光繚繞,圍住了全身的顧文瑜!

這兩人武功相若,當下各自展開了生平絕學,在台上游鬥起來,一時之間,那裡分得出勝負來?

卻說台底下,蘇慧手中的那個矮子,早已身受重傷,更是無力掙扎,被蘇慧揮東打西,也是實亂了一陣,但就在顧文瑜和齊太媼正式動上手的時候,人聲突然漸漸地靜了下來,只聽得「咕咕咕」三聲怪叫,令人毛髮皆豎,眾人一齊向後閃去,定睛一看,只見三個殭屍也似的瘦長條子,每人肩上,都停著一隻高可四尺的一隻梟鳥,神態極是猛惡。

蘇慧不禁一怔,暗忖這三人裝束神情,連同那三隻梟鳥,俱都譎異之極,看來絕不是好惹的人物,自己已被他們圍在核心,卻是要小心才好,可恨姐姐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否則以二敵三,總比現在孤軍作戰好些,強壯了壯膽子,嬌叱道:「你們三人是誰?」

那三人各自冷冷地一笑,那笑聲竟和剛才三聲梟嗚,差不許多,這才齊聲道:「咱們是川西三梟!」

這川西三梟,藍家兄弟,在川西一帶,出沒無常,名頭頗大,但蘇慧卻從來也未聽說過,道:「什麼川西三梟,川東三貓,你們不是對手,快換過人來!」

她因見那三人不易對付,便說人家「不是對手。」

但這種詭計,碰上了川西三梟這類窮凶極惡之徒,卻是無法可想,只聽得一人又一齊冷冷地道:「不是對手,也要試上一試!」

一個「試」字才出口,手便向肩上拍去,肩上所停的梟鳥,「咕」地一聲怪叫,騰翅而起,三人各自向前踏了一步,五指如鉤,「呼呼呼」三抓,一齊抓了過來,呼嘯生白指間,勁道著實不弱。

蘇慧見支不退他們,也已有了準備,連忙揮起手中的矮個子,「橫掃千軍」,想將三人的那一抓化去。

怎知一將人揮出,三人那一抓,確是化開,但頭頂風生,百忙中抬頭一看,三隻碩大無比的梟鳥,鐵喙如鉤,長約三寸,已然當頭啄了下來,不但梟喙下啄之勢,極是急驟,而且雙翅撲騰,力道也是極大。

蘇慧大驚之餘,一個踉蹌,向後退了一步,罵道:「你們以三敵一,還帶上扁毛畜牲,要不要臉?」

慌忙一掌向上拍出,川西三梟一聲怪笑,又一齊合了攏來,蘇慧不由得慌了手腳,百忙中無法可施,身形一矮,「呼」地一聲,將手中那矮個子扔了出去。

這一扔,居然給她擋退了兩人,接著一個轉身,「叭」地一聲,與另一人對了一掌,內力疾吐,各自後退一步。

若是只有三個人的話,她倒勉強還可以應付,但是頭頂上還有三隻怪梟,剛才一啄不中,騰翅而起,在半空中一個盤旋,又俯衝下來。

蘇慧避之不及,只得一側頭,只覺肩上其痛徹骨,已被三隻梟鳥,一齊啄中,宛若中了三枚鋼鏢一般,大叫一聲,幾乎倒地不起,而未受傷的那個肩頭,就在此際,已被三隻瘦骨嶙峋的手搭丁上來,掙了一掙,未曾掙脫,強定心神一看,只見趙巴在台上叫道:「藍家弟兄,且莫置她於死地!」

一面陰側側向顧文瑜道:「顧大俠,令徒也已落入我們手裡,卻並不需要在她身上問出什麼血魔刃的秘密來!」

顧文瑜側頭一看,果然蘇慧肩頭鮮血迸流,已被三個肩停梟鳥的怪人抓住,那三個人並排而立,三隻右手抓在蘇慧的肩上,神情極是怪異。

蘇怡蘇慧兩人,自幼便在他門下,師徒感情,親逾父女,心中一急,「當」地一聲,手中鐵扇,竟然被齊太媼格了開去,胸前門戶大開,而齊太媼鳩頭神杖,也已然當胸點到!

蘇慧自身雖然已被人所制,但卻還關心帥傅的安危,一見師傅處境危險之極,而可以說是因為自己失被擒引起,心中一陣難過,將雙眼閉上,然而就此際,突然從上面傳出異樣的嬌笑。

嬌笑聲並不高,但是卻聽來清晰無比,令人心神皆震,所有人盡皆一楞,突然又聽得「轟」地一聲,頭頂一亮。

此時,眾人立處,乃是地下的一處廢棄未用的水渠道,頭頂上乃是鎮江城西的三拔巷,頭頂一亮,分明是被人在三拔巷上打穿,齊太媼也不禁錯愕了一下,就在那笑聲剛起,電光石火的一眨眼間,一陣厲嘯,夾著一股勁風,一件物事,從破洞之中,挾著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自向石台上飛落。

飛落的方向,正好是向齊太媼和顧文瑜兩人的中間而來,兩人俱被那物事的聲勢鎮住,足尖一點,齊向後倒躍了開去,只聽「叭」地一聲,那物事已然齊齊整整地插在石台之上。

所有人到這時候,才看清了那從天而降,聲勢如此猛烈的物事,竟是一面三角形的小旗,旗柄只不過是普通的青竹竿,但此時卻已然插入石中,旗子下垂,旗中心,正綉著一朵嬌艷欲滴,色作艷紅的紅玫瑰!

眾人一看那面令旗,不由得呆了,連蘇慧蘇怡,從未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都知道為了在江心派手中,救出伍中年,而假制紅玫瑰簡蒲的玫瑰令旗,在場眾人,全是闖蕩江湖有年的人物,焉有認不出之理?

立時之間,靜到了一點聲息也沒有,抓住蘇慧肩頭的川西三梟,也不由自主,將手一松!

這許多人中,見了玫瑰令旗,心中雖然吃驚,但比起蘇慧來,卻還好上許多,因為蘇慧本就知道自己假制玫瑰令旗一事,遲早要惹大禍,當時情急,才權出此下策,也想不到總共不過大半天工夫,紅玫瑰簡蒲便自趕到,當然是為了自己而來!大急之餘,覺出肩頭一松,趁機一滑,滑出丈許。

此時,在場眾人,人人自危,個個呆若木雞,等待紅玫瑰簡蒲到來,連碧血神魔齊太媼,赤血鬼趙巴兩人,在眾人之中,武功已可算最高的,見了玫瑰令旗,心中雖然不肯如簡蒲所揚言的那樣,任何人一見玫瑰令旗,便必需任憑處置,但暫時卻還不敢發作,兩人悄悄靠近幾步,也顧不得再去和顧文瑜動手。

只有顧文瑜見霎那之間,危機已過,反倒安心,他心中如光風霄月,毫無所懼,當然不會怕紅玫瑰簡蒲。

蘇慧在滑出丈許之後,見每個人眼睛全都定在玫瑰令旗之,並無人注意自己,暗忖快趁簡蒲人尚未到之際溜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身形晃動,又向後滑出了三四丈占,已然來到了眾人的背後,心想只有剛才出手的那個石洞,比較隱秘,而且姐姐半晌未曾出來,怕也仍在石洞之中,她比自己心細許多,或許有辦法應付跟前簡蒲到來問罪的危機!

主意打定,強忍住肩頭上的疼痛,一直向後退出,來到那門帘面前,一掀門帘,也未曾看,便叫道:「姐姐!」

「姐姐」兩字一出口,才猛地一怔,一點也不錯,蘇怡是在那石洞之中,而且正坐在一張椅子上,但是卻頭髮散亂,面上的那種神情,蘇慧簡直沒有辦法形容,因為已全然不是一個有生命的人,所應有的神氣!兩眼死死地向前望著,一望而知,她雖然瞪著眼,但其實什麼東西都看不到,面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蘇慧在來三拔巷時,雖然心中曾對蘇怡因伍中年而生了芥蒂,但究竟姐妹情切,一見姐姐這等情景,大驚之餘,向前走了一步,又叫道:「姐姐!姐姐!你怎麼啦?」

蘇怡像是沒有聽一樣,仍是一動不動地坐著,連眼珠兒也不轉動一下,蘇慧不禁害怕起來,走了過去,搖了她幾下,蘇怡也只是隨著她的晃動,而左右搖擺。

蘇慧急道:「姐姐,那紅玫瑰簡蒲來了!咱們再要不設法溜走,只怕連師傅都要擔著不是!」

蘇怡這才低聲道:「讓她來吧!」

蘇慧急得頓足不已,道:「唉!你這人!」

急起上來,不禁用力一推,怎知此時,蘇怡不但武功全無,而且又被伍中星獸性大發,取了貞操,心中的難過,已不是人間任何言語,所能形容,蘇慧一推,用的力甚大,蘇怡喉間一甜,「哇」地一聲,便噴出一口鮮血來,同時向側一歪,便跌倒在地,俏臉慘白,星眸微閉,出氣多,人氣少,分明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

蘇慧大吃一驚,呆了半晌,才伏在蘇怡身上,哭道:「姐姐!姐姐!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淚水一滴又一滴地掉在蘇怡的臉上,蘇怡本來已經心中空空洞洞,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何處,被蘇慧熱辣辣的淚水滴了下來,才稍微有點知覺,在心中長嘆幾聲,暗忖自己這一輩子,可以說已經完了,要緊的倒是妹子,掙扎了一下,道:「慧妹,你……只管自己走吧……我反正是活不了的了!」

蘇慧急道:「姐姐,你怎麼不行?你是不是受了傷?受了傷也可以調息得好的,又何必講出這樣的話來?」

蘇怡一聲長嘆,暗忖自己的遭遇,怎能對妹妹說得明白?

無力地揮了揮手,道:「妹妹……那紅玫瑰既然來了,你還不走……等的什麼?……師傅若是……問起我,你切不可……說我在此遇難,以免他……心中難過!」

蘇慧淚水漣漣,並不理會姐姐的話,一俯身,將她抱了起來,道:「姐姐,是我不好了,我不該一路上和你生氣,更不該見你和伍中年親近,就心中難過!」

此時,她見蘇怡傷成這樣,而且心緒黯淡,心內也極是難過,所以才將藏在心底深處的話,也全都講了出來。

蘇怡心中一怔,想起自己對伍中年的似水柔情,如今什麼都成了泡影,長嘆一聲,道:「妹妹,我再也不能和伍中年好了,你快將我……放下……自顧自回……翠竹渚去吧!莫為了我,又……耽擱了你!」

蘇慧道:「姐姐,你別多說了,我又不是畜牲,豈有將你一個人留在此處的道理?」

蘇怡掙扎了一下,但是卻一點力道也沒有,蘇慧抱了蘇怡,鑽出了布簾,向那大廳中一看,只見破洞處,出現了一隻裙腳,像是正有一個人,從洞口中擠進地下來一樣。

那洞口不過尺許見方大小,除非是小孩子,否則人是萬鑽不進來的。

但是轉眼之間,那女子便已鑽到了腰際,所使的分明是易筋縮骨的上乘內功。

蘇慧一見便知道是簡蒲到了,連忙將身子一隱,向一旁的岔道中閃去,腳下踢到了一件軟綿綿的物事,幾乎跌了一交,低頭一看,是一個人躺著,蘇慧只當是剛才被自己姐妹兩人制住,拖來此處的盧會,也沒有在意,又向前走了幾步,只覺前面漆黑一團,隱隱有水光掩映,除此之外,再也無路可走,只得一直向前走出,走出十來丈遠,冰涼的水,已然浸到了腰際,蘇慧高舉雙手,將蘇怡托在手臂上,又向前走了幾步,水已浸到了胸際,四周圍一團漆黑,不辨東西。

蘇慧心中大是焦急,又向前走了一步,水已浸到頸項,若不是真氣下沉,將身形穩住,人早已浮了起來,但若是再向前面走去,勢必沒頂,若是她一個人,雖然水性不佳,總可以遊動,如今還托著蘇怡,卻是束手無策,正在此時,蘇怡又道:「妹妹,你要是不……將我放下,你自己也走不了!」

蘇慧心中又急,又聽得蘇怡不斷叫自己將她拋下,不禁怒道:「姐姐!你再這樣說法,我一輩子不理你!」

說著,又向前踏了半步。

那水竟是一尺深似一尺,只跨出了半步,便覺得下領一涼,一口水直往嘴中衝來,連忙再後退,「噗」地一聲,將水噴出,呆了一會,忽然見身後亮光一閃,回頭一看,只見一枝蠟燭,在水面上漸漸地浮了過來。

蘇慧幾疑自己眼花,但仔細一看,卻是一點不錯,而且還看清楚那蠟燭並不是浮在水面,而且被放在一塊門板大小的木板上,飄了下來的!

蘇慧大喜,暗叫天無絕人之路,一會兒,那木板便已然飄到了近前。

蘇慧雙臂一松,先將蘇怡放到了木板之上,再抓住了木板,一聳身,濕淋淋地,也到了木板上,以手作槳,劃了幾劃,那水流本是向外而去的,再經她用力一劃,去勢更速,不一會,便向前流出了丈許。

蘇慧一定心神,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景,只覺水色黑洞洞地,上面不過丈許高下,作半圓形,知道自己身在渠道之中,只希望可以通出大江,則尚可逃命!

這才去看視蘇怡,一低頭,卻發現那支蠟燭下面,還壓著一張紙條,拿起一看,只見上面以炭灰寫出幾十個字,道:「由此前去,逢岔路,立即彎進,切不可被水力吸走!」

下面並無署名,只是畫著一隻大葫蘆,和一隻破缽盂。

蘇慧知道有人在暗中搭救自己,但是卻不知道那人是誰,只得在心中暗謝了一聲。

再去看蘇怡時,只見她胸脯起伏,面色青白,想起千辛萬苦,總算姐妹兩人,一齊逃了出來,心中又不禁安慰,正待伸手去按住她的「靈台穴」時,忽然覺得木板激烈地震蕩了一下,水也漫了上來。

蘇慧心中一驚,抬頭看時,只見燭光掩映之下,木板向前流去之勢,已比剛才快了十倍還不止,同時木板流過之處,水便激起一個一個的旋溜來,更看到自己已然離開了一個岔道,約有三丈遠近!

蘇慧想起那紙上所言,不禁大驚失色,連忙以手去划水,想將木板向那岔道處劃去,但此時水流已極是湍急,那裡還能划行得動,晃眼之間,離那岔道,已有五六丈遠近。

而木板前去之勢,更加急驟,蘇慧手掌起處,「叭」地一掌,砍在木板邊緣,砍下尺許寬狹,一條木板來,以之作槳,用力劃了幾劃,但也只不過將後退之勢阻住,而且一停手,便向後劃出老遠。

蘇慧暗恨自己,為什麼不一上來就發現那張紙條,以致蒙高人相助,仍不免為水力所吸!

用力和水力爭鬥了一會,木板又向前劃了兩丈,到這時候,已然聽到了轟轟發發的水聲,木板不但向前激射而出,而且顛波不已,蘇怡躺在木板之上,好幾次滾下木板去,蘇慧無法可想,只得放棄了再向前划的企圖,一俯身,伏在木板之上,一手緊緊地摟住了蘇怡的腰,一手抱住了木板,只覺得水在身上淹過,一會兒沉到了水中,一會兒又浮出水面,不消片刻,捲入水中。

這次,卻是旋轉不已,不斷地向下沉去,蘇慧知道自己已然被捲入了一個大漩渦之中,如果自己不顧姐姐,怕還可以一頓足,向水面上升,但是又怎能讓姐姐沉屍水底呢?

正如此危難的時候,蘇慧處處只為蘇怡著想,兩人姐妹情深,不可或離,蘇慧用力閉住了氣,也不知道姐姐是死是活,更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逃生的希望,一切都得聽天由命!

卻說在地下大廳之中,玫瑰令旗一到,人人都屏氣靜息,以待那紅玫瑰簡蒲到來,蘇慧溜走一事,確是無人注意,過不一會,那笑聲重又起來,這次,因頭頂之上,石板已然出現了一個破洞,笑聲從洞中透入,更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笑聲未畢,突然眼前一花,兩隻腳已然後那破洞中,伸了進來。

不一會,便到了腰際,晃眼之間,一個頎長苗條的人影,已然飄然而落,到了石台之上。

眾人定睛看時,只見下來的,乃是一個美婦人,雖然滿頭白髮,已根根如同銀絲也似,但仍顯得她如同圖畫中人一般。

實則上,紅玫瑰簡蒲,此時已過花甲高齡,但一則她天生麗質,二則內功精純;是以看來宛若四十剛出頭一樣,但見她鳳眼含威,長眉微微軒動,先向齊太媼望了一眼,又向趙巴看了一下,等到看到儒俠顧文瑜時,嘴角上突然現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動作,這才向前走了兩步,將玫瑰令旗,拔在手中,開口道:「各位見了令旗之後,並未妄動,可謂人識時務!」

語音極是動聽,但是卻比冰還冷,而口氣之大,無出其右,倒像是這裡所有的人,誰敢妄動一下,便立即可以由得她取去性命一般。

碧血神魔一聽,已自暴怒,滿頭亂髮,盡皆豎起,但趙巴卻知道紅玫瑰簡蒲此人,已盡得「峋嶁神書」中所載的獨門內功,武功深不可測,絕不是可以隨便開罪的人物,忙打橫跨出一步,緊緊地抓住了齊太媼的手,不令她出聲,齊太媼想是也知道厲害,又將氣強忍了下去。

簡蒲兒無人出聲,又似笑非笑地掀了掀嘴,道:「我來此,本是為了找兩個假制我令旗的人,但現在卻還要出手多殺三人!」

講到「三人」兩字時,手臂緩緩抬起,向川西三梟一指。

川西三梟一張死臉子上,略現驚惶之色,似知簡蒲話既出口,自己萬難躲過一般,三人互望一眼,怪叫一聲,齊聲道:「賤潑婦!與你拚了!」

肩頭一聳,三隻怪梟,首先騰翅飛起,直向簡蒲撲到,而三人也人隨聲至,各抓了一條長約三尺的鐵鏈在手,那鐵鏈上有無數尖刺,嗆啷啷地抖了起來,直向石台上撲到!

一沾石台,便「呼呼呼」三聲,三條鐵鏈,盡奔簡蒲下盤纏到,而三隻怪梟,頑抗喙如電,也由上而下,喙了下來。

三人三梟,均是來勢如電,而紅玫瑰簡蒲,仍是好整以暇,兀立不動,看來非被打中不可,怎知就在那一瞬間,只見她身形一晃,竟然已平空向旁滑出了四五步。

三人去勢急驟,急切間收不了勢,根本沒有看清簡蒲在何時離開,幾乎撞在一起,忙收住勢子時,三條鐵鏈,已然纏在一起,分不開來,而自上而下喙來的三隻怪梟,更是收不住勢子,鐵喙過處,「叭叭叭」三聲,正好喙中了川西三梟的腦門,三人連叫都未曾叫出,便自倒地死去!

那三隻怪梟似知誤傷主人,「咕」地一聲,在空中一個轉折,重向簡蒲撲來。

簡蒲冷笑一聲,手起一掌,只見那三隻怪梟,咕咕亂叫,斷線風箏也似,向上直飛了出去,全都撞在頂上的石板上,又跌了下來,早已羽毛紛落,骨折筋裂而死!

眾人見簡蒲根本不算曾經出手,橫行川西道上多年,武功亦頗有獨到之處的藍氏弟兄,和那三隻力大無窮,擅喙人目,藍氏弟兄得力的助手,金剛神梟,也自了帳,果然名不虛傳,心中更是駭然。

只見簡蒲衣袖一卷,將三人屍體,卷下台去,冷冷地道:「這三人半年之前,在川西逼害婦女,今日該受此報,此間有誰曾犯同樣惡行的,別看眼前沒有報應,卻要小心往後去!」

眾人盡皆聽得怵然而驚,而有一個人,更是吃了一驚,感到簡蒲凌厲無比,令人無所遁形的眼光,直向自己逼視了過來,不由自主,向後縮了一步,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剛以吸星神功,害了好心前來為他解穴的蘇怡的伍中星!

伍中星為人雖是生性輕佻,但是陰陽叟單殘枝對門人管束極嚴,門規之多,為武林各門各派之冠,因此他倒也不是為非作歹之人,何以此時會性情大變,其間另有緣由,下文自會詳表,此處不贅。

卻說簡蒲把話講完,又頓了一頓,道:「誰是假制我令旗的蘇怡蘇慧,還不站出來?」

蘇怡蘇慧兩人,那時候已到了木板之上,順水流在渠道中飄流,自然再也聽不到她的說話,但在一旁的儒俠顧文瑜,卻嚇了一跳,踏前一步,忙道:「簡朋友何以提起兩位小徒之名?」

簡蒲回過頭來,冷笑一聲,道:「原來那兩個賤人是你的徒弟?她們如今在那裡?」

顧文瑜卻道:「小徒雖然淘氣,但假制閣下玫瑰令旗一事,怕有誤會,尚望閣下詳細調查!」

簡蒲面色一沉,道:「我已經問得清清楚楚,兩人持了假令旗,要脅水中仙江一統,放了陰陽派的一個弟子,水中仙江一統真假不辨,已然被我毀了雙目,這兩人若不在,你教徒不嚴,也難逃其罪!」

顧文瑜不禁聽得心中駭然,暗忖人稱紅玫瑰下手絕不留情,如今看來,果然不錯,江一統一見她令旗便放人,分明是心中對她敬畏之極,但結果仍不免被她套上一個「真假不分」的罪名,將一雙眼睛毀去,蘇怡蘇慧這兩人,也忒煞大膽了些!

答道:「若是在下向小徒問明之後,自然要引咎自責,阿慧!阿慧!」

揚聲叫了幾遍,卻是無人回答,不禁自言自語道:「咦?她們兩人,到什麼地方去了?」

簡蒲一直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等他自言自語講完,冷笑一聲,道:「那怕她們逃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先在我掌下領死吧!」

手腕翻處,相隔丈許,一掌已然凌空擊出,顧文瑜只覺她掌風中的力量,柔韌無比,一發即至,連忙也是一劈空掌迎了上去,兩股大力一交,顧文瑜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簡蒲那一掌,只不過用了五六成力道,因為他們兩人,雖然一起名列十大高手,但是卻未曾見過面,一掌發出,掌力竟然被對方擋住,既驚且訝,喝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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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魔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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