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熄了電筒之後,在黑暗中站了很久,一點有人的跡象都沒有,我繼續開亮了電筒向前走去,心頭不由自主,劇烈地跳動著。
我穿出了大殿,果然看到前面有三條岔道,我依著王俊的話,向最左的那條走去。
我在踏前了兩步,忽然聽到在中間的那條雨道中,傳來了一下金屬的撞擊之聲。
我已經說過,這座大廟的特殊建築,使得在廟中發出的聲音,發生一種十分奇怪的消失現象。而這時,我所聽到的這下金屬撞擊之聲,也是十分悶啞。
但是我居然能聽到了這一下撞擊之聲,可知在實際上,這一定是一下十分響亮的聲音。那使我立即靠住石壁站祝但是在那一下響之後,四周圍又回復了一片死寂,任何聲音都沒有了。
我等了五分鐘,在考慮著是不是應該走過去看看究竟。但是在那五分鐘后,我卻決定不去,因為可能是古物偷盜者弄出來的聲音,我是不必去節外生枝的。
我將手電筒放在衣袋中,向前射去,光芒便暗了許多,不致於使我的目標,太以暴露。向前走出了七八碼,便又出現了岔道,但是在其中的一條岔道口子上,整齊的灰色石塊中,有一塊是赭紅色的。
我將電筒向上移了移,看到那塊赭紅色的大石上,刻著兩個奇怪的文字。我不認得那是什麼文字,而且,由於年代實在太久遠的關係,那兩個字,也已經剝蝕得模糊不清了。
我轉過了彎,繼續向前走著。
那時,我等於是在死的境地中行走一樣。人一生只能死一次,已死的人,不能再活過來向活人敘述死的境界,所以世上沒有人知道死的境界是怎樣的。
但這時,我卻想到了死的況味。黑、靜,整個世界都像是離開了你,你像是在一個無際無邊的空地之中,雖則你觸手可及石壁。我繼續向前走著,遇到前面有幾條去路時,我就開亮電筒。
在幾條去路中,總有一條,是嵌著一塊赭紅色的石塊的,而石塊上,也照例有著那兩個古怪的文字。到了裡面,大概是因為很少有人到的關係,紅石上的文字,看來還十分完整。
那無異地是兩個象形文字,我相信除了專家之外,普通人是絕弄不懂這種古老象形文字的含義的。
整座大廟,幾乎都是以約摸兩尺見方的大石砌起來的,那赭紅色的大石,也是兩尺見方。這些石塊,當然沒有可能是後來加上去的。
也就是說,指路的紅石,和這座大廟同時出現,我的進一步的推論是:整座大廟,可能就是因為要掩護那七間秘密的祭室而存在的!
那麼,索帕族究竟是什麼來歷的民族呢?何以埃及人要在這裡,造起那樣宏偉的一座古廟,只為了掩護那七間秘密的祭室呢?
我強迫自己想著,那樣,在這種死一樣的境地中,我才不會感到難以忍受的害怕。
曲曲折折的通道,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好不容易,我眼前一亮,看到了有光,我已到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那院落的三面,俱是石塊砌出的高牆,牆上連一個小窗戶都沒有。只有我走來的那一面,有一扇門可通。
那扇門是鐵門,半開著,沒有被拆走,可能根本沒有人能走到過這裡,所以這扇鐵門,便被保存了下來。
我之所以這樣說法,是因為我看到,鐵門上有著花紋,毫無疑問,是十分有價值的古物。
我跨出了鐵門,再回頭看了一眼。
月光之下,我看得十分清楚,鐵門上的浮雕畫,是和那隻黃銅箱子一樣的:一塊發光的石,旁邊圍著幾副人的骸骨,和獸的骸骨。
這扇門,使我知道我並沒有找錯地方。
那院落並不十分大,有著兩口並列著,相距約六尺的井,一口井上,豎著井架,井架已東倒西歪了,另一個則沒有。
我走到了那口沒有井架的井旁,開亮了電筒,向下照了一照。
我除了看到,在井壁上,有著可以沿著它爬下井底的石塊缺口之外,什麼也看不到。而那口井,像是極深,因為我手中的電筒,光線相當強烈,但是卻看不到井底的情形。
我在井邊呆了一分鐘,想起那黑洞洞的深井,和到了井底之後,還要通過一條滿是古怪咒語的長廊,我也不禁為之毛髮悚然。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摒除神神怪怪的念頭,跨下了井中。我一跨過了井欄,置身在井中之際,耳際便響起了。
一陣嗡嗡之聲,像是將耳朵湊在一隻熱水瓶中一樣,那當然是由於這口井,又深又不透風,根本和一隻熱水瓶差不多之故。
我小心地順著石級,向下落去,立即發現,那些在井上的石塊缺口,是專為人下去踏腳而設的,我要到達井底,當然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我算著每一步的距離,和我向下去的步數,到了已經下了十碼左右的時候,我便停了下來,準備打開電筒,向下看個究竟。
可是,就在這時候,我又聽到了,在井上面,傳來了一陣金屬的碰擊聲。
一入井中,耳際便嗡嗡作響,而越到井底,那種聲響便越大,就像置身在斗室之中,而斗室中開著四五隻蹩腳冷氣機一樣,所以那幾下聲音,聽來也並不十分真切。但是我卻可以肯定,這樣的聲響,一定是人弄出來,而不是自然發生的!
我不再打亮電筒,只是身子緊貼著井壁站著,一動也不動。
我拾頭向上看去,只看到黑沉沉的一片,但是卻看不到任何人,我等著,等那種聲音再度傳入我的耳中,以判斷那究竟是甚麼聲音。
不到一分鐘,那種聲音,又傳了過來,在金屬的碰擊聲外,還挾著一下尖銳刺耳,聽來令人毛髮直豎的尖叫聲,那一下尖叫聲,從響起到結束,可能只不過半秒鐘的時間。
但是,這一下尖叫聲,卻使我整整三五分鐘,感到極大的不舒服。
那是人的叫聲,然而又絕難使人想象,人類竟會發出那麼可怕的聲音來。我這樣想法,實在是為我當時恐怖的心情在作掩飾,因為當時我一聽得那聲之音之際,我有一個直覺的反應,便是:那是鬼叫!
我再留神聽著,但是上面,卻又沒有甚麼特別的聲音再傳了下來。我獃獃地停了好一會,心中決不定是應該上去看個究竟呢,還是繼續向下去。
我考慮的結果是繼續向下去,因為當我上去,想看個究竟時,我可能甚麼都發現不了。
我打亮了電筒,已經可以看到井底,井底十分乾淨,有一扇門,通向一條隧道,那扇門,也是半開半掩的。我迅速地到達了井底,來到了那扇門前。
在門縫中,似乎有一陣一陣的陰風,倒卷了過來,更使人的心中,起了陣陣寒意。
我用力一推門,門便打了開來。我舉起電筒,向前直射。
那是一條約有二十碼長的隧道,隧道的盡頭處,是另一扇門。我熄了電筒,向前走去。說出來連我自己也不信,當我走在這條走廊中的時候,我真的不敢回頭后望,也不敢左右張望。
或許我並不是「不敢」,但總之我沒有那樣做就是了,我直來到了門前,才推開了門,跨了進去,門內是漆黑的一片,我知道已經身在那七間秘密祭室的一間之中了。
我慢慢地將門掩上,本來,我是只想將門掩上,使它保持原來的情形的。
但是,那扇門卻是十分靈活,我輕輕一掩間,只聽得「卡勒」一聲,門竟像上了鎖。我連忙轉過身來,打亮了電筒,原來有一個鐵鉤,已將門鉤上了。
我也沒有在意,因為反正我出去的時候,可以取開鐵鉤,再將門打開的。
我轉過身,用電筒照射了一下,那是一間二十聽見方的石室,沒有窗,只有另一扇門,通向另一間石室。而那間石室之中,一無所有,只是在左首的石壁之上,有著一幅神像。
那幅神像,是在石上琢出來的,線條、構圖,和我曾經見過的那隻黃銅箱子,箱面上的浮雕,同出一轍。那神像是牛頭人身像,看來十分猙獰可怖。
我看了一會,看不出什麼特異的情形來,就推開了通向第二間石室的門,兩間石室,一樣大小,也是同樣地什麼也沒有,同樣地在左首牆上,有著一幅在石壁上刻成的神像。
所不同的,第二間石室中的神像,是蛇首人身,而不是牛頭人身。
我的心中,十分失望,因為如果此問石室,全是那樣子的話,那麼我此行,可以說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了。我後悔不曾向王俊問個明白,如果早知是那樣的話,我根本不必來了。
要知道,置身在這樣極度靜寂,又如此神秘的古廟之中,並不是好受的事情。因為我至少明白,從這裡運出去的一隻箱予之中的一種古怪東西,已使得兩個人成為透明人,一個人成為隱身人了。我將會發生什麼變故,也是難以預料。
我繼續向前走去,第三間、第四間、第五間、第六間……每一間石室的情形,都是一樣,所不同的只是壁上的神像。而壁上神像的身子也是一樣的,而它們的頭部,卻全是野獸。
在第六間石室的壁上,那個神像的頭,是一種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怪物,駭人之極。
我為了要弄清那怪物究竟是甚麼,因此走得近了些,將電簡直接照射在神像的頭部。
在我將電筒的光芒,照向像神的頭部之間,忽然我看到,那像虎頭叉不像虎頭的怪物的雙眼之中,竟然射出了一陣奇異的光芒來!
我連忙向後退去,手中的電筒,也幾乎掉在地上。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緊張到了極點。
事後回想起來,可笑的竟是,我一看到在那神像的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中,我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我已觸怒了神像,使得古代的咒語顯靈了?
我等著,可是神像的眼中,卻又沒有光芒繼續射出來。我大著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重又舉起電筒來,向神像的頭部照去。
我已準備著任何可能發生的恐怖事情,但是卻甚麼也沒有發生,只是神像的雙眼,在電筒的照射之下,又發生了刺目的光芒。
然而這次,我卻已然看清,那光芒雖然奪目,但卻是死的,而不是活的。我再湊近些,仔細看去、剎時之間,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的天!我所看到的是事實么?
那神像的雙眼,是兩顆只經過粗糙琢磨的金剛鑽,而每一顆,足有雞蛋般大校它們的體積,絕不在英國國寶,皇冠上的那顆鑽石之下。
鑽石上塗上厚厚的漆,但園為年代久遠,漆已有些剝落,這便是為甚麼當我的手電筒照上去的時候,會有強烈的閃光的原因了。
我伸手挖了挖,那鑽石嵌得十分結實,挖不下來。我想起了另外幾個神像,雙眼都是一樣而向外突出著,難道它們的眼睛,也是這樣的大鑽石?
這十二顆大鑽石的價格,是無可估計的,我想只怕連依格也不知道這樣的一個秘密在,要不然,他只消將這裡神像的「眼睛」,挖下一個來,他這一生,便可以過得和帝王一樣,再也不必將那隻黃銅箱子以五十埃鎊的代價賣給王俊了。
我沒有繼續再挖神像的「眼睛」,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當我推開通向第七間石室的門的時候,我心中感到十分安慰,因為我至少不是絕無發現。
我推著第七扇門,發現它十分緊。要用十分大的氣力,才能推得開。
推開門后,我還未曾跨進去,突然,我又聽到了金屬的撞擊聲。
自從我進入了這座古廟以來,這已是第三次聽到那聲音了,直到這一次,我才聽得最清楚,那聲音聽來,像是有人以一根金屬棒,在敲擊著甚麼東西。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即想起,通向第一間石室的門,已經彼我在無意之中上了鉤,在外面,要將它打開,是十分費時間的。
這時,我可以肯定,已經有人到了井底下。
來到井底下的人,當然不是為了貪圖井底黑得可愛,他的目的,自然要到這七間石室來。
我不知道那是甚麼人,那可能是羅蒙諾教授,但是我卻比他先走了一步。我決定不理會那種聲音,也不理會那是甚麼人,先決定到第七間石室中,看個究竟再說。所以,我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時,以背頂住了門,將門關上。
我開著了電筒,向門上一照,門上也有一隻鐵鉤,可以將門鉤住的。
我鉤上了門,轉過身來。
這間石室,和先頭的六間,完全不同!
它有一張石制的祭桌,在祭桌之上,放著七隻十分像真的面具。那種面具,是連著頭髮的,面具上的面色是紅棕色,使人一看便可以知道,那是印地安人。
奇怪的是,在正中的那個男子的面具,神氣形狀,竟和依格,十分相似。
在祭桌之前,有一個石墩。
那石墩上並沒有東西,但是我猜想,那石墩原來,可能是用來放置那隻黃銅箱子的。
這間石室之中,並沒有神像,但是在一塊石上,幾乎刻滿了文字。
那種古怪的象形文字,我一個也看不懂,當然更沒有法子將它記住,我知道,如果我能夠讀通那些文字的話,我便有可能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了。
然而,那些文字,卻像是天書一樣,我取出了小記事本,決定將那些古怪的文字,依樣葫蘆地描了下來,去請教識者。
那些文字,扭扭曲曲,十分難描,我足足化了半個小時,描了還不到一半,而這時,已有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在向我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