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地二叟
有一點可以肯定,官府已貼出布告,正在懸賞捉拿徐不凡則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打從離開客棧起,從過往行旅異樣的眼光中,大家就可以感覺到,死神的腳步似乎正在接近,前途多艱,必然步步危機。
不久,來到一個小山村附近,村口有一座山神廟,廟門口正有一群人圍觀一張布告,有那眼尖的,發現血轎,立刻掀起一陣騷動。
「血轎!」
「血轎!」
血轎太搶眼,名頭也實在太大,山民如遇凶神惡煞,紛紛四散奔逃,一眨眼便全部跑光。
徐不凡命八駿停下轎子,下轎說道:「老丁,去將那張布告撕下來瞧瞧。」
天叟丁威恭身應是,雙腳還沒有來得及動,神探刁鑽、神偷孟元忽然從小山村內奔出來,同聲說道:「不必撕了,我們這兒就有現成的。」
立從懷裡取出十幾張布告,分給大家觀看。
布告寫的十分仔細,連血轎、徐不凡的形貌皆有清楚交代。賞格出奇的高,通風報信者白銀百兩,二老八駿各值五千兩,徐不凡的身價最高,不論死活,官府願賞銀十萬兩。
八駿中的老五口沫四濺的道:「他奶奶的,老子活了半輩子了,突然變成有身價的人了,那一天老子活的不耐煩,往濟南府一躺,不知道姓褚的老狗給不給錢。」
神偷孟元道:「老楊,別瞎胡扯,事情的確很嚴重,據我與刁兄探得的消息,三道六府的兵馬、捕快,以及山東境內的各派武林人物,幾乎已全部動員,到處都有緝捕告示,到處都有緝捕的人馬,可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來此的途中,我們就至少碰上三撥子人。」
徐不凡道:「看來褚忠、褚良是存心想在山東與我決一死戰,這樣也好,能夠將褚家昆仲,斃在山東,剩下來的余兗就好辦了。」
神偷刁鑽眉頭一皺,道:「公子,老夫以為倒不如暫時避避風頭。」
徐不凡以堅定的語氣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先父生前曾一再教訓我,克服困難的惟一辦法,就是面對困難,逃避的結果,困難可能會更大。」
微頓又道:「可否請兩位前輩即刻跑一趟兗州府,我得到消息,褚鵬傑也是殺我全家的元兇,苦無證據,如能取得人證或物證,一舉將褚老三也解決掉,山東方面便可高枕無憂了。
孟元、刁鑽-首稱善,向西奔去。
徐不凡還沒有坐進轎子,山村口一陣喧嘩,適才觀看布告的幾個年輕人,領著數名捕快,急匆匆的衝過來,敢情早已有人去通風報信。
報信的人緊跟在捕快身後,不停的指指點點,為首的一名捕快大模大樣的說:「誰是徐不凡?」
徐不凡跨前一步,道:「是我。」
捕快拿出好幾條鏈子,準備鎖人,道:「你們全部被捕了。」
徐不凡道:「這位捕爺是從那裡來的?」
「兗州府。」
「為何要逮捕我們主僕?」
「你們都是欽命要犯,殺人的魔王,聽說褚提督的兩位兄長就是死在你的手中。」
「論功夫,你比褚鵬舉如何?」
「差得遠。」
「既然是個草包,你憑什麼逮捕我?」
「職責所在,只好儘力而為。」
不知何時,血轎的旁邊停下三匹馬來,一匹紅馬的上面,坐著一位身穿一色雪白宮裝,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女,看上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
另二匹馬上的兩名女子,身背寶劍,僕役打扮,想系白衣少女的婢僕無疑。
白衣少女聽了捕快的話,甚感不悅,插嘴說道:
「我看你們是被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沖昏頭了,憑你們這幾塊料,也想逮捕血轎主人,簡直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想活命趁早夾著尾巴滾吧。」
另二名捕快聞言勃然大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此胡言亂語?」
一齊拔出佩刀,衝上去就要大興問罪之師,猛聽二名婢女怒叱一聲:「放肆!」人已離開馬背,長劍挑飛了捕快的佩刀不算,還一人挨了一個耳光子。
身法、劍法、手法,都是第一流的水準。
徐不凡朝三女拱拱手,坐進轎子就走,早先發話的捕快想擋路,被毛奇一掌震了個四腳朝天。
山村不大,總共才五十來戶人家,血轎穿街而過,很快便到了村子北邊。
二老走在前面,見山路上橫著兩棵大樹,顯然有人企圖阻路,回過頭來請示徐不凡。
徐不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管它,移開大樹,咱們走咱們的。」
二老剛剛移走一棵大樹,眼前人影閃動,從三個不同的方向,一下子竄出六七十條漢子來。
擋在正前方的是三才會的天、地、人三位堂主。
左面之人五十來歲,臉黑如炭,是個跛子,手裡拿著一根鐵手杖。右面為首之人酷似西門豹,想來與西門堡必有淵源。
徐不凡下轎說道:「司馬彪,你的那一條左腿怎麼沒有接起來?」
三才會的天堂堂主司馬彪,斷腿之後懷恨極深,徐不凡這幾句話,正好觸動他的痛處。
怒不可當的說道:「徐不凡,你小子的厚賜,老夫沒齒不忘,今天就是來討債的徐不凡冷冷一笑,道:「好啊,徐某成天找人算帳,自然也不拒絕別人討債,問題是我欠不欠閣下?」
大敵當前,徐不凡仍鎮定如恆,不待司馬彪再開口,便將目光轉向那個跛子,道:「這位想必就是威震魯南的黑虎庄趙莊主了?」
跛子故意拿鐵杖在地上猛一敲,發出一陣嗡嗡之聲,藉以炫耀其內力精純,嘿嘿陰笑道:
「知道本莊主的厲害,你就不應該來魯南。」
徐不凡想一想,道:「照徐某的日程安排,三天後才拜訪貴庄,你來早了。」
趙跛子的濃眉一挑,道:「在老夫來說,卻是來晚了,本莊主原打算助上官嵩一臂力,將你毀在上官堡,上官老兒鬼迷心竅,偏偏要自尋死路,無形中讓你多活了好幾天。」
「趙莊主,五柳庄的大血案,你也是主角之一,對此可有什麼辯解?」
「此事你小子早巳調查清楚,又何必明知故問。」
「如此說趙莊主是默認了?」
「大丈夫敢做敢當,老子從來不會否認過。」
「按照徐某的規矩,應該先送血旗、血帖……。」
「他媽的,要干就干,那有那麼多嚕七八嗦的臭規矩。」
此人好剛烈的性子,鐵手杖掄得虎虎生風,「橫掃千軍」、「當頭棒喝」、「猛虎開山」,三招連成一氣,劈頭蓋面的攻上去。
趙跛子功力深厚,一出手就是壓箱底的硬功夫,必欲置徐不凡於死地而後已,天叟丁威迎上去,以牙還牙,硬從半途中擋回去。
徐不凡道:「趙莊主,生有時,死有地,想死也別太性急,有什麼未了的恩仇債務,最好先交代清楚,也免得家裡的人措手不及。」
趙跛子氣得直跳腳,揮杖又要猛撲,被地叟毛奇堵住了。
徐不凡望著右面之人,道:「這位朋友好生面善,不知西門豹是閣下的什麼人?」
那人雙目怒視,吐字如刀:「老夫西門貂,西門豹是家兄。」
「啊,原來是西門堡的新堡主,雖說令兄咎由自取,我還是願意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閉上你的狗嘴,老子不吃這一套,今日此來,是為先兄討命的。」
吆喝一聲,率眾衛上去七八步,三才會、黑虎庄的人也採取配合行動,包圍圈登時縮小,惡戰一觸即發。
相對地,二老八駿一陣遊走,分據血轎四周,嚴陣以待。
徐不凡傲然卓立,環顧全場,昂首言道:
「三才會、西門堡、黑虎庄,你們三派聯手,是純粹為了尋仇,或是還有其他的企圖?」
三才會的地堂堂主詹明秋,目注血劍,朗聲說道:「當然另有所圖,也是為血書、血劍而來。」
人堂堂主包玉剛加上一句:「更是為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而來!」
徐不凡臉一沉,道:「可以,你們都有機會,待我與趙莊主把帳結清楚,再來奉陪。」
銀虹一閃,劍身如血,一道寒森森的劍氣直逼趙跛子眉心,徐不凡滿面殺機的道:「趙莊主,準備好了沒有?」
這是什麼話,簡直沒有把趙跛子放在眼內,不禁勃然大怒道:「老夫早就準備好了,準備送你上西天。」
以杖當槍,一輪短刺,藉以亂人耳目,待徐不凡欺近時,倏的變刺為掃,專攻下盤,在徐不凡腳下布下一道杖影,逼得徐不凡彈跟而起,落腳無地,只好斜飛出二丈三四。
「殺!」
雙腳甫一點地,又是一杖掃來,出手的是司馬彪,手中鐵杖重逾百斤,存心要掃斷徐不凡的腿,徐不凡閃身側躍,又遇上包玉剛、詹明秋的筆、刀,返轉來待要再找趙跛子時,趙跛子已與西門貂聯手撲上來。
顯而易見,這是事先已經研究好了的戰法,三才會、西門堡、黑虎庄的高手,也早將二老八駿困住,主僕分隔二地,彼此呼應斷絕。
不由激發了徐不凡的萬丈豪情,道:「這樣也好,一下子解決更省事!」
血劍挽起一片血紅色的光幕,照準趙跛子的頸項斬下去,趙跛子彈身暴退,包玉剛點來一筆,徐不凡回劍反擊,包玉剛又退走了,詹明秋從身後砍來一刀,待血劍掉轉來時,詹明秋已退,西門貂與司馬彪左右夾擊。
徐不凡乃絕頂聰明之人,馬上明白,他們用的是車輪戰與消耗戰的混合打法,而對付這種戰法的最好方法,就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當即回招撤劍,不再主動出手,雙腳緩慢移動,兩目環顧四周,監視著五人的一舉一動,等待最佳的出手機會。
司馬彪、詹明秋,包玉剛、西門貂、趙跛子,都是道地的老江湖。老狐狸,也繞著徐不凡緩慢遊走,不再猛撲搶攻。
攻心為上,已經有一個好的開始,徐不凡嘴角撇下一抹笑意,突然大叫一聲:「快!」
腳步陡地加快,司馬彪等五人也跟著快起來,徐不凡又叫一聲:「慢!」大家又慢了下來了。
一快一慢之間,徐不凡佔盡先機,猛可間,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刷!刷!刷!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攻四劍,疾取司馬彪、詹明秋,包玉剛、西門貂四人的中盤要害。
四人猝然受襲,群起而攻,萬不料,徐不凡聲東擊西,志不在此,虛晃四劍后,猛一個急轉身,以全力攻向趙跛子。
趙跛子眼看血劍已斬上脖子來,心頭大駭,揮杖阻擋,當!的一聲,血劍鋒芒大銳,鐵杖立告削去三四寸,千鈞一髮之間,縱身飛上了天。
「那裡跑!」
徐不凡咬著尾巴追上去,忽覺腳下杖影如山,身側刀風銳利,司馬彪等人已騰空追上來,此刻乘勝追擊,固可置趙跛子於死地,卻說什麼也逃不過西門貂等人的合擊。
心一橫,牙一咬,徐不凡直著喉嚨喊:「徐不凡今天要大開殺戒了!」
「龍飛風舞」、「開天闢地」、「旋轉乾坤」,一口氣連攻三劍,共含九種變化,正是冠絕武林的血劍三絕招。
一時,血紅色的劍影漫天飛舞,刺耳的金鐵撞擊之聲不絕如縷,司馬彪的鐵杖,詹明秋的刀,包玉剛的判官筆,西門貂的劍皆有傷損。
最嚴重的自然是趙跛子,鐵杖斷成八段,身子分成二截,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離開脖子有一丈多遠。
「拍!拍!拍……」
旁邊有人在鼓掌讚美:「好!好!以一對五,遊刃有餘,血劍配英雄,相得益彰,你徐不凡的名頭會愈來愈響亮。」發話者是村口相遇的白衣少女,手都拍紅了,兩名婢女也跟著鼓掌不止,甚為敬服。
血劍三絕招震懾全場,惡鬥已全部停止,徐不凡拾起人頭,回到血轎旁,對那白衣少女也道:「謝謝姑娘的鼓勵。」
白衣少女含情脈脈的望著他,聲音比出谷的黃鶯還要甜: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徐不凡覺得好不尷尬,忙道:「是的,我正想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白衣少女大大方方的道:「我叫朱玉梅,你就叫我玉梅好了。」
徐不凡將人頭交給毛奇,拱拱手,道:「在下徐不凡,一個無名小卒,請就此辭。」
立命二老八駿抬著血轎,向前猛衝,他自己則提著血劍,走在最後,隨時準備迎接第二回合的搏鬥。
司馬彪、西門貂等人,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相互觀望,誰也不敢率先出手。
徐不凡大步而進,不疾不徐,當他經過包玉剛身邊時,忽然停了下來,道:「三位堂主,請轉告柳清風,叫他不要隨便亂跑,徐某很快就會拜訪三才會的。」
司馬彪猛的怒吼一聲:「他媽的,老子今天要是不打斷你的一條腿,誓不為人。」
豈料,長鐵杖才揮出一半,就被朱玉梅飛身下馬捉住了,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斷一條腿總比丟一條命強,血劍無堅不摧,何必自尋死路。」
小小年紀,纖纖弱女,一出手就能將司馬彪的鐵杖抓在手中,自非等閑人物,一個徐不凡已經惹不起,現在又多了一個扎手貨,益增三分兇險,大家心裡雪亮,再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眼睜睜看著徐不凡擦身而過,終至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丁威經驗老到,對朱玉梅深懷戒心,奔出五六里后,正朝一片樹林子走去,湊到徐不凡身邊去說道:「公子,如果,老奴沒有看走眼,這位姓朱的姑娘來頭一定不小。」
為了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突襲,徐不凡並未坐進血轎,聞言沉聲說道:「嗯,我也有這種感覺,普通人家的女兒,不可能有她那麼高貴的氣質。」
「但不知朱玉梅畢竟是何來歷?敵乎?友乎?」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管她是敵是友,只要她不招惹咱們,咱們就別去招惹她就是了。」
這麼三言二語的工夫,已進入林內,徐不凡還沒有來得及看看是什麼樹,通路已被一隊兵士堵住。
兵士為數不少,約在百人以上,有的張弓搭箭,高踞樹頂,有的整齊排列,布下一道肉屏風,一個個刀已出鞘,長槍在握,只要一聲令下,馬上就會衝鋒陷陣。
徐不凡反應敏捷,處事果斷,立與二老八駿退出林外去,眾兵士也跟著追出來,一名百夫長冷聲說道:
「徐不凡,你再怎麼機伶,也絕對逃不過官兵的掌握,最好的辦法是束手就擒,勿作逃跑的打算,」
「請問將軍,」徐不凡正容說道:「你們是那一府的兵馬?」
「兗州府,褚提督的麾下。」
「你們褚提督現在何處?」
「就在這附近,大概快到了。」
「去告訴褚鵬傑,想抓我叫他自己來,不要拿別人當替死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以為本將軍逮不住你?」
「如果逮得住,我可能根本進不了大同府。」
「徐不凡,我告訴你,山東的兵馬都是常勝軍,褚提督的麾下從來沒有打過敗仗,進入兗州府,你們就認倒霉吧!」
「上!」
一聲令下,眾兵士如飛蝗,如怒矢,長矛揮動,軍刀閃爍,百十名軍士喊殺震天,一窩蜂似的往上沖,聲勢的確嚇人。
誰無父母,誰無子弟,徐不凡要殺的只是寥寥有限的元兇主犯,怎忍對這些無辜的兵士大肆殺戮。
然而,你不殺人,人要殺你,惟一的辦法只有即刻退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二老八駿乃沙場老將,快逾奔馬,箭都追不上,向前直奔百餘丈,又折入林內,穿出廣大密林時,天已入暮,晚霞滿天,再也沒見到追兵的影蹤。
趁天未大黑前,又向北奔了十好幾里,在山區找了一處背風的隱密所在,就在安營紮寨。
有人在覓泉取水,有人在埋鍋造飯,有人在選擇最佳的崗哨位置。
徐不凡召來王石娘、高天木,道:「情形到底怎麼樣,嚴不嚴重?」
王石娘道:「不瞞公子說,情勢的確很嚴重。」
「嚴重到什麼程度?」
「鍾雪娥之言非虛,山東各府的兵馬、四衣衛、武林各派,俱已傾巢而出,正在朝這個方向集中,明日天亮以後,絕大部份的人馬可能就會先後趕到。」
「褚忠,褚良、褚鵬傑父子叔侄,是否皆親自出馬?」
「始終沒見褚忠其人,可能仍坐鎮濟南府,褚良、褚鵬傑就在百里以內,隨時可到。」
「四衣衛與火焰教是否已勾搭成功?」
「有此可能,但尚未成熟。」
「請在暗中保護上官姑娘,別讓她受到傷害。」
「我們會的。」
「注意查一下朱玉梅的來歷,此姝可能不簡單。」
「奴才與天木已經在留意她。」
「好了,吃過飯以後,你們繼續去辦你們的事,從此刻起,如遇緊急事故,或特殊狀況,你們可以隨時現身,不必等候召喚。」
「主人,我們已經用過晚餐,想現在就走,以便確實掌握他們的全盤動態。」
「好吧,辛苦你們了,請。」
天才蒙蒙亮,二老八駿已準備就緒,打算啟程上路。血橋抬上山道后,僅僅走了七八步,就被鍾玉郎、上官巧雲截住了。
這一次,鍾玉郎可不是匹馬單槍,還帶著金衣、銀衣使者各二名,銅衣使者四名。上官巧雲也帶來六名門下高手。
人數雖不多,俱屬一時俊彥,實力卻硬扎得很。
徐不凡愕然一驚,道:「巧雲,你也真是的,為什麼老是跟這種人在一起,萬一吃虧上當,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上官巧雲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道:
「徐不凡,我警告你,你我早已情斷義絕,你再也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更沒有理由干涉我的行動,姑娘我是來替先父討命的。」
徐不凡苦笑一下,道:「巧雲,不,上官姑娘,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我始終把你當朋友,令尊的死,如果實在無法諒解我,你隨時可以找我索仇,再殺我幾刀,但不包括現在。」
「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現在我要殺鍾玉郎!」
鍾玉郎虎吼一聲,道:「姓徐的,休出狂言,足下黃土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徐不凡沒有理會他,目光從八名四衣衛的臉上一一掃過,以無比鄭重的語氣說道:
「你們八位聽清楚,也請轉告其他同伴,我宣布四衣衛為非法組織,棄暗投明者,既往不究,如仍執迷不悟,繼續為虎作倀,不論首從,一律格殺!」
鍾玉郎聞言大怒,對二名金衣使者道:「呂忠,你們上去給我斃了他!」
二名金衣使者齊聲應諾,雙雙拔劍而上,沒見他們怎樣作勢,已自各攻一劍,動作乾淨俐落,速度快捷無倫,身手的是不凡。
徐不凡手按劍柄,連退三步才閃過去,道:「你們哪一位是呂忠?」
一名瘦高挑的金衣使者道:「你家呂爺爺就是我!」
「當年送偽造聖旨的人就是侯方與你?」
「不錯。」
「你也參予了殺害我全家的行動?」
「也不錯!」
「夠了,單憑這兩件事,就足夠你死一次,」
血劍一出,血光燦爛,一道火紅的劍影,隨著徐不凡快速移動的身形,箭也似的射向呂忠。
呂忠可不是省油的燈,旁邊又有一位得力的幫手,徐不凡的雷霆一擊竟告落空,反而遭到兩名金衣使者的前後夾擊,一時脫不了身。
緊接著,鍾玉郎又傳下第二道命令:「殺八駿!毀二老!」
他自知憑二名銀衣使者、四名銅衣使者的實力,不見得能制住二老八駿,隨又對上官巧雲道:「巧妹,你如果真的愛我,就快叫貴堡的人動手。」
上官巧雲因愛生恨,凡是能夠令徐不凡難堪的事,她都願意做,聞言惡狠狠的望了他一眼,立命門下高手猛攻八駿二老。
八駿二老面對十二名一流高手,馬上陷入苦戰。
鍾玉郎上前拉住上官巧雲的手,道:「來,咱們先搜他的血轎,再要他的命,今天我保證讓你親手割下他的腦袋瓜!」
二老八駿早被兩派高手纏死了,如入無人之境,鍾玉郎身形三閃,已到了轎門口,徐不凡大聲吼叫:「不要動!」卻擺不脫金衣使者,鍾玉郎挑開轎門鑽進去。
掌聲,震聲,還夾雜著驚叫聲,鍾玉郎像是撞到牆上的皮球,立又倒彈回來,雙手捧腹,臉色蒼白,這一掌挨得還真不輕。
王石娘從血轎里衝出來,再添一劍,高天木也乍然現身,用乾坤圈猛砸他的後腦勺,想要他現出原形采。
為了上官巧雲的清白,徐不凡已下定決心要除掉鍾玉郎,大聲喊叫道:「殺了他!殺了他!」
鍾玉郎的命還真硬,一名金衣使者,二名銀衣使者,再加上上官巧雲的捨命相救,竟然以毫髮之差逃出鬼門關。
卻給呂忠帶來厄運,硬拚三十招后,吃飯的傢伙最後還是被徐不凡砍下來。
二名銀衣使者去后,二老八駿壓力減輕,又有兩名銅衣使者死在丁威,毛奇的手中。
情勢瞬息逆轉,鍾玉郎又負創在身,心知求勝之機已失,當機立斷,率眾退向徐不凡露營的方向。
「追,斬草除根,將四衣衛趕盡殺絕!」
徐不凡決心要將褚良的黨羽剪除乾淨,話一出口,便一馬當先追下去,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斜刺里出現一群捕快,硬將徐不凡主僕攔下來。
為了血轎的安全,徐不凡密令石娘娘,高天木繼續追趕,自己則回到停放血轎的地方去。
捕快為數不少,約有二三十名,昨日在山村外所遇的一名捕快,對一位手持紅纓寶刀,滿臉絡腮鬍子,神態極為威猛栗悍的人說了幾句悄悄話,然後對徐不凡說道:
「徐不凡,這位是我們兗州府的總捕頭許大力,出身武林世家,人稱鐵捕,兗州府盜賊不興,路不拾遺,全拜許總威名,你們今天插翅也飛不了。」
徐不凡略為打量了一下這位許捕頭,雄糾糾,氣昂昂,的確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雙手一拱,漫應了兩聲:「久仰!久仰!」
他深知秀才遇上兵,有理講不清,也懶得跟他們多說廢話,抬起血轎,領著二老八駿就走。
眾捕快沒料到有此一著,猝然無防之下,被突破圍困,一口氣沖了出去。
許大力動作好快,身形一彈,如水銀瀉地,接連三個起落,已追上殿後的徐不凡,粗聲喝道:「站住,以你徐不凡的名頭,不應該是一個三條腿的膿包才對。」
徐不凡邊後退邊說:「許總,我不是怕事,而是尊重你。」
「你他媽的這是什麼鬼話,俺聽不懂?」
「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尊重許總是一條漢子,不希望傷了彼此的和氣。」
「去你的,老子從來不跟犯人講客氣,必須逮捕歸案。」
「徐某乃忠良後裔,並非作姦犯科之人。」
「少狡辯,你是三道六府通緝有案的欽命要犯。」
「那是誣陷,是欲加之罪。」
「有沒有冤屈俺不管,到府里去再說。」
「抱歉,我不接受不公平的審判。」
「哼,這可由不得你,拔劍!」
「血劍一出,無血不歸,我不殺沒有仇的人。」
「這樣你死得更快!」
許大力生性粗獷,言語行動不帶半絲矯揉造作,說干就干,紅纓寶刀一出,光芒四射,刷!的一聲,攔腰砍過來,快如電光石火。
徐不凡不肯硬拚,且避且退,更激怒了許大力的牛脾氣,一路猛追猛攻,功力深厚,刀法精純,頗有張翼德的勇猛作風,徐不凡暗暗讚歎不迭。
他用的是拖延戰術,以時間換取空間,當二老八駿遠去時,徐不凡突然大叫一聲:「接招!」左鐵臂猛一抬,當!硬將許大力的刀震歪好幾寸。
「看打!」
接著又打出三枚袖箭,許大力不得不止步閃避,就利用這個機會,徐不凡腳底抹油,已翻過一座小山去。
這時候,眾捕快仍遠遠拋在後頭,許大力只好單刀匹馬的先追下去,口中不停的「他媽的,他媽的」罵個不停。
徐不凡一路狂奔,與二老八駿會齊后,故意偏離正道,朝一道山谷走去,因為他已深深感覺到,正如鍾雪娥所說的,危機四伏,寸步難行,褚氏兄弟的魔爪無所不在,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纏,是以繞路而行。
詎料,要來的結果還是來了,甫至山谷口上,遠處塵頭起處,首先從山谷里馳來一隊騎兵,立將整個山谷堵死。
徐不凡一驚,掉轉頭來往左沖,左面蹄聲的的,馬鳴如嘶,又是一隊騎兵卷地而來,往後往右看去,馬如脫兔,塵砂蔽天,早已陷入重重包圍中。
徐不凡索性停下轎子,命二老八駿緊守在血轎四周,自己單獨一人立在轎前丈許地,靜待來者。
三四百匹馬轉眼就到,重重疊疊,將血轎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身穿鎧甲,頭戴銅盔的將軍策馬來到徐不凡面前,沉聲說道:「你大概就是徐不凡吧?」
徐不凡挺著胸脯說道:「在下正是徐不凡,將軍何人?」
「褚鵬傑,兗州提督。」
「哦,我們終於碰頭了。」
「你們是自己動手自殺,還是由本將軍代勞?」
「笑話,好死不如賴活著,沒有人願意自殺。」
「憑你們主僕十一人,能夠衝出馬群?」
「好歹也要試一試。」
「告訴你,單是馬蹄子就可以把你們踩成肉醬。」
「最低限度,我徐不凡也要撈回本錢來!」
猛的一縱身,直往馬背上撲,褚鵬傑嚇了一跳,拍馬就走,徐不凡硬將馬尾巴揪住,順勢往上跳,褚鵬傑飛離馬背,劈出一掌,徐不凡騰身閃過,探手疾抓他的手腕,想活捉褚提督。
擒賊先擒王,徐不凡深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衝出數百兵馬的圍困,惟一的機會就是活捉褚鵬傑,是以不顧自身危險,一再近身肉搏,褚鵬傑眼見情勢危殆,急切間拔刀而出,一輪猛劈猛砍。
銀虹一閃,再見血劍,血劍一出,威風八面,刀劍陡地一撞,褚鵬傑的鬼頭刀立被削去半個鬼頭。
徐不凡得理不饒人,乘勝再上,場中人影飛竄,已有十幾名校尉在褚鵬傑身周築下一道肉牆。
四外的馬隊也迫近了,有的張弓搭箭,有的勒馬欲進,看那態勢,如果一齊策馬而來,二老八駿真的會被踩成肉醬血泥。
諸鵬傑怒氣衝天的道:「殺!把他們全部就地正法!」
軍令如山,十幾名校尉齊聲應是,拔刀一涌而上,數百匹駿馬也開始發動,踏地而來了。
徐不凡忽將血劍高舉過頂,大聲說道:「且慢,徐某還有幾句話要說。」
褚鵬傑道:「你還有什麼後事交代?」
「我問你,先父遇難大同府,你是否兇手之一?」
「你認為呢?」
「我得到消息,你曾秘密前往行兇。」
「可有人證物證?」
「就是苦無證據,否則早已摘下你吃飯的傢伙。」
「本將軍這兒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你是殺害我兩位兄長的元兇!」
「這不必證明,我壓根兒就沒有否認過。」
「殺人償命,這是不是你常說的口頭禪?」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隨時可以動手,沒有找借口的必要!」
話畢沒再多言,迅即退回血轎旁,交代二老八駿:「放棄血轎,準備打衝鋒。」
天叟丁威道:「血轎是公子的精神表徵,這……?」
「這沒有什麼,生命比血轎更重要得多。」
「可是,轎內有許多重要的文件、證物……」
「挑最最重要的,能帶多少帶多少,要快!」
二老八駿何嘗不明白,抬著血轎絕對不可能突圍而出,但又不忍見毀於鐵蹄之下,就這麼一猶豫,耳畔殺聲震天,場中塵土飛揚,兗州府的兵馬已從四面八方壓下來。
「沖啊!沖!」
「殺啊!殺!」
場中一片混亂,但徐不凡、褚鵬傑的號令仍然聽得很清楚,徐不凡與丁威、毛奇充作箭頭,向前猛衝,四駿抬轎,四駿殿後,一路狂沖猛打。
兵馬從四面湧來,根本沒有前線後方,徐不凡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闖出一二丈去,通路馬上被更多的兵馬堵住,更糟的是八駿中的老三老六已重創倒地。
徐不凡急得像火燒屁股一樣,偏偏王石娘、高天木又去追鍾玉郎未歸,血轎中的文件等亦未及時取出,想丟又不能丟,慌亂中將傷者放進血轎,只好硬著頭皮猛衝,希望能衝破重重包圍。
最佳的選擇,當然是活捉褚鵬傑,就可起死回生,這時候,褚鵬傑卻遠遠的在一旁掠陣,發號施令。
「住手!」
「住手!」
猛然間,場外響起一聲嬌叱,朱玉梅主婢三人三騎放馬直往裡闖,兗州府的兵馬見到她,莫不爭先退避,有那動作遲緩的,擋住去路,悉被三女打倒在地,非死即傷,也不過眨眼之間,便沖至血轎附近。
褚鵬傑像一隻哈叭狗似的,急急追進來,道:「小郡主!小郡主!」
朱玉梅臉一沉,道:「郡主就郡主,什麼大啊小的,本宮已經滿十八歲啦。」
混戰早巳停歇,褚鵬傑畢恭畢敬的道:「是,郡主,」
朱玉梅瞟了徐不凡一眼,再看看場中的情形,冷聲說道:「褚提督,你這麼勞師動眾的是幹什麼?」
「回郡主的話,是在抓欽命要犯徐不凡。」
「抓一個徐不凡,用得著這麼多兵馬?」
「郡主有所不知,徐不凡共有主僕十三人,個個都很扎手。」
「徐不凡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他父親徐全壽私通韃靼,又吞沒了貢品,犯下欺君叛國之罪,欽命滿門抄斬,他是惟一漏網之人。」
「本宮卻聽說,那詔書是假的,另有內情。」
「這是誤傳,絕非事實,請郡主明鑒。」
「本宮得到的消息,卻正好相反,民間傳言,徐家一門忠義,口碑載道,是有人結黨營私,戕害忠良。」
「此話純屬虛構,請郡主勿聽信謠言。」
「謠言也好,事實也吧,既然被本宮碰上了,就不許你們胡非作為。」
「郡主的意思是……?」
「放掉他們,我打算進京去,找我那皇上哥哥,為徐家平反。」
「郡主,使不得,千萬使不得,此案早已終結,皇上也翻不了。」
朱玉梅黛眉一挑,射來兩道冷電似的眸光,道:「能否翻案,用不到褚提督操心,我問你放不放人?」
褚鵬傑想了一下,嚅嚅的道:「本提督是奉命行事,請郡主成全。」
「奉何人之命?」
「山東布政司。」
「你爹?」
「這是公事。」
「哼,你們父子也太放肆了!」
朱玉梅對兩名婢女交代了幾句,一拍馬臀,來到徐不凡身前,威風凜凜的道:「徐公子,跟著本宮走,誰要是敢動一動,就放手去殺,不必客氣。」
當即一勒馬韁,放蹄向前走去,徐不凡主僕居中,兩名婢女殿後。
眾兵勇校尉,相互觀望,未敢攔阻,因為褚鵬傑實在惹不起這位小佛爺,未敢傳下截殺指令,目送他們步出重圍,走進山谷。
徐不凡先給傷者服用兩粒靈丹?對朱玉梅說道:
「郡主一再賜助,又仗義直言,大恩不敢言謝,我們徐家存歿均感,永遠不會忘記郡主的隆情厚誼。」
朱玉梅甜蜜蜜的笑笑,道:「小事一件,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將來有機會,本宮一定替你們徐家平反冤情,恢復你世襲的王位。」
徐不凡道:「冤情平反即可,王位我倒不在乎。」
朱玉梅很認真的說:「王位也很重要,有了王位,你才能夠娶到門當戶對的好姑娘。」
深入谷內三四里后,朱玉梅又道:
「你們先走吧,我留在此地替你們斷後,我判斷褚鵬傑絕不會就此罷手,說不定還會追上來。」
徐不凡拱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不凡就此別過,見到魯王爺時,請代我叩問金安了。」
朱玉梅聞言甚感錯愕,道:「你怎麼曉得本宮是魯王的女兒?」
「魯王是當今皇上的叔父,郡主自稱皇上是你的哥哥,已經將郡主的身份擺明了。」
朱玉梅稚氣未脫的道:「嗯,你好聰明,以後跟你說話可要小心了。」
告別朱玉梅,繼續前行,已午之交,受傷的兩名八駿,傷情大見好轉,已可自己行走,先後離開血轎,抬轎子的人輕鬆不少,速度自然加快了。
霍然,鍾雪娥從一條橫溝里冒了出來,一照面,劈面就說:「徐不凡,我乾爹的身份,你揭穿了沒有?」
徐不凡道:「還沒有?」
「為何按兵不動?」
「茲事體大,我是怕一旦揭穿他的假面具,會對皇上有所不利。」
「對,對極了,我就是為此事而來,在沒有把握殺掉他以前,千萬不可揭穿,我怕他會一不做二不休,對皇上下毒手。」
「放心,皇上的安全第一,我們都不會亂說話的。」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大同知府賀紹庭,娘子關的守將是怎麼死的?」
「自殺。」
「他們為什麼會自殺?你好像給他們看了一樣東西,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
「是什麼東西?能不能給我看看!我的意思是說,像你跟我買消息一樣,願意付出代價。」
「是有代價,但不是金錢,是生命!」
「你是說,看了這樣東西的人,都會心甘情願的自殺?」
「忠臣義士,均會慷慨赴死,但不包括奸賊叛逆。」
「給褚家昆仲看了會自殺嗎?」
「不會,他們會更瘋狂,更兇殘!」
「既然是這樣,我勸你趕快從我來的那條橫溝逃走吧。」
「此話怎講?」
「四衣衛就在前面,很快就會堵住你的去路,郡主一走,兗州府的追兵隨時可到,前後夾擊的結果,想活命比登天還難。」
二人一面說一面走,這時正經過一條兩側絕壁插天,僅可容血轎通過的狹谷。
毛奇眼快,發現前面有一團黑影在蠕動,道:「公子,他們真的來了。」
鍾雪娥臉色大變,道:「想死想活,你快作決定,我可要先走了。」
話一出口,便一擺煙似的往來路奔去。
徐不凡藉助朱玉梅之力,才擺脫褚鵬傑,心裡已經覺得很窩囊,現在再要他不戰而退,委實拉不下這個臉,方自踟躕間,來人已至近前,果然是四衣衛,由褚良親自領軍,後面的金、銀、銅、黑衣使者,數不在少。
命二老八駿先停下來,徐不凡獨自一人迎上去,還沒有動手,已將血劍握在手中,決心要與褚良決一勝敗死生。
褚總管依舊黑巾蒙面,一雙虎目一瞬的死盯著血劍,在徐不凡前面丈余處一站,道:
「徐不凡,看樣子,你今天似乎決心要流血?」
徐不凡的臉色朗沉沉的,一點表情也沒有,道:「我們之間的事只有鮮血才能解決,怎麼能不流血。」
「老夫倒有一個不流血的方法,不知道娃兒願不願意?」
「哼,狗嘴裡不會長出象牙。」
「交出血書、血劍,書信、文件,老夫網開一面,繞你個不死,賞你帆船一艘,放逐異域。」
「謝了,人不嫌母醜,狗不嫌窩窮,親仇未報,師恨未雪,暫時在下還沒有出國的打算。」
「你決心要蠻幹到底?」
「事到如今,不幹也不行。」
「小子,這兒不是斷魂橋,沒有僥倖可言。」
「大家機會均等,你也沒有多少便宜占。」
「四衣衛人多勢眾,你小子絕對討不了好。」
「一夫當關,這是對決的地方,只要徐不凡不死,你的人一個也過不來。」
「徐不凡,你不接受老夫的條件?」
「我死了以後,-切都是你的。」
「好狂的娃兒,老夫現在就把你撕掉!」
掉字出口,雙臂突呈彎曲狀,手掌青筋暴現,十指如鉤,每一根指頭皆如燒紅的鐵箸,更似待襲的鷹爪蛇頭,顯然鷹指功業已叫足了十成十。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褚良發出一聲獅吼,乍然以蒼鷹搏兔之姿撲出,「五龍現爪」、「百鳥朝鳳」、「倒卧金鉤」,三招快攻,連成一氣,徐不凡的全身三十六處要穴悉在褚良襲擊之下。
徐不凡不甘示弱,硬往上撞,左鐵臂擋撥格架,右劍掃斬刺挑,立與褚良大打出手。
褚良猛扣他的握劍右手,被徐不凡鐵臂打歪,褚良乍退倏進,再抓他的左肩肩井,復遭徐不凡血劍封住,褚良身手敏捷,飛起一腿,徐不凡橫飄三尺,踢出一腳,褚良指指不離他的致命要害,徐不凡劍劍都在他的脖子四周打轉……
這真是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決鬥,打來快速至極,也慘烈至極,尤其變幻莫測,迭有奇招,每能在敗中求勝,絕處逢生,看得人如醉如痴,如瘋如狂,四衣衛與二老八駿皆如醉酒一般,渾然忘我。
雙方皆志在必勝,全力搶攻,奈何棋逢敵手,相持不下,轉眼十招過去了……百招過去了……現在已堂堂進入第三百回合。
褚良鼻子都氣歪了,哇啦啦大叫:
「徐不凡,看不透你小小年紀,居然能在老夫的鷹指功下走三百招,簡直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其實論功力修為,徐不凡的確非褚良之敵,這一點,徐不凡自己也瞭然於胸,之所以能夠苦撐三百合而不敗,主要得力於上官堡之約前的七日苦練血劍三絕招,再就是堅強的意志使然。
聞言哂然一笑,激將道:「三百合算什麼,徐某今天準備與你大戰一千合。」
褚良更氣更怒,攻勢更快,招式更猛,徐不凡突然改變戰法,三絕招一施完,陡地右腕一沉,半蹲著身子,接連掃出七八劍。
一劍比一劍高,一劍比一劍快,褚良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只好跟著他的劍提足縱起來。
徐不凡毫不放鬆,繼續搶攻,褚良已騰身上了絕壁,徐不凡如影隨形,劍劍皆刺向他的雙腳足踝。
褚良步步上竄,徐不凡劍劍升高,遠遠望去,真好像褚良是踩著徐不凡的劍升上去的,實則殺機重重,驚險萬狀,褚良身手矯健,徐不凡每劍皆以毫釐之差擦腳而過,空白濺起無數石粉,萬點火星。
這一切全部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褚良老奸巨滑,毒計陡生,徐不凡一劍刺出,褚良雙腳猛一沉,一腳踩住劍身,一腳猛踹徐不凡。
這一踩之勁,力逾千鈞,徐不凡的手腕當然承受不起,血劍差點脫手落下,另一腳未到,徐不凡閃電反擊,左鐵臂盡全力砸出去。
通!的一聲,褚良好硬的骨頭,不顧自身的危險,一腳踢中徐不凡的胸部,通!又一聲,徐不凡的鐵臂打中他的小腹,雙雙發出一聲悶哼,電墜而下。
二人皆傷得不輕,臉色蒼白,汗如豆珠,落地后搖搖晃晃,馬步不穩。
天叟丁威、地叟毛奇動作飛快,上前扶住徐不凡。
兩名金衣使者也不慢,衝上來攙住褚良。
石娘娘突然從天而降,厲色喝問道:「老賊,怎麼樣?姑奶奶我再陪你走三百招?」
一名金衣使者挺身而出,道:「干就干,四衣衛的人還從來沒有怕過那個!」
雙方怒目相視,惡戰一觸即發,褚良忽然沉聲說道:
「你們想死也別急在一時,如果未在兗州府兵馬的鐵蹄下變成肉泥,四衣衛會在谷口替你們收屍。」
吆喝一聲,褚良在四衣衛的人簇擁下退出山谷。
褚良傷不在輕,亟需調息,故而借詞退走,徐不凡何嘗例外,自然也未敢逞強窮追,當即服了兩粒靈丹,就地盤膝而坐,行起功來。
丁威道:「石娘,斃了鍾玉郎那小子沒有?」
石娘娘道:「姓鐘的狼性多詐,被他溜了,正因為追他費時太久,未能及時趕到,差點鑄成大錯。」
「天木怎未回返?」
「我叫他去察看一下四周的情勢。」
話至此,高天木也到了,毛奇說道:「天木,附近的情勢如何?」
高天木望著徐不凡,道:「情況很不妙,朱玉梅已走,褚鵬傑的兵馬隨時可到,另外,兗州總捕頭許大力,及其手下,前一日林內所遇的那一隊兵勇,乃至三才會的三位堂主,西門堡主西門貂等,均在這周遭不遠,很快就會趕到。」
褚鵬傑的大隊兵馬是最大勁敵,幾乎沒有求勝的機會,四衣衛高手如雲,能不敗已屬幸運,現在四方強敵壓境,處境可謂險到了極頂。
屋漏偏逢連夜雨,徐不凡又負傷在地,大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該怎麼辦?每一個人的心裡皆有這一個相同的問題,卻沒有一個人能提出妥善的方法來。
這些活,徐不凡聽得真切,事情急如燃眉,他必須有所決斷,是以行功僅及一半,便站起身來。
王石眼忙道:「主人,你的傷好了?」
徐不凡道:「差不多了,已無大礙。」
「四外強敵環峙,蠢蠢欲動,請主人速作定奪。」
「我想聽聽你們大家的意見。」
「情勢緊迫,石娘建議從速離開此地。」
「你是說不戰而退?」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避免禍及無辜,這是最佳的選擇。」
「怎麼退?走鍾雪娥走的那條橫溝?」
「不行,奴才發現古月蟬正在那裡。」
「走回頭路?」
「更不行,那會與褚鵬傑碰上。」
「如此,乾脆從四衣衛這邊殺出去?」
「兩敗俱傷不說,只怕其他各路的人馬會趁火打劫。」
「那你畢竟有何萬全之計?」
「石娘以為,最好速施仙法,遠遠離開。」
「這……光天化日之下,恐會驚世駭俗。」
「荒山野地,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徐不凡經過一番慎重的斟酌,為了避免大量流血,禍延無辜,終於決定接納石娘娘的意見。
於是,命二老八駿閉起雙目,緊抓在血轎四周,與王石娘、高天木三人一齊施展法術,血轎立告騰空而起,沒入雲端,越過重重高山,大片平原,落在泰山東南方的徂徠山。
高天木馬上說道:「主人內傷未愈,請速行動,褚忠、褚良的爪牙遍及山東全省,等一下說不定還會有魑魅魍魎。」
與褚良硬拚三百合,又經過這一陣施法,徐不凡確有力不從心之感,聞言未置一詞,隨即席地而坐,閉目行起功來。
王石娘望望天色,日已偏西,再看看附近的環境,倒還平坦寬闊,血轎就停在山路後方不遠的地方。
這山路原來是北上泰安,遊歷泰山的官道,行旅車馬,時有往來,血轎落下時,就曾嚇走好幾個人。
當石娘娘發現這些時,心知不妥,原想換一個隱密的所在,無奈主人正在行動,不便驚動,只好加強戒備,小心防範。
路上出現一輛馬車,車上坐著三個人,巴爾勒坐前排,布魯圖與烏蘭格坐後排。王石娘輕喊一聲:「糟,咱們快蹲下來!」
蹲下也沒有用,血轎目標太大,巴爾勒師徒已經發現了,馬車靠邊停下,大步走過來了。
二老八駿快速移動,在徐不凡前面排下一道人牆,王石娘、高天木故意向前走了幾步,以便有較多緩衝的空間,因為行功運氣之人最是驚擾不得,輕則走火入魔,重則喪命。
人還沒有到,布魯圖就打著哈哈說:「兩位,久違,久違!」
王石娘皮笑肉不笑的回應道:「幸會,幸會!」
烏蘭格故示關切的道:「是什麼風把各位吹到山東來了?」
高天木言不由衷的說:「我們是來游泰山的。」
布魯圖接過來說道:「那好,我們也是陪家師來游泰山的,稍待結伴而行好了。」
巴爾勒師徒相繼停下腳步,朝二老八駿那邊張望,王石娘道:「聽說貴師徒不是要進京去的嗎?」
布魯圖道:「在京城訪友不遇,故而先東來一觀名山古剎。」
「到京城去拜訪那位?說出來我們也許知道行止。」
「家師在京城的舊雨新知甚多,未遇的只是幾個小人物,兩位不會認得的。」
「鍾玉郎的乾爹,四衣衛的首腦,算小人物?」
王石娘詞鋒絲絲入扣,布魯圖不願正面作答,再度望望二老八駿,道:「怎麼沒見血轎主人徐不凡?」
「我家主人正在練功夫。」
「那就不必驚擾他,跟兩位說也一樣。」
「布魯圖,你好像有事?」
「是家師想看看天下第一名劍血劍!」
「對不起,血劍乃武林至寶,不可以隨便給人看。」
「如果我沒有記錯,徐不凡曾公開表示,血劍是可以供人觀賞的。」
「現在改了。」
一直不曾開口的巴爾勒忽然虎吼一聲,道:「改了也得改回來。」
暗暗提足一掌真力,大踏步的往前闖,布魯圖、烏蘭格緊隨左右,一步一趨。
小不忍則亂大謀,王石娘、高天木心裡明白,此刻處理不當,就會闖下滔天大禍,暗將功力叫足,雙雙向後閃退。
巴爾勒在八駿二老之前停住,憑他高大的身材,立即明白一切,徐不凡頭頂熱氣騰騰,滿身是汗,正當緊要關頭,血劍就在旁邊,多一半露在劍鞘外。
紅粉佳人,寶劍贈英雄,武人見到血劍,沒有一個不動心的,巴爾勒心頭一陣悸動,語帶威脅的道:「本法王不希望驚動徐不凡,把血劍拿過來,我看看就走。」
高天木道:「要看現在就以看得到,不必拿。」
「遠看不如近觀,行功療傷的人如果受到攻擊,後果可不堪設想。」
「巴爾勒,你在威脅我們?」天叟丁威怒沖沖的說。
「這不是威脅,是事實。」
「告訴你,炎黃子孫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不想惹事,就把血劍拿過來,徐不凡一旦被襲,有十條命也活不了!」
「巴爾勒,你要看就看,不看就滾,二老八駿但凡還有一個活人在,你就休想動一動我家主人。」
巴爾勒的臉色陰沉沉的,像暴風雨前的天氣,又開始舉步向前闖,二老互望一眼,雙雙電縱而出,強行攔阻,巴爾勒吼叫一聲:「找死!」雙掌倏合乍分,分襲天地二叟。
王石娘怕二老吃虧:「讓我來!」縴手揚處,猛劈一掌,卻被布魯圖截住,斗在一起。
高天木也是同樣的心意,被烏蘭格在半途攔下來。
巴爾勒好厲害,雙掌震退二人,前進之勢不變,八駿上來阻擋,依然擋他不住,天叟丁威急如熱鍋里的滾油,聲嘶力竭的道:「老夫跟你拚了!」
想拚命的不止他一個,石娘、天木、毛奇、八駿,都是同樣的心意,可惜
高大木、王石娘被布魯圖、烏蘭格纏死了。
天地二叟擋不住巴爾勒。
八駿也同樣奈何不了他。
一老八駿前仆後繼,巴爾勒鐵弓硬馬,步步緊迫,卒至打退了最後一個人,血劍已在他伸手可及之處。
「不許動!」
「不許動!」
王石娘、高天木鞭長莫及,被番僧逼到圈外去,情急之下,風火劍與乾坤圈,當作暗器擲出去。
巴爾勒真不愧為是韃靼第一高手,借力打力,竟將風火劍、乾坤圈導引向另一個方向,猛襲徐不凡,而他自己腰一彎,血劍已垂手可得。
緊張、緊張,二老、八駿、石娘,天木都嚇出一身冷汗,巴爾勒的手眼看就要抓到血劍了,另有一隻春雪般地嫩手比他更快,巳拔劍而出,順手將風火劍、乾坤圈也打歪了。
巴爾勒見是一個蒙面女子,怒不可當的喝問:「你是誰?」
來人二話不說,連攻三劍五掌,硬將巴爾勒逼退出二三丈遠后,才冷冷的吐出三個字:
「斷腸人!」
「斷腸人,中原武林道上還沒聽說有你這一號人物。」
「廢話少說,知趣的即刻滾出山東,滾出中原,回到你蠻荒韃靼去。」
「大膽,從來沒有人敢跟本法王如此說話。」
「你現在已經聽到了,請你們師徒立刻滾蛋!」
「假如本法王說不呢?」
「那姑娘我就用武力趕你走!」
斷腸人可不是虛張聲勢,話未落地,招已出手,又是一輪快攻,不論掌指劍法,皆有板有眼,無懈可擊。
煮熟的鴨子飛了,半路上殺出一個程咬金,巴爾勒血脈賁張,氣沖斗牛,立時氣提丹田,功行雙臂,以餓狼撲羊的架式攻向斷腸人。
血劍乃天下神器,穿心指、綿陰掌系武林絕學,斷腸人如虎添翼,神勇異常,像巴爾勒這種不可一世的絕頂高手,一時半刻之間竟也奈何不了她。
巴爾勒越打越氣,斷腸人愈戰愈勇,眨眼三十招已過,依然勝負不分,巴爾勒突然驚哦了一聲,道:「眇目神尼是你什麼人?」
敢情他已從斷腸人的武功路子上看出端倪,斷腸人冷哼一聲,道:「神尼是我什麼人與你無關,接招!」
盡全力劈出一掌,巴爾勒馬上反手還擊,一柔一剛兩股暗力一撞,雙方勢均力敵,相持不下,空氣絲絲作響,迴旋的氣流激起一團狂風。
斷腸人被反彈之力震退五六步,巴爾勒也馬步不穩,退了二三步,略佔上風。
對這個結果,巴爾勒顯然大為不滿,殺氣騰騰的道:「斷腸人,來,再接本法王的三掌試試。」
突聞徐不凡的聲音說道:「讓我來接!」
斷腸人回頭一看,見徐不凡行動已畢,神采飛揚,業已站起身來,忙嬌聲說道:「你好了?」
徐不凡道:「好了,和四衣衛的頭頭大戰三百合,現在又可以與韃靼法王再戰三百合……。」
話還沒有說完,發現布魯圖,烏蘭格虛晃一招,已與巴爾勒結伴而去,馬車去勢如風,帶起滿天塵砂,徐不凡自知追巳無及,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又是一個老狐狸!」
斷腸人將血劍還給徐不凡,亦告揮手而去。
「斷腸人,你等一等?我還沒有當面謝你呢。」
「江湖兒女,不時興這一套。」
「我還有很多話要說。」
「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堆廢話,不說也罷。」」你一定是小琬,不然不會舍著命來救我的。」
「你在胡說些什麼,你的未婚妻可能已經死了。」
「小琬,別折磨我,快回到我的身邊來,我不會計較你的容貌,我永遠永遠愛著你!」
斷腸人已人去聲杳,徐不凡情感大動,忍不住突來的酸楚,單手掩面,淚下如雨——